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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沧润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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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端阳节家宴当日早晨。

    团影落月楼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把守的妖兵们先是一惊,很快,他们又像是心里有数一般,集体单膝跪地,行礼道:“末将等请沧润妖君好!”

    沧润雅道:“各将领兵卫,快请起。”

    沧润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楼阁外的新鲜空气,仰着完美的脸望了好一会儿天空。

    自己选择在端阳节家宴这一天结束尊王的“惩罚”,主动从团影落月楼出来,是为了给尊王一个交代,也给三界一个交代。

    距离“乱天象”一事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三界和人间都没有发生任何大型灾难或者祸事,想来天帝和大唐天子也一定都是心中有数:

    “天生异象,必生涂炭”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在团影落月楼关禁闭,跪着呆着的这段时日里,沧润最大的感受,并不是像天界的谣传那般:“君臣关系崩坏”或者“孤独寂寞”,而是真真切切的:磨练了器量,和对看生死得更明白了。

    沧润虽然身在阁内,却不等于他对阁外的事情一无所知。

    每日,妖兵在确认完沧润妖君“还活着”过后,都会告诉他三界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罚的事件,三界又拿沧润妖君您的境况跟驭影魔君比较了,估计能催生出不少心态不正者呢!属下自当格外留神妖君您的安危。”

    “那日广寒宫园丁吴刚喝醉,无意间说,月华仙子厌恶在中秋节当日跟沧润妖君一块下凡去满足凡人们的期许,可碍于‘仙妖两界的友谊”,她一直不敢对天帝说。属下不懂,今年中秋还未到,月华仙子的心态怎就如此不好,妖君您也没有得罪过她啊!”

    “紫藤妖君让属下给妖君您带话,说是您亲手栽培的无土小番茄结果了,他和二皇子都在十遇宫吃上了,酸酸甜甜的超级好吃。”

    “尊王已经确定了端阳节家宴的时间,妖后娘娘也传谕了各宫。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谁向尊王讨个恩典,让尊王放妖君您出去。”

    “尊王下令,说端阳节家宴之前,不许与姒长公主踏出华彧宫一步。多半是长公主又因为驭影魔君的事情,跟尊王闹翻了。”

    在这些零零散散的“情报”当中,沧润唯独没有听到跟雪黛相关的话。

    其实在沧润心中,他是十分盼望——

    雪黛让看守的妖兵给自己带句话或者带块青稞饼的。

    一来暖心,二来暖胃,可是却偏偏什么都没等到。

    回到当下,沧润听见首领侍卫道:

    “妖君且等一下,尊王有好物相赐。”

    沧润好奇,自己虽与妖尊默契,却也猜不到这次妖尊会赐给自己什么。

    总归都是一句话吧?

    ——尊王知道,臣会自己主动从团影落月楼走出。

    首领侍卫说完,就挥手让属下到楼阁左侧的一个小侧间里去,取“尊王赐给沧润妖君的好东西”。

    沧润奇道:“侧间?可是体积庞大之物?”

    首领侍卫回话道:“是体型显大,且能磨练妖君腿上功夫之物。”

    沧润一下子就猜到了,是:骏马!

    “请侍卫代为给尊王回话,就说:沧润谢尊王赏赐,定不负好身姿!”

    首领侍卫开玩笑道:“妖君的腰,好细!”

    那意思是:不知道妖君骑马是何姿态。

    妖兵牵着马从侧面而来,那匹马,通身是烈焰的颜色,矫健有力,发出了声声嘶鸣。

    服用了一段时间三七汤过后,沧润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使不得大动作的翻身上马,但是只要自己多加留神,辅以技巧,应该是可以将这匹烈焰马驯服的。

    烈焰马就在沧润身边,沧润仰视着作为背景的高大阁楼,感觉刮起了阵阵秋风。

    秋风好似渔家撒网。

    这个比喻生出心头时,沧润自己都觉得想笑。

    斜吹而来的秋风,冲击着烈焰马的脖颈鬃毛和深棕色长尾,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毛发吹的如同针尖般竖起。

    烈焰马躯体的颜色发射着太阳光,层层油亮,沧润觉得像是深色的奶酪。

    沧润心想:

    我吃亏的是没法用扇形的弧度跨上马去,不然膝盖就会发出咔擦的崩裂声。

    所以马儿,你等我的膝盖完全好后,再还你一个洒落流畅的上马动作吧!

