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探福宁
见两人相互折磨，龚裳心里亦是十分难受。皇帝眼中的留恋与不舍没有丝毫作假，她这个旁观者看在眼里亦是感动。可她也理解尚景若对一夫一妻的执着。
晚些时候，尚景若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源。看着江源有棱有角的侧脸，尚景若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不禁问道：“江源？现在是几几年了？你怎么当医生了？”
正纳闷着健谈的江源怎么不搭话，她的视线往下就落在了江源的黑色白鹤官服上。只听见江源低声说着：“这里皇宫！”
紧接着龚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景若，你没事吧？”
见到龚裳一脸哀伤，完全没了往日的欢脱，尚景若想要开口，却被一旁的琉璃赶紧扶起。龚裳赶忙倒过来一杯茶喂给尚景若喝。
“景若，你烧已经全退了，外伤养几天就好了。”江源低声将病情告知。
“谢谢你，江…江太医。”尚景若看着江源还是有点懵。
“不必见外。那我先出去向陛下复命。”
江源的背影消失在福宁殿门口，尚景若顿时神色黯然下来。殿外又下起了大雨，琉璃和白玉忙着去关窗。龚裳的泪水就如窗外的雨滴，杂乱无章却又急于宣泄。
大病初愈的尚景若见到她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失笑道：“别哭，别哭，倒不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了。”
“臭丫头，你是不是想一个人先回去了？我老公还没找到呢，全京城的人都笑话我找不到男人了，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你是不是想撂下担子，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龚裳抹着眼泪，气不过激动地拍了尚景若几下。
“哎哟！姑奶奶饶命！”尚景若被她一副彪悍的模样给逗笑了，苍白的唇瓣间溢出无奈的声音，“如今我自己也是一团糟，怕是没有精力帮你找到老公了！”
“我不管，你就是要死，也得先给把老公找到了！”龚裳耍着无赖。
“你说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男人。还把我这个姐妹放在心上么？我本想好了，还要寻你一起去月城，那里很美！”马上入秋了，月城一定很美很美。
“真的？”龚裳破涕为笑，想起月城的姨父姨母便道，“那你赶紧好起来。佑明的爹娘就在月城。我已是许久不见他们了，还怪想念的。”
“嗯。”
“累不累？再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你！”龚裳擦干眼泪问着。
“好！”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及皇帝。
一连几日，龚裳都在尚景若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果真如江源所说，尚景若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再加上太医院研制的祛疤膏，她身上的疤痕也越来越淡，直至变成了粉红色。
萧承宇自龚裳进宫后就不曾来过福宁殿，日夜在勤政殿处理国事。他每日都会派小德子来福宁殿打探，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这一日龚裳亲自做了冰粉给尚景若吃，见她心情不错，便劝道：“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我还要说。作为旁观者，我看得出来，皇帝他是真的爱你。我入宫的那一日，亲眼见到他为你伤心的模样，真的是令人心碎。”
尚景若只顾着吃冰粉，没有搭话。
见她不说话，龚裳又不死心地劝道：“那四妃也不是他真心要迎娶的。假使要废六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还能一步登天了？很多事情需要慢慢谋划，步步为营。你这次拣回一条小命，就该知道人生苦短，生命可贵。你与他早在一起一天，就少浪费一分一秒。”
龚裳难得这么正经地说话，尚景若听了停下手中的动作，调侃道：“你倒是透彻！”
“我跟你说，爱一个人绝对是看得出的！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皇帝对你眷恋很深。你自己难道感受不到吗？我们两世为人了，上一次来不及做的事情，这一次可不能耽误了，就比如这嫁人生子！”龚裳的话虽浅显却蕴含深意。
尚景若穿越而来自然要好好地活着，皇帝对她的初心究竟是因为明净的话，还是因为她本人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无法接受与别人分享一个男人。即便是他愿意废弃六宫，可这六宫之人又该如何处置？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鱼何其无辜？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是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去当一个第五者！
