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两情相悦
约摸过了一刻钟,风赞府和杜少府便一同来到了郇府的待客厅。
来的路上,管家已经向二人说清楚了案子的来龙去脉。
杜昀贺一见到与时和紫藤,竟然刷刷地流下两行清泪来,因为感伤南海之事的缘故。
风光玉也不管身旁的流泪少府了,只对县令大人拱手道:
“下官请命彻查此案。”
不等郇思远说话,杜昀贺就用袍袖擦了擦眼泪,侧身面向风光玉,道:
“不劳风兄,此事发生在杜某管辖的地盘上,自然该由杜某担当。”
“之前杜某也给风兄添了许多麻烦,该报的恩未报,该还的情未还,实在是问心有愧。若非风兄大度,杜某岂能在蜀州安稳为官至今?”
风光玉睁大了眼睛看杜少府——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自知之明了?
“因此这回,就请县令大人将案子交给杜某办吧!”
杜昀贺向郇思远作揖请求。
“好!杜少府,那这个案子本官就交给你去办!需要风赞府帮忙之处,你尽管向他提出来就是。”
郇思远一锤定音。
中午,郇思远留与时和紫藤在府上吃饭,与时也就顺理成章地见到了悦荷。
饭桌之上,有一道“腰果百合炒唐芹”的素菜,是浅月打听到与时来了之后,立刻告知悦荷,悦荷亲自下厨用与时带来的唐芹做的。
等到菜都上齐了,郇思远看了看餐桌上的两个空位,对与时和紫藤道:
“夫人陪小儿劲力一同前往习武圣地‘武灵山’去了,要在那里住上三个月。她们母子中秋节当日会回来一趟,接下来,本官就要等冬季再与妻儿相见了。”
悦荷在听到爹爹称郇劲力的生母为“夫人”而不是“继夫人”时,其实心里是不高兴的,与时敏锐地觉察到了她轻扯手绢的瞬间动作,就知道她对县令大人的某些言语是介意的了。
“习武跟修道类似,要心无杂念、坚持到底才能有所成。敢问大人,劲力小少爷身边有娘亲陪着,可会因为娘亲的过分关爱而分心?”
与时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冬瓜芸豆汤,问道。
“夫人要陪着,本官又如何拦得住?劲力还小,有娘亲陪伴也叫本官放心。”
“与时以为,大人吩咐家丁陪同更为妥当。”
“与时公子,你说的无错,只是疼爱儿子的心情,天下母亲如一。所以,夫人才不觉得自己对劲力的爱过了头。”
——爱子之心,天下母亲如一?
听郇思远这么说,与时心里冷笑。
与时从来没有从亲生母亲身上得到过爱,他曾对紫藤说:
“我跟母亲分住两宫,却时时能够听见她对我发出的咒骂声。”
“夜最深最黑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这样无穷无尽的咒骂,什么时候才是头啊?所以尊王杀了她的时候,我心中有过几分高兴。”
这也是与时不跟悦荷提起自己生母的原因之一。
在一旁伺候的管家道:“老爷,两位公子,请尝尝这道‘腰果百合炒唐芹’,是小姐费了心思去做的。“
悦荷觉得,爹爹但凡能够体谅一下自己的心情,就不会接二连三地拿“夫人”二字来称呼郇劲力的生母。自己跟继夫人之间关系不好,日常处于冷战状态,彼此不说话,就相当于是最大的和气。
悦荷想过跟与时袒露心声,那就是——
自己其实特别讨厌这个刻薄又势利的继夫人,巴不得她年年离府去“武灵山”陪儿子习武才好。自己没有被继夫人视为家人,又何必对她心存一丝尊敬之心呢?
