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二章：非人非物

    “你知道吗？”身着实验服的中年人摇晃着手中的试管，完全没有成熟稳重的样子，反而是语气轻佻：“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是由经历构筑起来的生物。”

    “身为「禁忌」造物的你，没有任何经历的你，只有现在而没有过去的你，算得上是人类吗？”

    “不，拥有人类外形的你也不是物品……”男人自言自语着，话语间却溢出无可抑制的疯狂。“那么，你就是「非人非物」的存在了啊……”

    中年人踱着步子，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的「非人非物」。它正在用比天空还要纯粹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实验人员。

    “你说是吧？”他狞笑着，“「人造的奇迹」？”

    ——

    这房间只不过是文件室，虽然存放着很多实验数据，但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墨路稍微观察了一下便判断出来，从房间朝外面走去。

    游子归家之时，最易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如今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藏匿在大雪肆虐的雪山中的一座地下研究所，纵使知道了它的存在，想要进入也是异常艰难。

    墨路的脚步声回荡在全封闭的走廊内。虽然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和魔法，但遍地的巡逻机器人和警戒魔法却样样不少。意外的是，警戒用造物在扫描他后，便直接毫无反应地走开了，完全将他当作了在正常不过的一份子，极其平常地接受了他的到来。

    “他竟然还没有把我的权限去除……吗？”墨路盯着一个造物扫描了他，因没有发生异样又转回头时，喃喃自语，走廊的灯打在他脸上，将他复杂的思绪拢在阴影里。

    他此次前来，不仅是为了找到应对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德塔」的方法，更是要去寻找——有关于他自己身世的全部真相。

    墨路继续向前走，拐过无数个转角，四周的灯光也渐渐减弱，转变成莹绿的诡异色调——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颜色。

    他进入了走廊尽头的房间，灯光随之昏暗，等到彻底失去光亮时，他抬手触摸了面前镌刻着复杂纹路的机械装置，蓝眸亮起，接着面前的墙壁开始变形，伴随着机械的碰撞与扭转，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排排装着绿色溶液的装置足有一人高，外形像胶囊，整齐地排列着。与之相对的，是无数乱七八糟堆在办公桌上的文件，许多纸张洒落一地，垃圾桶的纸团已经溢了出来，有掉到一旁差不多已经堆成山的空泡面碗上。

    荧绿与白光交织而下，墨路露出深深的厌恶之情，迅速阴沉了下来。

    这个房间意外的是通风的，办公桌旁便是一扇窗户。寒风从这扇忘记关好的窗户里灌进来，再次吹飞了一些桌上胡乱堆砌的报告，一些纸张恰好飞到了墨路的脚下，他低下头，看见在他证件照旁边，“「人造奇迹」”白底黑字地写在那。

    “果然……”墨路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中年人的话突然又回荡在耳边：“「非人非物」，真相永远不是能够随便知晓的事物，正如真理。”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他拿着纸张走到桌前，被夹起来的几份实验报告映入眼帘。男人的话语仍旧萦绕在耳边，墨路露出讽刺的笑，毫不犹豫翻开了它。

    ……

    这似乎是一位研究员个人的研究报告。

    【我们得到了「天命」的祝福，是能够打破天平平衡的礼物。】

    【「被祂宠爱的孩子」……他所拥有的力量如此强大，也如此令人好奇。】

    【可是纵使我们拥有了这等「宠爱」，但……他们太不可控，培养、控制他们的精力的花费也很巨大。】

    【笼罩一个孩子直至他成年所需要构筑十八年的谎言，其间充满了无数不确定因素，也太难以维持……是的，我们绝不能再承受一次「孩子」的自我毁灭了，浪费「愿望」是最愚蠢不过的行为。】

    【如果「愿望」不需要「孩子」神智清醒的条件，我们早就将他洗脑变成没有自我的傻瓜，永远囚禁了……真是麻烦啊。】

    【因此，我们开始寻找别的出路。】

    【既然样本已经存在，那么，为什么我们不去寻找另一种可能性呢？】

    【……「原型」，对，他们是原型。】

    【若「孩子」是祂送给我们的礼物，是天降的奇迹。】

    【那么——「人造的奇迹」，也一定存在！】

    ……

    新生历■■■年■月■日

    虽然我们早有心理准备，但制造「奇迹」远比想象中的麻烦太多太多。

    况且「孩子」也因为太过疼痛而拒不配合……还好，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注射了屏蔽痛觉的药剂，他果然不吭声了。看来之前将他关在「塔」里的方法还是有效果的。

