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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对证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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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时在蜀州官舍三里外见到郑直大人之际,正是星夜。

    夏日夜空,天黑如墨,繁星却如金色珍珠一般点缀其中,与时觉的郑直大人算得上是真正的披星戴月而归。

    三五棵大树,两面矮墙,四周并不黑暗,与时早已提前用妖术在地面上变出了四盏提灯,东西南北各置一盏。

    与时手中的玉笛散发出浅浅的淡绿色光芒,玲珑剔透,好似遗世独立之物。

    他也不掩饰,就这样单手拿着发光的玉笛长身独立,静默观察郑直脸部表情的变化。

    郑直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毛骨悚然起来,在当下,驻足于提灯阵之中的他,是可以看得清楚自己对面的公子的模样的。郑直像是一只猫头鹰,警惕地盯着公子手中的玉笛看,同时他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就跟公子只要一吹笛,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幸好与时的发带和衣袂不飘,眼神不空洞,口中也不长獠牙,否则郑直不是以为自己碰上妖孽了、就是以为自己遇见鬼怪了。

    郑直表情僵硬,却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官态,意在想用一身凛凛然的模样来激起眼前公子对自己的敬畏之心。

    细想起来,郑直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这匆忙赶回的路上,江湖探子并没有向自己透露任何跟眼前这位公子有关的信息,以至于自己依然对公子的身份背景一无所知。

    郑直记得,探子只道了一句话:“公子让小的转告大人,他有办法保全大人无罪,希望跟大人见上一面。”

    也正是这句话,让自己下定了回蜀州的决心

    郑直凝视着公子,沉默不语。

    自己心中疑问,何止一个两个?

    而公子,却微微一笑,将玉笛放回腰间,向郑直点头示意。

    “你是谁?”

    郑直抬了抬眼皮问道。

    “我叫与时,给与的与,时机的时。”

    狐妖礼貌道。

    “与时?本官从未听过如此姓氏和如此名字。跟妖孽鬼怪何异!”

    郑直一甩衣袖,昂起了头,一副轻蔑之姿。

    “我确实是叫这个名字,日后你与玄通真人互通书信,也可以将我的名字告诉他。”

    与时不做反驳,只对郑直提起了另一个人,来巧妙地强调自己的真名对那个人的意义。

    “莫名其妙!”

    郑直扭头,嗤之以鼻。

    他觉得眼前的公子是自作多情,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而已,难道他还想要玄通真人牢牢记在脑海中不成?真是荒唐!

    “方才后面那句话不是我不是标榜自己,而是玄通真人已经问过我的名字多次了,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小子,你听着,玄通真人不认识你,也对你的名字没兴趣,本官更不会对他提及你!”

    “那我只能说,玄通真人又错过了一次知道我的真名的机会。”

    郑直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公子傲世轻物的洒脱模样,不由得从内心感到不可思议——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自行其是之“人”?

    要是早知道江湖探子口中的“雇主”,是这样的自傲自恋之徒,本官断不会来此!

    郑直气的牙痒痒,指着公子问道:“你买通了一个江湖中人,要他带本官来到此处,到底所为何事?”

    与时仍旧礼貌,道:“我今晚在这儿见大人,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我想‘给与’大人你一个‘时机’,一个可以让你无罪的时机。”

    “让本官无罪,就凭你?”郑直冷笑一声,“本官为什么要相信你?哼,依本官看,你所自称的‘与时’这个名字,八成也是假的!”

    “对,凭我。”与时露出了震慑的目光,“大人,我不是来让你做‘信我或者不信我’的选择的,而是我已经替你做好了选择,就看你是否愿意按照我说的做。”

    “大胆!你威胁本官!”

    “就算我是在威胁你,现在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郑直被狐妖这句话惹火了,自己为官多年,还未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放肆。他不由自主就将手伸向腰间,欲拔出宝剑,来招“烈焰横空”一口气扫断五棵树背阴面的树枝,让眼前口出狂言的公子知道他的厉害,却发现腰间空空,宝剑早已不在。

    他便单手叉在原本应该悬挂着佩剑的腰部,咬着牙,恨恨问公子:“你图什么?”

    与时上前一步,淡然一笑道:“我不图什么,只要案子能告破,郑直大人能无恙重返朝纲,就是皆大欢喜。”

    郑直一跺脚,大声自证清白道:“本官没做犯法的事!”

    与时装出疑惑的样子,上下打量这位朝廷命官,道:

    “那就奇了,大人的佩剑为何不在身上?难不成是沾了春桃姑娘的血,怕被发现,所以已经在峨眉处理掉了?”

    郑直眼睛瞪的溜圆,眉毛成了倒八字,喝道:“你果然大胆,是要说本官用佩剑杀了人不成!”