这个时候的悦荷,还不知道“母爱的缺失”是自己跟与时的共同点之一。
她装作没事的样子,露出期盼的目光,说道:
“是啊,爹爹尝尝,看看好不好吃,女儿的厨艺有没有进步?两位公子也吃,这回的唐芹好,像是刚从菜园子里拔出来的一样。”
郇思远笑着应了,夹菜入口,尝了味道后,笑着道:“我女儿的手艺,那还用说?神仙都比不得。”
悦荷不好意思道:“爹爹这么夸女儿,就该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与时温柔地看着悦荷,肯定道:“哪里哪里,不见笑。上回的莲藕宴,我吃过小姐特意准备的素菜,好吃的很,我很喜欢。”
紫藤夹了一小把唐芹到自己碗里,按照管家的指引撒上了白芝麻一块吃。
“悦荷小姐,如果我说这唐芹就是今早现拔的,你信吗?“
紫藤津津有味地享受着“磨牙“的嚼劲,他觉得咀嚼唐芹的声音好听。
在妖才能感受的出来的牙间声音中,紫藤等着悦荷的回答。
“唐芹是热销蔬菜,除非提前一天向菜园主人预定,否则很难买到现摘的。“
悦荷摇头。
虽然这菜的口感极好,但她还是觉得紫藤不可能弄来现拔的唐芹。
“小姐说的不错,蜀州的唐芹都是按照订单来采摘和送货的,菜场上几乎买不到新鲜货。包括郇府在内,想吃唐芹,也要小的提前去跟菜园主人打招呼。“
管家也做出了自己的解释。
“悦荷小姐,这唐芹,是与时今早亲手去菜园拔的,再配上你的好手艺,真是格外好吃!”
紫藤故意将拔唐芹的主角换成与时,咯咯笑了起来,笑的浪漫。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这回的唐芹与众不同。”
悦荷又惊又喜。
惊的是自己实在想象不出举手投足如皇子般优雅的与时下菜园时的模样,喜的是这道菜对自己而言,意义变得不一样了。
“本官一向喜欢吃芹菜,胡芹和唐芹各有不同,胡芹肉厚偏脆,唐芹体细偏苦,却都能做出好菜。这跟为父母官的道理是一样的,百姓里有胡芹,也有唐芹,不可随意挑剔口感。为官者都要对他们一视同仁,系他们所想、解他们所难、做他们所盼。”
吃了许多芹菜过后,郇思远不由得感慨了一番。
“老爷说得对!老爷就是以身作则的父母官典范啊!”
管家奉承道。
“看来,与时的芹菜是送到县令大人心坎里面去了呢。”
紫藤对郇思远笑道。
“不错,与时公子的这份心意送的好,本官甚悦。本官今日又听得公子送芹菜的寓意——祝小儿劲力‘勤奋向上、心想事成“,更是高兴。”
郇思远喜上眉梢,对与时很是满意。
“县令大人过奖了,这些好食材不是我一个人心意,紫藤的心意也在里面。“
与时握了握紫藤的手,感激身边真正的“拔芹者“。
然后,与时又向管家轻点头,向管家投去了“多谢打点、多谢美言“的目光。
午饭快结束的时候,悦荷起身行了个礼,小心谨慎地问郇思远;
“爹爹,午后女儿想跟与时公子一起外出走走,感受蜀州的良好风土人情,您看可好?“
这桌饭吃的郇思远兴头正好,他便同意了,道:
“这有何不好?你且跟公子去平日里爱去的地方逛逛,再与公子一同回家吃晚饭也可。”
紫藤满面春风,悄悄在桌下对与时比出了胜利的手势,用传心咒道:
“与时,你跟悦荷小姐一同尽兴游玩,等到太阳下山了,回到郇府来,还管晚饭,多好呀!”
与时问他:“那紫藤你呢?我跟悦荷小姐游玩期间,你打算去哪里、做什么?”
紫藤摇着扇子,自由主意,道:“我?当然是去蜀州官舍见杜昀贺和风光玉呀!这案子他俩有什么想法,我先替你去听听一二。”
与时道:“那你可要当心,郝道人有没有在蜀州官舍四周暗设符箓法印,都是说不准的。”
紫藤乐观道:“这个好判断,引萱引言姐妹还在杜昀贺的陋室之中,就说明妖进出蜀州官舍无碍。”
另一边,与时和紫藤的对面。
浅月心想:我跟随小姐这么多年,每次小姐请求出门,都未见老爷答应的这么快过,这次真是稀奇!
