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八章：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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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墨路在很久之前就见过她。
那个时候，「神明」方得到了海鲤的情报。为了人造兵器的计划，他们希望研究所能先一步抓住「被祂厌弃的孩子」，用于研究她身上【诅咒】和其魔力的特性。为此，他们临时派出了墨路。
届时墨路刚完成了一天的任务，他灭了一家人，只因为那个家里的父亲想揭发一场不公的判决。
惨叫仿佛要刺破他的耳膜，滴血的剑刃下，身为母亲的女人死死地抱着怀里的男孩，她跪在地上，不断地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吧！”
“他只是个这么小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求求你，求求你！！”
剑刃在抖动，可最终还是劈了下去，他眼前，只有博士冰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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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完后，他跑到墙角，久违得快把胃里的酸水都全呕了出来。
他又想起来了，77xx倒在冰冷的地上，41xy怎么推也推不回去的血泊。
墨路忽地感到有点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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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寒风冰冷刺骨，刀刮般擦过他的脸颊。身体各处都在流失体温，手脚冻成了冰块，但他连裹紧衣服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任凭风灌进他的身体，持续地带走他身体的热量。
他穿着夜行衣，很快就到了目标任务暂居的地方。
【魔法】已经凝聚，刀刃也已经在手，这一家人绝无逃脱的可能性。
可是当他看见灯光的剪影，幼小孩子像飞机一样被有力的臂膀托起时，他呆住了。
墨路就这么站在角落的黑暗里，望着女孩被母亲拥抱，脸颊被深深地亲吻，被父亲揉乱头发，他听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
与77xx和41xy的回忆彻底因其决堤，墨路移不开视线，只是旁观着，被过去的河流冲刷。
某一瞬间，他竟与女孩的视线相对。他猛地低下头，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凉，他摸上去，发现自己哭了。他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坐在角落里，蜷缩着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宣告自己的任务失败。
处理人员最多会在隔天的7点左右到，所以在此之前，这家人的生命完全握在他手中。
明明已经下手过这么多次了，为什么……？
他诘问自己，恍惚间，却看见了父母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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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开始下起了雪，而处刑人就这么呆坐着，直到大雪把他头发染白，也不愿意移动分毫。
只因为这里，还有食物的香味，还有暖融融的灯光。一切都和77xx描述的一样，只不过他像是野猫，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罢了。
如果他踏进了温暖之地，那他们就会被他这股寒风刮伤了。
墨路不想让火炉里的火苗因自己熄灭，更不想再有一个人体会他的痛苦，所以他选择了放弃。
他目送着温暖的火光，离开了。
他的眼泪哗哗地流淌，润湿了自己手臂的衣料。
突然，他感到自己头上本因为雪而增加的重量减轻了——有谁正在扫掉他头上的雪！
他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却因此不小心把来者拿着的什么打掉在地。
女孩灿金的眸子撞进他的世界，像是夜里最闪耀的星光。
她的父母正站在蓝发女孩的身后注视着她，也警惕着墨路。
但女孩倒是没有警惕，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哥哥，我好久之前就看见你了，你怎么哭了呀？而且今天过节，你为什么不回家呀？”
“我刚刚才鼓足勇气给妈妈说了这件事，所以她在看着我，同意我过来找你呢！”
女孩弯腰把被打掉的东西捡起来，朝着墨路递过去摊开了手掌，是一根棒棒糖：“这是我最喜欢的棒棒糖！吃糖糖可以让痛痛飞走哦！”
面对墨路流泪的脸庞，她用小手把墨路的泪水拭去，帮忙剥好了糖纸，递给了墨路。墨路愣愣地接过，按照女孩的希望把它放进了嘴里，许久许久没有再出现过的甜腻充斥口腔，真的好甜好甜，他又流下泪来。
“不哭啦，不哭不哭。”女孩像个小大人一样继续小心翼翼地擦去青年的泪水，安抚地拥抱了他，哄孩子一般拍他的背，揉揉青年微微颤抖的斗篷。
“我们一起去吃晚饭怎么样？今天我妈妈要给我们做烤鸡吃！可好吃了！”女孩一边说着，一边擦擦忍不住要掉下来的口水。
“是啊，我们欢迎你。”一旁一直注视着他的女人也开了口，声音和77xx一般温柔。
墨路看着女孩盛满笑意的眸子，愣着被她抚摸脸颊，慢慢地点了头。
梦中之地。
这是，77xx所说“不是天堂却如此美好的地方”，现在仿佛就在自己眼前。他望着暖澄澄的灯光，不由自主地点着头，痴痴地伸出了手。
完全无法拒绝。
他如何拒绝啊。
他怎么拒绝得了啊。
然后布满老茧的手就被女孩握住，女孩笑得眯起双眼，海蓝色的头发是世间包容万物的大海，披散在他苍白的手上。
孩子的手是多么温暖啊。
多么温暖啊。
他们……也会觉得以前的我的手，是温暖的吗？
——
“哎……大哥哥别哭啦！说好了痛痛飞走啦，擦擦眼泪，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女孩叉腰假装无奈地叹口气，一鼓作气用手捧住他的脸颊，柔软的指腹把青年又淌下来的眼泪抹干净，拉起他的手，朝着家跑去。
青年第一次，站在了梦中的暖光下。真不像他啊，明明自从41xy停止呼吸之后，他就已经不会再哭了，为什么这次却又泪流不止，不停地像孩子一般哭泣呢？
……
“你受了很多苦吧？”