    与时“体谅”般地点头,道:“是了,大人不但丢了佩剑,还丢了断了帽带的帽子,大人这一趟峨眉之行真是辛苦,头发都蒙上了一层尘。”

    郑直下意识地用手扫了扫自己的头发,果然印证了公子的话:脏的厉害。

    他问公子:“你想说什么?”

    与时清晰推断道:

    “我原本以为案发现场发现的帽子后带,是有人偷了你的帽子,然后剪断后带放到春桃姑娘身边好嫁祸给你,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帽子的后带就你杀春桃姑娘的时候被她扯断后留在案发现场的吧?”

    事实面前,郑直却顶着因为没戴帽子而脏兮兮的发髻,死不承认。

    “与时。”郑直叫了一声那个自己不愿意叫的名字,否认道,“你胡编乱造的水准真是越发厉害了!”

    与时哪里会被那个朝廷命官震慑?

    他只淡定地说出了自己要说的话:

    “我虽然没亲自跑一趟峨眉,但我大胆猜一下,大人你的佩剑和帽子,现在就藏在玄通真人所在的道观某处吧?”

    “与时你——”

    郑直气的一跺脚。

    “要搜出来恐怕也不难。”与时胸有成竹地推断道,“佩剑是长的,帽子是软的,道观的道士们睡的多是木板床,我就赌大人你把自己的佩剑和帽子藏在了木板床的夹板之中,并且还是玄通真人平日里睡的红木木板床。”

    “住口!”

    郑直重重地打断与时。

    “我跟蜀州官僚有点交情。”与时故意停了停,隔了会儿,才接着道,“若是把这个情报提供上去,请求县令大人派人去峨眉搜,没准真能将东西搜出来。”

    郑直狂傲道:“本官是朝廷派来的,蜀州县令敢拿本官怎样!”

    与时耿直道:“蜀州县令治理的是蜀州百姓,为民除害就是服人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蜀州县令有何不敢?”

    郑直一时口快,“就算蜀州县令敢去峨眉搜本官藏匿的东西,那也是你挑拨煽动的!”

    此话正中与时下怀,与时指着那朝廷命官道:

    “郑直大人,刚刚可是你自己承认在峨眉藏匿了东西的。”

    “哼!”郑直冷笑,“此地就你我二人,本官承认了又如何?”

    “你错了,此地还有另外两人。”

    与时转身一使眼色,风光玉和杜昀贺就从大树后面走了出来。

    二人穿着与树干同色的衣服,颜面也故意着了杏色染料,再加上与时之前是有心在东西南北四处设提灯的,郑直一来便走进了两条交叉光线聚焦的中心点位置,根本没有细看两旁挨着的茂密树木,所以他压根没发现树木后面躲了人。

    杜昀贺气道:“郑直大人,你与春桃姑娘不过萍水相逢,怎么忍心对她痛下杀手?”

    郑直早就看杜昀贺不顺眼了,他一点都不想理会他。即便是被杜昀贺如此质问,郑直也认为自己有不回答的权力。

    所以郑直把目光从杜昀贺那边收回,不服气地瞪着让自己中了圈套的公子,恨不得立刻有剑将他劈成两半,方解入骨之恨。

    郑直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会——”

    “我怎么知道?”与时顺着郑直的话往下说,“很简单呀,大人随身带的包袱装的不是衣物,而是木板吧?从观内玄通真人房中偷出的红木硬板床的木板。”

    “你,真可怕!连材质都……”

    “我是凭借声音感知出来的:震怒则动筋骨,大人从走进提灯阵开始,就一直在发怒,身后的包袱也因为大人的震怒而有所抖动。我听大人包袱里的板材相互碰撞的声音混重厚实,有一定的年代感,就推断是:峨眉灵虚观内位置最高的玄通真人所睡的木板床的红木。”

    “你说的没错,本官确实用剑劈开了玄通真人房间内红木木板床的几块板材,然后便将佩剑和帽子放了进去,再以砖块边角料填充和铺上凉席,方带上板材离去。”

    杜昀贺正直打断道:“郑直大人,你此举与偷盗有何区别!”

    郑直不耐烦道:“红木毁坏后无法契合痕迹将板材放回原位复原,这是常识你不懂吗?本官不过是取走了填塞物品后无法放回原位填充的板材,又不是全部。”

    与时对风光玉和杜昀贺道:“两位今晚先将郑直大人带回吧!”

    跟随风光玉和杜昀贺走出不过十步,郑直突然回头,以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问道:“与时,你到底是谁?”

    与时朝他浅笑,道:“我说过了,我是一个可以保全你和让你无罪的人。”

    “本官。”郑直犹豫了许久,终于道,“答应你,我会按照你教的做。”

    “明日清晨,还是此地,希望大人再来一趟。”

    “本官相信你,你也切勿戏弄本官。”

    “大人,与时想请你记住八个字,你是:道德有罪,唐律无罪。”

    “你也读过《唐律》?”

