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
蝙蝠岛本来只是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岛, 岛倒是不算小,露出海面的地方大多是嶙峋的石头,除去一座可称之为小山之外, 其余也只能被叫做石林。
说不上寸草不生,毕竟还有几颗生命力强悍的野草野树什么的零星从石头缝儿里冒出来。
可要说物产丰富,那简直就是胡扯, 整座岛除了遍地的石头之外,能待人落脚的地方只有面积不大的一片叫做沙滩、实际也是石头和砂子参半的地方。
此时,那片来时因并没有什么人而显得还颇空旷的海滩上热闹非凡,乌央乌央地堆了不少人, 形形色色什么样儿的都有。
有虽然也满身尘土却还活蹦乱跳的, 比如楚留香追命和运气贼好的张三, 也有看着满身是伤惨兮兮却还有精神头掐架的,比如白云生和春雷伊次。
更多的则是分成几群被看起来的。
这里头有原随云那些个手下,命大的都被应全带来的人给抓出来了, 也有不少被砸死在蝙蝠洞里的。
最显眼的就是原随云造孽弄来的那些女孩子。
她们也都是林平之命人救出来的, 因着蝙蝠洞里的恶心规矩, 身上都只有一件外衫, 还是林平之特意让人给裹上的。
天光大亮之下,这些女孩子遭遇了什么一目了然, 稍微还有点儿良心的都不忍心多看一眼。
林平之心思细腻, 这些女孩子虽然已经在蝙蝠洞里被折磨成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可一旦到了外面, 再发现玩弄她们命运的恶魔已经无法再折磨她们了,反而会过分激动的可能很大,为了以防万一,便先点了她们的穴道让她们昏睡过去。
于公于私, 这些姑娘都还是活着的好。
也许知道的不多,但她们都是最直接接触过那些“客人”的,若是顺利的话,也能得到不少线索。
应全拎着原随云,跟林平之一起窜出洞口,一路奔出老远,将轰隆隆一路炸一路塌的蝙蝠洞远远甩在身后。
可算是看出来原随云的能耐了,这是埋了多少火/药,再多些,保不齐连岛都能给他炸沉喽。
一路窜到海滩上,脚下都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地下在震动的感觉,好在头顶是没有暴雨似的砸落的石头了。
哐地又把原随云往地上一扔,应全赶紧抖抖身上的土。
厚厚的一层尘灰和细碎的小石头,不光身上有,头发里更是重灾区,好在他现在用的是花满楼的脸,脏成这样也不丢自己的人。
应全还略顾忌了一下花满楼的形象,没肆意地大拍大扫,即便如此,海滩上已经有一个花满楼了,又冒出一个花满楼来,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也没听说花满楼还有双胞胎兄弟啊?
脑子转的快的想到易容,接着就是哪个真哪个假的问题。
这倒也好猜。
一个花满楼身边儿是陆小凤,后出来的那个身边的不认识,手里还拎着原随云,八成是假的……原随云?!
一开始被“真假花满楼”吸引了注意力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把他们坑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就在那儿呢,正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多好的报仇时机啊!
可惜,不仅原随云的手下身边儿有一圈儿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围着,丁枫更是被已经不再掩饰身份的英万里亲自看守,原随云身边儿那个有张和花满楼一模一样脸孔的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是好惹的。
心里个个都有火气,真的敢头铁地直接冲上去的人,那还真是没有。
到让应全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不过这些人大概也忍不了多久,看看一望无际的大海,是不是感觉少了点儿什么?
对,岸边一条船都没有了,包括宫九的大船在内,无论是大船小船全都消失无踪,别的船不好说,宫九肯定是自己跑的,跑的还真快。
有先出来去搜寻的人陆续回来,全都毫无收获,来的时候这里还是海上销金窟,转眼的功夫就成了海上孤岛。
若是没有船,他们这么多人就要被困死在这孤岛上。
应全扫了一眼,见礼郡王正瘫在一边儿昏着,居然那个王安也好端端地没死没伤,顶多是脸上擦破了点儿皮儿,假胡子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青白着一张脸,大气都不敢喘地巴在礼郡王身边,各一会儿就要去探探礼郡王的鼻息,生怕人死了他也活不了。
要应全说,这就是个傻子,也不想想,礼郡王都落不了什么好,他还能有下半辈子好活?