    沧润单脚踩上了马鞍左侧的铁镫,动作慢,却优雅。

    岂料那烈焰马突然发作,浑身一抖,竟然使劲将沧润甩了下去。沧润掉落在地,滚出了数米远,脑袋差点撞到楼阁阶梯的回角角尖,真是险到极点!

    首领侍卫等大惊,沧润妖君要是摔坏了身子,他们怎么担当的起?

    他们正要牵制住那匹不识好歹的狂马,却听见沧润冲他们喊:“交给我!”

    交给我,我会驯服它!

    我会认真给尊王回话,会好好给三界一个交代,让谁都挑不出错!

    沧润脸上挂着倔强的表情。

    首领侍卫和众妖兵哪敢不听妖君的话,就全都闪到了一边,提心吊胆地看妖君接下来如何与烈焰马相处相驯。

    再看那匹烈焰马,此刻,它正高傲地昂着头,乌黑的眼睛炯炯有神!这马一个转身,站在了背风面,它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地面玉砖,用黝黑的前蹄子重重一跺,竟也将玉砖地面摧出了几阵莫名而出的“尘土”来。

    沧润从来没有过亲自的骑马的经验,他只见雪黛骑过:

    雪黛穿着一袭藏红色的紧身衣裤,上半身披着一件百色万羽小坎肩,长风随风而舞,与马匹的毛发飘向几乎平行。

    她扬鞭驰马,一半盛气、一半娇容,铃声随身而响,笑声随风而传,目光随视野而阔,连天地山河都与她同乐,好不快活!

    沧润当时就在心中赞叹:雪黛骑马的模样,娇野不羁,飒爽英迈,真美!

    想到雪黛曾邀请自己上马一块骑,她说:“沧润,你只要跟我前后紧紧坐在一起,拉住绳索就好了。别怕,我会带着你、保护你。”

    自己怕脚使不上劲,会给她添麻烦,就婉言拒绝了。

    沧润现在想来,觉得颇是后悔。

    可是渐渐地,沧润已经摸着了一些跟烈焰马相处的窍门。

    一缕清晨的阳光映照在沧润的脸上,他和着光影朝烈焰马一笑,道:

    “虽然摔了一跤,还滚了一地,但我不难受。我在团影落月楼跪了许多天,完完全全地席地而跪,膝盖贴着地面,支撑着身子。到今天为止,膝盖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能够单脚踩马镫,我已经是很知足了。马儿,你不觉得是奇迹吗?

    沧润抚摸着烈焰马的马背,抖擞精神,道:

    “我听雪黛说,骑马的关键动作就一个字:近。只要骑手上了马背,稍微俯身向前,全身贴近马鞍和马脖子,心中想着:自己跟马儿融为一体、互为有无,那么不管马儿怎么躁动和发怒,都难以将他掀下来。”

    沧润再次翻身上马的那一刻,首领侍卫和众妖兵们只见:

    烈焰马跺脚、仰头、狂啸、抖身、怒嘶、奔跑、朝天跳,七大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马背上的妖君喘息的机会。

    而它背上的妖君,只是灵巧地变换着自己坐在马背上的姿势,贴近它、冷静看它、不激怒它。

    烈焰马哪肯罢休?它见七大动作对马背上的妖君无用,就采取了下一步攻略:就地旋转!它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陀螺一样,旋转起庞大的身躯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到最后,竟成了一道龙卷风暴!

    首领侍卫和众妖兵看不清“龙卷风暴”当中的马儿和沧润妖君,眼前只剩下灰色和白色在打转,又是一阵背脊大冷的震惊。

    妖君与马匹,真是:

    团影楼外马蹄声,不耀弓刀。半盏茶凉时,心情如旧。

    素衣还带拈花香,不与争锋。惊心动魄处,乾坤难敌。

    忽然间,耐马背上的妖君不得,这道“龙卷风暴”终于平静了下来。

    然而平静,只在于一刹——

    烈焰马再也按耐不住,使出了终极杀手锏:速杀!

