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巧阅夫妇
上元节，熙熙攘攘的西市十分热闹。酉时一到，七层宝塔明德塔被瞬间点亮。七色琉璃塔顶光芒万丈，似神祗降临，彩云环绕。众人皆正对明德塔方向驻足祈祷，嘈杂的西市霎时安静下来。
尚景若几次光顾西市话本小摊后与那小贩李大哥也变得熟稔起来。萧承宇带着她找到小贩时，小贩一眼就认出了两人。
“这位公子，又带夫人出来买话本呢！”小贩热情地拿出几本时下流行的话本递给尚景若任其挑选。
萧承宇也不搭理小贩，一如既往地默默地站在尚景若身旁等待。
小贩将尚景若稍稍打量一番，见她不似先前编发梳着双环髻，而是梳着新婚妇人常梳的豌圆板髻心下便猜到这两位常客已是成婚了。略带玩味与暧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视一圈，他便从小摊下的暗柜里取出一本书，偷偷摸摸地塞在萧承宇的怀里，神秘兮兮地对着萧承宇挑眉，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公子，这书您绝对用得着！我瞧你也不是抠索之人，就收你十两银子！”
萧承宇下意识地按住怀里的书，低头皱眉，纳闷巴掌大的书竟要十两银子？他正欲当场翻阅却被小贩按住了手。
“咦？公子，怎么这么不上道？我可念在你是常客的份上才卖你的！快，快收起来，回去慢慢研究！”
看着小贩似要生气，一副强买强卖的模样，萧承宇不明所以，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尚景若打断。
“阿宇，我买这几本！咦？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发问让明明什么都没做的萧承宇蓦然一阵心虚，竟鬼使神差地将小书偷偷装入衣袖。
小贩自然将眼前这位公子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得意地笑着要收钱，“哈哈，夫人，你可真会挑呐，这几本是本摊最畅销的！统共十三两银子！”
“什么？十三两？”尚景若看着手中三本薄薄的话本不敢相信，连忙问道，“之前不都是一两银子一本呢？怎么这三本要十三两？”
见小贩对着自己神秘一笑，萧承宇更觉心虚，轻咳一声，打断尚景若的话，“难得出来一次，你喜欢就买了，莫要与他争论了！”说着，他便让小德子付钱。
尚景若还欲说道，就被萧承宇拉着手离开。
小贩掂着手里的银子，贼兮兮地对着小德子挑眉，“哎，你家公子还真上道，你告诉他，日后有好东西，我还紧着他！”
小德子看不懂小贩眼里的戏谑，但是对于夸赞萧承宇这件事情他从来不遗余力，“哼，我家公子那可是全天下最豪气的人，区区几本话本自然不在话下！我敢说，这天底下没有我家公子得不到的东西！”
“嗤！”李姓小贩自然没把小德子的自吹自擂放在心上，抬起头就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王子成，高声招呼道，“哎哟，王公子，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哈哈，刚才我光顾着那位夫人了，快来看看，今日多的是时下最新的话本！”
小贩的招揽并没有让王子成多么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灯火阑珊处的两人，心里一阵怅然若失。
西市两侧的树上彩灯如流萤般闪烁，玉壶光转，暗香盈动，更有凤箫声缭绕，美不胜收。两人说着盈盈笑语，穿过汹涌的人群，往沧月亭方向走去。
沧月亭位于西市与护城河的交界处，是观赏火树银花表演的最佳位置。每逢上元佳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便会聚集于此，共赏漫天的烟火盛宴。可今日的沧月亭却空无一人，尚景若站在里面时还十分疑惑，“莫非今日没有火树银花表演？”
“有！”
见萧承宇说得这么笃定，尚景若立刻明白了，失笑道，“阿宇，你不会是包下了沧月亭？你这是公权私用啊！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与民同乐才最是开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公权私用之说？倒是与民同乐颇有道理。”萧承宇揽着她的肩点头。
“咦，那边还有歌舞！”
只见沧月亭下的护城河上缓缓行驶着一流光溢彩的画舫。丝竹之声乍起，红衣女子起身扬袖起舞，好似瑶池之上的仙子腾云御风，行雨剪水，摇曳婀娜。一轮明月落在湖水之上波荡，灯火明灭之间，天地间仿若只剩下了此红衣舞女，孤独而绝美。
“美！美！美！实在太美！”尚景若激动地拉着萧承宇的手，追问，“阿宇，这也是你安排的？”
“正是！”看着尚景若高兴地跳起来，萧承宇只觉所有的安排都是值得的。
想起江源所托之事，尚景若逮住时机试探萧承宇的态度，“唉，此女可是入的贱籍？”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听到她突然扯远的问题，萧承宇无奈地解释，“正是。乐籍，惰户，丐户等皆为贱籍，世代相传，不得改变，不得参加科举，不得置业，不得与民众通婚。”
“我听江源说，他看上了雅音阁的花魁。依你所说，以江家的门第，恐怕是上演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了！”
