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遵守诺言
也是这一天的时间，关于福宁殿那姑娘的流言蜚语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傍晚，后宫众人齐聚程太后的永和殿。自端柔长公主薨逝后，程太后与皇帝之间流于表面的敷衍就被彻底撕破，两人甚少见面。
“太后，臣妾听闻贵妃娘家小妹可是直接宿在了福宁殿的龙榻上，这可不合规矩。”淑妃慕容思琪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踩踏尚家的机会。
永和殿的万福圆顶熏炉里正焚着沉香，绿底百蝠宫袍衬得程太后两鬓的白色愈发显眼。她闭着眼睛靠在金丝楠木椅上，没有搭理淑妃。桂嬷嬷在她身后不轻不重地给她捏着肩膀。
“姑母，希儿也听闻陛下在福宁殿直言尚小姐是为皇后人选。”程雨希是程太后的亲侄女，虽然嫁入皇家，说话行事却仍与闺中时无二。
沉香具有安神的作用，可是程雨希这句话像是火药丢入炉子中瞬间炸开，众人哪还能安神？
程太后闻言骤然睁开眼睛，戴着金累丝护甲的手紧紧攥着扶手，威仪不减：“皇后？立后兹事体大，岂是皇帝他随意决定的？”
“太后您说得对。臣妾几个也是奉先帝之命入东宫服侍陛下的。婚姻大事，理当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一意孤行，恐怕是受小人挑唆。臣妾听闻尚家三小姐在乡野长大，回京后，又痴傻了几年，与都察院一小官吏的儿子还有过婚约。被退婚后无颜在京中生活，便去德城投靠亲戚，不料被贼人掳去。真不知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安然返京的，莫不是有通天的本领？”淑妃火上浇油的本事堪为一绝，鄙夷地看向尚贵妃，恨不得程太后当场就责骂尚景灵一顿。
虎毒尚且不食子，程太后纵然是对萧承宇再不满，也记得先帝临终所托。萧承宇的皇后，在她看来必定要出身名门，名声干净。如若真如淑妃口中所说，她放任萧承宇乱来，百年之后到了地下该如何面对先帝与颜玉？
“尚贵妃，淑妃所言可是事实？”程太后不由得冷了脸。
“回太后，淑妃所言属实。可是…”
尚景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太后堵住：“哀家倒要亲自去福宁殿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程太后盛怒，尚景灵闭口。
天色渐暗，程太后携众妃来到福宁殿。守在寝殿外的小德子见到来人，连连后退，拼命给小徒弟小虎子挥手示意去禀告皇帝。
“奴才小德子参加太后，各位娘娘。”小德子脸上堆着笑跑上前请安。
程太后在寝殿门口被小德子拦下站定，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年轻帝王的身上。只见一身青色常服的皇帝坐在床沿，一手拿着团扇给床上的人扇风，一手又拿着汗巾时不时地给她擦汗。此番儿女情长的模样，与之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哪有还有一代堂堂帝王的威严与霸气？
她刚举步，正欲进入训斥时，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幕相似的场景。纯贵妃朱颜玉生太子时正值七月，骄阳似火，整个皇宫中弥漫着热浪，似要着火一般。鸾鸣殿服侍的人虽数不胜数，可靖安帝仍甘愿放下帝王的身段，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也曾这般为她扇风解暑。
萧承宇是完完全全继承了靖安帝的痴情。原先，皇帝对后宫颇为冷淡，勤勉政治，她还是非常欣慰的。如今看来，萧家是一连出了两个痴情帝王，她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站在程太后身边的淑妃慕容思琪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好似床上之人就是她手心里的帕子，任她拿捏。她虽面无表情，心里早已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快要被嫉妒毁灭了。
而贤妃程雨希在闺中时就听尚景阳提及过这个可怜的小妹，心下想着，一向寡言少语的她如今遭人迫害，莫不是要吃下这哑巴亏？
默默跟在众人身后的德妃颜卿卿，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并没有被人发现，嘴角却浮现似有若无的笑意。
“陛下，太后来了。”小虎子苦着脸上前禀告，谁不知道这几日陛下心情不好，师傅小德子还要他来碰这个铜墙铁壁。
一心只在尚景若身上的萧承宇，哪里顾得上门口的动静，转头就见小德子带着众人进来。萧承宇沉着脸，无奈起身：“儿子见过母后。”
“臣妾参见陛下。”众妃行礼。