    烈焰马犹如一只瞬间离弦的箭,撒腿就是绕着团影落月楼一阵狂奔!

    它以流星的划空之势、以闪电的撕幕之力,围着阁楼绕了整整三圈。

    首领侍卫和众妖兵哪里见识过这种速度,眼花之余,都纷纷在心里感叹:

    好一匹桀骜不驯的孽畜!

    以速取胜?叫沧润妖君领教风驰电掣?

    你就不怕惊了三界,落个“孽畜,该当何罪”的下场吗?

    反观沧润,沧润倒是没有任何血液上涌、喘不过气来的狼狈感。

    千钧一发之际,沧润做了一个出乎所有妖兵的意料的动作——

    他从自己的腰带里拿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为烈焰马擦去了脖颈上汗。

    不知道怎么的,就在沧润的这个善意动作过后,下一瞬间,烈焰马竞然猛地收住了蹄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烈焰马止住了脾气,幽幽回头,轻甩尾巴,好似跟自己的“新主人”建立了感情。

    如有灵犀,沧润微笑着,对烈焰马点点头,继续用自己的手帕帮它擦汗,还一边顺着它的鬃毛。

    他俯身前倾,在烈焰马耳旁道:

    “烈焰,你是匹有性格的好马,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配得上你的好主人。我给你取个名字,叫做:神骏,取‘俊朗有精神’之意。”

    “神骏”威武地高鸣了一声,似乎对自己的新名字很满意。

    众妖兵议论纷纷:

    “都说烈焰马生性倔强,绝不甘心受制于谁,连妖界专门的驯马司事都难耐它何,岂料它也有掀不翻骑手的时候。”

    “我看是沧润妖君厉害,从未学过骑马,从不懂得骑马,却有驯服烈马的本事。”

    “我当时就奇了,尊王遣驯马司事牵马过来的时候,我想怎么着,尊王都该给沧润妖君送一匹性子温柔些的马儿吧?谁知道是烈焰马。我还以为,沧润妖君会将烈焰马先移交给懂马的小妖调教呢,等小妖将马调教好后,自己再把马领回去,谁知道妖君他竟然亲自上阵了,好是开了我们的眼界!”

    “烈焰马当真是刚烈,七杀、风杀、速杀,一招强过一招,有幸给自己挑了位好主人。”

    “你们看沧润妖君下马跟我们道别,谢过我们这些日子照顾他时的模样,是不是没有半点自高自傲?沧润妖君把自己放在跟我们同样的位置,不摆一点架子。”

    “是啊!沧润妖君也没有仗着尊王的宠信,就为难过谁;他更没有诉一点委屈,可他吃的少、睡不好,因为夜冷而蜷缩着身子、因为不安而拈花微笑、因为伤秋而对窗望月的模样,我们分明是看在眼里的。”

    在手下们的讨论声之外,首领侍卫心想:烈焰马被沧润妖君驯服了的事情,我得赶紧去回了尊王。

    见到尊王,我就这么对他这么说:

    “一任马儿如何猛烈颤动、如何长啸嘶鸣,沧润妖君依旧保持着上马后的从容表情和翩翩身姿,单手拉着缰绳,双目直视前方,没有一点畏惧。沧润妖君始终带着‘彬彬君子’的气质坐在鞍上,没被马儿甩下去。到最后,连马儿都主动放乖,认沧润妖君做新主人了。“

    沧润骑着“神骏”,往褰煗宫方向走。

    马儿矫健,妖君俊朗,吸引了众多妖精们的目光自然不必说,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大皇子与岚的耳朵里。

    与岚表面上没说一句话,只在心里想:

    我当父亲想把新得的好马赐给谁呢?结果还不是最先想到他?亏得我还在母后面前说,尊王将这马赏给神武妖君合适。

    沧润啊沧润,你这般出画似的骑马行走,在大家眼里,多是觉得你跟那赤骥烈焰“相匹配”。

    可在我看来,你就是在招摇自己的“本事”——

    文武两道,能屈能伸。

    你是想搞的让三界都知道“妖尊碍于条律规矩罚了你,最后还要送一匹好马哄你才算完”吗?

