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们是同类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飞速地板书，恨不得把知识点一股脑地灌进学生们脑子里。
他转过身撂下白色的粉笔，开始讲这道题的解题思路。
左子真趁他讲话停顿的间隙举起手，说自己想去一下卫生间。
学霸的特权就在这了，数学老师挥挥手，示意他去吧，他从班后门走，一路小跑。
为了不让老师怀疑，特地从卫生间那边的楼梯下去，绕道去的小卖部。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小卖部只有他一个学生，他径直走到专卖女士用品的区域，犯了难。
不知道魏冉要用什么牌子和哪种尺寸的。
他拿出手机问魏冉：“你用哪一种啊？”
那边很快回了一句：“随便，日用的。”
左子真看了一会，随便抓起一包日用的卫生巾，去到前面结账。
老板娘给他扫价格码，时不时瞥一眼这个男生。
给女朋友跑腿买东西的见过不少，这么淡定的还是头一个。
左子真付了钱，抓起袋子就往教学楼三楼跑。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生厕所门口走了进去。
第一次进女生厕所，左子真大气都不敢喘，只敢目视前方往里走，喊了一声魏冉的名字。
听到一声小小的应答，走到门前敲了敲，听到里面开锁的声音，一只手从里面缓缓伸出来。
左子真连忙把塑料袋递过去，没敢多留，撂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跑了出去。
魏冉很快出去，塑料袋挂在手腕上，用纸巾擦着手。
左子真在外面走廊上等着，俩人对视了一眼，魏冉先转移了视线。
她问：“你不回去上课吗？”
左子真摇摇头：“我陪你。”
魏冉脸上没个笑脸，冷冷的，不知是因为生理期而带来的烦闷还是别的什么。
左子真莫名有些害怕，这样的魏冉好像离自己很远，又好像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可是他不喜欢，或者说不习惯这样的魏冉。
让人有一种患得患失感。
他低下眉眼，抬起手想去牵她，又想起刚刚就是因为自己过度的接触导致她发了脾气，又讪讪地收回手。
“对不起…”除了这句，左子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时能言善辩的他第一次感到这样无措。
左子真歪着头看她，想从她脸上寻到些其他的表情，“看在我帮你跑腿的份上，原谅我好吗？”
活像只邀功的小狗。
魏冉偏过头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这样好像一只狗。”
左子真愣了一下，丝毫没去理解这句话是不是在骂人，只顾着庆幸她态度终于扭转了一点，顺着她的话低吠了一声。
“汪…”
这声小小的吠声钻进魏冉耳朵里，没有因为左子真无条件的顺从而高兴，也没有因为他近乎卑微的态度不自在，心里倒是滋生出了另一番情愫。
她不知道哪是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一种东西在慢慢萌芽。
在越想越多之前，她闭了下眼，试图恢复正常，朝左子真挥了挥手：“行了，我也不是冲你，我今天…情绪不高。”
左子真想到她今天确实有点闷闷的，没在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扬起笑脸：“我记住了。”
魏冉不明所以问了句什么？
左子真笑着，特别郑重地说：“我记住今天了，你来例假的日子。”
魏冉没被他感动到，无奈开口：“我生理期不准。”
左子真张张嘴，有些尴尬地扯扯笑脸：“那…那我也会好好记住的。”
魏冉看着他，突然觉得他一点高高在上的感觉都没有了。
曾经站在神坛上，只能仰望的人，现在从高处走下来，缓缓走到自己的面前。
之前玩的好的男生曾经跟她说过，打游戏的时候打到最困难的模式，就会一只被吊着胃口，非常想要打通关。
可一旦通关了，那游戏就碰都不想再碰。
左子真对于她来说，会是那款游戏吗。
她叹了口气，把这些可笑的想法抛诸脑后。
又看向左子真，好像自从确定了关系以后，他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样子。
这样的人做自己男朋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即使他不是高高在上，不是光芒万丈，跟自己一样戴着面具，虚伪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哪又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恰恰说明，自己和他是一类人吗。
不敢再去看左子真的眼睛，她转过身，跑回教室。
下午放学，左子真收拾完书包，背上站起身，看见站在门口的魏冉。
倚靠着门边，双手抱臂，整个人散发出慵懒的味道。
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左子真走过去，见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笑了一声：“走吧。”
左子真无声地提了提嘴角，跟在她后面往外走。
下楼梯的时候，看见她脖子上创可贴。
突然伸出手摸过去，有些慌乱：“怎么受伤了？”
魏冉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嗔怪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
左子真眨眨眼，想到上午和她在假山后面，竟有些害羞。
走出校门，俩人寻着熟悉的回家道路往前走着，魏冉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左子真说：“你的烟呢？”
“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太过于平常，就好像是在问自己明天早上吃什么一样。
“我说你的烟呢。”魏冉摊开手到他面前：“拿来。”
左子真自认为自己隐藏地很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她发现的，有一种被抓到了小辫子的窘迫。
他把书包背到前面，翻到最里面的夹层拿出一包抽了一半的香烟，里面还藏着个打火机。
魏冉拿过来，抽出一根来放到嘴里，不顾左子真的阻拦点了火。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这个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女孩，在他面前熟练地捏着烟，吐出一缕青丝来。
从来没见过。
魏冉抽着烟，眼神里是不屑一顾的神情，有些放纵后的懈怠。
魏冉以为他会吃惊地让自己别再抽了，再不然就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
可是却只看到他转瞬即逝的诧异，随后就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笑容。
就好像在对自己说，终于忍不住了吧，等你好久了的样子。
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有些尴尬。
左子真轻声说：“我还以为你要没收呢。”
他从前也见过，女生为了不让男朋友抽烟，没收了他手上一包又一包的香烟。
那种被喜欢的人管着的感觉，他还挺期待的。
魏冉挑挑眉，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自己也抽，干嘛要没收你的。”
她其实只抽过几次，缓解压力的方式有很多种，她不会选择抽烟这种既容易被人发现还伤害身体的事。