    新生历■■■年■月■日

    终于初有成效了！我们尝试把「孩子」的基因提取出来，与我们在【消失之森】寻找到的功能类似的生物一同进行研究。那个生物具有制造幻境的能力，且又是在竹林附近发现的生物，我们给它取名为「幻竹」。

    新生历■■■年■月■日

    可恶，实验失败了。

    不同物种之间看来是不行的啊。

    之前的实验数据都不能用了，真是浪费时间。

    我们得尝试一下别的方法……配种，催眠……这些会有效果吗？

    而且是不是太过不人道了，他们还只是孩子……

    新生历■■■年■月■日

    「孩子」似乎产生了抗药性，止痛药剂的作用减弱了，他又开始在实验过程上挣扎了。

    我们尝试安抚他，避免他对实验数据造成影响。希望他不要再哭了。

    新生历■■■年■月■日

    我们决定转变方向，去制造克隆人。

    止痛药剂对「孩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效果。但没关系，我们会直接将他麻醉，或者任他哭喊。

    虽然之前滥用药剂产生的副作用让他们的痛觉被放大，但等到他们过了一段时间习惯了疼痛后，就不会再悲伤了。

    新生历■■■年■月■日

    「祂」！「祂」怎么会降临此处！

    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施予了我们祝福的「天命」大人！

    可是这一次祂带给我们的并不是祝福……其实我们也早就预料到了。

    祂的怒火倾泻而下……可祂并未摧毁研究所，而是想着还未诞生的「奇迹」降下了诅咒。

    我们并未能得知诅咒的具体效果，祂的诅咒并未在此刻降下，而是宛如蛰伏的野兽，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奇迹」的降临。

    我们明白了，我们明白了！

    天命大人啊，您果然是爱着我们的！

    这哪里是诅咒，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无比美好的「祝福」啊！

    新生历■■■年■月■日

    今年成年的「孩子」已经献祭了。不过没关系，他身上能够获得的实验数据已经差不多收集到了，新的「孩子」已经诞生了。

    新生历■■■年■月■日

    制造克隆人这个方向行不通。

    看来，在「天命」设下的法则之中，并不允许我们复制出完全相同的两个「孩子」。

    新生历■■■年■月■日

    新的「孩子」送过来了，这次是个女孩啊……看来得先给她用屏蔽痛觉的药剂才行。

    新生历■■■年■月■日

    ……在实验中，我们意外发现「孩子」的抗药性竟比上一次的孩子的强。药效失效得快了些。

    她开始感觉到疼痛了，实验进度又被拖慢了，真是麻烦啊。

    奇怪，他们不是独立的个体吗？我们尝试研究，但「孩子」的设定终究是祂的机密，我们并没能了解透彻。

    若在非科学的角度来说，就是——「孩子」的身体里并非只有一个灵魂。

    这仅是我的猜测，或许因为我是个诗人吧，不过我现在总是没什么灵感。

    新生历■■■年■月■日

    药效完全失效了，但没关系，我们的研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

    我们尝试人造人的方向，并顺利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

    奇迹便就在我们的眼前！

    新生历■■■年■月■日

    第三个「孩子」送到了。他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具有生命力的碧绿色，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眼睛。

    但是我现在也只能做些文书工作了，我老了啊。

    不知不觉间，我也已经白发苍苍了。

    新生历■■■年■月■日

    我们实验成功了，我们也不再需要他了，那个孩子。

    没有料到的是，麻痹痛觉的药剂对第三个「孩子」就已经完全失去了效果。

    难道他身上真的有之前那些孩子的灵魂吗？

    ……哈，我竟然还是没能忘记那些非科学的猜测。

    不过，做研究久了，我现在……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

    ……

    新生历555年7月23日

    我们成功了。

    「人造的奇迹」，被我们创造出来了。

    没想到这个研究，竟然贯穿了我的一生。

    我现在已经不能行走了，我要我徒弟推着我，去看了看那个在培养液里沉睡着的「奇迹」。

    ……我看见他睁开了眼睛，一双比大海还要蓝，比天空还要干净的眼睛。

    ……

    日记到这里便终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