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伤风
他说完之后陈初南的肩膀猛地一缩,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缩紧自己的躯体来避免外界的损伤。
唐时看他耳朵红了一片,沉默着将少年拖进了漆黑一片的杂物间。
原本杂物间每天是会有保洁阿姨锁门,但今天却意料之外的开着门,二人进去后楼下喧闹的人群继而上了楼。
是低年级的学生们因为迟到所以才火急火燎地赶时间上早读。
窄小的空间里不为人知的暗流涌动,陈初南被唐时按在墙上,力道不重,只是刚好能托起他。
白皙秀气的脸上通红一片,他被捂着嘴看不清半张脸,只能依稀瞥见眼角的湿意点点。
他这样与平时反倒成了鲜明的对比,唐时看着他的模样心里起了点情绪。
空出一只手去摸红的不像话的眼睛,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唔,唔……”
得到的是未能出口的闷哼声,带着哭腔,哭到人心坎里。
唐时喉结滚动,他凑近去看他的眼睛,不死心地问他“哪里难受?”
使坏地堵住陈初南的嘴,就只让他发出“呜呜”的声音,还一边假意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一边欺负他。
陈初南的腿几近瘫软了,全身上下也好像只有大脑是在运转的,撑在胸膛上的手轻轻举起最后却又无力落下,他吸着鼻子声音哑哑的,像是快哭了出来。
“别……别咬耳朵……”
说完又将头靠在唐时的脖颈间,羞愧地小声喘气。
他的脸很红,比昨晚照在窗上的晚霞还惹眼,唐时点头答应他的请求。可他的呼吸却一直阴魂不散的缠绕在耳边,薄荷味的气息想要强势地占有身下的人。
陈初南耳鬓间的肌肤颤栗,他无意识摆头,手指不知不觉中穿过唐时的发梢抓紧头皮,“不要……”
他受不了了。
“不要喘气了……”
陈初南咬着唇,漫无目的地说着胡话。
“痒……”
不对劲。
唐时终于意识到了少年的不对劲,他手指并起撩开陈初南额间碎发,却被不安分的少年用滚烫的脸紧紧贴住,少年身上的温度不比常人,烫的他心慌。
唐时脸色一沉,掐起他脸颊两侧的软肉将他扶正。
低声喊他“陈初南?”
“陈初南?”
”陈初南!”
陈初南嘴中只是一直重复着”痒……”
语气支离破碎,像个快要被吹散的纸片人一样。
“哪里痒?”
“唔……后面……呜呜好痒……”
他失力将头埋在他的发间,小声呜咽。
“后面?”
唐时想了想,手伸到了陈初南单薄的脊背上,一处一处地摸着,又一遍一遍地问他。
“这个?”
陈初南摇头。
手往上。
“这个?”
“再……再上一点。”
他的手掌每抚过一处,陈初南的身体就不堪重负地向前抖。
杂物间依旧密不透风,无人知晓暧昧的气氛在其中肆意生长,连喧闹的人声都轻易被心跳声盖过。
宽大的校服被脱下,初秋早晨带着些许的凉气从细小的缝隙里流露出,唐时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围得严严实实。
指尖触上后背的青紫的伤口,那块看着有点狰狞,或许是因为少年的皮肤白,印在背后突出了残虐的美感。他的眉头皱紧,看着昏在自己怀里的人打心底叹了口气。
伤口恶化了。
他想。
要打破伤风了。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夹杂着一丝清香的栀子花的香味飘散在室内,白色床单崭新,上面躺着一个面色红润的少年,床边还站着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学生,神色凝重地盯着床上的人。
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拿着单子走到他跟前,唐时缓过神,对女人礼貌问候。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从口袋拿出只笔在一些重要指标上圈了几个红圈。
“笔扎的有点深,破伤风少不了的。”
“啧。”医生啧了一声。
她看向唐时,眼神有些不满。
“你这同学血糖指数有点低,早上没吃吧?”
