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景阳入宫
次日琉璃进入寝殿对着正读话本读得废寝忘食的皇后禀告,“皇后娘娘,您娘家的兄嫂求见。”
“兄嫂?”是尚景阳夫妇来了?尚景若这下不得不起身,想起之前的白玉观音,便吩咐琉璃,“在外间备下茶点招待哥哥嫂嫂,待本宫更衣后就出来。寝殿之前有滑胎之物,嫂嫂有身孕还是不要进来。”
“喏!”
待尚景若换上青色锦缎常服就出了寝殿。尚景阳与柳佩容要跪下行礼,尚景若赶紧将已显怀的柳佩容扶起,“嫂嫂,你身子重,无需再注重这些虚礼,快快坐下。”
柳佩蓉自知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因而更加珍惜,乖乖地听尚景若的话落座。三人寒暄一番,尚景若见尚景阳神色闪烁,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开口道,“马上入夏了,嫂嫂身子也愈发重了。本宫听闻女子有孕会比常人热些,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了一些蝉翼纱,质地轻薄,很适合做夏日里的衣裳,琉璃你带嫂嫂去选一些。”
柳佩容受宠若惊,蝉翼纱属贡品,需得江南桃村养出的蚕吐的丝才能织成,就算是整个皇宫都没有几匹。听闻蝉翼纱薄如蝉翼,十分透气,最适合夏日里穿着。
皇后如此抬举,她却不敢贸然收下,迟疑地看向尚景阳,却见尚景阳对着她点头,她才起身,“臣妇谢皇后娘娘赏赐。”
柳佩容离开,尚景若便屏退左右,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哥知道了?本宫知你今日入宫的目的是贤妃。”
贤妃有孕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知犯下大错的尚景阳从姚氏那里得知后就匆匆入宫。被尚景若拆穿,他立刻跪在她面前赧然开口,“微臣身为皇后娘家兄长,自然是来探望皇后娘娘的,还望皇后娘娘保重身子。”
尚景若见他嘴硬,再也不与他客套,“大哥,此间无外人在场。贤妃自嫁入东宫,陛下就未曾碰过她,可她如今却有了身孕。眼下漪兰殿那边有陛下的亲信日夜把手,无人能进出。”
未曾碰过?尚景阳终是在她这一句话里崩溃,抬起泛着泪花的双眼膝行至尚景若脚跟前,“小妹,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理此事?”
尚景阳今日入宫目的就是要知道皇帝是什么打算。当他得知贤妃有孕时,第一反应就是这孩子是他的。他虽自知闯下了弥天大祸,却仍抑制不住内心的窃喜,那可是他和希儿的孩子啊。
“大哥,我也不知陛下作何打算!”看着尚景阳脸上那一丝隐秘的喜悦,尚景若只觉刺目,“你与贤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时有的孩子?我依稀记得,贤妃嫁给陛下前便与你断了往来。”
此中隐秘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也。尚景阳自己不怕死,可他却害怕程雨希与腹中孩儿出事。皇帝专宠皇后这是朝廷上下众人皆知的事情,眼下也只有皇后能救程雨希与孩子了。
他长叹一口气便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于她,“靖安十一年,我与希儿在上元灯会相识,一见钟情。本是门当户对,情投意合的姻缘。可恨程家为巩固势力,恶意悔婚,将希儿送入东宫,我亦是被逼无奈才娶了柳氏为妻。今年上元过后,希儿回府省亲。我与她在东街集市偶遇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大哥,你糊涂啊!你可体谅过嫂嫂正怀着你的孩儿?”
“孩儿?”尚景阳双目中的泪瞬间滴滑落,自嘲地笑道,“若不是柳氏使诈,我岂会让她有孕?小妹,看在你我兄妹的份上,你就帮帮希儿吧?”
一声“柳氏”,一声“希儿”,可见两人在尚景阳心中孰轻孰重。尚景阳说得隐晦,尚景若却已猜透个中缘由。柳佩容亦不是自己想象得那么心思单纯,但她对尚景阳的爱也许丝毫不亚于尚景阳对程雨希的执念。不然她为何如此纵容他。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过分的纵容,要么是不爱,要么是爱得太深了。柳佩蓉大概属于后者。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模样叫人看见了怎么想?快起来擦干净!”
尚景阳这才清醒,自己身处椒房殿,万一被皇帝撞见岂不是要怪罪。他讪讪起身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脸,瞥了一眼心善的小妹,大着胆子道,“小妹,我想带希儿离宫。”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尚景若被尚景阳气得直直站起了身子。
“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非我所愿。我只愿与希儿日日相伴,只要皇后娘娘愿意伸以援手,我就带希儿远走高飞,永不回京!”
