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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为臣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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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妖界的情况难测,所以抱着沧润从“珍噬洞天”出来以后,与时没有立刻带他回十遇宫,而是用法术变出了帐篷、床铺和篝火,一边给沧润取暖,一边等待他苏醒。

    回想起从“珍噬洞天”的内洞天穿帘而出的场景,与时还是会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入内之时的“冷却身体”是有用的,那么出去之时却是反了过来,那“万象之帘”就如同长了记忆一般,将“四君子”以极速旋转的内引力包裹,以冰克冰,幻化出许多寒冷异常的霜花和冰柱来,直往“四君子”的身躯上席卷而去。

    与时当机立断,认为大家不能再与这“冰霜风暴”周旋,否则必将应了美人鱼说过的话:“珍噬洞天,有进无出。”于是,他让大家先撤回到内洞天当中,稍作休整,再想其他办法。

    紫藤道:“与时驭影,你们发现没有,沧润身上的玫瑰花香味消失了,从‘万象之帘’返回之后。”

    驭影道:“我想,是因为沧润的意识消失了吧?三天,他撑到了最后,真不容易啊!”

    与时变出了一截比手臂稍长的竹竿,对金褐色的珊瑚枝通体轻敲,当他敲到珊瑚枝的最底部的时候,突然发现珊瑚枝的颜色有了变化:

    从金褐色变成了五彩琉璃色,映的四周五彩缤纷,甚至连那道“万象之墙”,也被照的从之前的“灰蒙如垢”变成了现在的“清澈明净”。

    “水帘墙上有字!”

    与时对着文字念道:

    “心起生万象,万象本无象。

    君从象外来,君自象内出,

    君本如水,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

    我非洞天,我本光明。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汝等何为?悉归无常。解我心意,送还珠玉。”

    与时愣住了,沉思良久。

    待参悟了“万象之帘”的真谛之后,他才叹道:“是啊,刚刚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们四妖魔,皆是谦谦君子,本该随方就圆,却一直对这方洞天心怀‘破局’的敌意,难怪有进无出。”

    与时继续道:“我们四君子,何曾看到这方洞天光明的一面?光明不在环境,在乎我们的本心。我们心中与这方洞天为敌,这方洞天便也将我们视为敌人,千方百计不让我们带走沧润,到头来,终将落得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与时向“万象之帘”的幕墙一拜,亦示意紫藤和驭影,让他俩也向幕墙行礼。

    待两位臣子照做过后,与时定心,启迪他俩道:

    “我们理当放下心中的错意与杂念,带着沧润,以最平常、最平静、最平和的样子和心态,从‘万象之帘’当中走过。”

    紫藤问:“硬闯者败、反抗者死、投机者灭、较量者亡,唯泰然者无恙,是这个意思吗,与时?”

    “不错。”与时道,“象曰:悉归无常。我曰:寻常则胜。”

    与时抱着沧润,紫藤和驭影左右在侧。

    他们气定神闲,收身敛性,放下心中的一切顾虑杂念和纷扰情绪,变得跟‘无意识’的沧润一样,一步一步穿‘万象之帘’而过。

    君子们就这样顺顺利利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等他们回头再看——

    哪里还有什么“珍噬洞天”,先前的所进所出之地,不过是鱼儿们款款游过的清澈美丽水域罢了。

    洞天已破,危险已除,从“无念”到“回念”,紫藤的情绪又回来了,他惊道:“好一处虚妄之地!”

    与时慢慢游着,怀中的沧润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按理说,泡水泡久了,身体重量应该会增加才是,沧润却反了过来:

    他越来越轻,还轻到熬不过三日,差点消失涣散在大海的盐水之中,

    与时沉着分析道:

    “此刻我们不能返回妖界,这三日之间,只恐南海神君和果物神君已向天帝参奏我们‘四君子’一通,尊王若是不处置我们,一定会背负‘包庇臣子’和‘纵容儿子’之嫌,徒增天帝讥笑。所以,我们先带沧润在海岸边安置吧。”

    驭影道:“臣以为,返回之事虽要暂缓,但也不能拖的太久,沧润的身体情况,不喂些汤药怕是不成的。”

    与时道:“尊王的性格我了解,他对沧润是必罚无疑,罚之重,对沧润的身体是雪上加霜。”

    驭影看着与时,问:“二皇子为何不求妖尊,让妖尊等沧润的身体情况好转了再罚?”

