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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与岚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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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煜宫,正殿。

    深夜,微风,只有一壶小酒置于殿内的桌子上。

    侍女银苹和银苓站在一边,没敢打扰正在静静看着酒壶、许久都不往自己杯中倒酒的大皇子。

    与岚指了指自己对面靠窗位置的高脚圆凳,让侍女银苹去将圆凳上的含笑花端过来。

    银苹小心翼翼地将含笑花放在桌面上,又挪开了酒壶,问:

    “含笑花要遇见阳光才见香,大皇子为何要在夜间赏花?”

    与岚对待侍女一向和善,他温润笑道:

    “含笑花也不是夜间就完全不香,只是香味随时间而变化罢了。清凉生夜气,冷淡见天真,一点瓜香破醉眠,这说的就是:含笑花在晚上有在晚上的风韵,你闻见它散发出来的瓜香味了吗?解酒解愁。”

    冷淡见天真,心中一恸,银苓关切道:

    “银苓知道大皇子心中有事,饮酒无用,只能望酒消愁。银苓虽然没法为大皇子分忧,但是大皇子喜欢含笑花,银苓和银苹就会把承煜宫里的含笑花都照顾好,这样一来,至少能让大皇子的心情舒畅一些。”

    与岚摘了一朵含笑花放在掌心,靠近鼻子,轻嗅起来。

    随后,与岚叫银苓去取了笔墨来,写就了一番心思:

    天间月,窗外阙。

    花隐边,常棣缺。

    一空纤凝,清晖映承煜,应是长夏时节。

    难耐心中,未饮起嵯峨,欲将晴虹熄灭。

    写罢搁笔,与岚便不再看纸中的心情了,只叫银苓将纸、银苹将笔墨各自收起来,放到自己房中的条案上去。

    等银苓和银苹按照自己的吩咐做好事情出来,与岚朝她俩轻点头,道: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一个道理:我的母亲是妖后,她只有为尊王生下我的义务,而没有照顾我和待我好的义务,所以不管她明着也好、暗地也好,如何疼爱与时都好,我不怪她。”

    “但是今天,我在瑞央宫门口,看见母亲为与时细致种花,就像你俩为我认真栽养含笑花一样,母亲在为一个她认为值得的人种花,那个人不是我;我想进去向她请安,结果我在门外听见她对父亲说,自己视与时为己出,那我这个亲生儿子算什么呢?连父亲都摇头,认为跟与时相比,对我好不值得。”

    “我心里就像是被冷水浇灌了一样,凉透了。现在是六月天啊,那种寒冷彻骨的感觉,不是刺的我难受,而是刺的我心酸。”

    看着孤独、敏感的与岚,银苹含泪道:

    “大皇子,妖后娘娘对你和对二皇子完全不一样,对不对?你羡慕被她温柔对待的人,对不对?你期待自己也能获得同样的待遇,对不对?同等待遇,不,能够有类似待遇你就心满意足了,对不对?哪怕一次都好。银苹和银苓跟在大皇子身边这么久,都是知道的。”

    与岚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坚韧笑容,他对银苹说,别哭,不然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凝视着夜间也开的正好的含笑花,与岚真挚道:

    “你俩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含笑花吗?”

    “因为这些含笑花是养在承煜宫里的,是你俩细心为我养的,我能够感受到那种被在乎的感觉。”

    与岚捧起手掌中的含笑花,和煦微笑道:

    “我会觉得那些花朵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是只为我而开、只为我而笑、只为我而香的。”

    放下花瓣,与岚对银苹和银苓摇摇头,意思是自己知道她俩想说什么,即便她俩不说,自己也很明白。

    银苓便到窗边,熄了一盏悬挂在窗顶上的晴虹——

    此刻的大皇子,只要一壶清酒、一个空杯、一片清晖陪伴。

    摇曳的宫灯,多姿倩影又如何?若是扰了他,熄灭了也罢。

    难得有人懂自己的心思,与岚在心中暗暗赞叹银苓:细致、懂事。

    与岚转着手中的空玉尊,犹对与时道:

    “我身边的近臣,不及你身边的紫藤妖君。”