“那日我来时，皇帝说，待你好了，去留的选择权交给你！”龚裳将这几日埋藏的话说出。
尚景若听到龚裳的话手中的勺子掉落在白瓷小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将她自己吓了一跳，一颗心竟隐约有着被撕扯的疼痛。
再说回勤政殿，萧承宇早已命小德子将福宁殿的画挂在了勤政殿的书房内。一连几日，萧承宇皆靠着睹物思人而活。此刻，他又伫立在画前出神。
“陛下，吏部尚书柳大人求见！”小德子心疼皇帝，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宣！”
萧承宇迟迟不肯收回目光，直到柳成立进殿下跪行礼，才道：“平身，何事？”
“回禀陛下，月城知府年事已高，撰文奏请朝廷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柳成立说着将文书递上。
小德子接过恭敬地交给萧承宇。萧承宇接过奏折便忆起在月城的往事。月城算是他们两人定情之地，有着太多美好的回忆，是他如何也不能割舍的想念。
“月城乃我大齐腹地，又皆鱼米之乡，经济富庶，因而知府的人选一定要慎重选择。”柳成立提醒道。
萧承宇仔细看完奏书，抬头刚好看到墙上画作的落款，顾佑明。顾佑明出身于月城，又满怀才学与抱负，堪当月城知府。萧承宇就让柳成立去安排交接工作。
窗外顿时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水伴随着大风在皇宫里肆虐。屋檐上水流如瀑布般迅速落下，雨水飞溅，迷濛濛地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象。
柳成立的到来让萧承宇思及在月城种种，已无心处理政事，便起身在勤政殿内来回踱步。这几日他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一颗心空落落的，找不到安放之处。
雨打芭蕉叶，心念相惜人。蓦然站定的他踟蹰再三，终是踏出殿门，沿着廊檐走向福宁殿。狂风夹杂着雨丝飘来，打湿了他的衣摆与鞋子，可他却毫不在乎，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加快速。
福宁殿的大门就在眼前，萧承宇双手不自觉地背在身后，放缓了脚步。
距离愈近，情意更是胆怯。他害怕看到她的漠然，她的失望，她的绝情，脚步放轻，偷偷在门口站定。他扬起手制止门口欲要进入通报的宫人，单单是这样的窥探就已经让他有了生气。她久违的笑容好似一汪清泉注入他枯竭的心灵，将他所有的疼痛瞬间治愈。
倚在靠垫上的尚景若说话间无意瞥到了门外的人影，笑意便戛然而止。龚裳后知后觉地转身看到皇帝，忙上前行礼：“臣女参加陛下。”
龚赏的行礼让原本只想偷看的萧承宇分外尴尬，进退两难。
“陛下不进来么？”龚裳感受到了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氛围，便寻了个借口离开，“哦，景若，我想起来了，刚才江太医说有事要找我，我先出去了。”说完，她像是脚底抹了油，飞快地跑了出去，“陛下，臣女告退！”
萧承宇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踏入殿内，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满心歉意的他双眸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压抑着自己的爱恋，淡淡地道：“好些了么？”
冷静下来的尚景若再看向心上人时，亦没有了起初的盛怒。眼前的男子与她记忆里的已是大不相同。原先意气风发，一表人才的他此时却是胡子拉碴，目光闪避，整个人亦是失了神采。他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黑眼圈，皮肤也不似先前那般白皙，隐约泛着暗黄。明明是个十九岁的青年小伙，怎么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这般折磨自己的心思，她怎会不知。可她实在气不过他的欺骗，一路往返德城，他有的是机会向自己坦白身份，可他却硬生生熬到了回京。她的思绪还未收回，就见他窘迫地起身，嗓音亦是十分沙哑：“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
一代帝王竟沦落到躲在殿外偷窥，他卑微的身影慢慢远去，每一步都在她的心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他曾奋不顾身地救她于危难之中，与她交付真心，拥有过温馨的时光。这样的男子，她真的要错过吗？
万般爱意袭来，她亦想奋不顾身地跑过去拥住他，向他倾诉自己的情愫，可她的脚终究没有迈出去。他说，去留全凭她的心意。可到底是什么让她至今还犹豫不决，无法选择去留？
明亮的宫灯在狂风中摇曳，灯影在萧承宇孑然的身影上晃动。淅淅沥沥的雨声将站在廊下的他包围，让他感到不那么孤寂。他伫立在福宁殿外等候，等她的选择，等她的挽留，等她的原谅。一如去德城的路上，他渴望她的热情，她的撩拨，她的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