    与时摇摇头,道:“形势所迫啊,天帝和魔皇的眼睛都盯着呢。救凡人、乱天象,本就是难以宽恕的罪。”

    紫藤补充道:“驭影,以前我跟与时一起读《唐律》,总会一起讨论法理背后的人情,因为在人间,有‘酌情处理’和‘酌情减刑’一说。可我们毕竟是生存于三界之中的妖魔,受天条戒律束缚,一旦做出了跟天条戒律相悖之情,无论多么情有可原,也得不到君主们的宽恕。”

    驭影低头道:“臣想,此刻魔皇的心里,也肯定是早就拿定了怎么处理臣的主意。臣无从辩驳,只求严于沧润,重于沧润,以平心中之愧。留王勃性命一事,皆是因臣而起,早知是如此,在魔皇第一次对臣下令时,臣就应该干干脆脆地回绝了这份差事,让魔皇先处决臣为快,而不是找沧润商量。”

    与时意味深长道:“过去的事,悔之无益。沧润之劫,在所难免,所以驭影你不必多加自责。”

    回到当下,暖暖的海边帐篷内。

    沧润昏睡在软床上,不管四周情况如何,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模样令人十分心疼:

    恬静的面容,跟平日里睡着时没什么两样;如丝的呼吸,若非靠他靠的很近很近,否则根本无法感知;匀称的身躯,在白素衣的衬托下显得柔弱,方佛一不留神就会被海风吹跑;腰间的环佩玉饰,斜斜地坠落到床铺之上,极致冰冷,却仍旧透着些许生意气。

    与时把沧润从床铺上扶起,他让沧润倚靠在自己身上,变出了一碗清露来。

    与时给沧润喂了一小勺清露水,略施法术,让水随着沧润的喉咙流下。

    紫藤和驭影也陪在沧润身边,祈祷着沧润能尽快醒来。

    紫藤感慨道:“可算喝下一口了。”

    驭影道:“是啊,进点清露比什么都好。不然海水的盐分那么大,沧润的身体机能就该失衡了。”

    放下盛装清露的碗勺,与时一握沧润的手,依旧还是冷的。

    没有顾虑什么,也没有用法术重新替换一床被子,与时显露出了自己金色的狐狸尾巴。他念咒将被子收起了踪影,随即,就将自己那条柔软舒顺的狐狸尾巴盖在了沧润身上。

    紫藤下意识地摸了摸与时的狐狸尾巴,道:“这法子顶用。”

    驭影在与时身后,道:“臣深感二皇子对沧润的关怀,不能自已。”

    与时则对着沧润道:“沧润,等过了今晚,我再带你回十遇宫。你就先暂住在我的十遇宫里,这样,哪怕是父亲突然到来,要处罚你要带走你,我可以替你挡一挡。”

    紫藤道:“与时,我跟驭影都明白你的用意,尊王的性情难以捉摸,不知道他会对沧润做出什么处罚来。你作为尊王的皇子,应该可以拖延一阵子时间,至少等到沧润苏醒,再静观事态发展。”

    接下来,天就完全亮了。

    与时念咒语回收过夜所用到过的全部东西之后,就再次抱好沧润,叫上紫藤和驭影去往十遇宫。

    与时却不知道,父亲炯策一声不吭,在半夜舍妖后亦蕊而去,离开瑞央宫之后,正是去了十遇宫。

    与时更不会料到,此时此刻,与妖尊炯策一起,在十遇宫等儿子和等臣子的,还有应邀而来的魔皇傥刺。

    与时,现在你的父亲的心思,是下面这样子的:

    与其让天帝与魔皇联手来对付本尊,本尊还不如先将驭影魔君交给魔皇处置,也算是尽了一点妖魔两界君主之间的“友谊之情”吧?

    本尊有十足的把握,驭影魔君肯定跟本尊的二皇子在一起,就等着看他们现身的时间早晚而已。“时润藤影”四君子,是不舍不分的。

    与时一降落到十遇宫门口,就看了自己的贴身侍女:银翘和银凝。

    这两位侍女刚触碰到沧润的身体,就都惊讶地叫出了声:

    “沧润妖君怎么这么冷?像冰块一样!”

    与时吩咐道:“银翘,快,快去拿我的衣服来帮沧润妖君换上;银凝,快去取银霜炭,将寝室捂热。”

    可是,这两位侍女却第一次没有按照二皇子的话去办事。

    见两位侍女无动于衷,与时又催了一声:“怎么愣着?快去呀!”

    银翘深吸一口气,吐出,才冷静道:“二皇子,尊王和魔皇已经在十遇宫多时了。”

    与时跟紫藤驭影相互对望,疑道:“父亲?魔皇?他俩怎会?”

    银凝不敢多说之前的情况,也不敢多做解释,只相劝道:

    “银凝见尊王心情不好,二皇子千万谨慎啊!”

    十遇宫正殿之内。

    妖尊炯策刚刚听到近身侍卫来传:“启禀尊王,二皇子,紫藤妖君和驭影魔君回来了。”

    便对傥刺道:“魔皇,如何?本尊答应你的事情,可算做到了?”

    魔皇傥刺冷笑道:“妖尊,你诚然是没欺本皇。本皇倒要看看驭影长了几张嘴,要替自己辩护什么!”