    “但我身边的侍女银苓和银苹,绝对不输你身边的银翘、银凝。”

    对着这壶无需倒出的酒,哭不彻、笑不彻,花影乱。

    与岚也就坦然了,他说了一些心里话:

    “也许是处在最好的历练年华,当有谁肯定我、对我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温暖好高兴。这些细小的、卑微的、琐碎的不值一提的幸福,对与时来说是寻常事,对我来说却是稀罕事。”

    “银苹,银苓,在这个妖界,我没有信得过人,我的生死也无人在意,只剩下皇长子这一个身份。我能走到什么样的地步,能去到什么样的高度,只能靠我自己,也只能取决于我自己。”

    “所以,要说当下我真的有什么目标的话,就是在与时之前,成为妖界当中,仅在妖尊一人之下、千千万万臣子之上的‘执权’——参与国事,处理国事,躬身反省,励精图治,最后,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妖界尊王。”

    “不是都说,目标不能实现的话,就不需要吗?我想实现它,所以我会记着自己的目标,一直一直。”

    与岚起身,走到殿外,抬头仰望满天星斗。

    银苹和银苓跟在他后面,她们和他一样神情坚毅。

    也许在整个妖界,只有她俩是真心的、也是唯一的希望大皇子过的好、达成目标的人。

    下一天,清晨,十遇宫寝殿。

    与时醒来,发现紫藤在床边留了一张字条。

    紫藤说自己问候三界的藤蔓植物们去了,会忙上大半天,所以不能陪与时一起用早膳、午膳,但是晚膳会尽量回十遇宫跟与时一起吃。

    收起字条,与时笑着想:藤蔓植物大多具备观赏价值,绕心也绕人,就像掌管它们的紫藤自己一样,也是个养眼又尽职的妖君。

    今天将至园的葡萄藤架是什么颜色的呢?

    与时起身,决定梳洗更衣之后就出去看看。

    将至园滴翠的葡萄藤架下,用过早膳的与时正坐在栏轩上看书,今天他看的是《唐律》。

    是的,除了妖界的典籍以外,与时也博览人间的群书,他说读书不但能开阔胸襟,还能陶冶性情,最重要的是读书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清醒地看待和应对身边的人和事,不至于将思维定势在自我中心里头。

    微风拂过,葡萄叶风姿摇曳,两两三三映入卷籍当中动了起来,在与时看来,也是一番别致的意境。

    侍女银翘前来,她捧着一个枫木色托盘,托盘上盛着一碗温度正好的玉色清汤,汤碗右侧,放着一把玉制的小汤勺。

    她来到与时身边,欠身行礼,细心道:

    “二皇子,银翘已将若草花和生莲子仔细煮好了,去掉了残渣,只留下清汤。这碗汤,银翘是按照您平常的口味来煎煮的,未放任何调味料,若草花无味,幸有莲子清香相伴,闻着也是极好的。您现在进一碗吗?”

    “好。”

    与时伸手接了汤碗过来,用勺子舀了几回,便慢慢喝下去了。

    收好空碗,银翘并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与时身旁。

    她告诉了与时今早发生的一件事:

    “为了给二皇子煎煮若草莲子汤,银翘今天一早就带着择好的若草花瓣和生莲子往司膳房去了,二皇子进的汤药,向来银翘都是要亲自煎煮和待到煮好才放心的。”

    “银翘原本是要直接推开门,进入司膳房专供皇子皇女们使用的小厨房里去的,可是还未迈入脚步,银翘隔着门缝就发觉大皇子的近身侍女银苓在里面,似乎也是在亲自调理大皇子的膳食。银翘见到:银苓一边搅动大皇子的燕窝雪梨粥,一边侧头盯着对面的小炭炉看,就是那个专门供二皇子煨膳食使用的:宣香怀影红泥小炭炉。”

    “银苓看二皇子的小炭炉时的目光很是可怕,可她一见银翘进去,就马上换了模样,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跟银翘聊天说笑。银翘对她,也是装作不知道、没发现的。”

    “目光可怕。”与时放下手中卷籍,问银翘,“那银苓的眼神呢?什么样的眼神?”

