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爱欲是生死之门（上）
暮烟背着海鲤回来时，墨路正倚靠着大门的一侧，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们。
“海鲤已经睡着了，我想让她多睡会，就背着她回来了。”她扭头，爱怜地看向背上睡得正沉的海鲤。
此时夜空没有什么光亮，即使门口开了灯，墨路的脸却藏在阴影里，难以看清，只能听见他冷冷的声音：“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吗？”
“……”
暮烟将视线转向了男人，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我只要海鲤留下来，你可以自行离开。”随着她的话语，暮烟的眼睛里闪烁着灰白色的光亮，相同颜色的光芒从她的额头溢出，飘到墨路眼前，微微照亮他冷漠的眉眼。
暮烟安顿好海鲤，一个人消失再里屋后过了很久，墨路从大门挪到白天他和海鲤吵起来的地方。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独善其身的那一条。
那一条路，那个选择最安全，最理智。
夜风很凉，周围死寂。风吹着他的衣角飘动，露出一点绷带。过了许久，他把盒子打开，拿出一根烟，用火机点燃，抽了起来。
可是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海鲤，就跟他清醒后对于海鲤产生的好感一样莫名其妙。
墨路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却也仍旧对她抱持着陌生人之上的好感，像是遗传，他不明不白，却无法抗拒本能。
他心里不想丢下海鲤不管。理智与情感冲突着，像是超我和本我在激烈的对抗。
心烦意乱的墨路看着被他吐出的烟雾飘了起来，蒙住漆黑如墨的天空，让其中的星点变成模糊的一小点，更加看不清，让人无法辨认其所在的方位。
他没有弹灰，只是双手抱拳倚靠在旁边的墙壁一直叼着烟，盯着烟雾不断地逸散，升腾，再逸散。直到一根抽完。
墨路把烟拿回手上，皱起眉，用手指摁灭了最后一点火星，再张开手掌，手心里一个灰色的如同一团乱麻般纠缠的图案印在手心，引起他的记忆。
“我会让你走的，只要有这个，你就能够离开封闭状态的幻境了。”光芒消失，暮烟冷静地盯着墨路的眼睛。
墨路没有动，而是反问：“为什么不直接打开幻境，而是还要分出力量制作离开的图腾？”
“……幻境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暮烟不再看他，把有点滑下去的海鲤重新背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忆结束，墨路重新抽出一根烟，用火机点燃，再次吞云吐雾。用尼古丁让自己亢奋，接着去做出选择。
但这次周围却响起了脚步声。墨路转过身，看见大门慢慢打开，海鲤探出头来。
穿着旅行装束的少女小步走了过来，披散的海蓝色长发上流转着朦胧的月光。他低下头看着抬头看她的海鲤，乌青在金眸下格外显眼。
“呃……墨路，晚上好…”海鲤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而墨路仍旧叼着烟，只是打量了她一会后，回过身，没有对她作出回应。
海鲤更尴尬了，支支吾吾着，好半天才像下定决心般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猛地弯下身手掌伸到墨路面前，语速很快却又结巴着说：“白…白天不分青红皂白地跟你吵起来，对…对不起！”
墨路猛地转过身，湛蓝的双眸盯住少女通红的脸颊，慢慢移到海鲤伸出的双手上——一根棒棒糖躺在少女布满伤痕的手心里。
她连手心都是伤口吗？与此时并无太大关联的念头冒出。
“……棒棒糖？”墨路沉默一瞬，伸手接了过来。借着月光，他勉强看清棒棒糖上橙子的图案。
“不是有句老话嘛，‘吸烟有害健康’，所以给你根棒棒糖，应该比烟有味道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会抽烟？”墨路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海鲤，冷冷地盯着她，“你虽然知道我有烟，但是我从来都没在你面前抽过，你怎么会想到送给我棒棒糖？”
海鲤有点不敢看墨路的眼睛，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变过的表情的男人让她有点不敢直视，感受着对方越来越锐利的目光，海鲤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才小声开口：“上次在旅馆的时候，我半夜醒了，刚好瞅见你在阳台上抽烟……”
墨路想起自己抽烟途中曾以为是海鲤翻身的动静，没想到她看见了。
海鲤盯着还点着的烟，问“你喜欢抽烟吗？”
“……这不过是一个习惯，谈不上喜不喜欢。”墨路吐了口烟，接着发现海鲤僵住了，没等他反应过来，海鲤就偏过头止不住咳嗽起来。
海鲤挥着手当扇子驱散烟雾：“咳咳……我完全受不了烟味……真的有点呛人…”
墨路闻言，把烟取下来，一如既往用手摁灭了它。手却被一把捧起，海鲤担忧而忍不住的责备声传进耳朵：“别用手按啊！你不烫吗，而且可能会留疤啊！”
从来没见过用手摁烟的人。海鲤心疼地看着墨路宛如钢琴家般白净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他就不能直接把烟丢地上用脚踩灭吗？
墨路盯着海鲤手在他摁灭烟头的地方抚摸，也管不上沾上烟灰。墨路看着海鲤满手触目惊心的伤痕，轻轻叹了口气。
