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83
这里是南王的封地, 不像京城。
打从柴永焌几年前开始在朝中发力,官员的任免升降便不再只看傅宗书的脸色,朝中也不是只有那么几个保皇派老臣可以用。
新官新气象。
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庞统那是连皇帝都敢怼的人, 傅宗书算老几,完全不给脸,至于那些个江湖帮派, 大爷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敢让庞大爷看不顺眼的,庞大爷就要让他们都过不下去。
等到庞统去了禁军,雷卷接任锦衣卫指挥使,整个儿京畿已经没有敢明目张胆肆意妄为的了。
雷卷比庞统更加有耐心, 江湖经验更足, 手底下还有一票能干小弟, 对付街面上的流氓混混更加得心应手。
几年下来,京畿地区的治安与从前帮派当道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大姑娘小媳妇的结伴去夜市逛逛或者做点儿小生意都是平常的事了。
有一说一, 甭管南王的封地上有多少糟心事儿, 府城还是很热闹的, 只是觉没有到三更半夜还能放心出来溜达的地步。
虽然没有夜禁, 入了夜之后街面上除了打更的,也看不到几个行人。
这个时间, 还下着雨, 在这种偏僻的小巷子里, 这么些古怪诡异的人扎堆的面摊, 怎么看也不是个吃夜宵的好选择。
偏偏还就是有人来吃夜宵了。
这人穿得低调奢华有内涵,撑着一把崭新的油纸伞,脚上踩着一双唐时盛行的高齿木屐,脚步缓而稳, 雪白的袜子上没有沾到半点泥水。
这已经够装x了,然而还有更装x的,这人居然还自带妹子!
妹子与来人并肩而行,虽有油纸伞,依旧带了一顶幕篱,雪白的轻纱一直垂到裙边,隐约透出里面青色的罗裙,长长的裙摆下露出寸许屐齿,同样也穿了一双高齿木屐。
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存在感很低,仔细观察便会大吃一惊地发现,这女人身上竟也没有沾到半点泥水,不仅如此,幕篱的轻纱上竟连半分湿意都没有。
两人走在同一把伞下,却只能听到一个脚步声,默契的如同一个人和他的影子一般。
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的是面摊的“老板娘”,方才还风情万种的缠在“黑竹竿”身上压制他杀意的美貌妇人眼中乍然亮起,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对男女,呼吸都急促起来。
顶着“老板娘”“老板”期待的眼神和面摊上其他人警惕的目光,二人缓缓走到面摊前,男人送女人先进了棚子,方才收了伞。
棚子里一共就三张桌子,每张桌边都坐了人,每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防备和敌意。
这两个人却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男人笑着对离他们最近那张桌边坐着的青衣男人点了点头,并没有问问能不能搭桌的意思,自顾自掏出一块雪白精致花香怡人的帕子擦拭起长凳上的雨水。
帕子是丝质的,本不是用来吸水的,男人将帕子平铺在长凳上,手掌按着擦拭过后,长凳上的水渍竟一丝不剩,变得干干爽爽。
靠的显然不是帕子,而是男人用内力将水在极短的时间里蒸干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顿时都在心中将对男人的期待或警惕提到一个新高度,被照顾的女人却毫无反应,视之如常地坐了下去等着男人点菜。
面摊上的“老板”“老板娘”奇形怪状的看着就不像是正经人,面摊看着倒还是个正经面摊的样子,该有的东西都还是有的。
锅碗瓢盆葱蒜调料都齐全,甚至还有放满各式卤味的大托盘。
应全眼神好使,一眼就看到了挤在卤肉卤蛋卤豆干中间的卤肥肠,心下暗笑。
果然,就听那个熟悉的华丽男声开口对“老板”道:“卤味每样都要,豆干和肥肠多来些,再来两壶酒,什么酒都行。”
“老板”和“老板娘”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人没说切口,他们不是来“吃面”的。
气氛一时之间险恶起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应聘者”立刻将敌意从对方身上同时转向了这对在莫名其妙的时间跑来莫名其妙的地方吃宵夜的男女身上。
