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见
楼梯口唐时和陈初南的事终究没能瞒得住其他人,安顿好陈初南后,唐时回来的时候前排林飞蹬着眼睛一直往他身后看。
他脚步顿了顿,直接了当。
“陈初南在医务室。”
“啥?”
林飞张大嘴巴,半天没说出话,他眼光不自觉往唐时身上瞟,想要问什么又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唐时淡淡扫了他一眼,接着就打开了习题册。
“他打破伤风了,你回去和他说注意点,医生说他辛辣刺激性食物少吃。”
“哦……哦好的。”
唐时表情太过平淡,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林飞想多问他一些事,但在看他已经开始拿笔写题目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又打住了这种想法。
不过,阿南为什么会和新同学搞到一起?
门外闹哄哄的,隔壁五班的班长今天生日,班里同学齐声附和要请吃饭,班长耐不住就答应了,现在正在外面庆祝。
走廊处少年们欢声笑语,青春的气息无处安放,唐时转了转因长久紧绷有些酸痛的手腕,水笔在草稿纸上划下一段长长的痕迹,潦草杂乱。
他拍了拍林飞的肩膀,对上一张瞌睡未散的脸,林飞半睁着眼睛,有些困难地说:
“怎么了?”
“他现在应该差不多醒了。”
唐时说。
他?
还没完全回神的林飞在盯着唐时几秒后,才想起来这个“他”是自己的好兄弟,之前唐时刚说陈初南进医务室的时候林飞还准备去看,结果直接被唐时拿打扰他休息的噱头给绊住了,现在得了机会,林飞不敢怠慢。
他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门外突然蹦出个人,平平无奇的模样,他先是往教室里看了一眼,然后礼貌地敲了敲门。
“那个……林老师喊你们班唐时同学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林建岳?
搞什么幺蛾子?
林飞心中诧异,再一抬眼就看到了唐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他身形挺拔,五官气质优越,走过去的时候班上的女生眼光都若有若无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唐时跟着人走后,林飞才匆匆赶到了医务室,一到那边就看见陈少爷支着个身体,艰难的靠在床边。
他叹了口气。
“啧,阿南,你这是怎么了?”
陈初南抬头看到林飞,脸上还有没消散的困意。
他摇摇头“伤口感染了,打破伤风。”
“?什么时候伤的?”
“昨晚,被人拿笔戳的。”
拿笔?林飞沉默想了想。
“唐时啊?”
面前人耷拉着眼皮,没有力气地向上看了一眼,无声地肯定他的答案。
“怪不得。”林飞嘴巴嘟嚷,像是搞懂了什么,自言自语。
“怪不得什么?”
“啊?”
“哦,早上的时候他跟我说你在打破伤风,还跟我讲医生要你不吃辛辣刺激的饮食。”
林飞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病床上,“我就说嘛,他怎么莫名其妙地跟我搭话。”
“原来是害的你打针啊。”
林飞不说还好,一说陈初南就想起来早上杂物间发生的荒唐事,气色不好的脸颊都染上了一点粉色,眼底下的小痣透着几分窘迫。
偏偏对面又是个不长眼的,林飞看他脸无端红了大片,语气疑惑“阿南,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上哪里还不舒服?”
陈初南摇头,悄无声息地将半边脸埋在被子里,在心里不知想些什么,未舒展的眼皮显得乖戾,但又因为染上点病气,没有平时看得凶,坐在白色床单上脆弱精致。
他看着外面树叶晃荡洒下来的影子,心情莫名有点躁。
天不怕地不怕的陈小少爷脾气一向不好。
可黑暗的空间里,有个人肆无忌惮地摸上了小少爷最敏感的地方,将他莹白的耳垂揉搓,还微微吐气刺激他,硬的要命的陈初南就这么软了身体,像只乞求爱怜的宠物一样紧紧拉着主人,哭着喊着不让主人走。
他一想起那些画面,脸还是红了。无法控制住的情绪在脑海翻涌。
但小少爷这人宁可责骂他人,也不会委屈自己,他在找唐时算账和自己反省的选择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再加上是唐时让自己不得不打针的,他便心安理得将罪名按在唐时的身上。
陈初南问林飞:“唐时呢?”
