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驭影难处
这以后便又过了一些时日,与时没有等到炯策的探望,杜昀贺没有收到王子安的回信,郇思远也没有再提府上有妖乱了女儿心窍之事。
当然,好事也是有发生的,比如说:
当今圣上仁厚,没杀厉万平,只是将他罢官流放崖州;郑直大人不负与时所托,在圣上面前替蜀州赞府风光玉美言几句过后,圣上心中高兴,竟当场写下一幅墨宝赠予风光玉,现在,这幅有圣上印鉴和署名的墨宝,已经在送往蜀州官舍的路上了;玄通真人的红木木板床虽遭郑直毁坏,幸而被打扫房间的新入门小道士发现,才让峨眉灵虚观避免了一场白蚁蛀蚀木材之祸。
好事好事,美好之事。
除了上面这些凡间的以外,还有这件妖界的:
妖尊炯策为了爱臣沧润,亲口回绝了天帝八公主的求婚。
那是那天在妖界名叫“千澜”的花园里,沧润和雪黛两人同坐在一个秋千上,相互讨论与时的病情。
沧润问:“我看紫藤妖君对医署里的司药们一个都不信,只信雪黛你,就觉得二皇子的病不太好,雪黛你也瞧过了,是那样吗?”
雪黛在沧润耳边小声道:“我觉得与时心颤心疼的原因不在于心脏本身,而在于中毒。”
“中毒?”沧润向雪黛眨了眨眼睛。
沧润知道雪黛不会骗他,所以他脸上的惊讶的表情不是对中毒这件事,而是对神不知鬼不觉落毒的那个人。
“二皇子被谁下毒了吗?尊王要是知道了,那下毒者可是魂飞魄散、挫骨扬灰、株连九族的死罪啊!”
“沧润,其实这种‘毒’特别奇怪,我不知道甚至不能确定是‘毒’,这么说很绕,你可能听不懂,我的意思是——”
“雪黛,我懂。”沧润的手从秋千的绳索上放下,点着下巴道,“不像毒却是毒、是毒却不能称为毒的东西,就叫做:无毒之毒。”
雪黛点点头,又补充道:“沧润,你可别当作是什么‘相思之毒’或者‘诅咒之毒’,与时体内是真的存在服药过后留下的‘毒’。”
被施过妖术的秋千轻轻晃动,摇曳着相互推断与时病因的沧润和雪黛,他们身后,是一片像瀑布一样的风车茉莉藤蔓花墙,白色的如鸽的花朵开的正好。
“二皇子跟我和紫藤妖君说过,他这次身体不适,跟若草花莲子汤无关、跟与岚和侍女银苓无关、也跟郝道人的诅咒无关。”
“与时没说错,的确与那三者无关。”
“那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只能从药理上诊断出来:若草花莲子汤无毒、与时进食的炊具、餐具和食材无毒、所谓凡间道士咒术应验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那病理呢雪黛?”
“我们藏狐最擅长识毒解毒,但是与时体内的毒我从来没碰见过,那是一种:不发作就没事,发作起来就很难受很难受的毒。”
“很难受很难受?”
秋千随着沧润的难过心情停了摇曳。
先前,沧润对“难受”的定义只局限在与时“疼的睡不着”,现在,他从雪黛的神情判断,与时的实际状况远不在于此。
“对,多数毒药都是迅速毙命,可是这种毒却相反——不足以致命,也算不准发作时机;等难受劲儿熬过去了,身体又会恢复如初;因为无法对症下药,所以没法根治,只能在平时靠汤药治者、养着。”
听完雪黛的三重病理拆解,沧润不禁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不止神和魔,妖也怕病。
有的病是季节性的,过了季节便可见好;有的病是心生的,放下心头执念便可见好;有的病是偶发的,进些相应的药就能见好。
可偏偏有的病,就是天生的,无论如何“借天意、尽人事“,也无论如何”寻良医、觅良方“,好不了就是好不了的。
比如说:沧润自己的体寒病,那也是一种无法根治的病,
体寒病容易疲劳,关节部位容易酸痛,就像是那次沧润去雪域高原为与时采摘磨豆浆用的青稞米,因为蹲的太久,脚就乏力,所以藏马奔过来的时候,沧润不是不想躲,而是突然站起来后脚却动不了了,才会身陷险境,幸好遇见了雪黛,自由奔放又热心豪爽的雪黛。
这个秘密没被雪黛没也好,沧润喜欢她那句责备中带着保护的话——
沧润一直记着,那次她对他说:
“喂,沧润妖君,你白长这么帅了!原来你不会骑马、更不会闪马。“
回到当下,沧润再一次让秋千摇曳,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膝盖,然后晃了晃自己的双腿,免得又因为久坐而动不了。
对于与时的病,沧润关心沧润在意,所以他问:“二皇子的病,雪黛你也没办法吗?”