墨路像个摆设，端坐在餐桌前，拿着筷子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的饭碗。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块香喷喷的鸡肉也被夹进他的碗里。
墨路抬起头，面前的女性有着慈爱的眼神与微笑，那时和77xx别无二致的语气。
是母亲的语气。
“……为什么？”墨路问道。
女人微微低下头，又夹了一块肉到女孩和他的碗里：“我看人或许不是很准，但是你的眼神我不会弄错——憧憬、悲伤、迷茫、无助……”
“孩子，你有一双很清澈的眼睛，那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污染你。”
“是啊！”男人附和，却一下子又被流泪的青年弄得手足无措，慌张地朝妻子求助：“这小伙子咋又哭了……这怎么安慰？？”
女孩叉腰，有点生气：“老爸怎么把大哥哥搞哭了！”
“啊，不是我啊！老婆救命！！”
再次、再一次，墨路看见了77xx与41xy打闹的样子。面前的人与过往记忆的面孔重叠，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使用模拟装置时，小小的他看着夫妻俩打闹的情形。
“哎、哎，大哥哥笑了！”女孩不经意一瞥，随即惊喜地笑了起来。
墨路不知道，自己究竟露出了怎样充满怀念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孩子看起来就像一张陈旧的纸张，女人摸摸他的头，这一家人，用温暖和关怀，轻轻接住了这片掉落的羽毛。
吃完饭，女人问墨路：“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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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路真的提了自己的请求。而女人也点头同意。
等到她拿来毛毯时，墨路已经坐在了海鲤热情地给他推过来的摇椅上。
女人看见墨路垂着头呆呆地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青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呆坐在躺椅上。已经洗漱好的海鲤迈着小步子坐在墨路脚下，她瞅见墨路皱起的眉头，想捏捏他的虎口，却一下子把他惊醒了，青年茫然却惊恐地观察了四周，确认自己坐在壁炉前。
“墨路哥哥，妈妈告诉我，捏虎口是可以放松心情，缓解紧张的好办法哦！所以你不要皱着眉头啦！”
确认面前是女孩之后，他绷紧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去。
他点点头：“……我记住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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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轻轻地走过来，本想悄悄把毛毯盖在已经有点阖上眼的青年身上，却一下子惊动了他，面对着迅速袭来，接着骤然停在她眼前的拳头，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拒绝了青年惊慌失措想要道歉的举动，而是用厚厚的毛毯把他裹了个严实，她温柔的声音慢慢抚平墨路慌张的心情：“没关系，睡吧。”
厚实的毛毯，暖和起来的身体。
女人关上了最后一盏灯，回头看了墨路一眼。
青年几乎整个人都缩进了毯子里，一动不动地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火光给他的头发都染上一圈橙黄的光晕，明明或许是很寂寞的场面。
女人却感觉原本像是快要碎掉的他，正在被壁炉里的火焰慢慢填补原本几乎布满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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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问题吗？留一个陌生人。”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总觉得……”
“如果我们不管他，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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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路看了一夜壁炉里跳动的火焰。
在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时，他使用了自己独创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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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早晨时，他告诉了早早醒来的女人，有人正在追捕他们这件事，女人毫不怀疑，郑重地感谢他，并迅速叫醒家人，收拾了行李。
临走前，女孩朝着墨路道谢，她再给了他一根棒棒糖，是橙子味的，她笑着给墨路挥手：“再见啦，大哥哥！”
墨路轻轻地点头，在他独创的「记忆」魔法的效果下，这一家人很快就会忘记曾与他见过的事情，忘记这个插曲。
他不希望这一家人因为他的缘故，而对别的杀手抱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说到底，其实他也怕这家人因为与他牵扯而被卷入什么麻烦中。墨路绝不希望，自己的刀刃下有一天会是这家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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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路注视着这一家人的身影慢慢变小，最后消失在风雪里。他呆站了好一会，才慢慢坐回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门口的台阶上，用力嗅着尚未消散的食物香气，他把棒棒糖塞进嘴里，呆坐着，直到嘴里的糖越来越小，直到嘴里的甜味消失殆尽。
他才如梦初醒般甩头，抖落头上的雪。
墨路眨了眨眼，睫毛上落下几片雪花。他抹了一把已经冻僵的脸，毫无缘由地笑了起来。
研究所冰冷苍白的样子闯进脑海，他却又想起火炉里燃烧跳动的火苗了。
点燃。他想，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