随着去搜寻的人回来的越来越多,海滩上的气氛也越来越暴躁。
也不知道原随云从哪儿拉来那么多的“客源”,应全粗略地看了一眼,构成可谓五花八门,最初混战时死了一批,逃出来的路上又死了一些,就这都还剩下了好有二十个。
原随云的“客人”本来就是消耗品,“大浪淘沙”现在还活着的那命都不是一般的硬了,自然也更能搞事。
如果这会儿没有应全带来的这些人震声势,只有楚留香追命他们几个的话,占据了绝对优势的“客人们”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消停,心里有火也还按捺着。
他们急,应全不急,看看天色,大概是过午时分,折腾了一通,还真有点儿饿了。
他这些手下都是带齐了装备来的,饱受应全“不能走空”的教诲,个个都没少从宫九的船上薅羊毛。
应全叫过几个来一吩咐,很快就手脚利索地分工合作,生火架锅,烧水抓鱼,各司其职。
若不是应全嫌麻烦,他们甚至能飞快地垒个灶出来,反正岛上现成的石头,搭间屋子都不在话下。
鱼要现抓,不敢让应全饿着等,手下人不知打哪儿拎出一口袋干粮,有饼子有馒头,用削尖的木签子串了放在火上烤。
不光有干粮,还有好几种酱料和咸菜,配着烤软的馒头饼子,也是挺合口的一餐。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可以喝的水。
馒头饼子配咸菜,不说跟蝙蝠洞里招待的奢华食水相比,能有钱来这里销金,那些人平日里对这样的吃食估计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可是放在眼下就很诱人了。
尤其四面茫茫都是大海,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困在这里多久,这岛上柴火还能收拾出来些,充饥的话,多试试还能捞到鱼什么的,可淡水水源就是真的没有了,更不要说大米白面,水果蔬菜。
蝙蝠洞里兴许还能挖出一些来,可谁又有本事去挖呢?
别小看烤馒头蘸酱,一加热那味道也是香的很,应全和林平之都吃得很享受。
去捞鱼的手下不多时就带了两条海鱼回来,鱼不大,那手下机灵地又摸了不少贝类海藻什么的,煮汤烧烤样样来得,重点是调味料带的全,现捞现吃滋味别提多美了。
应全也不吃独食,瞧见陆小凤眼巴巴地咽着口水往鱼上盯,应全笑笑地招手把人叫了过来,还没忘了把追命他们也叫过来,全部厚此薄彼。
楚留香和张三都是常年在海边混的,张三烤鱼的手艺更是一绝,哪怕是为了蹭个火蹭个调味料呢,也个个都肯出力,并不白吃。
尤其张三的烤鱼,那真是名不虚传,应全吃了一口,就万分心动地想要把人捞回去当专门烤鱼的厨子了。
不就是个对珍珠没有抵抗力的小贼吗?
宫里还能少了好珍珠?每年的贡品那么多,要多少极品珍珠没有啊。
别看应全扣扣索索地见到可以捞的银子就饿虎扑食,事关他家小皇帝的时候却大方无比,用极品珍珠换烤鱼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过点儿安稳的生活?凭你这手艺,我不会亏待你的。”
应全想到就做,当真开口问了。
问的张三当时就傻了,楞不登地四周环视了一圈,迟疑地伸手指指自己。
“对啊。你这烤鱼的手艺可真不错,宫里的御厨都没有这份功力。”
张三一听就吓得疯狂摇头,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趟出来居然还能这么刺激的。
刚刚死里逃生,还没庆幸完自己命大呢,就冒出一个一看就来头不小的要挖角自己,说起宫里的口气跟说自家后花园子似的。
不过也搞不好真是人家后花园子呢?
御厨手艺不好,所以要让他去当御厨吗?
不不不不不,不了——
摇头摇到一半,宝光一闪,张三的脑袋就盯住了,这次是真傻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对面应全手掌里托着的一颗宝珠。
珍珠这东西并不罕见,打渔的顺手都能摸到,可真正称得上宝贝的珍珠就稀罕了。
都说人老珠黄,说的不只是珍珠保养不易,更可见只有圆润有光泽的珍珠才是好珠子。
所谓七分珠八分宝,应全手里这颗几乎有小指指腹大小,浑圆无比,莹润有光,通体透粉,阳光之下竟还能看到些许金色。
这样一颗稀世宝珠,放在中原可能还够不上价值连城的标准,但是放在西域小国绝对就是国宝级别的了。
张三虽然爱珍珠爱到不能自已,可碍于出身,其实并不能看到多少真正的好珠子,此时一见之下,浑然忘我,嘴巴越长越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楚留香眼疾手快地一把把烤鱼从张三手里抢走,免得落上了口水没法吃,也让张三一下子回过神来。
应全见状刻意将珍珠又往张三眼前送了送,距离一近,张三看得更清楚了,这可真是个好宝贝啊,贴得这么近都没看到上面有瑕疵,颜色也是那么迷人,就像是娇美的姑娘遇见情郎时透粉的面庞那样细腻美丽,张三的心啊,扑通扑通的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啦。
“怎么样?跟我走,这个就是你的了?像这样的宝珠,我还有的是呢,不想看看吗?”
