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直开下去
魏冉直到回到家前都还有点浑浑噩噩的。
本来都想好了，跟左子真一刀两断，让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实面目。
再不济，被他骂一顿，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知道左子真并非善类，还设想了一下戳穿他时候的样子。
他脸上会有什么表情，羞愧，惊恐，还是后悔。
可惜什么也没有。
没有达到心理预期，反被他摆了一道，有些不甘心，于是没让左子真跟着，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
回到家，看见魏伟毅坐在沙发上，看见魏冉回来了，笑着放下手里的报纸。
“爸爸？！”
魏伟毅没提前说要回来，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几个月前。
魏冉惊喜万分地跑过去，魏伟毅站起身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冉冉又长高了。
魏冉瞬间收拾好心情，转而做起了一个乖巧的女儿，“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魏伟毅眼睛瞟了一眼旁边，很快又收回视线：“爸爸最近不忙了，带你和妈妈出去吃饭。”
这个时候田昀从楼上下来了，换上一套深绿色的连衣裙，戴着成套的首饰，可面上还是难掩疲惫。
她看见魏冉，有些艰难地笑了笑：“冉冉，去换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魏冉问：“就我们一家人吗？”
魏伟毅点点头，让魏冉赶紧去换衣服。
她点点头，跑上楼换上一件粉红色的小洋装，期间手机响了一下，是左子真，她只瞄了一眼，没兴趣点开看，整理好衣服背上包包，小跑着下楼。
很久没有一家人出去吃饭了，魏冉坐在车上，如同一个期待新鲜事物的小孩，尽管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可一家人久违的相聚足可以掩盖这些。
吃过饭田昀提议回家，魏伟毅却说一家人去逛逛商场，给魏冉和田昀都买些东西。
一向不会在外面驳他面子的田昀竟一口拒绝：“不用了，还是回家吧。”
她看了看魏冉，说：“冉冉明天还要上学呢。”
魏伟毅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没关系，就逛一会，就当是散步了。”
魏冉夹在他们中间，仿佛掌握了决定权，她纠结再三，还是想一起去逛逛，哪怕是什么都不买。
可是魏伟毅却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每经过一家品牌店，都让田昀母女进去试试，田昀推脱不过，买了一件呢子大衣，付账的时候魏冉见她面露不悦，再去的几家店也没再买东西。
魏冉觉得奇怪，见田昀的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只说自己明天还要上学，提前结束了行程回家。
一路回到家，魏伟毅的笑容才沉下来，看着手机上的银行卡消费记录和仅剩余额，意外的犯了难。
本来说好了今天会有一笔工程款打进来，快要十一点了，却还不见动静。
田昀见他皱着眉，就知道又出了事，少不了要责备：“都跟你说了在家吃饭，你偏要出去吃还去那么好的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钱啊？”
近年来建筑行业不景气，魏伟毅的公司从去年年末就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现在资金无法回笼，连底下人都工资都成了问题。
即便是这样，今天晚上他还大花了一笔。
田昀心疼那些钱，也心疼魏伟毅白手起家的公司，却知道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做做口头功夫。
魏伟毅叹了口气，捏捏眉心：“不差这一点，倒是你，等着冉冉面唉声叹气的，孩子看了多不好。”
田昀本在整理衣服，听了这话腾的一声坐起来：“冉冉都那么大了，也该让她知道咱家什么情况，我连陈姐都辞了，她那么聪明，迟早能猜出来。”
“猜出来什么？”魏伟毅提高了声调，或许是在外面受的气太多，到了家反倒火大了起来：“猜到我快要破产了，猜到我们一家快要玩完了？！”
田昀忙去掩门，幸好门是关着的声音透不出去。
她折回魏伟毅身边，知道他压力大，在外面装孙子一般地讨债，到了公司还要应对那些有家要养的员工，可谓是精疲力尽。
“好了好了，别动气。”田昀帮他按按肩膀，平复他的心情，可自己心就没沉下去过。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田昀看了一眼，被魏伟毅抬手关了机。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身子倒在椅背上。
田昀看见来电显示：左宏涛。
