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贤妃落胎
一连几日的京城细雨绵绵，尚景若虽被困在椒房殿却也不觉烦闷。倩倩上次带来的话本让她愈发着迷，反复翻看。她已经完全被慕尚的文笔所吸引，还真如倩倩所说，好似喝了一壶清酒，微醺慵懒，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脑中全是那些人物的爱恨情仇。这让她对慕尚这个人更加兴趣浓厚。
“等天气暖和些，我带你出去走走…”
晚膳后，正在作画的萧承宇见尚景若这几日心情不好便开口。
尚景若慵懒地翻看着手中的《青衣》，一手撑着下巴笑道，“那你打算带我去哪里逛逛？”
萧承宇见她脸上有了笑容，心下颇为安心。这几日她的低迷令他心惊，他还特意传召江源询问了一番。哪知江源告诉他有一种心病名曰“产后抑郁症”，是说小产后的女子最易多愁善感，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严重的还会自寻短见。他一听害怕极了，遂整日看着尚景若。
这几日恰逢白英上奏文书，禀告素城抗洪的堤坝已经建成，运河也已清淤，南部正是景色迷人的时节。
“我带你坐船一路南下，吃你爱吃的东西，买你喜欢的物件，逛你爱看的风景如何？”
“真的？”尚景若闻言放下手中的话本，惊喜地看向萧承宇道，“阿宇，你要带我去远行吗？真是太好了！这段日子可把我闷坏了！”
“自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萧承宇手中的笔一顿，见她一听南下就满眼惊喜之色，这哪是有心病？怕是他自己有病，得了一种患得患失的病。
南下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尚景若不知他会如何处置贤妃。眼看着程雨希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便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贤妃？”
萧承宇低头继续作画，云淡风轻地说道，“过几日，她会小产。我会褫夺她的封号，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这一辈子就望到了头，想到程雨希还这么年轻，尚景若终究不忍，劝道，“稚子无辜，阿宇，可否从轻处置？那日大哥来寻我，他说愿抛弃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与贤妃远走高飞，归隐山林。”
“这里是皇宫，岂是他说能进就进，能出就出的？”萧承宇放下手中的笔，蹙眉看着尚景若，“若儿，我知你心善。可经过这次小产，我不得不有所防备。对敌人动恻隐之心便是对自己的赶尽杀绝。稚子无辜，其母有罪。有罪必受罚，这便是皇宫的生存之道。”
尚景若知道萧承宇是个有原则的人，想起那日尚景阳的话，心里一阵惆怅。
“那日大哥说，这人世间的烟火气需与爱的人一起才会觉得温暖。贤妃与大哥终究错过了，阿宇，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萧承宇走近，在她身前蹲下，拉着她的手道，“我与尚景阳不同，我必不会放弃心爱之人。”
回想过去种种，尚景若被萧承宇坚定的眼神感动，“阿宇，我们之间若不是因你这般坚持，怕是也会…”
尚景若的话消失在萧承宇的口中，他听不得她要说下去的话，哪怕是假设。辗转留恋间，他抵着她的唇轻声说道，“若儿，我们之间有我一人坚持就足矣。”
因为坚持的那人实在太辛苦，而他不愿意她受这份相思之苦。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椒房殿的烛火却未曾熄灭。子时，庆福蹑手蹑脚地进入帝后寝室，“陛下？”
萧承宇睡得不熟，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轻声道，“何事？”
“程大人薨了，说是在府里饮鸩自尽的。”
“嗯，退下吧，明日再议。”
次日下了朝的萧承宇就去了永和殿。程度好歹是他名义上的舅舅，理当派人去吊唁。人死，生前的恩怨便一笔勾销，这是不成文的约定。萧承宇便派礼部官员前去吊唁。
永和殿中，程太后佝偻着身子，瘫坐在凤椅上，一夜之间华发又生些许。她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弟弟怎会在府里自尽而亡？他究竟有何想不开的？
“母后请节哀。”
听到萧承宇的声音程太后茫然抬头，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年轻的靖安帝，无助地哭诉道，“陛下，程度死了…陛下…程度死了…”
“母后，请节哀！朕已派人前去程府安排丧仪。”
