第3章 平地风波
“大哥?你回京了?”李青诺望向舒满福身后,先是惊异,后是欢喜。
“诺儿?”那人的声音同样出乎意料,“怎么回事?”
欢喜很快转成委屈和气愤,李青诺纤手指着舒满福,声音娇软得能滴出水来,“他们偷我玉佩,还欺负我!”
沉稳有力的脚步在向她靠近,舒满福忽觉自己似一道闷雷劈过,动弹不能。周遭一切寂然无声,只余那道陌生又熟悉的脚步声清晰可闻。那脚步不疾不徐,不轻不重,一步又一步踏在她心头上。
一股似有若无的薄荷冷香钻入鼻端,她霎时屏住了呼吸,直至一道修长身影快速与她擦肩而过。那身影背对着她,在李青诺面前站定。她呆呆愣愣看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声,而眸底划过一抹失落和自嘲。
李青诺侧目瞪她一眼,随即拉着那人的手往远处走了几步。两人说了一会悄悄话,她看见他抬手往李青诺头上敲了敲,动作宠溺轻柔,身上那袭玄青金丝暗纹大氅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而金光粼粼,低调稳重却又霸气侧漏。
李青诺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将玉佩塞到他手心。他握着玉佩,缓缓转身,年少时那如朝阳般辉光灼灼的容色经过岁月的浸润,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柔和,如玉石般光华内敛,温润清雅。
熟悉的容颜,陌生的目光,舒满福只觉恍如隔世。
好久不见,哥哥!
之前便听市井传闻说安平军副帅李青泽率军大败西南叛军,不日便班师回朝领赏。这不日竟是今日!
李青泽向她从容走来,带着温和的笑意,“姑娘,这玉佩是家妹心爱之物,她寻回心切才一时行事失了方寸。而姑娘弟弟偷盗也本就不对,何不各退一步?”
舒满福直勾勾看着李青泽,一声不吭。
李青泽清冷的眉眼微微一蹙,嘴角笑意却丝毫未变,“姑娘?”
舒满福目光微动,将视线从李青泽脸上移开,淡淡回道:“我弟弟没有偷盗,那玉佩本就是我的。”
“胡扯!”李青诺三两步走到李青泽身边,径直对舒满福破口大骂:“腌臜东西,明明都已知道玉佩来历,怎能还这般没脸没皮地说这玉佩是自己的?”
“诺儿!”李青泽轻斥一声,“注意场合和分寸!”
李青诺挽上李青泽的手臂,一边晃一边撇嘴撒娇,“大哥,这女子太气人了,你要帮我。”
李青泽轻轻拍了拍李青诺的手背,语气宠溺又无奈:“好了,你别说话,交给我处理!”
舒满福淡淡移开视线。
“姑娘可能证明自己所言?”
闻言,舒满福笑了笑,却是看也不看问话的李青泽,只问李青诺:“李姑娘既然这般珍爱自己的玉佩,想必那玉佩平时定是被保管得极好,所以玉佩身上定然也不会有任何豁口瑕疵,可对?”
“那是自然,此玉珍贵,怎能有任何损毁。”
舒满福展颜一笑,“那我这枚玉佩必定不是李姑娘丢失的那枚,我这枚玉佩上面其中一朵莲花瓣边缘有豁口,那豁口已有数年,经过长时间的摩梭,如今已然变得光滑莹润,这可不是可以临时造假的缺口,你们一看便知!”
李青诺迫不及待地看向李青泽,李青泽却似丝毫不察,只蹙眉盯着舒满福,眸色深沉而凝定。
“大哥,你快看看是不是她说的那么回事。”李青诺忍不住出言提醒。
李青泽眉峰一动,这才懒懒垂眸。
白皙修长的手指贴着玉佩边沿从容游走,优雅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行至某处,那凝脂般的指腹倏尔一滞,继而在停顿处快速而细致地摩挲了几下。下一刻,李青泽霍然抬眸,直直盯着舒满福,眸中变幻莫测,语气却云淡风轻,“这块玉确实如姑娘所言,并非我妹妹的玉佩。”
李青诺大吃一惊,径直夺过玉佩,手指在玉佩边缘快速地摸了摸,又将玉佩高举在日光下,眯着眸看了半晌。
“怎么可能?”李清诺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倏尔眸中又似划过一抹厌恶,她猛地将玉佩往李青泽手里一塞,跨前一步,直面舒满福,吼道:“说,这块玉你如何得到的?”