魏冉还觉得烟都很臭，那一股浓烈的味道时常呛得她喘不过来气。
只是左子真身上却没有这种臭味。
或许是他抽的也不多，只在压力大到无法缓解的时候才会用来疏解。
左子真问她：“你经常抽吗？”
她摇摇头，把吸了一半的烟熄灭，丢进垃圾桶里，清了下嗓子：“好难闻。”
左子真抿嘴，突然认真的说道：“我可以戒。”
他说，我可以戒烟。
魏冉笑了：“我又没让你戒。”随后又想到一些吸烟的危害，比如口臭牙齿变黄什么的。
还是趁左子真彻底掉下神坛前刹一下车吧。
“嗯……也好，戒了吧。”
左子真说好，把她手里的那半包烟抽出来丢进了垃圾桶，无声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心。
魏冉看完他一套的动作，问他：“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抽烟？”
左子真理所当然地回答：“想抽就抽呗，或者是跟我一样，压力太大。”
魏冉抿唇：“确实压力大，所以我才追你才缓解我的压力。”
左子真嗤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追我缓解压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解压方式。”
魏冉没跟着他一块笑，她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开了口，随性都说出来吧。
省得以后分手了闹地一地鸡毛。
她看向他的眼睛，脸上没有笑容，严肃而认真：“左子真，我当初追你…是因为我觉得，很好玩。”
魏冉扣着书包背带，手指陷进去摁着那被她压得只剩薄薄一层的背带，看着左子真逐渐冷下来的脸，突然有些害怕了。
她磕磕巴巴地又开口：“我没有想玩弄你的感情，我只是想，不应该瞒着你，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你…至少没有我说的那么喜欢你。”
“我只是想把你这种几乎是所有女生都会喜欢的男生追到手，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想找个除了读书跳舞以外的事情，分担一下我的注意力。”
她一股脑的全部说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左子真，盯着自己的脚面，像一只做检讨的小学生。
她听到自己头顶传来一阵笑声，只是这笑里没有开心，反倒有一些自嘲的味道。
“所以说。”左子真终于开口，魏冉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你现在说这些，是想跟我分手？”
她抬起头，撞上左子真泛红的双眼，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绝情的话。
他低着脑袋，额前的头发微微遮住眉眼，眼睛里没有伤心欲绝也没有丝毫轻松快意，只是嘴角有些苦涩，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一边敬佩魏冉的坦诚，一边也对她的做法嗤之以鼻。
他自嘲地笑了笑：“还是说，你是彻底放下我了？”
声音嗡嗡的，像是从鼻息里呼出来一样。
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魏冉突然有些后悔，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魏冉笑道：“对不起…不过，你也不是什么纯情男生吧。”
对不起，没有骗你到底，让你半路就知道了真相。
不过总好过越陷越深吧。
魏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果然自己这种人，是不配得到什么所谓的真爱的。
“魏冉。”左子真抬起头，眼角泛着晶光，背后是快要落山的太阳，他嵌在光里与光融为了一体。
说的话却带着阴暗的味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只有你有秘密吗，我也有。”
他笑起来，像藏在黑暗里的罪犯，似是要把魏冉看穿，“我也知道你并非外表这样阳光开朗，我们都一样，不是吗？”
我们都一样。
我们是同类。
魏冉被他眼里近乎审判的目光吓得连连后退，那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像审犯人的灯，照出自己丑陋的一面。
魏冉一直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结果被揭穿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直以来魏冉都以为掌控一切的是她，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老鼠。
她不敢直视左子真的眼睛，窘迫又尴尬，像被人活生生扒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
左子真见她这样，没有报复回来的快感，反倒因为自己，害得魏冉不开心了。
他找回那种温柔体贴的语气：“可是我爱你。”
被他的话搞得摸不着头脑，魏冉抬起头看着他，觉得面前这个人好陌生。
之前认识的，真的是左子真吗。
之前魏冉跟他表达过多次爱意，尽管这份感情没有如她说的那般动听，但对于左子真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温暖。
“我知道你所有不好的样子，也知道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么喜欢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他眼睛里又流露出那种悲伤的神情，话语里极近哀求，像一只被猎捕的豹子，在人类面前把自己所有的弱点展现出来，再乖乖的躺在地上，任人拿捏。
魏冉只觉得好笑，刚刚把自己逼得无处可逃，现在又来装什么可怜。
“我不可能爱上和我一样的人。”
她直起腰板，说话声终于有了底气：“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同类，同类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
左子真摇摇头：“我从来都不觉得我会伤害你。”
他向前一步，眼睛深不见底：“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感情，就算是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追你，只是我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魏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很期待他说的重新追求是什么意思。
左子真见她没搭话，面上的神色却缓和了不少，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来了点。
他凑上前，在魏冉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就是想让我重新追你啊？”
他听到魏冉笑了一下，然后说：“这样吧，明天我们以自己最舒服最自然的状态跟对方相处一天，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同类，到底适不适合在一起。”
言外之意，就是让双方明天都不要再装了，坦诚相待一天。
左子真点点头，飞快地在魏冉脸上留下一个吻：“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