雪黛默默应道:“目前,我是没有办法。”
沧润看着她,温柔道:“那往后,我跟雪黛一起想办法。”
“好,沧润,有你陪我一起比什么都好。”
说着,雪黛按住了沧润的膝盖,“再晃,秋千的节奏就乱了。”
“好,我不晃,就按照秋千的节奏来。”
沧润晃腿的动作很轻,秋千的节奏也明明没有乱。
——所以雪黛,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沧润和雪黛相互偎依着说了一会话,却是已近天色薄暮。
无意之间,从秋千前面的银杏树小道走来两个人影。
一见是妖尊炯策来了,还带着三皇子与驰,沧润就拉着雪黛的手,赶紧从秋千上跳下。
“臣沧润参见尊王,参见三皇子。”
“司药雪黛参见尊王,参见三皇子。”
看见二人身后微晃的秋千,妖尊炯策就明白了。他叫沧润和雪黛起来,不必拘束,坐回秋千上说话也无妨。
炯策笑道;“秋千一座千澜中,随风摇兮细语侬。斜阳将落待明月,同心可盼月似弓。看来是本尊和与驰来的巧,破坏了你俩的好兴致。”
见沧润和雪黛在尊王面前大方以对,并不掩饰,与驰玉成其美道:
“父亲作的诗孩儿明白,说的是沧润妖君和雪黛药司之间情意正浓。孩儿早就听闻三界当中有‘时润藤影’四大绝色美男,亦称:四君子。除了二皇兄外,其他三位都是妖尊和魔皇麾下贤臣。如今孩儿见到沧润妖君和雪黛司药,实在感叹父亲之幸。”
炯策问:“与驰,父亲幸从何来啊?”
与驰道:“沧润妖君司粮农,雪黛司药司疾苦,孩儿以为:温饱和疾病,最是关系国计民生。此刻,如父亲和孩儿所见——贤臣与司药好合,国计民生可以长久矣。”
“与驰,你说得好!”夸完三皇子,炯策又转向沧润和雪黛和善道:“本尊亦有意促成你们二人相好。”
沧润和雪黛相互对望一眼,同时感动道:“谢尊王,谢三皇子。”
炯策命沧润上前,在其耳边道:“沧润,本尊昨日已经回绝了天帝和帝后,你不必再为天帝八公主的自私扰心。”
沧润谢道:“尊王圣明,臣感激不尽。”
炯策开明道:“如此你和雪黛司药便可放心,日久生情愫,相知岂在朝夕?时机成熟,本尊自然会替你们二人做主,让妖后亦蕊好好操办这桩婚庆喜事。本尊的眼光从未出错,本尊认为合适的姻缘,便是真的合适。沧润和雪黛,可谓佳偶天成,大喜之日,本尊必定告知三界,让三界同乐。”
与驰喜道:“孩儿即刻便去十遇宫找二皇兄,想必二皇兄得知父亲想法,也会为沧润妖君和雪黛药司高兴。二皇兄心情一好,没准心疼顽疾就跟着好了。”
炯策惊道:“与时生病,怎么没人告知本尊?”
身后的侍卫和侍者,怯怯看着妖尊,无一敢言语。
与驰道:“母后已经叫侍者向父亲通传多次,奈何父亲前朝繁忙,都将侍者打发走了,自然不知道二皇兄状况。孩儿以为,二皇兄虽然不叫人张扬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肯定还是盼着父亲能去十遇宫瞧瞧自己、陪自己说说话的。”
炯策急道:“与驰,父亲现在就与你同去十遇宫。”
沧润和雪黛按照礼仪恭送了妖尊和三皇子后,又一同坐回秋千上。
“尊王答应的快,沧润,我反而慌了。”
“雪黛,我伴君多年,冷暖自知,尊王的脾气我还是比一般臣子要了解的。想来妖尊炯策,向来多疑,对臣子如是,对皇子皇女亦如是,不可凭表面的话揣测他的本意。”
“对尊王突如其来的宽容大度,沧润,你也慌了吗?”