    银翘诚实道:“满是敌意,满是仇恨。”

    与时眼里闪过一丝察觉,轻道:“哦。但愿她不是代表与岚的本意。”

    “银翘担心……”

    “没错银翘。”与时叮嘱道,“要担心也要留心。”

    “是。”银翘会意,机警道,“银翘会为二皇子、也为十遇宫的人的安好,格外留神。”

    与时稍仰着头,望着藤架上跃动的新绿。

    这种绿色,是一种“近似翡翠却没有那么深邃、胜过青玉却没么那么静谧”的绿色,紫藤是怎么想法子让葡萄换上这种颜色的,与时不知道。

    但是与时却很喜欢,喜欢这种每天映衬着、调节着自己的心情的不同颜色。

    妖尊炯策曾在将至园对着一片滴翠称赞道:

    “此景不必日间看,便是到了晚上,吟风弄月,也能信手拈出几句诗情画意来。本尊喜欢将至园时时好景、处处诗禅。”

    时时好景、处处诗禅。

    与时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父亲的这句话。

    若是兄长与岚也到将至园来跟自己下棋喝茶、谈国事、谈抱负,会怎么样呢?彼此的关系还会这般表里不一吗?

    幸好三皇弟与驰没有卷入到自己跟与岚之间的斗争当中去。

    三皇弟与驰跟两位皇兄的关系是真真切切的好,他说自己喜欢与岚哥哥好文采、好武功,也喜欢与时哥哥明事理、善谋略,在将来,自己只想当个贤王,左右辅佐哥哥们成就大业。

    “二皇子,您不跟妖后娘娘提这件事吗?”

    银翘想这么问。

    但是她知道与时不会也不会愿,便道:“大皇子表面上跟您和气,暗地里却跟您较劲,银翘心疼您。”

    与时淡笑道:“自己可以化解的问题,何必让母后伤神呢?”

    银翘默默道:“银翘明白。”

    与时问她:“母后命人送来的若草花,今早你择了花瓣之后,可还留着?”

    银翘道:“回二皇子话,若草花还保留着,银翘将花盆放去了将至园酿阁侧面的花架上。”

    与时看向酿阁位置,那是紫藤平日里酿制葡萄酒的阁楼,古色古香,别致精巧,酒香宜人。

    “银翘,酿阁侧面放的都是没有香味的雅致花草?”

    “是,银翘在花架上摆放的都是些适合观赏的没有气味的花草。”

    “那就将母后送来的若草花放在那边好好养着吧,若草花喜喜欢湿润,酿阁常有蒸汽出来也不怕。”

    “二皇子查过若草花的习性?”

    “我查过,母后将若草花养的好,总不能让若草花到了十遇宫,长势就没有在瑞央宫好吧?”

    “可是,若草花只在六月份开花。”

    “银翘,好好养着,让它明年六月份的花儿开得更好。”

    哪怕妖后亦蕊没有向与时说明若草花是自己为他养的,哪怕妖后亦蕊差遣去十遇宫送花的侍女也是新面孔,与时也能察觉和体会到这些都是她这个养母的心意。

    与时绕到石桌边坐下,心想:母后不让我知道她的心意,定是怕我对她谢恩时,一旦被与岚看见就会引起与岚的误会。

    对着石桌上的棋局,与时拿起一颗白子向前行进了一步,便将三颗黑子逼入困境,可是他很快又将白子放回了原位——这是紫藤和沧润之间的棋局,我不该也不能擅自动摇棋子的位置。

    银翘问道:“可要银翘让人去给妖后娘娘回话?多谢妖后娘娘好意。”

    与时起身,将注意力从棋盘上转移,理了理天水碧色衣衫,道:

    “不必,我亲自去一趟瑞央宫。”

    银翘是通晓与时心思的,她以为与时明白妖后的用意,不会去做多余的或者说没必要的事情。

    所以,银翘惊讶问:“二皇子,您要亲口向妖后娘娘道谢?”

    “银翘,如你所想,我明白亦蕊娘娘的意思,我只要领情就好、不必言谢。”

    “那您为何还要动身?”

    “其实家人之间,道谢是最单薄的情意,也是最脆弱的纽带,亦蕊娘娘要的绝不是我的一声谢谢。”

    “二皇子,为什么您有时叫妖后‘亦蕊娘娘’,有时叫她‘母后’呢?”