“那嫂嫂与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尚景阳立刻移开双眼,不敢看她那双充满正义的双眸,似要将他审判。
尚景若显然动了气,像尚景阳这般饱读诗书的男人竟毫无责任到此地步,“大哥!你可有想过,贤妃若愿意与你离宫,大可在省亲时与你远走高飞,又何必再回来?况且,在她进宫前亦有许多机会与你离开,不是么?”
执念多源于自欺,尚景若将他深藏在心底多年的自我安慰揭露,让他再也找不到自欺的借口。他长叹一声,匍匐在地,啜泣不止,“希儿…”
终究是自己的哥哥,尚景若蹲下身子,看着伤心欲绝的尚景阳安慰道,“大哥,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么年轻就在翰林院任职,有的是大好的前程,又何必为了贤妃如此呢?贤妃若真对你有情,她也定希望你能安居乐业,享受这人世间的烟火气。”
其他的话不便再说出口,尚景若亦有自己的私心。从前在尚家,柳佩容待她尚且不错,她怎忍心柳佩容与未出世的孩子被丈夫抛弃。
“皇后娘娘!这人世间的烟火气需与爱的人一起才会觉得温暖呐!此中道理想必您与陛下最是明白!”尚景阳拉着她绣着青栀的裙摆崩溃地喊道。
人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却不料,旁观者无情,当局者深情。他泪流满面地控诉让尚景若的心仿若被重重一击,一时间竟无语凝噎。原是这人世间的一切美好终需要有爱人陪伴着欣赏才会值得。
“皇后娘娘,奴婢与尚夫人已经挑选好了蝉翼纱。”门外响起琉璃的敲门声,尚景若慌乱地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尚景阳道,“你先回去,本宫自会考虑你说的。莫要让嫂嫂久等了!”
尚景阳听尚景若的话不似方才那般决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赶忙磕头,“微臣叩谢皇后娘娘大恩。”
尚景若不忍看到尚景阳脸上的期待,逼着自己转身回寝殿。不管是她还是原主,尚景阳都尽到了大哥的责任,想起原主对自己的交代,她的心好似在被针扎。
白玉观音的事情并没有从椒房殿流传出去,但是皇后小产,贤妃有孕这让心虚的程度夜夜难眠,日日求见陛下。可这一月中萧承宇却从不私下见他。直到尚景若身体恢复,萧承宇才在勤政殿见了一夜苍老的程度。
“微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皇帝一月不见自己,程度已经肯定了心中所猜。他心知犯下大错,跪在勤政殿里久久不起。
萧承宇端坐在龙椅上沉默许久,想起白玉观音包藏祸心,心中的怒火就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即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朕内心的怒火。”
皇帝清冷的声音传来,听不出一丝情绪却让人心生恐怖。程度低着头不敢说话。希儿入宫前与尚家那小子已有情谊,他生怕两人逾矩就一直存着戒心。这么多年,程家一直背负着贪恋权势的骂名,却不知他也是一个爱女如命的父亲,当初若不是受那人逼迫,他岂会将爱恋尚景阳的女儿送入宫中。他怕日后程雨希因孩子再受那人逼迫索性每年借皇帝生辰时,送入避孕之物,哪知这送子的白玉观音竟被送入了椒房殿。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保全希儿,本不想伤害无辜之人。
萧承宇见程度不说话,徐徐起身在他面前站定,“如若不及时发现,皇后就会被害至不孕。这不是要朕的性命?”
萧承宇怒不可遏,一脚重重踢在了程度的肩上。程度生生挨了这一脚,整个人后仰。左肩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但是他仍然不吭声。他深知皇帝自小拜在月城吴方石先生门下习武,武功高深莫测。光光是这一脚,他就感觉自己的左肩胛骨已经碎了。剧烈的疼痛后是火辣的麻木之感,他是一动不敢动。
“你们程家欠朕一条人命!”
程家欠萧家的太多了,岂止一条人命。程度自知理亏,对着萧承宇深深一拜,“微臣愿以腐朽之身还陛下一命。只求陛下饶恕贤妃娘娘!”
说着,程度的嘴角竟流出了鲜血,足以见得萧承宇刚才那一脚用了多少力。
萧承宇拂袖转身,眼中闪过狠戾,“既是如此,你也别让朕为难。”
“微臣今日拜别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程度颤颤巍巍地起身,倾斜着身子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出了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