海鲤看墨路不再用户那种让人浑然不适的目光盯着自己，也就有些放松了下来，换成握住他另一只手，接着说：“还有就是向你道谢，谢谢你提醒了我，那个选择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海鲤用力扯出一个笑容。整个人都有些垮了下来。
墨路深深地盯着她，湛蓝的双眸有月光在流转，浪潮在翻涌，在这片蓝中，映照着明亮的金色。
他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海鲤看着墨路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平静温和的笑容。
“我原谅你，谢谢你的棒棒糖。”变回平时模样的墨路让海鲤彻底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这么说定啦？”道歉作战成功的喜悦让海鲤小小雀跃起来，随即和墨路互道晚安后，就赶紧跑回房睡觉了。
墨路看着海鲤的身影消失在关上的大门后，握住棒棒糖将它郑重地放进了口袋，抬头看向只有大门亮着灯光的宅邸。
“我会等你，一直到最后。”
道歉完后，海鲤又想了很多，在床上给自己打气。
到醒来的时候，天空仿佛被烧灼般炎红，大片金色的云卷着些鲜红，却给人一种盛大神圣之感。海鲤坐起来，旁边的白猫喵喵叫着窜过来，舔舐着她白净的脸蛋。
海鲤坐起来，才发现已经是隔天的逢魔之时。猫猫跟随着它的动作轻巧地跳到她的腿上，碧蓝的眼睛纯洁无垢，让她想起花海的天空。她有些惘然地抚摸着白猫光滑的皮毛，却没想到撸了几下后它便跳下床，跑出门后回过头去看她。
“你是…要我跟着你吗？”
见白猫真的点了点头，海鲤赶紧爬下床，跟上白猫的步伐。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变成了纯白的连衣裙，她赤着双脚在清脆的铃声中奔跑，头上的绣球花的发饰一颤一颤，海蓝色的长发也同尾缀的飘带跟着步伐律动。
她有些恍惚，似乎自己正跟着白猫的脚步往花海而去。宅邸不大，可是她发现她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拐角，奔跑过一个又一个的长廊，却还是没有到达目的地，他们好像处在一个迷宫里，穿过不知多少次一模一样的长廊，海鲤感到有些累了，正想停下来，白猫却先行一步停住在这一个拐角。
海鲤探过去，发现这里竟是暮烟父亲的卧室，卧室之上贴着一张空白的符箓。而墨路和暮烟并肩站在卧室面前，但两人的手却被拷在一起。他们在交流着什么，但神情无一例外表示是在等人。
这时白猫开始喵喵叫。海鲤蹲下来看它，它蹭蹭海鲤的脚踝，转头示意她走过去后，便不再回头。
【做出选择吧，只要你愿意，一切还来得及。】
有谁在她脑海里说话，海鲤震惊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接着苦笑起来。她闭闭眼睛，定了定神。此刻旅者已经明白，是回答那个选择题的时候了，不仅是她。
她摸摸白猫的脑袋，轻轻开口：“再见啦。”
旅者站起来，毅然决然地向着等待着答案的两人走去，白猫再次喵喵叫起来，她却也不再回头。
故事的主角终于登上舞台。海鲤勉强扯起一个笑容道：“这里是【幻竹】的幻境，对吗？”
墨路愕然，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而“暮烟”则是颤抖了一下，像个做错事般的小孩低下头去。墨路明白海鲤已经做出了选择，便继续揭开事情的全貌：“没错，这里是幻境。但只有一点有问题，它不是「幻竹」，而是「镜虫」。”
“幻境中的「少女」并不是真正的暮烟，而是一只「镜虫」，「镜」一般在【消失之森】中活动，而且一般出生是没有形体，通常是借助「幻竹」为凭依。所以会和「幻竹」长得一模一样，但不同点就在「幻竹」的幻境必须要杀死其才可消除，并且幻境会吞噬人的生命。但「镜」不会，幻境的吞噬性质相同，但它们反而是会用生命力响应某些强烈的愿望，制造出的幻境也只需要发现，承认「愿望」就即可破除，「镜」和「幻竹」都是没有攻击能力的，它们只会制造幻境，而被发现之后就任人宰割。”
“虽然我在刚开始进入时并没有发现问题，但这个幻境本身似乎已经不稳定，几乎是破绽百出。”墨路看着海鲤苦涩的神情，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开口继续：“我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四处观察，发现这个幻境已经不稳定到成开放的状态了，你还记得我全身是泥的那次吗？踩过的泥坑竟然直接凭空消失。但是它唯独把我们关了起来，而且使用了「镜虫」的能力，其原因还是它跟你有很深的关系。”
“也正因为幻境已经虚弱至此，我才得以发现虽然时间流速相同，外面的环境与幻境内部却不一致。”
“我想它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但是不论它的意志与否，它们的幻境具有逐渐削弱进入生物的体质并且将它们的生命吞噬的作用。所以……”
“……不要……”
这时“暮烟”猛地抬起头，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灰色的扭曲光芒从少女身上爆出，手铐应声破裂。少女尖叫着，向着海鲤猛扑过去——
“我不要，我不要！”「少女」竭力呐喊着。它在拒绝，它不相信。
海鲤没有防备，重心不稳向后跌去，背后却突然裂开了一道裂缝——墨路眼疾手快伸手去抓，手却直接穿过了暮烟的身体，就像是抓了满手的空气。而只此一瞬间，海鲤和“暮烟”便消失在了裂缝中。墨路瞬间从手中凝聚出一个小光团，丢进最后一点点的缝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