她在悦荷耳边小声道:“老爷与往常不同,浅月当心老爷对小姐你是欲擒故纵。”
悦荷回头,轻声道:“我有分寸,不会叫爹爹担心,也不敢惹爹爹生气。”
浅月点点头,又看向与时,她觉得与时脸上是“无比期待”的表情。
悦荷对郇思远礼貌道:“爹爹,女儿这就先回房准备了,女儿告退。”
郇思远点头,道:“好,去吧!”
午后,蜀州集市。
与时和悦荷一起走在街道上,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行到一半,与时忽然道:“我觉得午后的太阳光猛烈了一些,想买把伞。”
尾随在小姐身后的浅月心中奇怪:
一般而言,多是女子提出打伞防晒,或是女子提出与男方一起撑伞而行,以表同心。可与时公子方才的那句话,似乎总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自己又说不上来。
浅月哪里知道,狐妖是经不得午后太阳久晒的。
对与时而言,自己被烈日晒出狐狸尾巴来倒不至于,只是会有一种皮肤刺痛、脑袋眩晕、很渴很想喝水的感觉,所以他觉得打伞避一避光比较好。
去商店挑选油纸伞的时候,与时有这样两种感觉:
第一,是今日自己和悦荷分别穿了白色和粉色的衣裳,所以无论最后买了哪种颜色的油纸伞,撑在手中,配起彼此的衣服来都很好看;第二,是与妖界不同,凡间油纸伞的竹制骨架实在太美了,而且是天然材料,收合都格外顺畅。
浅月建议道:“我觉得这把红色的好看,撑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唐人不都爱雍容华贵的牡丹吗?不如小姐和公子就挑这把红伞吧?”
悦荷拿起红牡丹纸伞,撑开,问与时:“可闻到了桐油味?”
与时凑前伞面一嗅,道:“我闻到了,原来伞面刷的是桐油。”
接着,与时又指着店铺上方打开悬挂的、绘制了不同意境的油纸伞道:
“伞面绘画真美啊!有荷塘听雨、有青山绿水、有古朴小楼、也有晚风晴雪……不过我还是喜欢纯色调的,不如就选浅月姑娘推荐的那把吧?”
悦荷道:“红牡丹纸伞挺好的,我也喜欢。”
于是与时便掏钱将二人共同看中之物买下了,收获了好几句来自老板的祝福,他便撑着伞与悦荷一起行走在大街上。
路过一家糖水店,浅月问道:“小姐和公子要不要一起坐下,来碗甜汤解暑祛燥?”
“好呀!”
与时应道。然后他与悦荷一起来到店内坐下,问小二要了菜牌。
“我常喝莲子银耳汤,到了这儿,也想吃回寻常口味。悦荷你呢?”
“我与你吃一样的。”
“小吃的话,悦荷你来点。”
因为菜单分了两折,左边是糖水,右边是小吃,所以在狐妖的概念里,是以为每一折的东西都要挑几样来必点的。
可是他一眼扫过去,小吃类目虽然多,却都是些油炸之物和辛辣之物,没有几样是适合自己吃的,就只好把点小吃的难题交给悦荷了。
狐妖将菜单递给悦荷,心想:不管她点了什么,自己都会陪着、看着她吃。
“原本我是想挑些素菜,比如说:炸苹果、香菇烙,可又怕店家用的是不适合与时你吃的油,所以我看……我们不如就只吃水果切吧?”
