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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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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手里抱着件黑色的狐裘,是之前穿过的那件。

    林清弦起身,抬手去拿他怀中的衣服,想要给他穿上,燕诸却展开斗篷,直接给她披上,系好系带。

    屋子里有地热,衣服也厚,并不冷,但披上斗篷的一瞬,她还是觉得心头蓦地像被一颗火星子给烫了一下。

    不禁垂眸浅笑。

    饭桌上,燕诸安静地喝了一碗山药粥后,林清弦还在跟一个滑溜的香藕丸子斗智斗勇,势要吃到嘴里。

    她倒是有闲心,偏巧今日这个丸子御厨搓的极好,怎么都夹不住,半天了,一口饭也没吃到。燕诸拭了嘴,扶着下巴看她玩儿。

    一桌菜,她却只钟情于那个丸子。

    直到终于没了耐心,也许是真饿了,筷子将丸子赶到一边,拿起勺子盛住,结束战斗。终于吃到嘴里,他都长出了一口气。

    “清儿,有件事朕想告诉你。”他说。

    她咽下嘴里的丸子,目光转过来。

    “璃王离开东湖后,这两个月那边一直不太消停,所以初五左右卫辙就会过去,负责那边的安全,可能要一阵子。”

    她“嗯”了一声。

    燕诸盯着她,目光探询:“没什么想说的?”

    林清弦擦干净嘴,笑着开口:“没有。”

    脸上满满控制不住的笑意,倒让燕诸一时有些尴尬,还有些搞不懂。

    在想什么呢?

    林清弦手肘压在桌边,定睛瞅着他,问他:“皇上在想些什么?是怕妾身不舍?还是生气,觉得皇上是因为吃醋才调他离开?”将手放在了他手上,“妾身不会的!”

    “皇上想做什么尽管做就好了,只要合理,我们都会支持您,按您的要求去做!”

    “你们?”

    “……”

    她哭笑不得,索性不再理他,端起碗往里扒菜。旁边这个男人却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弄清楚这个“我们”是谁不可。

    刘琦眨眨眼,示意小云出去,一同在门口站着。

    肖遥:“?”

    刘琦摆了摆手,一脸“你懂的”的表情:“没事。”

    肖遥表示并不是很懂,于是往里瞥了一眼,不巧门半掩,看到了地上靠近的影子,忙移开眼睛,有点不好意思。

    懂了。

    不觉想笑。

    屋内,林清弦到现在为止也就吃了一个丸子,不过可以不用吃了。

    她放下碗,阻止他亲过来,拉开点距离,才对着他促狭的笑眼道:“若是皇上派其他人去,会不会特意跟妾身说明?根本不会,皇上把卫辙也当做那样的人就好。他是臣子,让他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说罢,狗胆包天上前拧他脸,“妾身与卫辙,只是旧识,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没有任何关系。

    “好饿!”她收回手,端着碗,可怜巴巴地向他要饭,“可以吃饭吗?”

    闹了这么久,菜都要凉了。

    燕诸凑近,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可以!”

    吃了一小块清炖银鱼肉,林清弦仔细品了品,认真评价道:“恩,不够酸。”

    “?”

    她慢悠悠道:“皇上可爱吃醋了!以后要让他们多做酸的,多放醋!”

    燕诸不禁失笑。

    倒是自己太过敏感了,而她,一直在给他安全感。

    于是不再提。

    休息了两天,便到了除夕。

    没有宴席,没有烟花,一切都静悄悄的。

    燕诸与后妃们一起吃团圆饭。

    吕妃与云妃都是笑容满面,殷勤地接着皇帝夹的菜,说着恭祝的话,和乐融融。林清弦也笑着,却总有些心不在焉。

    随后,各自回宫休息。

    很晚了,丫鬟们都已经入睡了,她却还是睡不着。

    去年的除夕都还在一起热热闹闹,今年却天人永隔,不由悲伤,索性穿衣起身,想去院里站会儿。

    打开门,却见月下一人。

    燕诸正站在院中赏月。

    见她出来,看了过来。

    他换了一身湖蓝色便服,衣上有暗银色的花纹,头发未束,一根玉簪像是自己随手挽的,站在那里身形板正,不似真人,宽大的袖子垂顺,倒像个谪仙。

    怎么像是已经睡下又偷跑出来了?

    身旁清晖洒落,树影投在青砖地上,黑黢黢的,斑驳交杂。林清弦放轻呼吸,慢慢走下来。走到距他两步远处,“崴”了一下脚,往前一扑,正好被燕诸抱了个满怀。

    她就赖在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故意调戏他:“你是哪里来的神仙,这么好看?既然落在我院里,那就是我的人了!”

    燕诸凑近她的耳朵轻笑:“好啊!”

