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7
来人自然是林平之, 脸上带了一张不引人注目的假面，穿得灰扑扑的，那副尊容, 不看衣服简直就像是隔壁街上花楼里的龟公，不知根底的人，打死都看不出来他和头天晚上那个头戴幕篱身姿曼妙的“女子”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林平之来据点之前也只是想着试探一下。
头天晚上那股子让他寒毛直竖的预感实在不妙, 不来确认一下他心里实在没底。
结果，他师父居然真的来了。
所以他打寒战那会儿不会他师父真的就在旁边躲着盯他呢吧？
林平之心下微颤，紧张得跟脚踩棉花一样进了门，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啧, 伤眼。”应全本来抱臂环胸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冷眼看着磨磨蹭蹭的林平之, 被这一笑给丑到一闭眼, “赶紧把那个面具给摘了。”
带这么个丑了吧唧的面具还做出那个猥琐样子是寒碜谁呢？
林平之嘿嘿一笑，点头哈腰地给应全做了个揖，三步并两步转到屏风后。
跟顾惜朝搞了一天的现场教学, 房中的热水一直没断过。
林平之拿出特质的药膏, 就着热水将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又大略地打理了一下衣裳, 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走出去。
“师父。”林平之重新正正经经地给应全行了个礼。
“嗯。”
林平之直起身, 抿抿嘴, 愧疚道：“让师父操心了。”
应全本来还挺不爽的, 见林平之卸了面具之后露出的真容上眼下乌青的两团, 心想这小子没惹了祸之后就坐等着让人来给他擦屁股，倒也还算有救。
“坐吧，桌上有茶，自己动手。”
“哎, ”林平之眼睛歘就亮了，拎起茶壶，摸了一下，温度尚且适宜，掀盖一闻，是师父最爱喝的六安瓜片。
正要殷勤一下，就听应全懒洋洋地道：“你自己喝，别给我倒，一天下来光说话喝茶了，喝腻了。”
林平之这才重新取了个杯子，倒了一杯自己喝了。
他也确实是渴了，一连喝了三杯才作罢。
不仅渴，他还饿，从昨天到现在都没什么空正经吃饭，五脏庙都是空的，茶水下了肚，几乎都能听见摇晃的水声。
应全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是饿惨了，叹口气，伸手扯了牵动摇铃的绳结，不多时，便有人赶到门口问有什么吩咐。
应全道：“有什么清淡的汤粥吗，弄些过来。”
林平之一窘，脸色通红。
本来就是他行事思虑不周全，累得师父千里迢迢来镇场子，如今骂都没挨半句呢，师父还关心他饿不饿，林平之心里更愧疚了。
一辈子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是个天真无邪一腔赤诚的小公子，林平之骨子里那股子天生的纯稚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从前遇到个陌生人都会毫不吝惜地热情相待，如今却只会对着亲近信任的人露出这一面罢了。
应全多了解自家徒弟，见状心下一哂。
据点的人也精乖，昨夜之后便一直备了热食，随时叫都有，很快便送了一小罐热粥并几样清爽的小菜进来。
应全一闻，那粥竟然还是红枣粥。
行吧，这小子也该补补运气。
林平之不敢让应全久等，也是饿狠了，闻到热粥香甜的味道胃口全开，比狼吞虎咽好看些也是快准狠地飞速进食，风卷残云间便将一整罐粥并佐粥的小菜都一扫而空。
应全意味深长地笑道：“面摊上的卤肥肠不好吃吗？嗯，也对，扮成个高冷女子确实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开吃肥肠。”
“咳咳咳咳——”
林平之狼狈地呛咳起来。
啊，承认了，他果然没感觉错，他就说怎么忽然觉得浑身一凉，果然是他师父暗地里在盯着他呀。
“哎呦，这是怎么了，快喝口茶顺顺，也不是小孩儿了，怎么吃个饭还呛成这样，可怜见的。”
林平之无奈苦笑。
应全无辜地俏皮笑笑，好奇追问道：“所以昨天晚上你们又找了别的地方喝酒吗？”
林平之老实地摇摇头，“没有，楚留香找了个地方把那个叫焦林的男人给暂时安顿起来了。”
应全赞叹道：“莫怪是交友遍天下的楚香帅，人脉就是广。”
合作归合作，林平之依旧看楚留香不顺眼，对楚留香那些朋友也有点儿厌屋及乌的意思，不过能看在楚留香的面子上问都不问地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楚留香交朋友的本事许是比总是被朋友坑的陆小凤强些？