“没错,雪黛,我跟你一样,也慌了——”
有风车茉莉的花瓣随风落下,落在沧润和雪黛的衣裙上。
沧润看着掌心风车茉莉的如雪花瓣,那是一种显得很干净很纯粹的白色,跟妖尊炯策外穿的如意云纹织锦黑色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魔界。中央宫殿。
魔皇傥刺让侍卫去唤近臣幻影魔君驭影来,不为驭影和妖尊之女与姒间的婚事,而为“消除大唐才子王勃心魔”之事。
傥刺在中央宫殿来回踱步,按理说,魔是不该与凡人纠葛的,但是王勃注定了不是一个平凡人,他才高八斗、诗酒文章样样出彩,可谓是:当今大唐第一才子。
傥刺自语道:“怀才而不自敛、桀骜而不自制、痴狂而不自醒,王勃,难怪你命中劫数如此。可惜你人生不足三十载,你之将死,本皇却认为不足以让凡间众人为你扼腕叹息。”
不久,侍卫便来回话:“启禀魔皇,幻影魔君到。”
傥刺毫不犹豫道:“让驭影进来。”
驭影进殿,单膝跪地:“臣幻影魔君驭影,参见魔皇。”
傥刺背对着驭影,扬手道:“起来。”
驭影起身道:“谢魔皇。”
傥刺转过身来看着驭影,他还是一样的风度、一样的气质、一样的在面对君主的那一刻起,就掂量好了他作为臣子该尽的职责和该说的话。
傥刺盯着驭影那张耐看的脸,不禁想:
三界当中,“时、润、藤、影”,四君子,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与时之于玉笛,沧润之于环佩,紫藤之于折扇,驭影之于笔墨,四者并之,便是代表了世间男子的全部美好品格。
折扇之骨,风动乾坤也;
玉笛之声,花挑心间也;
环佩之质,雪映明眸也;
笔墨之雅,月染陈玄也。
其实在此之上,傥刺有所不知,四君子所携的风雅之物,亦可对应四位女子。
风:璃序,载途命司。碧树不凋西风过,不信将至唤不回;
花:悦荷,清水芙蓉。红衣犹抱芳心苦,闻声暗想狐妖来;
雪:雪黛,琼妃药司。玄序不冷风华藏,赢得如玉公子心;
月:与姒,小名莞月。叠云尽遮难觅影,飞镜重磨端砚间。
若将“风花雪月”四女子的对应判词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便是:回来心间。
“风花雪月”四女子,盼着“时润藤影”四君子回来心间。
在很久很久之后,凡间的《奇书》当中记载了这么十二个字:
风花雪月,听闻看赏。
时润藤影,回来心间。
只是,那时已难再有可准确解读一二之人。
傥刺口中赞道:“四君子在,□□物在,真是三界一大快事。能得四君子之一的驭影,真是我傥刺和整个魔界之幸啊!”
驭影心中一咯噔,帅气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痕迹。
魔皇喜怒无常,口头忽然称赞,心中未必真赞。
驭影便小心问道:“臣惶恐,不知道魔皇所为何事?”
傥刺招招手,唤驭影上前,故意抛出一问:“驭影,你最近可写了什么好字?”
驭影微微思索,很快就猜透了魔皇心思,诚实道:“臣痴砚好砚,工于书法,故昨日在新得的惊燕织锦卷轴之上誊写过王勃诗赋。”
傥刺笑了笑,道:“说给本皇听听。”
驭影只要一遍,便能将自己诵读过或誊写过的诗赋熟记在心,他不止爱品爱看三界中的诗词歌赋,也会叫侍女侍墨搜集一些凡人所做的好词佳句,因为,文章不分人类或非人类,通情达意,鉴赏的乐趣便都是一样的。
酝酿了一下吟诵的感情,驭影向魔皇答复道:
“落花落,落花纷漠漠;
落花度,氛氲绕高树。
落花春已繁,春人春不顾。
盛年不再得,高枝难重攀。”
傥刺听完后,发出一声冷笑,好似在笑诗,又好似在笑诗的作者。
“驭影你说,你不惜用上好的挂轴来誊写的这首诗,是写花还是写人生?”
从魔皇的表情得知一二,驭影一语道破自己心中想法:
“如果臣没猜错,这应该是王勃的绝命诗。”
傥刺脸上的神态十分震惊,他从鎏金宝座上一跃而起——
自己没有在驭影面前主动提“王勃”这个名字,更没有提过一个“死”字,驭影为什么就对一切了如指掌呢?