想啊,当然想啦!
珍珠是他平生挚爱,为了捞珍珠,他也不是没有潜水险死还生的时候,可惜运气不好,一直都没捞到什么好货,尽管为了捞珍珠能豁出命去冒险,可是真的没有命了,也就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啦!
张三对自己也是够狠,吭哧往自己舌尖儿咬了一口,当时就咬了个满嘴血,疼得浑身一哆嗦,眼神终于能从珍珠上挪开了。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就自己这二两脑仁儿,还是老实在海边蹲着吧,说不定哪天踩到狗屎运,自己也能碰到一颗好珠子呢?
天上掉下来的便宜没有好捡的,他张三贱命一条,还兄弟还是有几个的,万一自己掉了坑再坑了兄弟,那他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不,不不,还是不了,多谢抬爱,多谢抬爱……”
张三是闭着眼睛拒绝的,眼泪都从眼角渗出来了,要不是他长得磕碜了点儿,还真的可怜又可爱的,看得应全都要不忍心逗下去了。
林平之干脆扭过头去,憋笑得肩头直耸。
楚留香是个贼偷,张三的手脚也不怎么干净,林平之对强盗和贼生理性厌恶,但是这样怂到可怜的贼……是还蛮好笑的。
楚留香默默地拍了拍张三的肩膀,难为他居然能忍住,接下来还是把人看牢,免得万一张三熬不住梦游去偷珍珠。
张三也是拼了,卯起来烤鱼,吃吧吃吧,一次吃腻,可别再盯着他了。
应全和林平之哪吃得了这么多,大家都有份,都吃的赞不绝口,纷纷表示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用那么珍贵的珍珠专门请张三去烤鱼,陆小凤更是已经积极地凑上去开始跟张三拉关系称兄道弟起来。
张三心里苦,烤鱼烤得越发卖力了,应全带来的人也够能干,分批去捞鱼,想烤多少都有,自己也换班都尝到了这绝美的烤鱼。
几十号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地跟出来野餐聚会似的,越发衬得另一头没吃没喝的人凄凄惨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边的风吹起来冷飕飕的,应全叫人将那些还在昏迷中的姑娘搬到离火堆近一些的地方,也不给她们解开穴道,只每个人灌了一碗热汤下去,就先任由她们昏着免得醒来受惊。
至于原随云、丁枫和他们那些半残手下,热汤都省下了,反正饿一两天也死不了。
王安精乖地自己壮着胆子打着礼郡王的旗号来讨了点儿食水,礼郡王还昏着,那些东西还不是都进了他自己的嘴,应全也懒得管,反正这俩货也不怎么重要。
孝顺徒弟林平之早就折腾出了一个小帐篷,搭在比较背风的地方,虽然条件不行不能洗澡,让师父换换衣服松快松快总是好的。
应全索性也懒得再维持花满楼的易容,换了干净衣服之后干脆也卸了假脸,换了透气的面罩戴上。
出来的时候林平之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还用换下来的脏衣服垫底,上头罩了一件干净的外衫,给应全铺了一张简易床铺出来,把师父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有对比就有伤害,有吃有喝的都羡慕,没吃没喝的就更难受了。
身上又是灰又是土,潮湿的海风吹在身上黏答答的,有一丝热气儿都给刮走,肚子里头更是空空,半天没喝水,嘴皮子都干巴了,周围还都是些靠不住甚至要防备的人,身体心理都备受煎熬。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试探地越过泾渭分明的空白地带,凑到近处,问道:“可否讨口水喝?”