撇撇嘴，忽又想起什么好笑的东西，林平之翘起嘴角，眼睛亮闪闪地往应全那边探身，低声道：“人脉广也不见得都是好事。”
应全挑眉，“怎么说？”
林平之笑道：“楚留香倒是好心救了那个焦林，结果转头就被蹬鼻子上脸地甩了个包袱。
那焦林说他有个女儿，今年该有十八了，他想要再见女儿一面，却不知道去哪里找，正好楚留香撞了上来，可不就被抓了壮丁。”
应全也没料到还有这种发展，“焦林跟谁生的闺女他自己不知道吗，找着娘不就找着女儿了，为什么还要楚留香帮忙？”
林平之解释道：“据说女儿出生前焦林与那女子便分开了，他也不知道那女子如今人在何方。”
应全不解，“这是指望楚留香给他大海捞针？他总得有点儿线索吧，不然鼻子再好使的狗也没法找着目标啊，对了，楚留香的鼻子还不好使呢。”
林平之嘿嘿直笑，笑完叹道，“也不是没有线索，焦林说他闺女脖子下面有个形如新月的胎记。”
脖子下面的胎记？
“正面还是背面？”应全直觉地问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算了，哪面都一样。”
林平之道：“我听那意思，是正面。”
正面，那不就是胸口吗？
“荒谬！”应全觉得这事儿简直匪夷所思，“叫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按着胸口的胎记给他找闺女？他这闺女该有多倒霉才摊上这么个爹？”
林平之也看不上焦林的做派，讽刺道：“说不定人家觉得楚留香是个不错的对象，想干脆将女儿的终身也一并托付了呢？”
师徒俩对视一眼，同时翻白眼。
拉倒吧。
楚留香的名言就是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想都没有想过。
就算他愿意成亲，跟楚留香交友遍天下同样有名的是他的红颜知己也遍天下，船上还有三个才貌俱佳的好妹妹，这样的男人也能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啧，应全顶看不上“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说法了，要他说，狗改不了吃屎，更何况楚留香压根儿也不打算改。
他不确定楚留香最后的结局是啥，主要一想起来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的永远“西门无恨”，太刺激了，完全覆盖了其他记忆。
咳，把脑中浮现的画面赶走，喝口茶压压惊，“所以呢，楚留香就真的去给他找闺女去了？”
林平之摇头，“楚留香是接了信物，不过他去找胡铁花了，他之前就看到胡铁花留下的记号。”
胡铁花啊，应全有印象，这人名气一般，和姬冰雁一块，都算是楚留香的绑定队友，应全记得他主要是还是上辈子留下的记忆，一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某种程度上跟宫九有的一拼的抖m，武功却远不及宫九，头脑也简单，应全对他兴趣不大。
“他去找胡铁花，你也跟去了？”
“没有，我去跟那个‘老板娘’了，她的哥哥是杜先生的大管家，也是负责组织人手送嫁的人，这兄妹俩的行事互相矛盾，我想要去确认一下杜先生她们的计划是不是出了什么变化。”
应全心下了然，“结果呢？”
林平之道：“我不确定，‘老板娘’的动作那么大，按理杜先生不可能完全没有耳闻，但她也没去与杜先生交差，更像是自己的主意。”
林平之对杜先生此人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知道是个武功极高的女人，身边还有不少好手，也知道她曾经立下功劳，故而陛下赐了她女儿郡主爵位的事情，林平之还一度感叹过他们这位陛下的确是个大方的人呢，他也没想到这位杜先生会这么打脸。
听见街头巷尾传开的那个“公主”下嫁海盗的流言时林平之就心道不好，果真见到了师父，也算是第二只靴子落了地。
“你见到那位杜先生了吗？”
林平之道：“没有，她行踪极神秘的，我只见过‘老板娘’的哥哥，人称花管家的。”
出于谨慎，他也没有太过靠近，只是这兄妹二人各行其是，各自想法招揽人手，总让林平之觉得他们挺不靠谱的。
应全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算了，这些事你就不用再管了，陛下派了顾惜朝来接手，我已经让人将收集的消息给了他，你把你知道的那些东西也说给他听就行了。”
林平之来时已经看到了顾惜朝，也不惊讶，应了一声，心里到底还是意难平。
本是师父交给他的活儿，被他搞砸了，最后还得别人来接手收尾，挺丢脸的。
“言归正传，说说吧，不是让你暗地里追踪，适当搭把手就行吗，你是怎么把自己搅到局里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