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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隐瞒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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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以后,团影落月楼迎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首领侍卫的手下刚来回报“属下已经将沧润妖君两日未进米水之事,细禀妖后娘娘”,下一步,医官就手拎一大型食盒而来,食盒里面装的,自然是盛装“苦樵合茶”的药壶和药碗。

    见有妖兵在向二皇子回话,医官便先识趣地站到了一边。

    妖兵道:“司膳房总司膳自称沧润妖君非狐族成员,饮食不在其负责范围之内,才没叫小妖往团影落月送饭食。妖后娘娘反问他,你可知道逆了尊王的意思,就是死罪?总司膳说自己不知,妖后娘娘便告诉他,沧润妖君是尊王罚的,尊王只是罚他跪,何曾罚过他的饭食?衣物?你这回犯错,本宫不会饶你,尊王也不会饶你,沧润妖君无事便罢,他要是有事,你包括司膳房上下,个个免不了追究。”

    与时道:“总司膳倒是把狐族和非狐族之间的饮食规矩仔细的清楚。”

    “是。”妖兵道,“属下在妖后娘娘跟前说了一句话:规矩虽是规矩,但是说白了,尊王的意思才是规矩,为臣者,应当心同尊王所想、体行尊王所愿才是。”

    与时问:“那总司膳听明白了吗?”

    妖兵道:“妖后娘娘已经处置了他,想必他是明白的。”

    与时肯定了妖兵,道:“这桩差事你办的好,但凡总司膳知道尊王的所想所愿,给他十个胆子他不敢断沧润饮食。这回是总司膳自作聪明,母后本就该在尊王知道之前,先一步处置了他。”

    妖兵谦虚道:“属下谢二皇子夸奖,细小之劳,不敢居功。妖后娘娘处事得当,不愧是尊王的贤内助,如此一来,便是替尊王分忧了。”

    然后,妖兵就退了下去。

    与时招手让医官上前,命他将食盒打开,取出药壶药碗,再倒出半盏苦茶来给自己喝。

    咕噜咕噜。这是苦茶入碗发出的声响。

    苦茶尚未入口,与时就觉得自己想吐。

    光是那气味,闻着就重过黄连,涩过莲心,赛过苦瓜,硬要找一个对的上号的词汇来描述的话,大抵是:其苦无比。

    再看向身边的紫藤,却是一副“与时,我什么都没闻到”的样子,用单纯的目光看着自己。

    与时心想:紫藤应该是对自己念了“无味咒”,所以才如此淡定。

    毕竟,平时紫藤可是连黄豆苦瓜汤都喝不下几口的妖。

    医官捧碗道:“臣,请二皇子试药。”

    与时接过碗,捏着鼻子尝了一口,瞬间容颜失色,双眸微颤,与一侧呆然无感的雪黛形成鲜明对比。

    “苦味攻心,这茶极苦!”

    与时不得不先放下碗,吸气,吐气。

    “二皇子能够喝下一口,已是十分厉害,臣听闻,三界当中尚无谁喝过此茶。”

    医官对与时肃然起敬。

    “无妨,这半盏我喝完。”与时指着药壶道,“你且倒出另一碗来,一会我喂给沧润喝。”

    “是。”

    医官一手提壶,一手端碗,小心倒药。

    苦药倒罢,医官又感慨道:“臣看二皇子模样,已经深感沧润妖君可救。苦可通心,心顺则气顺,气顺则回血,回血可以回神矣。”

    “好,我喝完了,身体尚无异样。”与时看着空茶盏道,“只是这茶的苦味,后劲甚大。”

    医官宽解道:“等后劲过了就好,臣还请二皇子暂时忍耐。”

    过了一会儿,与时自觉苦味已过,身体也没有不适,便开口道:

    “紫藤,你扶沧润坐好。医官,把碗和调羹给我,我给沧润喂药。”

    浓黑似墨的“苦樵合茶“,见效极快,仅仅是第一口滑入沧润的喉间,就将他呛醒了。

    与时正犹豫着要不要给沧润喂第二口,却见沧润因为不适应“苦樵合茶“的口味口感,而本能反应地一阵咳喘,将先前喝下去的那一口也吐了出来。

    与时和医官一起抚着沧润的后背,好一会儿,才将沧润缓过神来。

    “是我不好,吃点苦药都会吐出来。”

    看到是二皇子亲自给自己喂药,一旁还有医官,沧润自责的像个孩子。

    “不,沧润,你很好。”

    与时微笑安抚,用手帕擦了擦沧润的嘴角。

    “可我……“

    可我让二皇子你和紫藤妖君担心,抱恙了却连苦药都喝不下去。给大家添麻烦了,我真没用。

    沧润心里过意不去,正要从与时手中拿过碗来自己喝,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自己好像是被雪黛唤了一声名字,沧润刚刚触碰到药碗的手停住了。