神情哀伤的程太后此时双目有了一丝清明。看清双手负在背后的萧承宇，她才意识到原是自己老了。程度死得蹊跷，死得突然，死得莫名其妙。可她已经老了啊，老到没有了为程家撑腰的能力与权势。看着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儿子羽衣丰满，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包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你走吧。”
开口的声音满是沧桑，靖安帝死了，颜玉死了，端柔死了，现在连程度也死了，她是那个被他们抛弃在这人世间的行尸，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行尸。她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软弱无能。所有的悲剧皆因她而起。若是早知沦落至斯，她定不会在为程家踏入东宫的那一刻放弃为自己争一争的勇气。
“儿子告退！”
尚景若是在早膳过后，倩倩再次入宫的时候才得知程度死了。程家终究用一命还给了萧承宇，不知他又会如何对待贤妃。两人说话间，小德子莽莽撞撞地跑进来，“皇后娘娘，漪兰殿派人来禀告，贤妃大出血了！”
尚景若惊起，赶紧吩咐，“还不快宣太医过去，再派人去请陛下。”说着便要跟上，转头看到倩倩就让她先回妙花社。
她一路跑到漪兰殿，小德子却将她拦在了寝殿外，“皇后娘娘，您还是在外面等吧。里面有太医，况且血房重地，怕是要冲撞了您的福气。”
尚景若停下脚步想着太医与医女都在里面，自己若是再进去，恐怕会手忙脚乱，耽误贤妃的治疗，便听了小德子的话，站在寝殿外等候。漪兰殿的宫人们陆陆续续从寝室里端出一盆盆血水，鲜艳的红色摇摇晃晃，触目惊心，让她头脑发胀，胃离翻腾。
想到自己一月前也是这般境况，她也算体会萧承宇的恐惧与后怕了。想起自己那日的疼痛与害怕，贤妃此刻定也是那般孤独无助。
“传本宫口谕，宣尚景阳至漪兰殿见本宫。”
“啊？喏！”小德子一愣，然后答应着跑了出去。
此时恰好江源从寝室里跑出来，尚景若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询问，“里面如何了？”
江源见尚景若在此倒是一惊，对着她摇了摇头，神情很是严肃，“落胎药喝猛了，大出血不止，人已经晕过去了，只能看天命了。”
“怎会喝猛？阿宇明明说要留她一命的！”红袖和琉璃连忙扶着身形一晃的尚景若。
“听李太医说他只配了一碗，贤妃谎称洒了，就要了第二碗，谁知她两碗竟一起喝了下去。”
尚景若气程雨希的不自爱，愤愤地说道，“她是故意的。”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医女出来跪在尚景若面前禀告，“皇后娘娘，贤妃娘娘已经醒了，她想要见您。”
尚景若点头起身时只觉头重脚轻，琉璃扶着她进入漪兰殿寝室，在贤妃的床边坐下。此时的程雨希面色灰白，双目呆滞，两侧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颧骨显得格外得高。原本娇俏的樱桃小嘴因着失血早已没了颜色，苍白中泛着灰。
听到动静，她缓缓转过头来，要起身行礼，尚景若连忙伸手按住她，“不必再拘着礼节。本宫前段时日也小产过，你不必害怕。日后小心调理，定会好起来。”
“呵呵…皇后娘娘，不必安慰我，我怕是熬不过这一次了。”
似有若无的声音好似眼前之人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这人一旦失去了生的信念，便是回天乏力了。
想着程雨希重感情，尚景若便想为她挽回生机，“你放心，本宫已命人去宣大哥来了。你不必害怕，有什么事情，有本宫为你担着。”
她又想到萧承宇与程雨希虽没有夫妻之实，毕竟有着夫妻的名义。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不定这时候，程雨希也想见萧承宇，又问道，“要不要本宫派人去请陛下？”
程雨希苦笑着闭上双眼道，“宫门一入深似海，我与陛下初见便是无意，也无需再作告别。”
告别，即便是知道尚景阳入宫，程雨希还是将“告别”二字说得如此坦然。
弥留之际，她既不愿见阿宇，那见见大哥也挺好的，尚景若如是想着，便用帕子抹着泪，埋怨道，“你就是太犟！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程雨希扭动着身子，痛苦地呻吟，尚景若就让人去取止疼药。
“你再忍耐些，尚家离皇宫不远，大哥就快来了。”
“皇后娘娘，您是好人，不必为我这样的罪人流泪。我今日所受之苦皇后娘娘亦曾经历，还望皇后娘娘在陛下面前为我父亲求情，饶恕他的罪孽。”
程雨希连喝两碗落子汤原是为了还她小产的孩儿性命。相互求情的父女却阴差阳错地为彼此付出了性命，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要进宫来。尚景若的眼泪汹涌而出，决意隐瞒程度畏罪自尽的事情。
“你放心，陛下与本宫自不会怪罪程大人的。”但愿此话能让她走得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