看到最后,悦荷索性合上了菜单,有了自己的主意:上写的菜品一个不要,只叫店家切几样新鲜的水果来,这样与时吃起来就没问题了。
“好。”
与时对悦荷的决策暗自感动。
浅月扬手叫了老板过来,才刚向老板报了小姐和公子的意思,却听见老板歉意道:“小姐公子,真是不好意思,莲子银耳汤就只剩下一份了。”
有,便胜于无。
与时宽和道:“那就把最后那份卖给我们,我和小姐共一碗。”
老板应了声“是”,便匆匆到木桶边去盛碗了。
等到老板把莲子银耳汤端上来,与时一看,分量不小嘛,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这个分量沧润可以喝下五分之一。
老板又为两位客官各添上了一副碗筷,道:“今日中午有位道人好胃口,连喝莲子银耳汤六碗有余,故而今日的分量卖的快。”
与时假装不经意问:“那位道人真是好肚量,他有说过自己为什么吃那么多吗?”
老板摇头道:
“哎,公子真是说笑了,哪有客官会说自己贪吃的理由的?我们店家也不便问,收了钱,客官点什么我们上什么就是了。”
“不过那道人临走前倒是说了一句:‘本道要离蜀远行!’我就回他道:‘高人,你喝了我家的糖水,保证身体力行——不中暑、不秋燥。’那道人也就高高兴兴地云游去了。”
好吃好喝的道人,除了郝汉歌以外还有谁?
狐妖倒是不信郝汉歌真舍得离开巴蜀之地——
天下之大,穷尽无边;四合飘渺,远极有无。
云游者,岂能应运而行?修道者,亦岂能依心而为?
与时原本还想多问一句“那道人可提起过什么妖‘,可考虑到悦荷的感受,也就做了罢。
与时将莲子银耳汤跟悦荷对半分着喝了,他亲自为她盛,她那碗,比他的要多三颗莲子和一颗红枣。
他在入勺之时就悄悄数过大碗中各种食材的食量,按照妖界的习惯,逢三或者三的倍数的数字,都表示:幸福。
悦荷的小碗中,有六颗莲子和三颗红枣,这表示狐妖祝愿她:与意中人两情相悦,一起收获双倍幸福。
从与时手中接过小碗时,悦荷心中挺高兴的,因为与时对她道:
“我们一起分享一碗糖水,心情是一样,心就靠的很近,胜过许多言语。“
他俩一起吃水果切的时候,引来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大概是公子和小姐看上去很般配的缘故:
公子举手投足之间总是风度与优雅兼具,加上那动人的一笑,真是十足的翩翩君子呀;小姐出落的如花似玉,既有柔情似水的款款目光,又有不羁礼教的冽冽胆识,真是个落落大方、刚柔兼备的好女子呀!
似乎他俩之间不需要缠绵的话语、也不需要亲昵的动作,只需要气质和气度做印衬,就可以很好地诠释出彼此间的“爱意”和“喜欢”。
行人们不愿散去,有说公子帅的,有说小姐美的,更有说他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他们像是一堵墙似的包围着糖水店,唯恐错过公子和小姐之间互动的一分一秒。
与时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只有一种“凡人们真奇怪呀,为什么要盯着我们看”的感受。
悦荷倒是放得开,她心想:
我不求完美,只求配得上与时公子,如人所愿,如己所愿——跟与时公子一起共结连理,幸福生活。
“我看见萤火虫了。”
吃完最后一口苹果,与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白天怎么会有萤火虫?一定是公子你看错了。”
浅月连四周都懒得看,只按照常识,快言快语道。
“我看见两三只萤火虫从眼前飞过,他们闪着淡绿色的荧光,飞过人群,就不见了。”
与时依旧这么说,单指在空中划过了流萤飞舞的路线。
“也许它们没有消失,是要等到晚上才能再次被看见吧?”
