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扫塔
街灯闪烁。
林清弦盯上了街边的肉包子。
刚才在家里，那么豪华的席，看娘生着气都没敢多吃，这会儿饿了，走不动了。
她吸了吸鼻子：“阿辙哥哥，你饿不饿？我给你买肉包子吃好不好？”摸了摸衣服口袋，“呀，刚换了衣服，忘拿钱了！”
其实有一个铜板，舍不得花。
卫辙：……好吧。
“饿。”
他走到街边去买包子，自己留了一个，剩下的全都给了她。林清弦笑了一下，不客气地接过来啃了一口。
忽然想起前世，他也是这么纵着她，她都不用说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领悟，给她统统办好。
再看一眼身边人。
他走在她的侧边，比她高出好多，灯光打在发上，整个人都有那么一点朦胧，居然不太真实。是真的，他是真的，好好活着。
快中秋节了，街边有卖孔明灯的，各种颜色非常漂亮。
孔明灯，月亮……
林清弦心生一计。
她走上前，抬手翻看，正欣赏着，忽然眼里划过一道寒光！
桌子被猛地掀翻，物品掉了一地，林清弦脑筋比身体快，来不及后退直接转了一圈，一把钢刀正巧劈在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划破了手背。
她看着前面的人，耳边只听脚步声纷杂，身后也围了几个摊主。杀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而已居然还这么费事，倒真是给面子！
卫辙拔出悬兰剑，身形矫健，与杀手缠在一起，“唰唰”几下就打趴了一群人。即便是身形稍弱，也毫不逊色。
背后，林清弦正在被一个杀手追击。就她的经验来看，这个人便是杀手头目了。
她在犄角旮旯里灵活躲避，居然躲过了几招。那杀手似有吃惊，眼中凶光更甚，不再逗她玩。眼看躲不过，林清弦把剑一扔，将手插进兜里抓了一把白色的粉洒出去！
杀手：妈妈……
一个小孩都对付不了，废物！可谁知道她竟然随身带石灰？？？
看那人闭着眼睛又抓又蹭，林清弦嘴唇一勾舀了一瓢水准备泼上去。
方才说话的人走上前来，一脚踢在脑袋上，踢晕了地上的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他一身黑衣，长发垂落，眉目如画，一笑间潇洒不羁，如书里的侠客。
他轻轻捋了一下头发，将落地的水瓢捡起来，又盛了满满一瓢水，送到她面前，轻笑：“小姑娘，泼水玩吗？”
她笑：“好啊！”
声音冷峻，根本不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孩子。
一瓢水，泼在了地上。
“看完了是吗？滚吧！”林清弦道。
卫辙自远处跑了过来，悬兰剑横在了他脖子前方。可对方只不过是轻轻一点，他就被卸了力，掐住了喉咙。
卫辙被擒，她如同被拿住了七寸。
林清弦怒目而视：“你到底是谁？”
卫辙垂下了眼眸。
“急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放了手，又轻拍了两下，蹲下身将杀手怀里的东西摸了出来，扔在林清弦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个虎印，岭南静王府的标志，林清弦在书上见过。
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小朋友，快回家吧，小心还有追兵！”
他轻盈飞走。
林清弦变回了又糯又甜的样子，仰脸颤声道：“阿辙哥哥，咱们快走吧！”
卫辙长睫覆盖住眼睛，看着那只幼白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缓缓地“嗯”了一声，又回头看了一眼。
“走吧！”
林清弦正准备走，却觉脚脖子一疼，差点摔到地上，低头才发现血已经浸透了白色的丝鞋。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可能是刚才跑的时候被木片划破的。
她不以为意。
卫辙却微微弯腰，示意她上来。
犹豫了一下，林清弦还是趴了上去。
卫辙挑了另一条路，健步如飞，只想赶快带她回去治疗，背上的人却心猿意马，低声在他耳边絮语：“阿辙哥哥，刚才有没有吓到你？其实我，我不是……”
卫辙一边飞跑，一边听。
她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的清儿还给你，你再把她借给我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好不好？我想救我爹娘，还有你……”
“我保证，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说话算话！”
卫辙平静：“好。”
林清弦安心了，手臂搂住他的脖子，陷入了昏迷。背上没有声音了，热乎乎的一团均匀地呼吸着，十分微弱，好像随时都会停止。
到了。
卫辙轻呼了一口气，踏上林家最后一级台阶。
院里的人正在等着。
林清瑞牵着一匹纯白的小马，林清越怀里抱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正等着今天的主角，准备再给她一波惊喜。
“来了来了！”
门开了，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儿！！！”
林清弦趴在卫辙背上，蜿蜒一路血迹。
看到林清弦全身都是伤，林盛南心疼坏了，当天晚上欲闯皇宫去找林清若，直接将证物交给燕凛，被薛绣拼命拦下。
“夫君莫急，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她眼泪如珠。
燕凛愤怒更甚。
静王府韩王爷韩静屯痛快承认，是为谋夺太子妃之位故而暗杀林氏三女，只因她与太子殿下过于交好，惹人眼红。