“既然你知道那是王勃的绝命诗,回去后你就把誊写的挂轴烧了吧!”
傥刺口气强硬,下命令道。
“是,多谢魔皇明示。”
驭影略一低头,平静应道。
“明示?本皇明示你什么了!”
驭影太聪明,所以傥刺的口气是不高兴的。
对傥刺而言,驭影用的“明示”一词,就像是对“君主有意试探臣子”的行为的嘲讽。驭影答的每一句话,傥刺都挑不出错来,所以他这个君主才会对这个臣子恼火。
“不止天帝,包括魔皇您,也想要王勃性命。”
驭影直视着魔皇的眼睛答道。
傥刺再度短暂地沉默了。
自己的心思,被驭影说的一字不差。
驭影答话的精确度,高到傥刺害怕。
“本皇先前说什么来着?‘时润藤影’四君子,得其一便是有幸。如果旁人像你这般看透本皇心思,本皇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杀令。”
傥刺目不转睛地看着驭影,冷酷而傲慢地警醒道:
“但唯独驭影你,本皇不但不会杀,还会好好留在身边。”
听完魔皇这番话,驭影在心中淡淡泛起阵阵难过——
魔皇,您留我这条命,不让我娶与姒,就是因为‘时润藤影’四君子传说吗?
我活着,难道就是作为一个被您称为“有幸”的筹码?
我娶不了与姒,是因为您怕我变成妖尊炯策的“女婿”吗?是因为您怕“时润藤影”四君子都被妖尊炯策独占吗?
真是荒谬啊!
活着的我的命运,竟然还不如即将落水而死的不羁狂人:“诗杰”王勃。
好一会儿,见驭影不说话,傥刺便故意问道:
“驭影,本皇问你,就凡人的‘表现欲’而言,我们魔族的责任除了防止习武之人走火入魔以外,还有什么?”
君问臣话,臣不得不答,驭影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冷静道:
“回魔皇话,还有:封印恃才傲物之人的心魔。”
傥刺站在驭影面前,直白地说明的自己的真实意思:
“驭影,你说的不错。心魔之欲,轻则作茧自缚,重则万劫不复,凡人一旦触及,难再回头。”
“本皇看王勃除了对父亲被贬之事心怀愧疚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反省,更别说是改变了。此次南下,王勃不将万事万物放在眼中,一副衣锦还乡之态——傲视天地,轻慢神鬼;放眼山水,纵情诗酒;张狂如旧,不懂低调。王勃完全忘却自己是因为何而免罪释放,亦不听送别友人的相劝言语,可不正是心魔未除吗?”
驭影同意道:“是。”
“所谓英才天妒,就是说:一个凡人锋芒太露,连天帝都会忌惮他。”傥刺冷冷强调,“王勃便是注定了命运如此的英才。”
“臣明白魔皇所说。”
“你明白就好。”傥刺把话挑明,“所以用不着天帝嫉他、妒他、向本皇开口除掉他,本着“除心魔、存正气”的魔族待人之道,本皇也断断容不得王勃那般轻狂之徒存活于世。”
傥刺面带寒光,他用凛冽的目光看着驭影的眼睛,不留余地地命令道:
“驭影,本皇要你去取王勃性命来!”
对驭影而言,从来就不存在突如其来、必须践行的君主指令,任何君主指令,再出乎意料在左右为难,自己也有办法应对好或解决好。
因此,傥刺方才的那些话,也还没沉重到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驭影身上的地步。
“臣斗胆,王勃非死不可吗?”
“王勃非死不可!而且本皇与天帝意思一致,要让他溺水受惊而死!”
“臣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唯独这次,你是在敷衍本皇!”
“臣不敢。”
驭影以为自己有办法逆转傥刺的指令,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跟以前都有所不同,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天妒英才、心魔必除”这八个字的分量和含义。
傥刺用逼迫的口气,莫名其妙地冲驭影吼道:
“驭影,同为君主臣子的身份而言,本皇爱拿你与妖尊炯策的第一近臣沧润比较,你不会叫本皇失望吧?”
“臣——”
我是我,沧润是沧润,两两比较,有何益处?
“你要是尚未放弃,还想让本皇同意你娶妖尊之女与姒,就杀了王勃再来与本皇谈条件吧!”
“臣——”
我誓要娶与姒,我绝不杀王勃。不对等、没逻辑的交易,有何可谈?
“够了!退下!”
“臣——”
我难以从命,哪怕逆天逆君,不为天帝魔皇所容,我也难以从命。
“退下!”