这要是问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他们这样的善心人肯定就应了,追命和英老爷子也都不是绝情的人,并不会刻意折磨犯人。
可惜做得了主的并不是他们。
应全已经躺下了,林平之坐在一边儿守着,听见这人的问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善心人也不是傻子,更何况那些人都是来这儿做什么的大家都心如明镜,那师徒俩不表态,其他那些自认是蹭吃的便也都不吭声。
来试探的那人等了半晌也不见回音,一阵气恼。
他大小也算是个人物,一贯都被捧着奉承,此时纡尊降贵却受此冷遇,气恼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人也不是没脑子。
这些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能耐可是大得很,当时他们都被困在石厅中,正是这伙人从外头将石厅炸开一个口子,他们才可以逃出来,不然不被憋死,也要被砸死在里头了。
这救命之恩对没什么底线的人来说可能不被当成一回事儿,无谓的惹事就没有必要了。
这些人不但人多势众,来路不明,看追命大捕头也跟他们坐在一起,更有英老爷子手边儿还捆着一个犯人,搞不好这些人也是朝廷的人,说不定还是锦衣卫什么的,惹不起惹不起。
这人只好忍下一口气,默默地又缩了回去。
见他碰壁,其他也想要去讨食水的人便暂时打消了念头。
蝙蝠岛的规矩,上岛之后身上不能有可以照明点火的东西,这些人身上的火折子之类的东西早都被收走了,生不起火,只能硬抗。
好在都是习武之人,有内力在,大不了打坐练功一晚上,也不至于被冻死。
忍渴挨饿受冻地熬过了一宿,到了第二天,熬不住的人就更多了,吃的还好说,他们更需要水。
拉不下脸的人不想去碰壁,有脑子转的快的小机灵鬼儿就想说守着大海难道还能饿死不成,他们的捞鱼,自己也行啊,没有火,那就吃鱼脍呗,鱼肉里有水分,吃了渴不死饿不死,两全其美。
这些小机灵鬼儿就下水去捞鱼了。
鱼嘛,是不缺的。
问题是,这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会做个什么鱼脍,连杀鱼剖鱼都整不利索,还有捞上来刮一刮鱼鳞,连鱼鳃和内脏都不处理就直接上嘴的,那味道可想而知,腥气都是轻的,又腥又苦根本咽不下去。
能吃下去的都是狠人,有脾气爆的干脆就把鱼给摔了。
春雷伊次就是摔鱼的那个,别以为他是个倭人,出身岛国,就懂得怎么吃鱼了,人家可是天才来着,从来都是被伺候的,哪里会做饭。
反倒是白云生还真的有两手,虽然也是吃生鱼,但是人家弄得还看得过去,也顺利吃下去了。
这些人在这头凄风苦雨地啃生鱼,对面又开始做早饭。
这次更过分,咸鱼熬汤,取了面粉出来现做了面条,还用海藻拌了新鲜的凉菜,每个人都吃了个肚儿溜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弄了多少淡水,居然还敢用来做汤面!
为了驱寒,还往里面放了不少胡椒。
汤面加了胡椒,那味道让吹了一晚上海风都要流鼻涕的“大侠”们觉得鼻子都不堵了,也更馋了。
不过还是没人敢擅自越线,泾渭分明的两端还是泾渭分明的两端。
应全一行人也不是只馋着他们,人家那么坐得住,看着就知道有底气,吃喝都不肯讲究,也不顾忌节省,肯定会有船来接他们吧。
这一点很重要。
孤岛上没有船,幕后岛主已经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他们这些没着没落的,若不是看着有这样一群人心里有底地坐在那儿享受野餐,早就慌得爆发了。
正是应全他们这么稳当,那些人才稳当的住,心里都打着要拉关系蹭船的主意,当然也都不敢轻易去招惹,免得不当心就绝了自己的活路。
但有些时候就算心里明白,忍不下去,还是忍不下去。
一天三顿啃生鱼,嘴里不说淡出个鸟来,已经被腥的都尝不出味儿来了,连着一天半滴水未沾,全靠生鱼和海藻为生,活是还活着,就是囫囵个儿的人也都要半死不活了,何况这些人里还有不少本来就身上都带着伤。
陆续就又有几个自认为善交友或者背后有靠的凑过去,试图去靠嘴皮子或脸面拉关系套交情弄点儿吃喝和伤药。
得到的结果和第一个也没差,任他们笑出满口牙,又或者把自己的家门靠山吹得震天响,没人理他们就是没人理他们。
受伤的人里头春雷伊次身上的伤相对更重些,不仅有内伤,更有外伤,这几天捞鱼碰水,受伤的地方都开始溃烂,人也开始发烧,要命的是不远处就坐着偷袭他至此的白云生,再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伤势拖死。
春雷伊次可是个“胸怀大志”的人呢,他可以死在和人的决斗中,可以为了自己的荣耀和骄傲而死,但他不愿意就这么悄无声息窝囊地被伤病拖死在一个孤岛上,霹雳子的秘方势必是落空了,他此行已经毫无意义,不能再死得毫无价值。
看不上其他人的巧言令色和不要面子,春雷伊次是个骄傲的人,他整了整衣服,顶着后面明里暗里盯着他看的人的目光,就往应全那边走过去。
他胆子大,眼神儿也好,别人都没搭理,直接就奔着应全来了。
“这位兄弟。”
春雷伊次的官话说的非常好,但应全没理他。
林平之斜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个嘲讽的冷笑,心道,跟他师父称兄道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配不配?