    炯策亦是冷笑,轻叹一口茶,道:“那本尊就拭目以待,看看我的儿子和你的臣子,谁更擅长‘说理’。”

    炯策一看见与时抱着无知无觉的沧润回来,还没等与时走到殿中央,便大声问道:“怎么,与时,你见了本尊和魔皇也不行礼吗?”

    面对这样的父亲,与时不是恐惧也不是无奈,而是心寒。

    就算自己是犯了错,也不应该被这样当头大喝呀!

    行礼,难道比安置沧润还重要吗?若父亲认为是,那儿臣也定会照做。

    与时只好先将沧润放在殿内的长榻上,理顺他的白素衣,再揉了揉他的双手,传递给他稀少却能起到点作用的温度后,才向炯策和魔皇分别行礼——

    “与时参见尊王。”

    “与时请魔皇礼。”

    紫藤和驭影也一样依照礼数,道:

    “臣等请尊王礼,请魔皇礼。”

    炯策的脸上露出了威严却又不失满意的表情,道了声:“起来吧!”

    “二皇弟回来了就好,无事就好!儿臣这就去回了母后,免得母后担心。”

    关切,却显得不怎么真实的声音。

    从何而来呢?

    与时向父亲的身侧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皇长兄与岚也在。

    而且,今日皇长兄所穿的衣服的颜色,跟背景几乎融为一体。

    炯策一挥手,对与岚道:“你去吧。”

    “儿臣告退。”

    与岚便退下了。

    魔皇傥刺首先开口问:“驭影,现在你有什么话说?你是要告诉本皇王勃失踪了呢?还是要说王勃已经跟他的家人团聚了呢?”

    驭影恳切道:“回魔皇话,王勃好好活着,余生他将是一个好儿子、好郎中。”

    魔皇傥刺墨色的眼球显得更黑了,冷冷问:“怎么?你觉得自己积累功德了?能够改变凡人的命运了不起了?”

    驭影道:“臣并未改变凡人命数,臣自觉已经尽了消除王勃心魔之职。”

    魔皇傥刺站起,指着驭影,没好气道:“好,你倒是给本皇说说看,你都是怎么尽职的!”

    驭影道:“王勃的千古文章《滕王阁序》流传于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其一;王勃‘一字千金’的文豪地位确立,却沉金于海底,不为身外之物所动,此其二;王勃谦虚作文,至情至孝,医行交趾,从此不涉宦途,不显桀骜,此其三。”

    “够了!”魔皇傥刺打断,“本皇看你是忘了该如何为臣吧!”

    “臣没忘。”驭影直视着魔皇,耿直道,“臣只是没有完全依照魔皇您的意思办事而已,不见得逆了您的意思的事情,臣就没办好。”

    妖尊炯策似笑非笑,道:

    “驭影魔君这话,倒也叫本尊感动。要是逆君主的意思能够改写一桩差事的结局,这结局还比之前好,本尊就认为驭影魔君的话在理了。”

    魔皇傥刺道:“若是你我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任由臣子将一桩桩差事办成他们心中的理想结局,恐怕妖魔两界早就已经朝野大乱了吧!”

    妖尊炯策应道:“那也得是你我碰的到像驭影魔君这般的‘忠臣’才行。”

    炯策故意将“忠臣”二字说的很大声,只可惜沧润根本听不到。

    魔皇傥刺当着妖尊炯策的面,对驭影做出了惩罚:

    “驭影魔君,本皇罚你去铜钱迷阵自省,自寻破阵之路,你若走不出来,被铜钱之声震伤身躯、被铜钱之气嗜杀魂魄,也休怨本皇无情!”

    驭影正要领命,却又听见了魔皇傥刺的下一句话:

    “近身侍女侍墨不许跟着,也不许离开主子栖身的宫殿半步!“

    驭影放下下来,看样子魔皇傥刺还不知道侍墨躲去了褰煗宫,侍墨没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一并被罚,那就好。

    “臣,领罪。”

    见魔君如此,站在魔皇傥刺身后的魔界侍卫赶紧站出,为魔君求情道:

    “念在驭影魔君是初次抗命的份上,请魔皇开恩呐!铜钱迷阵,向来只罚谋逆之臣,不罚犯错之臣啊!”

    魔皇傥刺却不为所动,只冷血道:

    “凡事,有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驭影魔君,怎么轻饶?”

    魔皇傥刺又盯着驭影,声线似穿喉剑般地警告道:

    “驭影,本皇罚你,就是要让你好好想清楚——你是谁的臣子?你在为谁效命?以及,你有没有资格去变更一桩差事的结局!”

    “是。”驭影的心中全是不屈,为了避免引起什么规格外的君臣冲突,他只好在口中道,“臣会好好想清楚,多谢魔皇明示。”

    “侍卫。”魔皇傥刺一挥袍袖,“你即刻,带驭影魔君去铜钱迷阵!”

    驭影离开的时候,向与时和紫藤微微一笑,那是一个传递出“我不会被铜钱打败,你俩不用为我担心”的讯息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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