“抱歉,我只需证明没有偷你的玉佩即可,其他的无可奉告!”舒满福负手挑眉,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负在背后的双手拳心却是暗暗松了紧,紧了松。她想以此来缓解内心的紧张不安,因为旁边那双深眸已经静静凝着她许久。
她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什么?她心里忐忑,却也隐隐有些她不想承认的期待。
李清诺咬牙切齿地看着舒满福,却奈何不了她分毫,遂又求助地看向李青泽。
李青泽看向人群某处,视线朝舒满福方向轻轻一点。
冷光一闪,脖颈一凉,一柄利刃已无声无息贴上舒满福。颈间寒气逼人,额头冷汗直冒,舒满福绷紧身体一动不动。
看客们被眼前突变吓得仓惶后退。
“阿姐!”脚步声急促杂沓,舒满泰和舒满心的惊慌哭喊声传入耳中。
“别过来,我没事。”舒满福僵着脖子,不敢回头,只能厉声阻止。
“别过去,危险!不怕不怕,你们阿姐会没事的。”这说话的声音似是那个为她仗义执言的公子。
脚步声戛然而止,两个孩子的哭喊声也慢慢平息。
舒满福心下稍安,余光瞥了眼旁边无声无息出现的青衣男子,随后看向对面的李青泽,笑靥如花,“贵人,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剑?”
“请姑娘如实回答我妹妹的问题。”李青泽面色含霜,与先前的温和有礼判若两人,“姑娘最好实话实说,这块玉的来历我比你清楚,若有半分糊弄……”后半句,李青泽没有再说下去。
而舒满福颈间陡生一股刺痛,她轻嘶一声,语气急而颤,“我小时候在江边捡来的。”
“捡的?何时?何处江边?你当时可有见到其他人?”李青泽跨前一步,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语气忽然少了几分沉着。
“十年前,我随外祖去归思江垂钓时偶然拾得,我觉得此玉与我有缘,便收藏至今。至于那归思江那荒郊野外的,墓地又多。那时既非清明又非寒食,公子觉得我能见到什么人?”顿了顿,舒满福又嘀咕了一句:“能见到的,只怕也不会是人。”
李青泽眯眸打量舒满福,似在研判她话语中的真假。
舒满福睁大双眸,一颗心渐渐被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泽嘴角一勾,视线垂落。许久,他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地像用羊脂白玉雕出来的精致人像。
李清诺眸色复杂,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静静看着李青默。
看客们虽避得远远地,却也不妨碍他们窥探和讨论。嘤嘤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舒满福紧绷的身体已然有些发麻,她清了清嗓子,想张嘴提醒,却见那漂亮眉眼忽然动了动,下一刻,她嘴唇微张的模样猝不及防跌入那双清冷的乌眸中。
“方才多有冒犯,请姑娘原谅。”李青泽嘴角一扬,恢复原先的温和从容。他朝青衣剑客微微挥了挥手,青衣剑客收剑入鞘,悄无声息后退几步站定。
心“噗通”一下落回肚里,舒满福垂头,长长松了口气。清风拂背,她猛地打了个寒颤,恍然惊觉后背里衫已然湿透。
李青泽将玉佩收入怀中,“这玉佩虽是姑娘捡到,但却是我们家族之物,理应物归原主。请姑娘开个价,权当是我们对姑娘送回遗珍的感谢!”
“既如此,那便一万两,外加令妹的赔礼道歉!”舒满福不假思索。
此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看客们瞠目结舌,一度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户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也不过数十两。这一万两,这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这姑娘莫不是疯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一块石头,居然也敢漫天要价。
“凭什么?我不道歉。”李青诺激动到语气变了调,“虽说这不是我丢失的玉佩,但偷我玉佩的小贼我不可能看错。而你们,”李青诺怒指舒满福,“有一模一样的玉佩绝不是巧合,我玉佩丢失定然与你们有关!这一切都是你们骗钱的阴谋,你们是江湖骗子!”
“李姑娘,你这么说就有些无理取闹了。”舒满福挑眉冷笑,目光移向李青泽,“方才已经有证人作证,两个孩子根本没有出过百衣街,又如何偷令妹的玉佩?”
“这个在下可以作证!”一直冷眼旁观的公子两手牵着舒满泰和舒满心走了过来。
李青泽目光淡淡看向来人。
“我也是证人!”
“还有我!”
包子铺和米店两位掌柜相继跟了过来。
“李姑娘,事实就是你冤枉了两个孩子,让他们身心都受到了伤害。他们此后余生都可能会因今日被你欺凌一事恶梦连连。”舒满福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痕,“你对我的欺辱我可以不计较,如今不过是要你对孩子们的一句道歉,难道这很过分?”
其他看客们也纷纷围了过来,众人齐刷刷地看着李青诺,眸里皆是□□裸的谴责和鄙夷。
“大哥!”李青诺有些不知所措。
李青泽没有回应李青诺。小女孩看李青诺的目光就如小白兔见到大灰狼般那般恐惧战栗。那小男孩倒是目光凶狠,就如小狼崽一般,但稚嫩的凶狠也藏不住他内心的害怕。李青泽淡淡收回视线,沉吟片刻,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李青诺,“诺儿,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