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敏感
唐时罕见地绷紧嘴角，眉眼微皱，他弯下腰捡起了被踢倒的椅子，指尖覆上粗糙的木头面，沉默地将椅子提着换到了张祁元的身边。
一众人：……
坐在唐时边上的张祁元：……
大事不妙！
现场的氛围仿佛零下几度，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们就总觉得有点冷。
一个冷面阎王。
一个冷面少爷。
真是绝了。
当然有会看眼色的人就有傻子，体委不知道两个人之前的那些过往，他看着侧头的陈初南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哎，南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话刚说完，边上一直不出声的蒋媛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踢他的脚，他吃疼地喊了声：
“哎哟，你干嘛踢我？”
蒋媛看他不成器的样子，扶额叹气，摆手无奈道：
“没事没事，让你看菜单。”
“看菜单就看菜单，踢的也太狠了吧……”
他小声嘀咕，转着手机向唐时那边探个头，兴致勃勃道：“学霸学霸，菜单借我看看呗，都饿死了……”
……
“鱼香肉丝”
“剁椒鱼头”
“烟熏小黄鱼”
……
“停停停！”
蒋媛凑过来看菜单的头被体委抬到一边，他打断她报菜单的声音。
疑惑道：“为什么全是鱼？”
“因为想给你治治眼睛。”
张祁元在旁慢悠悠地回答他，眼神在唐时和陈初南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
他看着体委别有暗示地说：“体委，你还是专心玩你的手机吧。”
你再多说一句，今天这饭都很难吃成了……
体委：……
仿佛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体委用胳膊肘捣蒋媛，低声开口“这南哥和学霸……”
“嘘！”
蒋媛急忙让他闭嘴，眯起眼睛和他用眼神交流。
蒋媛：别说出口啊！
体委瞪大眼睛：我声音小的很！
蒋媛：……
她示意体委转头。
体委转头，陈初南阴测测地看着他，他手里拿着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捅穿自己的嗓子。
体委：……
我错了。
暖黄的灯光被烟气所缭绕，羊肉火锅端上来的时候几个男生都兴奋地叫了一声，扑鼻的香气在这块充斥着，早已饿的不行的几个人拿起筷子就是一顿猛如虎的操作。
张祁元左右看看，发现火锅离陈初南是最远的，于是叼了块肉顺手就放到了陈初南的碗里。
“南哥，吃。”
说完把酱料递到桌边。
陈初南从菜上来的时候筷子就没动几口，酱料被放到旁边，他低头看了看，里面有葱姜蒜，准备放羊肉的动作顿了顿。
他推开酱料，还给了张祁元。
“你先吃吧。”
张祁元：“不喜欢吃羊肉吗？”
陈初南没回答，唐时隔着张祁元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在朦胧的雾气中也像是能清晰地看清对面的人。
“没，我先吃其他的。”
陈初南是这么说的，说完旁边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过来。
林飞翘着凳子，往他碗里看了一眼，再看清楚后眉头微皱。
“你这碗里怎么没动？”
说完之后有感觉不对劲，坐回去拿着筷子思忖一会儿，才终于想起了哪里不对劲了。
“！”
“哎哟！”
他猛地拍自己的脑袋，失声说“我忘了你不吃葱姜蒜了！”
几个人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唐时眼光落在桌上，到现在为止上的几个菜里几乎不是葱就是蒜。
他刚才一直盯着陈初南，看他随随便便挑了几个菜往碗里放，也没吃就这么晾着。还以为他还在生气所以没有胃口吃下去。
原来是因为挑食。
唐时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我去跟老板娘说一下。”
……
“不用了。”
他的提议被人无情拒绝。
陈初南坐在位子上冷冷出声，羊肉火锅沸腾的蒸汽让气温攀升，可是他的表情甚至比刚进来的时候更加冰冷。
“又不是不能吃。”
说完后他拿着筷子，屈起手指，夹着一片羊肉沾了点酱料就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不是那盘酱料里面的葱太多了，陈初南刚吃进去，辛辣的味道汹涌地席卷了味蕾，任何酸味辣味都没能挡住，他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将那块羊肉都给吐了出来。
“咳咳咳！”
！
坐在他旁边的林飞顿时慌了起来，拿着纸巾准备给他擦擦，却发现陈初南应该是被刺激过头了，保持弯腰的姿势许久没动，看不清情况怎么样。
“我靠，阿南还行不行！”
在林飞的慌忙中，有人大步走了过来，唐时端起一杯水蹲到陈初南面前，缓缓拍打他的背让他平缓下来。
将水递到陈初南嘴边，哄着道：“喝口水顺顺，喝完就不辣了。”
被他的手轻轻拍打，胸腔里的淹没感逐渐散去，陈初南低着头没有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但他也没有接过唐时手上的水杯，一直任他拿在半空中。
睫毛在他的注视下轻轻颤抖，像只羽翼破碎的蝴蝶，小心翼翼地需求可以再度飞向自由的机会。
唐时看得心疼，心疼到甚至在这些面前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人了，被熏红的指尖蹭上陈初南的下巴，他想看看，看看到底委屈成了什么样子，连施舍一眼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啪！”
手指被狠狠拍下，唐时发怔，敛着眼眸看着陈初南。
陈初南把头抬起来，唐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五味杂陈。因为皮肤白，陈初南的脸其实很容易留下红印子，他的眼圈红红的，被葱味刺激的连鼻翼处也染上了粉红。
可就是这样看起来楚楚可怜的他，瞪着唐时的眼神也不见半分收敛。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彼此呼吸交融，近到唐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你……”
“满意了吗？”
陈初南打断他。
他哑着嗓子，眼尾发红。
“你是不是很乐意看到我这样？”
“我没有……”
唐时的声音比他更沙哑，心脏如同被狠狠刺穿，血淋淋的摆在面前。可眼前的罪魁祸首哭着挖出他的心，却还在怪心跳太快。
“你每次都在捉弄我。”
陈初南对他说：
“你从一开始就在玩我。”
“这样好不好玩啊？人傻钱多的少爷陪你好不好玩啊？”
“你说话啊！”
唐时喉咙哽咽，他想要握紧面前人的肩膀，却被陈初南一个侧身躲过，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认为他的一切接近居然只是为了玩乐而已，认为所有的试探都只是在骗他……