任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和太子对这个女孩子有多偏爱。
审问结束，静王府一行人便即刻打包滚回家去了，五年内不得进京，即便五年之后，进京也需圣诏。
林清若轻舒了一口气。
对上燕凛的目光，她轻轻地低下头笑了。
两只手上都包着纱布，膝盖淤青，脚也伤了，林清弦却还坚持要去扫塔。
薛绣摸摸她的头：“阿梨，去请大夫来看看，定是又病了！”
林清弦：“……”
“娘，我没病。”
伤其实没什么，她就是想讨傅由水心疼而已，让夫子舍不得下次能给个中等分，不至于再倒数。
“娘，清儿要做个好孩子，听夫子的话，这样夫子才会喜欢清儿。”
薛绣：“……”
无语。
三天后的课后，林清弦拎着一把扫帚晃悠进了佛塔。
佛塔在引天殿内西角，有十八层，供奉十八尊天神，每层一位，很高很雄伟，却少有人来。塔内每一层拐角都有长明烛，灯火昏暗，把人的影子拉的特别长，说是照明，反倒更吓人了。
不过她不怕。
前世，她最想见的就是鬼，可他们从未来过，甚至梦里，与其说是怨恨，倒像是怕扰了她。
踩着结实的木梯，逐级而上。一片静寂，只有蜡烛芯燃烧的声音。一刻钟后，林清弦来到了塔顶。放眼望去，皇宫里各处灯火熠熠。
她看到了潇湘殿。
就在此时，身旁多了一个人。
塔顶风大，他黑色的衣服被风吹的烈烈响，像黑蝴蝶。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你不怕？”他似乎有点好奇。
林清弦拄着扫帚，黑眼珠盯着他：“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救了我，我应当感谢你，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有两点光芒，很亮。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这里是皇家寺院，一般人进不来，所以你应当有名姓。”她道，“对吗？”
他仰头大笑：“哈哈哈，你真的很有趣！”
林清弦也不急，等他说。
“我姓杜，名倦林，听说过吗？”他停下笑声，看着她，“可有名姓？”
杜倦林。
杜鹃，归林。
林清弦想到了什么，却摇了摇头：“我不曾认得你，你那日既救了我，想必是巧合，我不多问，你继续看吧，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
背后道：“再会！”
有风吹起衣摆的声音。再回头，已经没人了，空荡荡的栏杆，高处不胜寒。林清弦转回头来，从最高处慢悠悠地扫，却在挥下第一扫帚的时候，再次愣住了。
她面前，是夫子，夫子后面，还有几个人，二哥哥，卫辙，卫拭，楚天扬和楚天娇。
“夫子，你们怎么来了！”
傅由水摸了摸胡子：“让你一个小姑娘这么晚来扫塔，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夫子担心啊！再说了，就当活动活动这老胳膊老腿了！”
二哥哥道：“妹妹在这儿受罚，哥哥根本睡不着，等你回家了，我才放心。”
卫辙冲她微笑，尽在不言中。
林清弦不禁也笑起来。
卫拭揽住卫辙，十分无奈：“被拖来的，没办法！”
楚天扬仰着头，道：“谁还不是被拖来的？没办法，家里养了个笨蛋！”
楚天娇曲起手肘撞了他一下，瞪眼道：“你说谁是笨蛋？我可是倒数第二，是第二！”末了转向林清弦，“夫子说倒数第二一同受罚，我就来了，清儿，咱们好姐妹一起扫哈！”
“快扫吧，我可是想回家！”楚天扬扛着扫帚转身，愣住了。
往下几级台阶上，小橘站在那里，正哭丧着脸嚎叫：“小姐，吓死我了！”
林清弦瞬间有了危机意识，急忙招手：“小橘，快过来！”
离他远点！
但是人太多，她只能慢慢挤，走到了楚天扬身边，听到他说了一句：“小橘？嗯，长得是像个橘子，一看就营养不良。”不能让人吃好点吗？
林清弦：“……”
小橘眼珠一转，抬脚跺了他一下，走向林清弦。
楚天扬一下子吞回了后半句话，脸部极度扭曲：“你……”
“怎么能乱说别人，哼！”小橘蹲在林清弦身后，“小姐，是吧！”
这势头不太对？！
林清弦讪笑：“实在不好意思，教坏了教坏了！”说着把小橘拽了出来，“平常怎么教你的？快点！”
快点给我息事宁人，然后赶紧走人！
小橘低头，道：“对不起，楚少爷！小橘知错了！”
看不见什么表情，声音倒是蛮真诚。
不管怎么样，楚天扬心里舒服了很多，又见她被训得低眉顺眼，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吞回的话，便直接说了出来：“林清瑞林清弦，你们林家是不是没饭吃，看把人给饿的，你要是养不成，还给本少爷！”
林清弦：“还？？？”
有这回事么？
林清瑞：“呃……”
小橘：咦，这人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其他人：？？？＆！！！
好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戏。
傅由水捻了捻胡子，出声打断了他们：“孩子们孩子们，快点干活，天要黑透了！老夫子可不比你们，得回去睡觉啊！”
“是！”
一个排一个，扫帚刷刷刷扫下来，卫辙走在最后，林清弦倒数第二个，沿路把灭掉的长明烛点上，结束战斗。
佛塔的门口，各回各家。
“谢谢夫子，谢谢大家！”林清弦真诚地鞠躬致谢。
临走时，楚天扬还不忘留一句话威胁林家兄妹：“好好养着听见没！”随即带着妹妹离去，袖子都甩出花来了。
林清弦看看小橘，这丫头盯着楚天扬的背影，魂已经只剩一半了。
“二哥，怎么回事？小橘不是爹抱回来的吗？”回去的路上，林清弦跟林清瑞打听小橘的来历。
小橘只比林清弦小一岁，从小在府里教养，跟林清弦一同长大，是府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