田昀问：“谁的电话啊？”
魏伟毅自嘲地说：“催债的。”
田昀阖上眼，眼底的乌青在昏暗中更显憔悴，“我明天把那大衣退了吧，也有不少钱了。”
魏伟毅本想阻止，还是张不开口，拍了拍脑袋上妻子的手，点了点头。
昏黄的灯光下，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
隔天上学，魏冉才想起昨天左子真给她发消息来着。
昨天没来得及回复，她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看见左子真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把手机的提示音关掉。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话，魏冉没回复他，他就自己又发了几条，像是在自言自语。
整整一个上午，两个人都没见面说过一句话。
乌真如见魏冉今天的状态不太对，毕竟前天还是那个恋爱中的甜甜，今天却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凑过去问她：“你跟左子真，吵架了？”
魏冉在整理笔记，没看她，低着头摇了摇：“没有。”
乌真如识趣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四楼八班，沈涛也在就这个问题对左子真展开激烈的追问。
结果当然就是左子真的一句，你别管。
他无视掉沈涛自导自演的意淫剧情，从课桌里拿出手机，没有一条新消息。
手指捏着手机转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
生气了吗，昨天放学的时候不是还说的好好的今天要重新相处吗。
难道这丫头的真实面目就是冷面美少女吗。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把手机收了回去，等到中午去食堂吃饭，他才看见正在排队的魏冉。
他走过去，站在魏冉身后。
魏冉回过头看见是他，又转了回去：“这里有人了。”
“谁？”
“真如。”
左子真居然在心里松了口气，笑着低声说：“你帮她排队吗？”
食堂吃饭的时候人太多，魏冉和乌真如一般都是一个排队，一个去占位置。
乌真如占好位置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左子真插了她的队，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见魏冉无动于衷的样子，左子真说了句抱歉后退了出来，去找那个淹没在人群里的沈涛。
打完了饭，魏冉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看，又是左子真发的信息。
赫然五个大字：“你冷暴力我。”
魏冉回了一句我没有，又说：“我这是懒得装了。”
左子真在心里想她倒是坦诚，在手机上打下一串文字：“今晚放学把时间预留给我吧。”
魏冉问他：“干嘛？”
他回：“带你去看星星。”
魏冉虽对星星没什么兴趣，但对于跟他的独处还是有点兴趣的，下午放了学，两个人在学校门口旁边会面。
左子真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魏冉来之前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两条长腿无意识地往前伸直，又弯起来收着，幼稚得很。
那椅子太矮，他这个身高坐着有些拘谨，还有些不合适的滑稽。
虽然等了一段时间，可他却丝毫没有等待中的急切，反倒是越来越期待。
魏冉走到他面前，挡住身后的光，在左子真看来，有一种太阳下的朦胧美感。
他伸出腿，越过魏冉的腿把她慢慢圈到自己面前。
他开口，带着些埋怨：“怎么才来。”
魏冉解释自己今天要打扫卫生，左子真哦了一声，笑着说：“以后我帮你打扫。”
他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裤子，在原地缓了一会，想起快到饭点了，今天他和家里打了电话不回去吃饭。
他问魏冉，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魏冉刚刚做值日，袖口还未卷下来，衬衣的前两颗扣子解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她点点头，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脖子。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左子真自然地抬起手去捋她有些凌乱的碎发，眼睛里是深不可见的温柔。
左子真见魏冉没说自己想吃什么，提议道：“我知道有一家麻辣烫不错。”
魏冉摇摇头，突然开口：“我想去打电玩。”
被她跳脱的思想惊了一下，左子真笑着点点头：“好吧，先去打电玩。”
他伸出手，牵起魏冉的手，拉着她往往前走。
到公车站上坐公车，五个站后会有一家大型商场，顶楼就是电玩城。
接近公车站，魏冉停住了脚步，不愿再往前走。