    “与岚在时,我叫妖后‘亦蕊娘娘’,是为了避免与岚以为我跟他争夺母爱;其他时候,我叫妖后‘母后’,是为了报答她对我的养育之恩,我并非她所出,她却不偏私,待我如亲生儿子,所以我敬她如生母。”

    “妖后娘娘礼端后宫,深的尊王宠爱,对待皇子皇女们亦是疼爱有加,真是尊王之幸,妖界之幸。”

    “是啊,是父亲之幸,妖界之幸。”

    “银翘想请问二皇子,妖后娘娘不要‘谢谢’,也不求回报,她对二皇子到底抱着什么期望呢?”

    “银翘,母后是一个无私的女人。让母后看到我的成长——今日比昨日进步,后日比前日进步,修身养性地做尊王的好儿子,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银翘明白了。”

    “我过去陪母后说说话,午膳我陪母后一起吃。”

    “是,晚膳可要备下紫藤妖君的那份?”

    “要,紫藤说‘尽量回来’陪我吃,就表示他‘必定’会在晚膳时间前后赶回十遇宫。就算他错过了时间,我也会推迟自己的晚膳等他一块吃。”

    与时又叮嘱银翘道:“昨天紫藤跟我说想吃蜀香牛肉,晚膳你记得备下这道菜,记得少放辣,他奔波了一天,太辣的东西容易上火。再煨两盅清凉降火的苦瓜黄豆素汤,我跟他一人一份,免得他嫌苦味重,一个人不肯喝。”

    “是,银翘记下了。恭送二皇子。”

    瑞央宫殿内,与时正陪着母后说话,却忽然有侍者来报,说是尊王正往这边来,亦蕊高兴道:“本宫知道了。去回尊王,说二皇子也在瑞央宫。”

    侍者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炯策原本只是想去瑞央宫喝一碗亦蕊亲手做的绿豆百合莲子汤,得知与时也在之后,他便决定留在瑞央宫陪妻子和儿子一起用午膳。

    一家人用膳兴致最好的时刻,与岚正好来到瑞央宫给母亲请安,看到跟以前一样的场景,他又只能站在门口做了罢。

    ——不是我不想进去,而是我一旦进去反而会被认为是一个扫兴的人。

    与岚的睫毛微微颤抖,弯起了嘴角。

    苦笑吗?他摇摇头。不,是自嘲。

    与岚已经没有兴趣听殿内传出的笑声了,他从侧门走出了瑞央宫,绕了远路,想去“不染池”边的石头上面坐一坐,独自散散心。

    与时你知道吗?一样的家人,一样的餐桌,氛围是完全不同的。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尊王也好,母后也好,能够像这样坐下跟我说话吃饭就好了——说什么话不要紧,吃什么东西也不要紧。

    母后愿意花时间为你想许多道素食菜谱,却连我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母后会在尊王面前记挂你提起你,却从来不把我这个亲生儿子的抱负和长进说给尊王听;

    恐怕……在母后心中,将来继承父亲地位的人也是你,而不是我。

    与时,我想的这些,有哪一句是冤枉你的吗?

    你自私地独占尊王跟母后的心智和疼爱时,可曾想过作为你的兄长的我?

    “银禾知罪,请大皇子饶恕。”

    若非听到这句话,与岚还没有发现有人撞到了自己,不,或者说是自己因为想事情陷的太深了而撞到了人。

    “起来,我不怪你。”

    与岚扬手让跪在自己跟前的侍女起来。

    “你是……皇长姐身边的侍女?”

    与岚似乎对她有些印象。

    在妖界,皇子皇女们的侍女名字里都带一个“银”字,至于“银”字后面跟什么字,则全凭皇子皇女们决定。这些侍女们的着装和发型大体相似,判断她们的身份靠的是她们的头饰。比如说:与岚的贴身侍女银苹戴白兰花琉璃钗、银苓戴点翠玲珑牡丹钗。

    眼前的侍女头戴鎏金枫叶纹银钗,这个发钗,按道理说是身份尊贵的皇长女与姒的一等近身侍女才有资格佩戴的。

    “回大皇子话,我叫银禾,是华彧宫与姒长公主的近身侍女。”

    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与岚心想。

    “银禾不慎弄脏了大皇子的衣服,请大皇子责罚。”

    银禾低头,小心翼翼道。

    与岚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上的确沾上了一片墨渍。

    但毕竟自己不像与时一样喜欢穿白衣,白衣溅到墨渍才叫明显跟难看吧?