“男婚女嫁，自古讲究门当户对！江源竟自甘堕落爱上一红尘女子？”萧承宇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问题，看向尚景若，正想着要如何弥补时，却听到尚景若的反驳。
“阿宇，人应是生而平等的。这世上无人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你今日这般觉得，不过是因为你生来就是要成为帝王的。”
一己之力自然无法撼动封建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发声。更何况萧承宇还不知她庶出的身份，若是哪日这谎言被戳破，他是否会因此动摇对自己的真心？
她的话隐约藏着陷阱，萧承宇从未思考过人生而平等之事。他自出生之日起就是继承大统的太子，从不曾对低贱之人有过了解。
“今日上元，咱们不议论此事，日后再谈。”
“铛！”
护城河畔，火树银花表演随着一敲打声正式开场。刹那间，漆黑的夜空被点亮，火树银花在广阔的天际绽放照亮了整个西市，让人眼花缭乱。
江源所托需得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尚景若想到这里往前走去，凭栏远眺。
萧承宇看着她的背影在星光灯火之下更显窈窕婀娜，忍不住上前拥住她。
“若儿，受白玉挑拨那夜，我是真体会到了如临深渊的感觉。原来爱一个人竟会如此害怕，失与得，生与死皆在一念之间。我虽无法让那些人对我心死，但我能从此远离伤害你我感情之人。”
萧承宇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尚景若心间似春风拂过。感觉到头发上传来的异动，她勾起唇角问道，“阿宇，你又送了我什么好东西？”
“七色宝石簪，我母亲生前最爱的佩饰。上元赠此簪是想让母亲见证我今日誓言。”
尚景若伸手抚过发簪上光滑的宝石，转身脉脉含情地看向一脸后怕的他。白玉之事其实怪不上萧承宇，她内心亦未在乎至斯。萧承宇却如鲠在喉，定是爱她太过深切。她搂着萧承宇的腰靠在他心口，聆听他有力的心跳声，感动得无以复加。
“阿宇，此生我必完全信你！”
两人在宫门落下之前赶回了椒房殿。白玉与江源之事算是彻底过去了，两人重修旧好。方至寝殿，萧承宇就屏退了众人。
尚景若一看便知他的心思，笑着对其勾着手指，“阿宇，你来！”
媚眼如丝，肤白赛雪，指如笋，腕如藕，暗想浮动入心房，萧承宇只觉浑身火热，激动地扯着衣襟上前。挥袖间，一小册子从衣袖中滑落而出，他低头入目的画面却如火上浇油，令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
尚景若抓住萧承宇发楞的瞬间从地上捡起小册子，蹙起蛾眉嘟囔道，“这是什么？”
说着，她将巴掌大的小册子翻过来，只见小书的封面上写着“夫妇”二字，“《夫妇》？这是什么书，阿宇，你什么时候买的？”
萧承宇闻言，瞳孔骤缩，眸色亦暗了几分。他自然知道《夫妇》乃是大齐的禁书！莫怪方才那小贩胡乱塞给他。他的双手还搭在腰间的盘扣上，一时之间竟毫无阻止的意思，放任还蒙在鼓里的尚景若翻阅。明明，他可以迅速抢过她手中的册子以证自身清白，可此刻他却犹豫了，内心深处竟想与她一起分享此书。
“啊！”
尚景若才翻开来就见到册子上有两个小人正以奇怪的姿势在“打架”。再定睛一看，初为人妇的她便已知晓其中转折。手中的册子便如烫手山芋般被她快速抛在地上，纤纤玉指指着萧承宇不敢置信地质问，“这是什么！阿宇！你不是一向自诩为谦谦君子？”说完，她才恍然大悟地叫道，“哦！难怪那小贩今日收了我十三两！原是你买了这种小人书？”
萧承宇缓缓迈开步子，继续手上解衣的动作，面上没有一点被拆穿的羞涩，端着帝王的架子道，“你刚刚看的可是大齐禁书，皇后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朕可要好好罚你！”
“禁书！！！”尚景若看着眼前的萧承宇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随着他靠近的步伐，她也慢慢往后退，直到双腿抵在床沿上，退无可退，一双手抵在他的胸口，讨好地求饶，“阿，阿宇，嘿嘿嘿，有事好商量！”
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背后一空，整个人就落在了绵软的床上。
冬夜寒风瑟瑟，椒房殿却是一派暖意盎然。
次日，萧承宇五更天不到便起身去上朝了。尚景若却迟迟未起一直睡到午膳。萧承宇来了，她才被琉璃唤醒，梳洗打扮后，与神清气爽的萧承宇一起用膳。
“琉璃，咳咳，布菜，咳咳！”
“喏！”
“皇后娘娘您不舒服么？是不是昨夜出宫着凉了？”红袖见她嗓音嘶哑，上前关心地问道。
尚景若瞥见萧承宇的憋笑，羞得直瞪他，一张俏脸一直红到耳后根，心下抱怨，都是他昨晚不知好歹，拿着那小册子反复纠缠，任她嘶喊许久也不肯停下，生生把嗓子喊哑了。
“去给皇后泡杯美人醉润润喉。”萧承宇握着空心拳放在嘴边，掩饰自己内心的得意。
“喏！”
“你还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我不笑了！用膳！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