春雷伊次的脾气是真的不好,但他忍了,换了个称呼,“这位先生。”
这次应全抬了抬眼皮,微微侧了侧脸,虽然还是爱答不理的,到底还是给了点儿反应。
春雷伊次忍耐心中的怒火,原本还打算寒暄几句的,也省了,直接就从怀里掏了一大锭银子出来,“先生,我想跟你买些食水。”
那锭银子粗略看去少说也有个十几两,放在外头,能买到的馒头和清水,数量能堆满半间房。
春雷伊次都没说数量,那意思随便给点儿就行,这出手也不算抠搜了。
应全看都没看一眼银子,十分不屑地把脸就转开了。
林平之笑道,“物以稀为贵,干粮和清水在外头不值钱,在这儿可是救命的东西,你身上这伤势也不轻,还得需要点儿药吧,何不出价实在点儿?”
你们何不要价实在点儿?
这完全就是明火执杖地趁火打劫。
但春雷伊次反而心里踏实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他干脆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林平之一瞅,百两面值的,就笑笑摇摇头,拍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霹雳子秘方都那么舍得砸银子,这会儿倒是会过日子了?糊弄谁呢?
春雷伊次也不废话,就加价,一直加到五百两,林平之才觉得差不多了,示意地用眼神询问自家师父。
应全觉得自家徒弟的胃口还是不够大,不过算了,徒弟都已经先反应了,他也不好不给面子,第一次,算个优惠价吧。
于是春雷伊次花了足足五百两,就买到了俩连咸菜都不给配的馒头,一碗连盐都没加的海藻汤。
药的价钱另算,按药的品质要价,上不封顶,自己掂量自己的小命值多少钱吧。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姜还是老的辣了。
英老爷子是六扇门的老人了,追命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一点,这会儿人也抓到了,事儿也快了结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围着看守,老爷子不敢放松警惕,绷着严肃脸,也不免有一点轻松的心思,见应全这明显就是想要狠狠薅一把羊毛,老爷子觉得这也不错,听大快人心的,就搭了一嘴,借着跟林平之应全道谢的功夫侧面狠吹了一把所谓的极品好药究竟有多么极品,那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别说放在这种地方,就是放在外头,那也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啊!
应全很满意,老爷子知情识趣,这托儿当得妙。
他们的药就是很好嘛,那可是他家小皇帝专门集合了皇家御医和江湖神医合作开发出来的,治内伤的治外伤都有奇效,虽然他舍得拿出来的肯定不是最好的,那也是皇家特供,卖多少钱他都觉得亏。
春雷伊次还真的问了问药价,林平之发觉师父对自己之前的要价不太满意,就立意往高了报,大路货的金疮药都敢开价到两千两,不过这种东西通常行走江湖的人身上多少都会带着,有点儿身份的家里会专门给配,自备的品质还更好,
林平之这两千两的报价其实就是个门槛,也没人会真的买。
不过有英老爷子这样的活例子在这里,广告效果太好了,春雷伊次还真的问了最好的治内伤外伤的药多少钱能卖。
这个林平之就不敢做主了,用眼去看自家师父。
应全冷笑一声,道:“不卖。”
一个倭寇水匪,也配吃他的好药?不如去撒泡尿照照镜子。
春雷伊次被撅了,气归气,也只以为应全是在吊人胃口想要卖个高价,口气相当不差钱。
林平之就懂了,道:“那种药当然是不外传的,你要想买的话,次一等的倒不是不可以卖给你,就看你舍不舍得出价了。”
春雷伊次不想死,更受不了被人看不起,林平之稍微一激,他就花了百万两的高价买了一颗品质算上等的内伤药。
“你先试试看,效果好欢迎再光顾啊。”林平之笑眯眯地,不怕人不上钩。
说是次一等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好大夫不多,神医级别的更少,对比起来药效还是相当不错的,糊弄糊弄没见过世面的人足够了。
果然,春雷伊次虽然付钱的时候颇为肉疼,真的一咬牙把药吃下去,运功化开药力,感受一下,还是觉得这钱花的挺值得,睁眼看白云生的目光又狠厉了几分。
可不是值得吗?