唐时想起之前陈初南在楼梯道说自己早上吃的有点少,于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吃了一点,但不多。”
医生一听就应声叹了口气。
“你看你们这些小崽子,知道高三忙,早上也不能不吃啊,小同学身上有点低血糖的小毛病,其他没什么大碍。”
而后又合上笔转头对唐时说:
“哎,同学,等会帮个忙,打个破伤风就行了。”
“下次注意点,打完针之后饮食清淡点,多喝水,少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唐时点头,在后面应下了医生一系列的叮嘱。
“知道了,麻烦您了。”
“得了吧,来搭个手,把他扶起来我去准备准备。”
医生慢悠悠地走到了帘子后面。
过一会儿,拿出一些医用材料出来,她推着小推车,走到两人跟前,抬起下巴示意唐时“把他抬起来,袖子撸上去。”
说着又自顾自地从推车上拿出一根针管开始调整药剂。
唐时的手臂穿过陈初南的腰将少年捞起来靠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小臂,准备将袖子往上移。
突然之间,陈初南的眼睫毛不安分地颤动了一下。
而后一只手搭在唐时的手臂上,无声地拒绝了他的行为。
唐时:……
“醒了?”
旁边的医生听到他的话往这边看了一眼,拿着针管走了过来。
“醒了?醒了好,来把手伸出来打针。”
陈初南:……
他在唐时的怀里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反应激烈。
“不打。”闷声闷气的声音在宽厚的胸膛中振动,唐时自上而下轻飘飘看了窝在怀里的少年,只露出一截光滑细腻的脖颈,耳垂处还缀着几点可疑的红。
他先是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
“怕打针?”
“……”
陈初南没说话,答案很明确。
女医生举着针管等了许久,看到二人一副腻歪的样子笑出了声,她几步走到床前,拉着陈初南的手臂就要开始打针。
陈初南一惊,猛地挥手,紧接着又后怕地钻到了唐时的怀里。
“不打……”
“啧,小同学,都快成年了怎么还怕打针啊?”
“硬气一点,拿出男子汉的气概出来!”
医生鼓足底气,给陈初南加油打气,哪想少年只是看了她一眼,无力地哼道:
“不要。”
“就不打针。”
医生:……你这还被惯上瘾了是吧?
“不打,伤口就会恶化。”
唐时扳着一张脸说道。
“到时候——”他的手指划过陈初南的后背,带起一层不明的颤栗。
他说:“——这里就会烂掉。”
话音刚落,唐时明显感到怀里的身体一颤,陈初南攥着校服的指尖煞白,仔细看,微微发抖,可怜至极。
少年抬起头。
冷淡的眉眼被未知的恐惧所冲淡,晕红的眼角波及到那颗泪痣,让他看起来无害又惹人怜爱。
他似乎是怕极了打针,就是被唐时恐吓了一番,也不愿意松口乖乖听话。
“你想怎么办?”
