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
应全语气很平淡, 就跟唠家常似的，眼神儿里都看不出一点儿火气。
林平之吃饱喝足，又才愉快地吐槽了一阵子楚留香极其八卦, 已经没有刚进来时的紧张了，戒备刚刚放松，抽冷子听到应全的问话, 顿时从背后一路凉到脑瓜心。
不光是汗毛竖起来了，林平之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师父绝对已经气炸了。
林平之不愧是个贴心的乖徒弟，十分了解自家师父。
应全的确已经气炸了，内心完全是在咆哮。
亲, 还记得咱们是干啥工种的吗？
咱是幕后工作人员, 不用也不能上到台前。
不然的话他为啥还要立个谦和忠耿大总管的人设在那里, 他直接去做个威风凛凛的厂公不好吗？
学了那么多易容的本事是为了更好的隐蔽身份，不是为了粉墨登场c位出道的。
应全气的当然不是林平之头天晚上扮的那个无名女子，那都无所谓, 江湖上哪年不出几个出彩的人物, 多数都是流星, 只要不再出现, 很快就会被忘掉。
再说楚留香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那数都数不过来，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种角色林平之就算扮上一百个, 哪怕给楚留香弄个“后宫”出来, 他都算他练手了, 可能还会反过来夸夸他。
但是啊, 但是……
林平之听见应全隐约发出的叹息声，肝儿都颤了，也不敢抱有庆幸之心，老老实实地从头开始交待自己这一路是怎么阴差阳错弄出眼下局面来的。
让应全震怒的所谓“公主和亲”的戏码, 说来跟林平之还扯得上一点点关系，不过也只是个催化作用。
事情还是要从年前的一场大事说起。
无名杀手组织破产，首恶薛笑人及有隐瞒其罪行并试图为其顶罪的薛衣人被捕，最重要的名单作为证据也落入掌握，傅宗书不得已狗急跳墙，结果撞到了南墙，被扮猪吃老虎的柴永焌给当场拿下。
历经三朝的权臣及其党羽自此成了柴永焌丹壁下的土石。
傅宗书这颗大树倒下了，深埋地下的残根也要被一并挖出来。
傅宗书残党中那些不死心的人，尤其他养在“鱼池子”里的老怪物九幽神君，手下不仅有一票妖魔鬼怪的徒弟，还有这么些年来他想办法绑去并炮制成傀儡的江湖高手，之前被抓走的霹雳门弟子们也未逃过魔掌。
可笑的是这些人各有各的野心，几乎没有一个是纯为了救傅宗书而参与的，心下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有点儿本事的都借着搞事的机会使劲儿给自己捞好处。
又有闻到味儿的豺狗，想要在这头濒死的猛兽身上咬下一口肉的，比如六分半堂的雷损，暗中还有浑水摸鱼，藏起来等着看能不能捡到便宜的鼠辈。
失去控制的野兽才最危险，所以那时候应全非常不愿意柴永焌按照往年的规矩一样出宫。
以策万全，禁军、锦衣卫和六扇门首次并肩合作，暗地里还有应全撒出去的人。
就结果而言，基本上还是很成功的。
傅宗书暗地里组织起来给自己干脏活儿的那些江湖败类死的死抓的抓，连九幽神君都被搞定了。
六分半堂在狄飞惊重伤被抓，雷损逃亡失踪，帮众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基本就算是完蛋了，京城风气顿时一清，从此明里暗里敢于张牙舞爪聚众想整出点儿大新闻的都不用想了，已经没有那个土壤了。
听上去是不错，可也只是不错。
以当时奉命处理这些事的豪华阵容来看，这个结果完全称不上完美。
雷损跑了，杜莲失踪了。
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一批成品半成品的霹雳子，以及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图纸。
为此，六扇门和锦衣卫都派出了得力人手，双方的目的却不尽相同。
六扇门主要是去追捕雷损和杜莲归案的，锦衣卫则是冲着霹雳子，雷卷直接派出了他最信重的沈边儿带头，五虎将里头去了三个，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放过跟这事儿有关的人。
雷卷本就是个极为讲义气的人，如果不是已经穿了官服脱离了霹雳堂，必须要避嫌的缘故，他绝对会让那些胆敢伤害他兄弟的人见识一下为什么他被称为“小寒神”。
六扇门对这事也非常重视，无情不方便，派的是四大名捕里最擅长追踪的追命，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连老牌名捕大前辈英万里都给派出来了。
两方人马都非常给力。
一开始林平之跟在后头跟得简直可说是悠游自在了，几乎不废什么力，只要保持耳聪目明就行。
但是，这种好事显然是不会一直维持下去的。
“雷损当初是自己跑的，狄飞惊就是拼命给他制造逃跑的机会才会最后重伤被捕，雷损当时也受了伤。
外伤还好说，他的内伤绝对撑不住那么多天的逃亡，雷损身边也没有帮手，除非他还有什么六分半堂包括狄飞惊在内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据点，否则以他的多疑，绝对不可能在六分半堂都倒了的情况下再去从前的那些据点躲藏，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六分半堂的头头脑脑死的死伤的伤被抓的被抓，那些人有几分义气几分忠心雷损心里肯定也有数，会交待是肯定的，区别只在于嘴硬的时间长短罢了。