春雷伊次这算是启发了众人,也打了个更有说服力的广告,食水且不说,那药也真真是好东西啊,没看这才吃下去,都有跟人拼命的底气了吗,早说可以用钱买啊!
他们谁差钱呢?
买买买!
早就受不了的人一窝蜂地挥舞着银票奔了上来。
这是真正的卖方市场,定价全有林平之说了算,给多少吃的,给什么吃的,也是人家说了算,这买卖做的一点儿都不公平,不过总比没有强啊。
五百两银子的馒头和菜汤算什么,林平之越卖越开心,还陆续卖出了一千两一碗的汤面,给多一百两就可以另加一点儿胡椒;八百两一碗的姜汤,碗倒是正常碗,里头的姜汤大概也就是一茶杯的量。
就这谁也都不敢抱怨,因为林平之深谙一拉一打,给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手腕,看着谁顺眼,听谁说话好听,指不定就抽冷子大方一下,附赠一小勺酱菜啥的。
等所有人肚子里都稍微有点儿东西垫底了,贪心就冒出来了。
有提出想买个火种的——张三的烤鱼实在要价太贵,他们完全可以自己烤,还能烤火取暖——被林平之干脆拒绝,别想美事儿了,火是不可能卖给他们的,替换下来的脏衣服倒是可以卖给他们几件,裹着也能挡挡风,聊胜无于嘛。
买药的也欢迎,这个就比较公平了,除了药价贵,只要给够钱,要什么药就给什么药,保证有效。
都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林平之就收了厚厚一沓的大额银票,还有不少银票不够干脆拿之前的珠宝配饰什么凑活的,林平之心情不错也就都收下了。
“师父,这是真赚啊,那些人可真有钱。”
近墨者黑,应全掉进钱眼儿里了,林平之也不可能在外头。
师徒俩瞅见“大丰厚”的成果,心情都不错。
被迫花高价的人心情就很一般般了,这些人要说平日里多也是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可真见到什么叫货真价实的花钱如流水,那也是会肉疼的。
更紧张的是以那头越来越高,也只可能越来越高的要价,他们身上原本看着挺多的银子还真不一定够花几天的。
但他们更怕的是哪怕他们的钱够,那边儿却没有足够的东西卖给他们了。
他们急,应全这头还是慢条斯理,该享受美食就享受美食。
连楚留香陆小凤他们也看着完全不着急,甚至陆小凤都开始有精神头作妖了,人家在捞鱼的时候,他摸了两个螃蟹给花满楼看新鲜。
追命和英万里这样常办案的人观察力都强,见应全他们的行事,就知道没有意外的话来接应的人不出两天必到的。
又过了一天,有耐性不好的趁着花钱买食水的机会,心里活动想去套个话,结果什么都没问到,只能傻呆呆地盯着海面到处看,就巴望着能早点儿有船来,心里早就后悔不迭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也不是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没数。
最开始还跟春雷伊次死掐的白云生就挺聪明,或者说他本来就有几两心眼儿,只是习惯性地给自己立个人设,看着莽撞自大,对史天王忠心耿耿,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儿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那些人傻不愣登地以为等有船来接应那头的人,自己就也能得救,白云生都要忍不住心里的嘲笑了。
真是死到临头都不自知的蠢东西。
也不看看那些都是什么人,自己又都做过些什么,在岛上还能得几天自由,真有船来的时候,就是他们都变成阶下囚的时候了。
白云生心里盘算着,事已至此,还是该好好给自己打算打算,说不定能因祸得福呢?
一岛上的人各怀心思,在一小半人度日如年的苦苦期待下,第三天天刚刚亮的时候,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大船的桅杆远远地露出了头,激动之下叫的干哑的喉咙都破音了。
“船、船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