左子真转过身，问她怎么了？
她眼睛盯着不远处租赁电车的小店，扬了扬下巴：“你会骑电动车吗？”
左子真寻着她的方向望去，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说“会。”然后牵着她往店里走。
当左子真和老板讨论租哪辆车的时候，魏冉盯上了一辆摩托车。
看起来不像是便宜货，她抬手摸了摸，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和左子真一起坐着摩托车，疾驰在风中的感觉。
一边的老板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道：“小同学，这是摩托车码力太强了，你们骑不了的。”
左子真闻声望去，看见魏冉期待的目光，笑着问她：“喜欢这个？”
魏冉点点头，双手合十朝着老板求情：“老板，我特别想坐一次摩托车，求求你了。”
老板并不吃这一套：“不行不行，虽然这车都是拿来租的，但你们还是高中生，这摩托车你们骑不了，到时候出了事怎么办。”
他在学校附近开店，就是图这些血气方刚的小年轻体力充沛说走就走，但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是叛逆期，越不让干什么就偏要干。
就拿这摩托车来说，之前也有两个学生来租，结果闯了祸家长找来了，还差点闹到要关店。
见老板这个抵触的样子，左子真知道用撒娇拜托这种招数肯定是没用的。
他说：“老板，我们不去危险的地方，就是想坐摩托车逛一逛。”
他走近了些，十足一副生意人模样：“我们保证不会出事，再额外给您两倍的租金。”
“两倍？”老板动了心，刚才的气焰也消磨了些，盘算着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魏冉趁这个机会也凑了上去：“是啊，两倍，求求你了老板。”
老板眼睛转了一下，笑着说：“那，行吧。”
魏冉其实没坐过摩托车，左子真帮他扣好安全帽的时候她的身子还有点发颤。
左子真见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可爱，笑着点点她的脑袋：“现在知道怕了？”
魏冉摇摇头。
左子真帮她把挡风眼罩拉下，随后自己也戴上头盔，一条腿跨上车。
两只脚撑着地，手调整着头盔的尺寸，虽然穿着校服，却一点学生气都没有。
倒像是个经常半夜去兜风的浪荡子弟。
魏冉捏着他的衣服，跨上了车。
紧接着，听着油门发出轰的一声，她的身体惯性地往前一倒，结结实实地撞上左子真的后背。
她听到左子真闷哼一声，随后气笑了一下：“坐好，抱紧我。”
魏冉这个时候只能乖乖的环住他的腰，为了方便看周围的风景，将下巴搭在了左子真的肩膀上。
她从后视镜里看见左子真流畅的脖颈，和突出的喉结，以及被风灌进去，时不时露出来的校服里的身体。
鬼使神差地，她将手慢慢往上，在他的小腹上轻轻隔着衣服摸了摸。
左子真被她大胆的举动惊得差点出事故，从后视镜里看到这小丫头一脸如常，到了红绿灯的路口，停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小腹上的手握住，不顾她的挣扎往下移去，而且是越来越往下。
魏冉挣扎地将手拽出来，往他的后背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流氓。”
左子真侧过脸笑着应了一声。
逐渐适应了这个速度的魏冉开始不满足目前的速度，她看着周围的转瞬即逝的风景，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还想再快一点。
她凑到左子真耳边大声喊了一声：“开快点！再快点！——”
“好！”左子真没有犹豫，拧紧了油门，引擎轰鸣，速度更加快的同时拍打在身上的风也越来越大。
魏冉感受着这疾驰在路上的感觉，闭起眼睛让风灌进自己的衣服里，久违的，感觉到自由的味道。
那是一种无拘无束，不需要管接下来要去哪里，未来会怎么样的自由自在。
从生下来一开始，魏冉就不知道无拘无束是什么滋味。
父母从小的期望是让她成为上流社会的名媛，从三岁起，人生道路似乎就被定好了。
做一个精致的芭比娃娃，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爸爸妈妈的爱。
有时候魏冉甚至觉得，自己是个泥娃娃。
没有自己的思想，完全由他人捏造出来的一个完美泥娃娃。
不敢去反抗，也不想去，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安于现状。
直到遇到了左子真。
那种强烈的欲望随着他的出现迸发，第一次想要自己做一次决定。
和他在一起。
魏冉迎着风，身子慢慢直起来，双手挥舞在空中，感受着呼面而来的疾风。
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和左子真就这样一直开下去，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的一直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