“唐时?”
林飞回答他“刚才被林建岳叫走了。”
林建岳?
听到这个名字,陈初南下意识皱眉,他思索着,“找他干嘛?”
“我也不知道。”
“哎呀,人好学生,林建岳把他看的可宝贝了,反正总归是好事。”
好事,他一听心里又不乐意了,他如今坐在这,白着张脸打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另一边的某人又不知道会被安排到什么好事呢……
于是小少爷心里又不平衡了。
陈初南匆匆撤下被褥,三两下穿好鞋就要往外跑。
林飞一懵,朝着他背影大声喊着“你去哪?”
不知道是不是太急鞋没穿好的原因,陈初南走出门外的时候明显踉跄了一下,但他头都没回,也丝毫不在意,听见他的话只留下了一句“回班!”
唐时在林建岳喊他的时候大概就明白了是什么事了,办公室里他们这边算是个清净地方,没有别处的同学老师激烈讨论的场景。
白烟霭霭,茶杯泡着的几片茶叶如同一个人简短平淡的生平沉入杯底。最后氧化变黄,结束他大起大落的一生。
他就这么隔着烟雾看到了林建岳犹豫不决的脸。
窗外的蝉鸣竭力嘶喊,他朝那边看一眼,满目绿色。
“那个……”中年男人试探开口。
“唐时,我今天接到了你母亲的电话。”
“你看,我也是了解一些你的家庭情况的,你的母亲和我说让你走读,可是你昨天刚上交了宿舍申请表。”
“今天来老师没什么想法,就想问问你的意见。”
成年人总会拐着弯说一些有利于对方的话,从而将猎物先一步骗到牢笼里,然后他们就会露出真正的面孔,肆无忌惮地伤害蠢小的猎物,他们贪婪且狡诈。
但唐时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他的睫毛在阳光阳光投到眼底,看起来温润平淡,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但明显本人并不想遵从这个从外表上评判的人设。
“有意见。”
林建岳自以为的乖学生形象被唐时一句话无情戳破。
“我的要求从来没变过——住宿和奖学金的归属权。”
“至于如果今后她再有什么与我的人身权利有关的问题,老师你都可以照看上句话。”
他的声音坚决,林建岳难得长着张嘴没回应他,蝉鸣声太过吵闹,二人之间的沉默便愈发明显。
林建岳叹了口气,扶手上的手指一点一点轻轻落下,他朝门口指了指“把门关上吧。”
唐时“嗯”了一声,走到门口正准备将门关上,一只手从外探出,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
他眼眸一闪,就在几个小时前,这只手还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
陈初南目光瞬间扫过唐时和林建岳二人。
办公室里分为两块——一块是老师和同学们激烈的学术探讨;另一块,林建岳和唐时之间的氛围诡异,一眼瞧不出来局势怎样。
不是好学生吗,难道不是安排什么好事?
他对唐时有点冷淡,语气也冷冰冰的,客气地说了声“借过。”
两个人擦肩而过。
林建岳看着匆匆而来的陈初南,头发被风吹的蓬松还有几根立了起来。他的表情可谓是生动多变。
“上课期间,你来干嘛?”
陈初南知道他不满,没说话,把袖子一撸露出针口。
“打了破伤风。”
林建岳不经意看了一眼,“请假了不?”
“没。”
“那你还敢翘课……”
“所以我现在来请假。”
陈初南后退一步,抵上桌子,后背离桌上的绿植很近,窄窄的眼皮翻起轻飘飘看着唐时,眼里有浓重的恶意。
他抬起手指向对面的人“他不也没请假。”
林建岳再偏心,那要罚就一起罚。
听到这话,唐时一直低垂的眼眸向他看来,冷白的皮肤映衬眉毛浓密,眼睫纤长,眼里并没有陈初南想象的惊讶和气愤,而是无声看着他,以一种极其寡淡的眼神。
“是吗?”