    “沧润。”

    终于回过了神的雪黛,深情叫了这个名字第二遍。

    雪黛,你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

    沧润心中感到欢喜。

    这么一来,药的苦味也能被冲淡。

    沧润是这么想的。

    雪黛一边握着沧润的手,一边回头,难过地对与时和紫藤道:“沧润怕苦,爱吃甜。”

    她停了停,又用缓缓流淌、似轻实重的声音道:

    “不,是沧润怕再想起苦的回忆,所以才用吃甜来善待自己。”

    善待自己。

    这四个字听的与时心头一疼,与时知道:

    沧润心中没有恨,他从未体会过与家人一起吃饭的温馨,却能将遗憾化作司粮农之外的温情,对天下家庭兼司饭食之心和天伦之情;对于自己心中的各种苦楚,他用精致的小甜点去掩埋、去填补,从不抱怨,从不多言。

    与时舀了半勺苦药,对沧润关心道:“再喝一口,就别喝了。”

    沧润张嘴,答应了:“好。”

    与时将药碗和调羹放回原处,道:“医官,你把药碗调羹都撤走,剩在药壶里面的苦茶,都倒掉。”

    “是。”医官应完与时,又对沧润行礼道,“臣请沧润妖君好!”

    “多谢医官。”沧润微笑,“良药苦口,对我有用。”

    想着“苦樵合茶“也是有后劲的,医官便问:“妖君可要进些饭食?”

    沧润不好意思道:“我胃里空空,想吃些甜的东西。”

    “是是是,苦下肚,应回甘。”医官道,“妖君是该进些甜食。”

    与时对沧润一笑,然后朝就近的妖兵道:

    “你去司膳房拿最好的金丝蜜枣来,就说是二皇子想吃,拿去十遇宫的。不要声张是给沧润妖君准备的,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紫藤也对另一个妖兵道:“你去十遇宫酿阁,将我酿的最好的百花蜜拿过来。闪身去,闪身回,动作要快。”

    两个妖兵便照做了,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医官告了辞,回医署当值去了。

    团影落月楼内,只有与时、紫藤、沧润和雪黛四妖。

    紫藤将沐浴阳光之后,重新变回了蓝紫色的空起花放到沧润手中,为他添了一份拈花后独有的安心感,才小心地问他:“沧润,你告诉我们,昨晚你受什么惊吓了?”

    沧润望着手中花,道:“有谁想杀我,但是动了恻隐之心,剑尖留了情。”

    紫藤问:“作为没让你死的交换,就是让你经历一场雪灾吗?”

    沧润看向了无痕迹的楼阁,问:“你们都知道这里昨夜降温降雪了?”

    与时道:“医官替你诊脉后,推断出来的。”

    “哦。”沧润摸了摸自己的脉搏。

    与时道:“医官说,你的情况,细水长流养着也不是长久之计,需要自己注意着些,有些情绪,该流露出来的,就别藏在心里默默消化了。”

    紫藤补充道:“是啊,医官的用语叫做:羸弱积重。”

    沉默了许久,沧润突然道:“会用手指指月、以心生雪的刺客,是不会真的想冻死我的。”

    与时问:“你不说刺客是谁?”

    沧润声线轻缓,如同在描述一幅落在地板上的朦胧画卷,道:“她在我身后,我没回头看她的脸。她印在地上的影子,只有轮廓,我认不出来。”

    与时有些严肃:“你不会不知道……”

    沧润看着与时,道:“可我真的宁愿不知道。”

    ——沧润,你活着,就必定为三界万众所视。

    ——沧润,你死了,也必定为三界永世所悼。

    沧润会在冥冥之中感受到这些话,她不必亲口说出来,他却是“听到”了好多好多次。

    可无论是省略式的:“刺杀”,还是全句式的:“沧润妖君被刺杀”、“刺杀本就该死的沧润妖君”、“刺不拔,眼不明,杀了沧润妖君”……都不是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他想告诉她,“你弄疼我了。”

    ——你弄疼我了。我的后背。我的身体。我的心。

    ——你弄疼我了。你的恨意。你的情意。你的心。

    与时道:“好沧润,我们不多问你了,你养好身子。”

    沧润重新提起了那天在南海海面上,自己为了救王子安而乱天象,掉入海中的事,自从回到妖界,那件事还没有好好说过呢。

    他告诉与时和紫藤:“我身子虽然容易乏,但也不至于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是有谁在背后隔空击了我一掌,将我推落水中的。”

    雪黛比与时和紫藤还惊讶:“不会吧?”