程太后放开桂嬷嬷的手，也不和皇帝客套寒暄，径直走到龙榻前站定。她的视线甫接触到尚景若的睡颜时，一股遥远而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不禁想起自己与颜玉初遇时的情形。虽然眼前之人与颜玉长得完全不像，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萦绕在她心上，耳畔好似有人在轻唤，“程姐姐，程姐姐。”
恍惚间，程太后心中起了怜惜之意，再仔细一看，只见她身上鞭痕处正渗出丝丝脓液，粉里透着白，惊悚而又可怕，暗暗想着，此女只怕是保住了小命，也会留下疤痕。
“皇帝，究竟是何人行凶？”程太后蹙眉看向萧承宇发问。
“总归是宫里的人，儿子已吩咐董翔前去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程太后因着皇宫里的流言很不不待见董翔。她亦曾瞒着萧承宇私下劝退董翔，可他偏偏要赖在皇帝身边，赶都赶不走。不过话说回来，董翔的办事能力亦是拔尖的，程太后相信此事交给董翔，定能很快水落石出。
“甚好。竟敢在宫中动用私刑，一旦抓住必得严惩不怠！”程太后是执掌后宫之人，定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作乱。
“自然，凡所行皆有迹可循，细细探查，必能将凶手绳之以法。”萧承宇说这话时，阴沉的眼神在其他几人身上扫过。
“女子皆在意自己的容貌，单看这触目惊心的伤口，怕是会留疤。唉…可惜了这一张好面孔。”程太后叹息道。
“母后担心的事情，太医早就想到了。他们已为若儿配置了祛疤膏。”萧承宇听了程太后的话，看向尚景若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怜惜。
“嗯。既是你喜欢的，四妃之位又有空缺，哀家看，待她好了直接封妃也可。”程太后见皇帝情根已是深种，如若她直接反对，恐会适得其反。不如以退为进，像尚景若这样的女子入宫封妃已是极大的荣耀。至于皇后之位，自然需由家世，人品，容貌更好的女子才能胜任。
“想必母后已经听闻了儿子的打算。朕意已决，不必再谈！”萧承宇的声音里有着坚决。
“你！”萧承宇油盐不进的态度让程太后十分恼火，若不是念着与纯贵妃姐妹情深，自己又何必插手此事？
她看着眼前靖安帝的翻版，再次想起了朱颜玉的恩情。当初朱颜玉生下皇太子，靖安帝也是这般坚定地要扶正纯贵妃。若不是纯贵妃坚持，皇宫早没有了她程云静的立足之地，更不会有今日皇太后的荣华富贵。她想不通，纯贵妃与尚家这个小女儿究竟有何本事能将男人迷惑至斯？
不愿再与皇帝多争口舌的程太后，转身瞥见低眉顺眼的侄女程雨希，不由得冒出一阵火气。自己的亲侄女家世，样貌，人品样样拔尖，可唯独对感情不开窍，整日躲在自己宫里不懂得经营，真是白白浪费了程家的一片苦心。如今正主儿已经出现，日后还有她们几人什么事情？
贤妃程雨希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于姑母的怒意，见太后与皇帝气氛僵持不下，就大着胆子开口劝道：“既然尚小姐已无大碍，臣妾等不敢再打扰。望陛下保重身子，勿让太后忧心。”
萧承宇承了程雨希的好意，面色有所缓和：“嗯，朕知道了。”
程太后一行人刚离开，萧承宇就召来小德子：“你去太傅府上宣朕口谕召龚裳入宫。”
“陛下，这么晚了，怕是不妥，要不明日一早奴才再去？”小德子劝道。
小德子的言外之意，萧承宇自然明白。一个外臣的女儿夜晚被接入宫中，传出去对其名声定会有损。不过萧承宇想的都是尚景若哪顾得了其他，不耐烦地挥手说道：“叫你去就去！”
“喏，陛下！”
龚裳被宫人接入皇宫直奔福宁殿，一见萧承宇她就大惊失色。怎么几日不见，原本风度翩翩，气宇不凡的皇帝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双目之下乌青一片，面色亦是泛黄，分明就是一副失恋的样子。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战战兢兢地行礼。
“不必多礼，平身。你就在这里替朕好好照顾若儿。”萧承宇淡然说道。
“臣女遵旨。”
寝殿四周都安置了降温的冰块令整个福宁殿凉快不少，龚裳起身走到龙榻前。上好的织锦做成的衣裙让尚景若看起来十分高贵，只是领口处露出的伤口分外惊心。她想要仔细询问，转头撞见皇帝贪恋的目光黏在尚景若身上，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也只有在她熟睡的时候，萧承宇才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像是一味让人上瘾的毒药，他是无论如何也戒不掉。一旦她清醒过来，满目的冷漠与疏远让他不敢与之对视。
想起那日自己在床前许下的诺言，只要上天能让她安然无恙，他便会一切如她所愿。哪怕她要离开皇宫，哪怕她要离开京城，哪怕是她要…离开他，他都愿意。眼下她已经没有了危险，也是他该遵守承诺的时候了。
他将去留的选择权交还到她手中，与其让她在皇宫里时时刻刻躲着明枪暗箭，还不如放手让她在宫外自由自在地生活。
“若是她醒来，告诉她，保重身子，日后去留全凭她心意。”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尚景若，萧承宇毅然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