林建岳惊奇,问杵在原地一言不发的唐时“你今早早读没上?”
“没有。“
他回答的干脆,陈初南垂下的手指微动。
“陈同学在楼梯间晕倒了,我送他去医务室了。”
陈初南:?
陈初南的手紧握,心中不屑。
呵。
这人说话只会说一半?
怎么半字不提他是怎么晕倒的?
林建岳向来嫌这些琐碎的小事麻烦,又或者换句话说,他更烦像陈初南这样学习不好,背景牛逼又事特多的学生,随便打发了几句就赶忙让陈初南出去了。
陈初南站着不动,静静看了会。他脸色很差“你还在杵着干嘛?”
“老师,请假条没给我。”说完就伸出手,讨要请假条。
一张白色单子递到了他手中,陈初南乖巧无比地露出一个笑,眉眼弯弯倒是没有刚来时看着那么凶了。
他礼貌道谢。
“谢谢老师。”
抬腿朝门外走,走的时候眼光若有若无往唐时那边瞥,几分漫不经心,又带着重重的戏谑。
陈小少爷忘了今早的尴尬,现下一心挑衅唐时,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对方眼中和平时不同的眼神。
他像只傲娇的大猫一样挺着脖子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其实不知道那点小心思根本都藏不住。
唐时诡异地发现了陈初南身上一个既矛盾又毫无违和感的点,看着挺冷淡一人,有时候又会做出点和平时不一样的愚蠢行为,比如今早的拥抱缠绵,再比如刚才的昂首炫耀。
他看着他走出门外,绷直的嘴角上扬,不过几秒,一声咳嗽又轻轻将弧度按平,恢复正常的模样。
林建岳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一心想劝唐时走读,干巴地清了清嗓子,有点谄媚的开口道:
“那个……唐时就刚才那事我们——”
“——不用了。”
在他面前的学生无情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眉头一皱,不悦的情绪涌上心头,遇到难治理的学生并不是难事,最怕的是像唐时这样的,成绩好亦有主见,认定一件事别人说再多也油烟不进,根本劝不动。偏偏林建岳还不能真拿他怎么样,毕竟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六班,财神爷就不能被抢走了。
“我的想法还是和之前一样。”
“那你……住宿?”
“嗯。”
看他点头,林建岳才彻底被打倒了,心累地按自己的鼻梁,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那好吧,住宿就住宿吧。”
唐时点头,抬眼看着林建岳,似乎在问还有没有事没事他就走了。
林建岳碰到个硬茬儿,用种不成才的眼神一直看着他,在触及对方的目光时瞬间明了,他挥挥手,厌倦无比。
“行行,走吧去上课。”
他这小小的地方可容不下这座大佛。
面容清隽的学生颔首,挺着背出了办公室。
他这才像是松口气一样,将其衣领解开几颗纽扣,灌了几口茶下去。
班上有个陈初南就已经够闹心了,现在又来了个唐时,一个看着乖实则狠的人。林建岳躺下椅子上想了半天,觉得这两人不能放那么近,万一哪天意见不同打起来,又是个麻烦……
唐时出了门后左转,并没有回教室,而是走了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直到这条走廊的楼梯口,他的脚步堪堪挺住,站在原地像个黄金比例的模特一样一动不动。
耳后方有一阵疾风划过,几乎是片刻就到了面前。
陈初南避开了刚打过针的手臂,,用右手抓住唐时的手臂反方向一拧,紧紧靠着他的后背,脚步不断向前,将他推到在墙上,只用左肩膀顶住他的另一只手。
少年似乎在为自己成功的突袭感到开心,语调都不自觉上扬。唐时的身体很凉,此刻却能被身后人微热的气息熏热,一层薄薄的校服形同虚设,年轻美好的□□舒展,他的后背能感应到少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