    沧润点头:“是真的。”

    紫藤气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搞背后偷袭,没有道德,不讲规则。”

    沧润道:“幸好我懂水性,才没有被交汇的黑潮和亲潮两面夹击,致使瞬间元神幻灭,魂飞魄散,而是卷入了不同寻常的‘珍噬洞天’当中,以劫度劫。”

    与时思索道:“像是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暗处加害我们,从我中毒到你落水、遇刺。”

    “还包括:凡间的臭道士忽然法术倍增,大害妖魔。”紫藤无奈道,“很多事情,都说不通。”

    “凡间道士?”雪黛担心道,“他还在针对‘时润藤影’四君子吗?”

    “我没想到……难怪之前我途径蜀州,传授百姓熬煮药膳粥之法时,突见一神气道人上前,他道,诸位莫食此粥,此粥粥米,乃是五谷妖君所司;此粥膳料,乃是藏狐女妖所配。妖君乱天象、狐女魅人心,都非善类!他俩研制出来的东西,我等肉体凡胎,食之无益,快快倒掉罢!本道所言,句句实话,莫碰妖食!”

    紫藤自言自语,问向空起花:“我的花儿们,你们的藤蔓妖君生气了,怎么办?”

    一瞬间,空起花花束幻化出了一阵清香,紫藤闻之,如临甘泉,素净清冽,沁人心脾,方佛听见她们说:“妖君妖君,生凡间道人的气,还不如闻我们的香气,我们每隔五十年才散一次芬芳。”

    紫藤弯了弯嘴角,温柔地看着空起花花束,道:“常怀一束花,就是怀了一份明镜心情。我们妖的心,有时候比人类要干净和纯粹多了。”

    空起花花束纷纷对藤蔓妖君点头,香气更浓。

    可是,雪黛叫了几声花儿的名字,却还是看不见它们,也闻不到它们的气味。

    看来,我跟它们是无缘吧。

    雪黛心中暗叹。

    “我能感觉的出来。”沧润道,“同样是在背后袭击我,但是击我落水和执剑行刺我的,并非同一个人。”

    紫藤问:“为什么?”

    沧润道:“招数的力度和情感的强度,都不一样。”

    与时没有细问,只道:“沧润,接下来,你别跪了,站着、坐着或者走动都行,反正不离开团影落月楼就好。”

    “多谢二皇子替臣着想,这些罚,是臣该受的,所以臣甘愿跪着。”

    “好,那你答应我,先坐着吃点甜食。”

    与时用眼神提示妖兵送食盒上来。

    领命的妖兵还算机灵,除了拿与时吩咐的金丝蜜枣之外,还拿了一盒应季的桂花糕。

    沧润从食盒里取出几块桂花糕,盛在长方形的盘子上,浇上紫藤酿的百花蜜,优雅而尝。

    四妖一起尝了甜食过后。

    “沧润,你以为,父亲何时会让你出去?”

    “臣想等时机到了,就自己走出去,不必等尊王口谕了。”

    “你打定了主意就好。时机选对,胜过一切。”

    “若是尊王主动赦我,视我为敌者就会多一个;若是我主动走出,妖界的麻烦事就能少一件。”

    “沧润,你是替父亲和妖界的颜面着想,才打算自己从这里走出去。难为你事事周全,考虑得当。”

    “妖界的总司膳被处置,天界那边肯定会有传闻:‘那个乱臣祸水沧润,受点罚就茶饭不思,白白连累了总司膳,实在当诛。’我要是再等尊王下令放我出来,才叫做合了那些神仙们的意,扫尊王的颜面。那些神仙们会说:‘看见没有?沧润出来了。妖尊哪里舍得真罚他、让他跪地思过?不过是让他在团影落月楼数数星、赏赏月、睡睡觉罢了。’二皇子放心,我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做才对。”

    把空起花放回沧润手中,紫藤问道:

    “沧润,你一层一层地抽丝剥茧,分析三界的各种厉害关系,会不会觉得腻?觉得累?甚至是觉得悲伤的想好好哭一哭?”

    沧润摇摇头,用很坦然的话语回复道:

    “我不会,我亦不能。我要把自己的眼泪珍惜起来,不该哭不能哭不值得哭的时候,就一滴都不掉。”

    紫藤低头道:“我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

    沧润的眼神里流露出无奈,却用微笑掩盖,道:“紫藤,你做你自己就好,别变成我这样。”

    紫藤,别变成我这样。

    我于三界,被爱和被恨,都到了极致。

    紫藤,你问我,“四君子”当中,沧润你觉得自己似哪种植物?

    我的回答是:“兰草。”

    兰草自香,长夜安隐,真心应物,得失无别;

    兰草香绕,于所到处,诸念非念,是名为念;

    兰草香尽,端心正意,不谤神魔,不怨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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