    驭影魔君就比你清醒多了,出阵之后,没在三界搅起一点余风余浪。

    此方和彼方两位侍女一看见润主子是这副样子回来的,差点吓了一跳。

    她俩一个小心地牵住马绳,另一个施法变出了一张凳子,细致扶请润主子小心下马。

    等到沧润着地,彼方问了主子的意思,才唤来宫内的一个侍卫,对侍卫道:

    “这匹马性子烈,你好生去请驯马司事过来,让他将这匹马牵回场内饲养,日后沧润妖君自会再去探看。”

    侍卫领了命,又多问了此方一句“妖君的膝盖如何了”,得到她“还需服用些三七汤”的回应后,才离开。

    此方领沧润妖君进入正殿内,奉上了一杯温的雪梨枇杷茶,问道:“润主子,您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沧润一愣。有什么地方跟往日不同?

    此方不解:“润主子,怎么了?”

    “没有……只是突然听见你叫我‘润主子’,有些不习惯。”

    沧润双手握着雪梨枇杷茶杯子,微笑道。

    “侍墨在褰煗住了一段时间,我和彼方听多了她管驭影魔君叫‘主子’,不知不觉就这样叫您了。”

    此方问道:“您若是不习惯,我和彼方还是按照原来的叫法来,叫您‘妖君’吧?”

    “哦,都好。哪种叫法都好。”

    沧润不介意。

    “来,妖君,您先把这杯雪梨枇杷茶喝了。”此方劝道,“入秋时节,喝这个最好了,润肺解燥。”

    “此方彼方,你俩看,我的皮肤可都还好?”

    喝完茶,沧润问向自己的侍女们。

    “彼方觉得妖君的皮肤和气色都还可以,就是差些内调,还是得叫医官来瞧一次才好。”

    “医官说,长期养着没用,一剂猛药下去也没用,之前的寒冷时节,不都这样熬下来了吗?”沧润用叫她俩放心的语调道,“现在还没进入冬天,不要紧。”

    此方关切道:“那也要先调理着才好。”

    沧润笑着点头。

    “好,那明日再去请医官过来吧!四季里面,我觉得春天最好,紫藤妖君司的花儿们会开,凡间粮农复苏,万象更新……我自己,也像是获得了新生一样,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彼方就不信,世间没有治得好您的体寒病的医官。”

    “体寒病本来就是我位及五谷妖君之后要付出的代价,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就不管它能不能好了。”

    “尊王也没办法吗?”

    “不说这个了。”沧润忽然换了话题,“对了,中秋节当天我要去一趟凡间,回来之后我想吃月饼,你俩可以帮我做几个吗?”

    “当然,只要是妖君想吃、爱吃的东西,我和彼方都会认真去准备。”

    “今年做紫薯口味的吧,里面包些酪,到时候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

    “好。”此方道,“我们会细细碾磨紫薯泥和裹好酪,让做出来的月饼香甜软糯,妖君咬一口就流心。”

    “回来的路上,尊为派近身侍卫给我传了话,要我今晚去赴狐族的家宴。所以,我现在先去寝殿睡一会儿,养养精神。许久未睡自己的床铺,很是想念。”

    “请妖君先更衣。”

    “好,你俩随我到寝室再更吧!我想穿的宽松一些,结扣不用系太紧。”

    “是。”

    两位侍女陪同沧润到了寝殿。

    此方道:“寝室床铺一直保持原样,按照妖君的喜好:铺三层软垫,置蚕丝软被和镶玉长生枕。”

    找回了熟悉感,沧润心里觉得很温暖。

    彼方一边给沧润宽衣解带,一边问道:“团影落月楼没有床铺,妖君是如何就寝的?我和此方好奇。”

    沧润告诉她俩:“我有时抱腿坐在窗台上融着月色睡,有时单手支着侧脸坐在桌子边睡,有时自己变出一张矮床,侧躺在上面睡。”

    彼方摇摇头,心疼道:“总归都是不舒适、不习惯的。”

    沧润宽和道:“能睡就好,受罚嘛,总不能想着处处备至。”

    见沧润躺上了床,合眼就能睡下的模样,彼方道:

    “请妖君好好休息,到点我们会叫醒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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