    温热的气息轻拂过耳际,她痒得猫一样在他衣领上蹭了蹭。

    他又道:“既是你的人,这么晚了,为夫来伺候夫人就寝吧!”便要将她抱起来回屋去。

    林清弦头埋在他颈间,闷声道:“不睡,想家。”

    原来她是想爹娘,燕诸心下了然,将她放了下来。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重新抱住。林清弦抽了抽鼻子,伏在他怀中,也没说话。只有彼此衣服上的熏香,混合着无边月色,在寂静的夜里漂浮。

    “困吗?”他问。

    怀里的人点了两下头。

    恰在此时,起风了,一片乌云飘过遮住月亮,院里光线不由暗淡。燕诸将林清弦横抱起来往屋里走:“去睡觉!”

    “轻点,别吵醒她们,会被笑话的!”她低声。

    “朕倒想看看,谁敢!”

    虽是蛮横,还是放轻了动作。

    给她盖好被子,燕诸坐在床边,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睡吧!”她目如一汪澄澈秋水,在忽闪的烛光里,渐渐地合上了。

    临睡着前,耳边有絮语。

    “清儿,朕想给你一个家,虽是比不上你原来的家,也希望你能安乐……”

    她所有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如果结局注定无法改变,他只想好好地爱她护她,不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猜忌和冷漠里,陪她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按时间推算,还有五年。

    “好啊!”她自迷蒙中吐出几个不甚清晰的字,“说好了……”

    窗外,乌云依旧很浓,久久不散。即便如此,燕诸心里也有一缕月光挣扎着,终是破云而出,满室透亮。

    第二日,明熙元年,正月初一,整个皇城还沉浸在睡梦中。

    洒扫的下人路过花圃,看到了一双藏起来的腿。

    燕诸闻讯赶来时,尸体已经被挪了出来,林清弦随后赶到。

    清晨的薄雾里飘荡着一股子烂肉的腥味儿。

    看到死者的脸,她微微抬手挡了眼睛。小橘忙要给她挡,林清弦却轻拨开了她的手。

    并不怕,只是本能不想看死人而已。

    那张脸被毁的很彻底,刀痕交错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尸体身形很小,且身上的青蓝衣服很眼熟,腰间还有一枚玉佩。

    “皇上,这是韩松小公子啊!这……”验尸官惊惶道。

    要出事。

    顿时一片慌乱。

    这时候,应该立即想办法查出凶手,给静王府一个交代,而且很可能根本没法交代。

    可是……毁去最有辨识度的脸,还扔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生怕人看不见,这种做事的手法,似曾相识!

    燕诸看了一眼林清弦,对上了她内有深意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彼此会意。

    “先妥善安置,不许声张!”燕诸沉声,“贤妃,随朕来!”

    肖遥悄悄退后,离开。

    回到御书房。

    燕诸开门见山:“你怎么想?”

    林清弦想了一下:“妾身可以说吗?”

    燕诸无奈,拧她的脸:“有什么?说!”

    她便不急不慢道:“是时候了!”

    肖遥已经带人出发卡关口去了,虽是晚了些,但想必一个十岁的孩子脚力有限,即便有人带着也应该走不远,要是韩静屯手下真有那种能人,恐怕也不会忍到现在,再说了,就算是真跑回岭南,凭肖遥的本事也能给弄回来,她十分相信。

    既然开始了,那不如就将计就计,让他死个彻底。

    趁着韩松还未回到岭南,散播他已被逮捕诛杀的消息,而骤然接到噩耗还未屯集兵力的韩静屯,最是虚弱。

    朝廷也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讨伐。

    这一战免不了,不如早下手。

    看燕诸面色仍不好看,林清弦拉住了他的手:“妾身知道皇上在想什么。”

    他为百姓着想,不想轻易发兵。

    “皇上宅心仁厚,妾身明白。您已经给了他机会,仁至义尽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是唯一彻底的解决办法,越快发兵,速战速决,也可以将损失降到最小!”

    “而且,对于这个孩子,让他知道不听话的代价,岂不更好?”林清弦觉得自己像个恶魔,“他爷爷会好好教他的!”

    她突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看惯了她的温顺听话,能否接受她这副样子。

    不善良,坏,邪恶,还睚眦必报。

    燕诸并不在意,认真思考。

    “朕轻信于他,是不是很荒唐?”他问她道。

    “不是。”林清弦果断道,不由想起那个平常畏畏缩缩的男孩,只觉得可怕,谁会从表面看得出来他全是装的?而这骤然一击,若不是之前见韩静屯玩过,只怕是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你死我活,没有中间状态。

    “皇上是爱民而已。妾身觉得,这是很难得的,主君仁善,百姓之福。”她温声道,“皇上心软,可有时候太心软就容易……”

    她适时停住,他便看了过来。

    “知子莫若父,妾身觉得当初父皇将韩松放在宫里一事,说不定也是为皇上您着想,不想动武,只不过恰巧此举掐住了韩静屯的七寸,才得几年平静。而如今,该怎么做,交给皇上了!”

    “妾身说过,不喜欢替人做决定。”她温婉一笑。

    “好,朕自己拿主意!”他突然刮了她的鼻子,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方才说让他付出代价,朕觉得十分有理,小坏蛋!”

    林清弦:……

    好肉麻。

    她直呲牙,恶心地抖鸡皮疙瘩,燕诸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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