“是,臣告退。”
从魔皇的中央宫殿出来,驭影便回到了自己栖身的宫殿。
在书房门口迎接他的,是一身大唐女子打扮近身侍女:侍墨。
魔界的其他侍女总说,侍墨你被驭影魔君惯坏了,不然怎么敢由着性子穿成凡间女子模样?侍墨则玩笑应道,没办法,我主子待我好,不像银翘银凝、彼方此方,她们都不敢在主人面前放肆,总是遵照主人的意思做事、还要担心有没有谁会害自己的主人,多无趣呀!
“侍墨,你觉得驭影魔君哪里好?为什么你当他的近身侍女总是很快乐?”
“因为……我跟主子在一起时不会自卑,主子跟我在一起时不会自负。”
“那,侍墨,你为什么叫驭影魔君‘主子’?”
“因为在我心中:叫‘魔君’的话,驭影就跟魔界的其他臣子没区别了;叫‘公子’的话,驭影就跟‘时润藤影’里另外三位‘公子’的凡间称谓没区别了。”
对于侍墨的回答,魔界的其他侍女半懵半懂,不过她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驭影魔君的近身侍女换了谁都不行,侍墨与他天生主仆相随。
驭影的书房是按照大唐文人的普遍风格布置的,且不描述书房总体模样和各类物件摆放,就单单看桌子,便可发现侍墨的用心。
桌面上,驭影心爱之物一应俱全:原石端砚、白玉笔架、紫檀笔床、云石笔屏、玛瑙笔筒、青瓷笔洗、翡翠笔掭、纯银压尺、和田印章,合计九样,寓意:逸兴思飞、九天揽“月”。
驭影有双妙手,除了笔墨横姿,他还精通音律,所以书房窗边亦有松木古琴一把。
“主子在想什么?”
见驭影坐在松木古琴后面不抚弦,近身侍女侍墨问道。
“我被魔皇用来跟妖尊身边的第一近臣沧润做比较了。”
驭影无奈一笑。
“那主子嫉恨沧润妖君吗?”
侍墨上前,坐在驭影身边问道。
“友情方面,沧润是与时和紫藤的朋友,我不嫉恨他。但是君臣关系上面,我有一点点。”
“侍墨听说天帝之女八公主喜欢沧润妖君,但是被妖尊回绝了,而南海神君则是对八公主爱慕有加,您说南海神君恨不恨抢了八公主爱意的沧润妖君?”
“别人之间的恩怨我不能在背后多说什么。恩怨不是心魔,恩怨只是一股有来由和可以化解的情绪。”
“魔皇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让主子您跟天帝麾下的南海神君打交道吗?离开洪都之后,王勃要渡过南海,魔皇要主子您和南海神君一同在那里以溺死的方式灭了王勃的心魔和傲气。”
“王勃的生死就罢了。人呐,都不经吓,但是魔要是吓死人,就过分了。所以吓死人的事情,我不能做。”
“就算主子不肯做,南海神君也会做。那些神仙最听天帝命令,无论有理无理、是对是错,只要是天帝的意思,他们就照做。不像主子这般惜己爱人,为留王勃一条命连魔皇都得罪了。”
“可惜南海神君不这么想,也许他还会因为恨沧润妖君连带着一起恨我呢,我不想王勃死,他就偏要淹死王勃。”
“这下子好了,‘时润藤影’四君子的命运都捆绑在一块儿了:二皇子帮助过主子您向与姒传情,还教过主子您怎么赢他和父亲之间的关键赌局,好娶得美人归;沧润妖君无辜得罪了要跟主子您一起完成溺死王勃任务的南海妖君,真不知道南海神君是先报复他,还是先跟主子您对着干?”
“就算我见到了南海神君,听他提了天帝八公主的事,我也是会劝他好好跟沧润妖君相处的。这是原则。”
“为什么?魔皇拿主子您跟沧润妖君比较,您真的不生沧润妖君的气?”
“我为什么要生沧润的气?就算我真有气,也该气魔皇吧?”
“侍墨总觉得‘时润藤影’四君子的性格都太好了,谁嫁谁幸福,谁近谁得益。你们总是相互顾着彼此、为彼此着想,不像仙界的神仙们,看似无欲无私,实际上则是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难怪‘四君子’天帝身边一个不占。”
驭影从琴后站起,道:“我现在要去妖界找沧润,侍墨你换身衣服跟我一块去吧。”
侍墨欣然应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