    “与时不但读过,而且熟记、运用于心。”

    “你真是越来越出乎本官的意料了,现在,本官无条件信任你。”

    说罢,郑直才真正离开。

    十天期限的最后一天,蜀州县衙公堂之上。

    除了围观的百姓之外,到场者只有紫藤、风光玉、杜昀贺、郑直、厉万平、郝汉歌道人、秋梨姑娘和王妈妈。

    如果你问与时为什么不在,那么答案是:不在。

    他跟妖尊炯策共赴天帝帝后的生日宴会去了。

    郇思远端坐在正大光明牌匾之下,他的对面,郑直和厉万平左右而立,二人皆露出仿佛登上朝堂、面对天子的站立之姿。

    郇思远给风光玉递了一个眼色,风光玉便走上前去,站在县令大人身边向围观百姓简介起案情来:

    “十日之前,‘莺歌燕舞楼’的头牌花儿方春桃在房间内惨死,死因为脖子上被割了三剑。经过本赞府和杜少府不懈追查,案子终于拨云见日,今日,便是由县令大人坐镇公堂,还死者一个公道,给蜀州百姓们一个交代。”

    “风赞府说的好!”郇思远正直道,“本县令今日叫了案件的全部关系者过来,就是为了当着各位百姓的面,将案子审个水落石出。本官对着头上正大光明牌匾起誓:绝不姑且凶手,管他是否朝廷命官!”

    蜀州百姓们纷纷替英明的县令大人鼓掌,掌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

    待堂上者一一报完姓名过后,郇思远的审讯就立刻开始了。

    “郑直,你为何不事先讲明行踪,就在命案过后前往峨眉问道?”

    “本官——”哪怕在公堂之上,郑直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身份,从容道,“本官从杜少府的进谏中受益良多,悔不当初。经过一番反醒,本官选择到峨眉灵虚观去静心悟道,洗净身上风尘。”

    “你为何在昨晚匆匆赶回蜀州?可是因为自己犯了事,愧疚感所驱使?”

    “本官是前日返程,昨晚回到蜀州的,并非因为愧疚感。虽然春桃姑娘之死,处处指向本官,但本官的确冤枉。”

    “本县令依仵作所言,春桃姑娘脖子上的剑伤确实为你致,又有扯断的官帽帽带为证,你为何还称自己冤枉?”

    “本官佩剑早已丢失,至今不知去向,想必春桃姑娘脖子上的伤,那是偷盗之人用本官佩剑所为;至于官帽,则是为副官厉万平所盗后剪下帽带,故意扔去现场嫁祸本官的啊!”

    说罢,郑直就指向了跟自己同行的副官。

    “郑直,你血口喷人!”

    厉万平怒吼一声,直呼其名。

    看样子二人的关系早已决裂,所谓接了圣上旨意同行视察蜀州民风教化,也不过是装出肝胆相照的同僚关系来给圣上和旁人看罢了。

    “厉万平,你觊觎本官官位已久,为了扳倒本官取而代之,竟费尽心机白白牺牲了春桃姑娘的性命,实在是丧尽天良。”

    郑直做出了一副悲哀的样子,叹了口气。

    厉万平则是被郑直激的浑身颤抖,似乎再有一条导火索,就能立刻发作一样。

    杜昀贺半低着头,心想:

    唉,即便是同朝为官多年的两人,为了“权力地位”四个字,也是说翻脸就翻脸,毫无情分可言啊!

    幸好杜某身在蜀州,远离朝堂,不然又该是不知被迫靠向哪方阵党、身不由己地惊心动魄一回了。

    “郑直,本县令问你,你可是在说是厉万平杀了方春桃啊?”

    “厉万平,事到如今本官也不必护着你这个副官了!”

    郑直指着厉万平怒吼一声,眼神里全是对那位副官的失望和憎恶。

    他对自己手下的副官心灰意冷,说道:

    “你私下给春桃姑娘送了银子,在本官面前谎称是用作她的赎身费,让她去朝廷编制的乐班学习弹唱,免得辜负一身才华。实际上,你却是叫她去迷惑本官,让本官在她的小曲中差点失了神志、有愧皇恩,幸亏有刚正不阿的杜少府出来大骂本官,本官才能回头是岸,没让你的奸计得逞。”

    郇思远问道:“郑直,银子一事和春桃姑娘迷惑你一事,你可有证人或是证据?”

    风光玉来到公堂中央,对郇思远道:“启禀县令大人,秋梨姑娘可以为郑直大人作证。”

    听完秋梨姑娘的一番证词,郇思远问道:“王妈妈,银子所在何处?”

    王妈妈却没说老实话,只装作自己是一片善心,道:“民妇已经用作给春桃姑娘办理后事了。”

    郇思远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便假意相信了她,“本县令姑且相信你的话。”

    郑直突然跨出一步,大声道:

    “本官还有话要说!”

    郇思远自然不会不让他说,相反,郑直说的越多,对案子的后续审讯就越有利。

    “郑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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