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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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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国边城,黄沙滔滔边风啸,游龙般的万里雄关横锁边疆、断却江山,城楼顶处金辉映影,气势磅礴。

    城墙两侧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城内旌旗凌空铁骑肃肃,城外荒芜萧瑟灰烟漫散。

    鸣长肃时不时瞟向辰言,以他对对方的了解,这个长久以来遭到软禁,多少有点不谙世事的人,恐怕不习惯这样的战争场面,更不习惯站在高位。

    也许是经常透支灵气的缘故,辰言总是一副慵懒轻慢的模样,像极了睡不醒的长毛白猫。立于漫天硝烟之中,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也是啊。他原只是为了摆脱被控制、利用的处境才会谋取高位,但本质上不是一个能适应斗争的人,也非喜好权位之人。

    局势变幻下,却要面对两国的争斗,肯定免不了疑虑。

    果不其然,辰言环视了半晌这被人为阻断成两个模样的风景,缓缓地开口问:“走上这一步,真的好么?”

    鸣长肃摇摇头:“不是与昆山开战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只有这一条路可选。这是景国内修真者必定会选择的路,在你看来,也许放弃已经败亡的盛国的土地,退一步求得安宁是好事,但两国相争岂是说退就退。

    “盛国地处两国之间,其中有江河天堑,以此为界进行划分尚且还能维持我们两国之间的平衡,若让宁国将盛国全境吞并,则给了他们跨过天堑驻兵与我们边界的机会。

    “这一步,是万万不可退。”

    辰言紧了紧绒毛外衫:“为何天下总是这般争斗不休,没有宁日”

    “曾经,有一个人在这里吟过几句不成诗的句子。‘一枕黄粱蜉蝣梦,十载光阴乍已休。白骨黄沙今衰朽,倚月泼酒醉高楼。’”鸣长肃遥望四方天地,陷于回忆之中,“‘流云净洗崇山澈,鸣雀歌荡江水清。睽阔河山千万里,归雁却能度峡关。跨马遥对黄昏立,羹汤尚温未有还。’”

    “这是?”

    “是于将军当年醉后在城楼上所吟。那时我年纪不大,初入军中,心里其实连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明白,只是被命运推搡着走到了那里。我痛苦于自己竟要在与他人的厮杀中度过人生,却不解其意义何在。”

    辰言看着他沉浸于回忆里,惆怅低落的模样,忍不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鸣长肃却拍了拍他的手,接着说:“将军是我见过最心狠也最心软的人,一世所寻不过四海安宁,却一生兵戈戎马、夜不得宁。后来我做了近侍,说来有趣,我常撞见他深夜醒来,对月遥望。

    “也许是思乡、思亲,又或者对战死的友人,甚至亡与他手中的亡魂的沉湎。我不知道,也不敢问。

    “太平、安宁,这是多少人午夜梦醒揾泪长思之事,多少人的魂牵梦萦,却不是说有就能有的。”

    辰言欲张口而呐呐无言。

    鸣长肃长出一口气,好似把胸中惆怅尽扫而出,哈地一声笑:“你说,要是有天这江山能不被高墙截断,人心能不被边界所隔,四海承平、八方宁靖我就陪你天地浪游,看你想看的风景,如何?”

    而另一方,远在昆山之上的树林苑囿内,水雾漫散、重重隔隔,隐天蔽日,昏暗阴湿的天气让人感到清凉,云遮雾绕则为这里添了几分半遮面的神秘色彩。

    白弈尘不是第一回到雁图南的院中,却是第一回只身来此。

    和其他修者青瓦白墙、清雅素然的风格不同,雁图南的居所可谓是极尽繁饰,三步一假山、十步一亭台,绕过了层层阻挡后方才得见屋子的真容。

    刚踏进门,屋内悬着一个金丝楠木空笼子,其中空空如也。

    “你已经肃清了两方的不确定因素,现在不论是景国还是宁国的高层,都在掌控范围内,为何还要放任让他们彼此相争?”雁图南见他盯着鸟笼不放,打岔般问。

    “我当然可以在表面上从高层下手重新建立起联盟,但辰言也好、于锦煜也罢,在景国的根基都不够扎实。他们是高层,也只是江上之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两国整体角度看来,矛盾仍是无法弭平的。倘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强行促成联盟,又要实现与墨盟的合作——让其势力现于域内,让凡人也好、妖族也罢单独得到一个不受压迫的空间你觉得会如何?”

    雁图南道:“你别用对那小子的语气和我说话。他是你半个徒弟,我不是。”

    他一想到如果这时是叶羡寒就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思考回应,就不想说话了。即使这其中的因果他思考起来并不比叶羡寒慢。

    白弈尘莞尔,无奈地自己接上话头:“一定很难实现。而且不免再度造成人心的涣散,明合暗分。

    “要让他们感到威胁,逼迫景国向外求助。重要的是让景国修真者打心底体验到墨盟的强大,并且先在心理上过了与他们合作的一关,在合作中体验到比分割更大的好处。同时让所有势力从根本上认同分裂和斗争带来的痛苦,以及联合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

    “我会让牺牲降到最低。障碍已经几乎扫清,就没必要真正开战,不过是威慑而已。但身于归元宗的修真者,不可能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他们所知道的只有昆山与他们产生了冲突,且他们处于弱势。

    “一旦威慑之计事成,归元宗整体都不得不向墨盟妥协,让墨盟能够在名义上浮于明面,并且将势力名正言顺地转移到景国中,就成功一半了。

    “还有可以合理拥有的土地。昆山所在的宁国与已经亡国的盛国,足以划分出一块”

    话音未落,他们方才刚提到的人就闯了进来。

    “你不在墨盟那儿坐镇,来这做什么?”

    “我想见你。”也不知叶羡寒从哪察觉出来白弈尘不擅长应付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亲近,这招越用越是得心应手了。

    自从那回失忆,叶羡寒不加掩饰的表现后,这人就一次见面比一次见面更大胆。他隐隐约约知道叶羡寒都在想些什么,可如今诸事未定,他哪有心思考虑别的。

    况且,就算要他静下心来单独考虑和叶羡寒有关的事

    白弈尘自己并未发觉,他的耳尖腾地红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只是满脑子一团乱麻,思来想去想不明白。

    毕竟他一旦认真想起事来,很容易忽略其他。

    结果刚从思绪里恍过神,一抬眼,叶羡寒已经逼近了他身前。

    近到能够感受对方的呼吸。

    “前辈,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你。

    理论给出的事实答案在感情上让白弈尘的脸颊烧得发烫,他说:“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从前的事。”

    叶羡寒突然从方才游刃有余挑逗的模样,怔在了原地。

    这让他更像当年那个茫然无措的小少年了。只不过多年过去,身量变了,气场变了,连声音都低沉起来。

    叶羡寒突然紧紧地抱住白弈尘,闭着眼,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

    “前辈,其实自从我认出你以后,就一直很想这样做。”叶羡寒哑着嗓子低声道,“但我不敢。”

    一句不敢,隔着太多情愫。是放不下内心迁怒的茫然,是背叛的愧疚,是高山仰止的望而却步,是对心上月明的只可远观。

    白弈尘想说些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这个拥抱跨过了漫长的年月,路经太多沧桑更迭,只是对年幼时尝到的温暖的眷恋,无关风月。

    于是他轻轻的拍着身前这个青年的背,就像安慰从前的小孩一般。

    叶羡寒却轻轻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颈侧。

    白弈尘惊得一抖。

    叶羡寒见好就收,松开了拥抱,全然是稀松平常地模样:“放心,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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