可是这句话并没有回答。
陈初南是一个胆小鬼，彻头彻尾甚至连解释都不能完整给他的胆小鬼。
他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傲娇的样子到死都改不了，猛地推开蹲在地上的唐时，别过头没说分别，两手一甩地抛下了他们。
似乎是过了很久，但却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林飞拽了拽唐时的衣服“学霸……”
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但就看刚才那架势，确实也被唬住了。
毕竟陈初南只是看着凶，在班上永远也不太爱讲话，他们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甚至是和他很熟的林飞，也被他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
唐时摇头，扯开自己的衣服，说了句“没事。”
但是林飞能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原本他可以理解这是正常人的担惊受怕，但如果这种后怕出现在一向冷静自持的唐时身上，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只是出了点矛盾。”
唐时嗓音沙哑“你们先吃，钱我已经付过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说完就拿起了陈初南椅子上的外套，刚才他嫌热脱掉了。但现在昼夜温差大，陈初南的身体本来就不是特别强健，如果再受风着凉就不好了。
说起来也可笑。
一个人被骂了不会先反击，而是从各种角度先为伤害他的人着想，听起来别人会觉得这个人是圣母，但他觉得陈初南说得对。
唐时想，他可能真的就是一个傻逼吧。
一个学不会如何去喜欢的傻逼。
……
……
偏僻的小巷里错综复杂，说是白天，但这里几面围墙高高竖起，再大的阳光也会在这一方囹圄里变的暗淡。
陈初南跑到半路就开始胃疼了，他扶着墙慢慢滑下去，用手肘生硬地抵住自己的肚子试图去缓解一丝疼痛。
可生理上的痛容易消，心上的缺口却难以填补。
双手紧紧环绕着单薄的肩膀，他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中间，仿佛回到了最原始来到这个世上的模样。
陈初南有点委屈，如果唐时能在最初认识的时候就和他说一切的实话该多好，就想以往每一个逢场作戏的宴会一样，不会将真心交予任何一人。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到底还是太过渴求有人能不顾一切，至死方休的关心和在意。
”啪嗒。”
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滴落在地上，瞬间晕开一小圈痕迹，他愣愣地捂脸看着地面，没听到比往常慌乱的脚步声。
唐时站在他的面前，喘着粗气，背着不小心从墙头泻下的天光注视着他。
他为他挡住灿烂璀璨的日光，却也终究因他一句话而遍体磷伤。
唐时蹲下身，却不曾发觉自己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
他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
“我不该让你哭。”
原本不爱哭的一个人，是他生生惹哭的。
陈初南看见他后不愿意抬头，反而将脸埋的越来越深，闷在衣服里哽着喉咙，哭的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动静被唐时捕捉到。
“你……你是不是觉得……觉得我很作，觉得我就是少爷脾气，就是不服从管教，觉得……这样一个人多钱傻的人看起来更好骗啊……”
“可是，可是唐时……我之前把你当朋友，你不能那么对我……”
“我很少让别人做我的朋友的，你不知道……交朋友真的很烦啊……”
“你每次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的话……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讨厌这种……这种被耍了还毫不知情的样子……”
……
哭腔越来越明显，陈初南似乎是想舍去一切，不管不顾地将心里的委屈全部倾诉给唐时。
他靠在结实的墙上，却又同时觉得背后是万丈深渊，有无数只手抓着他，想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怎么会呢？”
唐时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笨拙地又一次道歉。
“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被一个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从无半句虚言。
“可能是我太急躁，太想和你成为朋友了，所以我把你逼的走投无路了，是不是？”
“你每次能不能不说一些有的没的啊！”
陈初南擦拭掉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狠狠冲他。
“你上次也是这样，总是朦朦胧胧的，你的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实话就是——”
“——我希望和你交朋友。”
和一个内心敏感，又极度缺爱的小朋友交朋友。
唐时指尖轻轻覆上肿红的眼睛，看陈初南眼里的水光，破碎的眼神看得他心如刀绞。
也是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不该。
太过急于求成的感情最后双方都会被拿来挡枪，是他太心急了，以至于忽略了陈初南的感受。
陈初南需要的是细水长流，坚定不一的信任与陪伴，而不是时刻令他担惊受怕，若即若离的甜言蜜语。
唐时只知道去爱，却忽略了如何去爱。
他们都太青涩了，十七岁的年纪，拼的一身伤痕，也不曾甘愿回头。
唐时朝他微笑，等了十几年，也不差在这最后一天。
“我说真的，以后再也不会对你说那些话了，不会让你感到害怕，你想哭的时候就来找我。”
“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微微侧过身，被挡的严实的阳光有那么一刻的的确确照到了陈初南的身上。
陈初南恍然，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该相信唐时的又一次哄骗。可是当那光明来临时，却舍不得放开。
他甘之如饴。
……
好像这个年纪的爱啊，恨啊来的快，去得也快。
因为我们都太过在意对方，所以你某一时候说出的一句话，就能正中我心，让我猜忌怀疑，让我翻来覆去，让我为你而彻夜不眠。
……
9月28日：唐时第二次哄陈初南。
那天，是陈初南认识唐时的第一个月。
却是唐时认识陈初南的第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