悦荷心中也不甚明白与时为何突然了提起了流萤,便应了这么一句。
她想:与时不会说谎,他说自己看见了的东西,就一定存在。
从糖水店出来,绕开人群,与时和悦荷一同来到一处楼阁登高。
他俩登上了六楼,并排眺望都江美景。
浅月在与时身后道:
“公子的兴趣爱好与旁人格外不同,旁人初到蜀州,定是先将好景致看上一番,再将地道小吃都尝过一遍,偏偏公子是:先不请自来入了我们老爷办的葡萄宴,与小姐在葡萄藤架初相识;接着又去看街头杂耍艺人们的表演,与女扮男装的小姐再次相见;再后来,公子便是让沧润妖君到府上给小姐送了玉石和锦盒,寓意:与时和静荷,彼此互通心意。往后的事情浅月便不说了,浅月只羡慕如今公子和小姐左右相依,郎才女貌。”
与时对浅月笑道:“姑娘倒是记得清楚,我和小姐也要谢谢姑娘,期间若不是姑娘忙了许多忙,我们也难获今日的相邀出游机会。”
浅月忠心道:“浅月是铁定会帮着小姐和公子的,现在老爷对公子的印象也是好的呢!”
与时有时候会想:
蜀州县令对我的印象好,其中的绝大部分是不是来源于我对蜀州的治理出过力呢?也许蜀州县令并未察觉我对悦荷小姐的感情,此次他同意女儿与我相邀出游,多半是将我视为悦荷的朋友的缘故吧?
一旦蜀州县令知道自己判断错了,悦荷的心上人是我而不是沧润,那他会如何想呢?还会同意我跟悦荷接触吗?他会不会像排挤沧润‘妖孽’那般排斥我这个狐妖呢?
也不知道我身为“狐妖”的身份,还能隐瞒多久。
夜幕降临,跟悦荷一起回郇府吃晚饭的之前,与时特地留悦荷在一棵相思树底下,他说自己有东西要送她。
悦荷高兴地问是什么,与时便从怀中拿出一个做工细致的木盒,交到悦荷手中,道:“悦荷,你打开看看——”
“好漂亮的玳瑁梳子!上面雕刻的图案我也喜欢!”
悦荷满怀喜悦,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与时送给自己的东西。
浅月探头细看,才发现这个玳瑁梳子是漆金色的,上面刻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菡萏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那朵菡萏花正是这把梳子的点睛之笔。菡萏花的花瓣之上,有一只蜻蜓低衔,颇有温柔顾盼之感。
“小姐,公子,浅月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在我和与时面前,浅月你哪里藏的住话,快说。”
“浅月觉得,这菡萏花瓣,一瓣一瓣独立看的话,好像是金色的狐狸尾巴。”
“是……有些像。”悦荷对着梳子微笑,沉浸道,“狐狸尾巴,荷花花瓣,哎呀浅月,我……越看越像了。”
——悦荷,你看着像就对了。
——这是狐族二皇子与时的小小心思,请你接受。
悦荷,这是我想传达给你的情感呀!
金色的小狐狸,金色的菡萏,是有共同点的。
与时弯起嘴角,与悦荷一起看着梳子,心中甚是喜悦。
这天深夜。郇府小姐闺房。
“小姐,该梳发就寝了。”
浅月整理好床铺,唤小姐道。
“浅月,我舍不得。”
悦荷没有从桌边起身。
“小姐舍不得什么?与时才刚走没一会儿呢,这就起了相思?”
浅月是往小姐舍不得情郎那方面想的。
她拉着小姐到妆镜台前坐下,正要帮她脱去珠钗,却被小姐说了声:“等等,别——”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连珠钗不让浅月取下了?”
浅月只好作罢,只等悦荷愿意了再帮她撤钗梳发。
“我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悦荷回头对浅月道,“我一方面想用与时送给我的梳子梳发,另一方面又舍不得用、想保持现在的发型,你知道为什么吗?”
“浅月不知。”
“因为今晚的葡萄藤架之下,我跟与时相互偎依,说话数星,我的头发靠在与时的肩上,被他温柔地抚摸过、夸赞过。我珍惜那时光景,亦想让那种感觉多停留几分,所以我不想梳头。”
“而这把精美的玳瑁雕花梳子,又是与时送的,上面有像狐狸尾巴的金色菡萏花,用它梳发,也有一股深情在我心中萦绕。”
悦荷凝视着梳子,心中交织着两份心意。
“小姐,不如这样,今晚浅月去给你换高枕,这样你的发型就不会乱,等到明早你醒了,浅月再给你换钗梳发,如何?”
“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