“奇的是，就是找不到雷损，开始还能发现蛛丝马迹，后来就跟凭空失踪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就是雷损已经先一步被人带走，而杜莲从一开始就是被人带走的，这里头的可能性太多了。”
林平之回忆着，尽量详细客官地叙述整件事情。
“推测下来，雷损这边是有人接应还是被人裹挟走的不确定，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杜莲已经被查得相对彻底，基本不存在有人接应的可能，再加上她几乎可以被确认是当初霹雳门内门一案的凶手之一，又与九幽神君有所接触，掌握一定机密的可能性很高。
能那么准确地抓住机会将人带走还不留痕迹，这些人隐藏的相当深。
那时距京城已经隔出一省了，纯靠那么点儿人手询查，两边的进展都很缓慢。我联系了各处据点，因事先收到提高监察等级的命令，收集到不少有用的线索，我汇总捋顺了一下，暗中给他们递了几回消息。
后来发现带走雷损的和带走杜莲的果然不是同一拨人，抓到了他们的尾巴之后更是发现这里头兴许还不止是两伙人，因为发现了不少次打斗留下的痕迹，看着像是有人在不断地试图半路截胡。
六扇门的英捕头确认了其中一伙人的来历，据他说极有可能是他之前就一直在追查的一个神秘地方出来的，我听他描述，觉得应该就是您提过的蝙蝠岛。
但蝙蝠岛应该在东海，这些人却都不明原因地在向南王的封地汇集。
我觉得既然如此，这背后跟南王肯定存在某种联系，但若说就是南王指使的……”
林平之皱了下眉头，摇摇头道：“我反而觉得不像。”主要他觉得南王的脑回路应该没有这么复杂。
应全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林平之心虚悬着，吞吞口水继续道：“恐进入南王封地后行事不便，他们便想争取在那之前将人拦住，谁都没料到那些人竟然那样胆大包天……”
当时的情况是，沈边儿领着的锦衣卫也好，追命英万里带队的六扇门捕快们也罢，谁都不傻，都知道南王一直贼心不死，或者说，这干脆就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也就南王自己还觉得他掩饰得相当不错。
让这伙人进入南王封地，不管整件事情跟南王的牵扯有多深，就算南王真的与此事毫不相干，被惊动了之后也肯定不会放过这块自己跑到他嘴边的肥肉。
他们都是来收尾的，没人想把事情搞得更大。
所以一路上追命和沈边儿等都曾有机会将追捕的对象围堵住，却都因为顾忌伤及无辜不得不错失良机。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也因为后头跟着朝廷的追兵，反而截胡的人消停了，那些人便越发明目张胆起来，甚至于故意往热闹的地方去，就仗着他们不敢赌他们手里是否有成品霹雳子这样能造成大混乱的杀器。
追命和沈边儿他们其实已经有了干脆将这些人当做“向导”，意思意思地追捕一下，看他们最后会跑到哪里，若能一并端了那些人的老巢自然最好，实在不行也能先探清那些人的底细。
林平之很快也猜到了他们的心思，理论上是个好主意，前提是真能追上，而不是追到最后在茫茫大海上失去了目标的踪迹。
他觉得这计划不靠谱。
如果说前半段还是被追捕的人小心躲藏，追捕的人步步紧逼的话，后半段就几乎反过来了，被追捕的人得意张狂，追捕的人反而顾忌多多，进了南王封地之后更是追捕的人反而需要易容改装谨慎低调。
到时候那些人一路直奔码头，大船就在码头上等着，脚前脚后就出了海。
等船跑远了那就算是蛟龙入海，海面又留不下痕迹，也找不到人询问，大海是相通的，船跑到哪里谁能知道？
再者，九幽神君是挂了，他炮制傀儡的方法也跟着没了，谁也不知道他能否控制着掌雷弟子当真留下什么图纸配方来，万一真有这东西的存在呢？
耽误不起啊。
林平之一咬牙，就提前命人去散播了海匪又要上岸的消息。
他的思路也很清晰，首先，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一直在追的那群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势力，至少有三个甚至三个以上的势力在争抢。
以他对“史天王”的了解，那是个极为自我，可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人，听闻有人要到他的势力范围搞事，还有好处可以捞，会出手的可能性非常大，这消息就显得很可信。
假设这里头有人就是“史天王”派出来的，那更好，正好可以做个甄别。
这些海匪隔三差五地就会上岸劫掠一番，劫个商船更是常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传言轻易就被相信了。
港口一时间都跟歇业了似的，就算是流言，也少有人敢顶着风险出海。
自然，在这个关口离港的船就变得格外显眼。
主要林平之也没想到那些人会那么头铁，他想要借流言拖延那些人出海时间的计划落空了，他散播出去的流言反而成真了，“史天王”当真派人去阻截了。
更加超出林平之预料的是，两伙人不仅撞上了，还打起来了。
本来“史天王”船多人多，又是在自家地盘上，包个饺子不成问题，问题半路又来了试图渔翁得利的倭寇，三方……也说不清是几方人马莫名其妙地就打了一个群架。
也正是这场声势浩大影响甚广的群架让应全不得不忍痛割肉，放弃了人财兼收的快乐，千里迢迢地亲自跑来。
一想就来气。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