唐时接受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烦躁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
修剪干净的指甲掐住了陈初南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唐时低下头几乎是靠在他的耳边说话。
“乖一点。”
他说:“给你半分钟时间思考。”
说完之后又迅速退回了原位,只留下陈初南一个人呆呆坐在床上不明所以。
唐时看他的眼神很凶,至少如今意识完全模糊的他是这么认为的。
半分钟很快就到了,可陈初南还是陷在这无边的陷阱中无法摆脱,他无神的瞳孔如放映慢动作视频般停滞。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屏幕上,将他用力往前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像是要将自己活活生吞。
陈初南眼眸睁大,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困住了双手——唐时将他完全搂在怀中,一手将两只细白的手腕攥住,另一只手用力扯开了陈初南的校服袖子。
他冷着一张脸,将少年的手臂伸到医生面前,语气不明地催促她:
“医生可以了。”
医生诧异地往两个人身上看了一眼,尽管两个都是男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医生打心底不对劲。看着娇气一点的男生像个公主似的一点痛都受不得,另一个面相好的男生也不说重话就硬生生抱着另一个人,表情很冷,动作却很轻。
她一直看着倒显得有些不礼貌了,唐时轻轻咳嗽一声,将医生的思绪都是拉了回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荒谬,医生尴尬笑笑。
拿着个针重新走到二人面前站定,俯下身将长长的针管扎到了陈初南的小臂上,边扎边安慰他。
“不怕哦,一会就行。”
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下若隐若现,陈初南一身白腻的皮肤在窗外透进来的光映照下几乎刺得唐时睁不开眼,他看着针管缓缓扎入皮肤,那些青紫色的静脉管瞬间像不停呼吸的鱼鳃一样开始狰狞显现,露出一道道曲折的痕迹。
陈初南的皮肤又白又薄,轻轻一扎就像被人拿鞭子抽了一鞭似的,印子显眼至极。
他又感到他的颤栗了,于是再次无奈的地将少年拥入怀中,温热的手掌捂住眼睛,温柔至极地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不怕。”
“不怕。”
“一会就好了。”
唐时的声音磁性沙哑,轻轻呢喃时又像是情人之间的密语一般缠绵悱恻,他一声一声地安抚着陈初南,轻柔地拍他的背,动作熟练地像是重复了成千上百次一样。
刻意编织的梦境太过美好,陈初南朦胧中睁开眼睛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又被疲倦不堪的身体拖下,眼眸一闭倒在了他的怀里。
这时医生方才打好了针,推着车子走回了帘子里。
不一会儿,拿张白色单子又走回二人身旁。
她将手套脱下扔到床下的垃圾桶里,布茧的手指随意挑出了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来,小同学,注意事项。”
她写完后就递给了唐时,示意他接着。
“我看你这同学体弱,下次看紧点,剧烈运动少做,辛辣食品少吃,哦……”
医生停顿又加重语气“建议去医院再做个检查。”
她上下仔细瞧了陈初南一眼,犹豫道:
“为了排除某些先天性遗传病的可能,像哮喘,心脏病这些有关情绪方面的症状多留心。”
心脏病?
唐时眼神一暗,沉着声音问她:“是……这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不太清楚。”女医生摆手,之后又解释“只不过你这同学身体不好,前几天高二年级的一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病突发,我觉得以防万一吧……”
“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现在像他这么大的年纪的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嗯。”唐时听到她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没追问,只是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日光倾泻而下,撒了一地的银河,斑斑点点的光影将二人的身影分割,明暗交错之间彼此不分,各自暧昧的缠绕在一起,如两团打结的红线一样,生生世世混淆不清,纠缠着对方。
阳光很静谧,医生的脚步声淡去,从而渐渐消失不闻,唐时坐在床上,望着瓶葡萄糖愣住了,干静柔软的枕头上陈初南睡的很香,侧着脸可以看见他粉红的嘴唇和耳垂。
他默默无言看了一会儿,眼眸里闪着不明的情绪,似要倾泻而出,可最后却又被被深深埋在眼底,暗淡得几不可闻。
校园里的铃声猝不及防地敲醒,陈初南被惊着了,不安地用头蹭了蹭枕头,眉毛紧蹙,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
唐时就这样坐在身边,用手轻轻拍他的背,去舒展他皱紧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哄着少年。
少年这才真正平复了下来,他枕着唐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睡的安稳。像得到奖励的孩童般面孔天真烂漫。
看着的人无声看着,被一片柔软所包裹着,心也变得柔软起来,唐时拨开他扫在眼前的发丝,手指轻点他的睫毛,像着小蝴蝶一样在日光下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
“陈……初……南”
嘴唇翕张无声吐出他的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他心里想。
初南。
南国冬天的初雪。
本该是刺骨的寒风一样的感觉,只是少年热情似火,像一团熊熊烈火将彻骨的寒冷驱散,在只属于南国冬天的雪地里留下了唯一的火种,供给迷途的人一丝丝温暖,从而得以延续整个漫长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