    如果与时碰见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处理——伪善地说没关系,下次注意一点就好?还是显摆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重重责罚银禾?多半是前者吧,不然他所塑造出来的,在三界当中被大家称道的“完璧无暇”形象就露馅了。

    再细看衣服脏了的地方,与岚觉得:那片墨渍倒也不显得难看或者唐突,反而像是一条狐狸尾巴,显得俏皮了呢。所以,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跟与姒的侍女计较的。

    “银禾,这次的事情,我没想过要追究你。”

    与岚的态度非常和善,犹如六月的暖阳一般。

    “谢大皇子。”

    银禾抬头,眼里流露出了感激。

    “你到‘不染池’来洗端砚?”

    与岚指着银禾手上的东西问。

    不染池,池中水永远不改变,无论清洗任何东西,也无论落入骤雨或寒雪。

    “是,长公主没吩咐银禾将端砚拿出去清洗,是银禾见端砚脏了,墨迹颜色跟往日不同,自己私下这么做的。”

    银禾对与岚坦诚相待,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在后来会害了长公主与姒和二皇子与时。

    “我素来喜欢文房四宝,亦懂诗词歌赋,好砚难觅,唯有好砚才能出佳作,也唯有好砚才能养好人。你手中的那方端砚可以让我看看吗?”

    说了一番过后,与岚伸出单手。

    这个动作,表示他志在必得,银禾没有推脱的余地。

    “是。”

    银禾将端砚递上。

    接过端砚,与岚便转身背对着银禾细细看起来:

    一块好砚,首先要有好的出身地,其次要有好雕工,最后才是讲究砚与使用人之间的缘分。这个端砚不是普通端砚,它轻重得当,做工精巧,墨香犹存,应是懂得书法门道的人所喜爱的上等珍品。

    三界当中,当属魔界幻影魔君驭影的书法水准最高,这方端砚莫不是驭影所有之物?怎么会到了皇长姐手里?

    闭眼想了想,与岚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这方端砚正是驭影魔君和皇长姐之间的传情信物,不然皇长姐怎么如此仔细保养?好砚有蜡,不惜砚之人只会用水砂纸湿水打磨,草率刮蜡;惜砚者则是用杉木烧成木炭粉后,再加入少许水,以毛笔刷砚数遍去蜡。这方端砚的墨香味中带着木炭粉的气味,可见皇长姐是何等珍视此物。

    与其说皇长姐是珍视此物,不如说她是珍视将此物送给自己的人:驭影魔君。

    只可惜皇长姐百密一疏,让银禾无意间将此物擅自拿出来,欲到“不染池”清洗,却不想她撞见了我。

    皇长姐,驭影魔君,原来你俩之间的情意不减反增啊!

    你俩真是不要脸面,肆意妄为!

    你俩真是为女不孝,为臣不臣!

    与岚心中气愤:

    皇长姐和驭影魔君发展成这样——

    私下传情,信物为盟,不离不弃。

    二者之间,指不定还做出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这般与父亲的期待背道而驰,与时你脱的了关系吗?

    什么叫做让父亲给皇长姐一个试错的机会,让她晓得自己错了,就会听父亲话?哼!

    与时,我看你是表面一通花言巧语设套父亲、让父亲放松警惕;私下一番狡猾手段成就有情人,让怨侣变佳偶。你,真是可恶!

    与时,你在背地里教了驭影魔君该怎么做才能娶到皇长姐,对吧?

    好卑鄙的手段,好精辟的算计,胆敢如此为二人牵线搭桥,把父亲蒙在鼓里!

    与岚的目光落在端砚的墨盘上,心生一计。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你以为你跟父亲的赌局赢了吗?

    与时,你罪犯欺君,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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