“老板娘”见势反应极快地笑了,就像个普通老板娘一样热情地招待起客人来,一面使唤“老板”去切卤味,一面真的去拿酒了。
呵呵,应全暗道,他就看“她”是不是真的敢吃。
江湖上多奇人异事,像这种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他的人最出名的莫过于陆小凤和楚留香。
陆小凤跟贵公子可扯不上关系,来的男人自然是楚留香。
至于跟楚留香同行的“女人”……别人认不出来,他还认不出来吗,那哪是什么女人,那分明就是他还没空出功夫来去找的好徒弟小林子啊。
林平之直到家中遭难之前都是被娇惯长大的,不说非山珍海味不吃也是挑嘴的很,等落了难,什么娇生惯养出来的习性全丢了,后来被应全救下,拜他为师后跟着天南海北到处跑,尝试了很多之前听过的没听过的东西之后,开发出了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嗜好来,比如吃肥肠。
想不起来的时候就算了,一旦看到或者提起来,那就口舌生津非要吃一顿祭祭五脏庙才安生。
离得远闻不到味道,光看那卤肥肠的卖相还真不错。
可惜那小子也只能看看了。
林平之的易容术都是跟应全学的,水平不错也还没到青出于蓝的地步,应全还不至于靠肥肠去认他。
再说眼下这扮相林平之也没多费心遮掩,主要他本身也不是个魁梧的糙汉,一直走的都是轻灵迅捷的路子,身材纤瘦身高也一般,扮起姑娘都不怎么用缩骨的。
眼下不言不语地端坐在那里,有幕篱遮着看不到脸,周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活脱脱是个身姿动人的姑娘。
小样儿,挺自在啊,还出来吃宵夜了,被楚留香这么周到地伺候着,心里不知道怎么美呢吧。
他就说上次让他扮个小太监总感觉别别扭扭的,原来天分是点在女装上啦。
早说啊~
下次再有人罗里吧嗦地催他家小皇帝充盈后宫,他就把这小子扮上女装扔出去充当被临幸的宫女。
以他家小徒弟的底子,清纯艳丽温婉活泼各种款式的美人儿扮相肯定都撑得住,加上他自己的创意,可以让被“临幸”完的“宫女”死上百十回都不带重样的。
到时候“临幸”一个死一个,把他家小皇帝“不利女色”的命坐实了,看以后那些人还怎么啰嗦。
能为师父师公做点儿事儿,想必他家孝顺的乖徒弟肯定会很高兴的吧。
应全眯着眼睛盯着林平之,嘴角上翘,酒窝都露出来了。
这瘆人的笑容让林平之看到当场就得跪。
就是没看到,也根本没察觉自家师父就在附近盯梢,林平之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心里一哆嗦。
“可是冷了?”楚留香关切地问。
林平之摇摇头,这感觉很不妙,他心中暗暗叫苦。
如果不是为了将功补过,他也不会大半夜的顶风冒雨地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别说扮女装了,为了之后少吃点儿苦头,连让他超级不爽的楚留香他都愿意合作了。
就指望能钓上条肥鱼,回头也有点儿能交代的。
可是这会儿林平之忽然没底了,他总觉得他师父已经到了,保不齐这会儿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盯着他呢。
林平之如刺在背,演技都要冻住了。
旁边的人听了也是面色各异,一个武功显然高强的女人居然会因为这么点儿风雨感到冷?唬谁呢?
但林平之这会儿是真的从心里往外的冷,骨头缝儿都嗖嗖冒凉气。
“来,您二位的酒菜,不是什么好酒,别嫌弃。”“老板娘”把他们点的酒菜送来。
楚留香敏锐地察觉到林平之的状况似有不对,便笑着对“老板娘”道:“风雨交加的有些冷了,麻烦帮我们把酒温一下吧。”
搁在别的时候,林平之肯定会对楚留香这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体贴大加讽刺,不过当下他的确是需要喝口酒压压惊。
幕篱就是这点好,一片纱围过来,前面有开口,方便动作,又有宽大的帽檐撑着,纱围里面的空间并不窘迫。
“老板娘”将温好的酒送来,楚留香殷勤地帮他将酒斟上,林平之就探出一只手端起酒杯缩回幕篱里慢慢喝,一道长长的纱围将他与周围划分出两个世界。
旁人只看到一只素白纤长的手,脸长什么样子是一点没看到。
眼看“佳人”躲进幕篱成一统,是不打算理人了,楚留香也不尴尬,桌上这不还有一个人呢吗。
青衣男子一直很沉默,对楚留香共饮的邀请完全没有兴趣,看他宛如病入膏肓的蜡黄脸色,本来也不应该饮酒。
他不喝,有人想喝。
就听一阵洪亮的大笑,又一个人往面摊走了过来。
一个腰杆挺拔得过分,腰佩一柄乌鞘剑的中年男人。
这人也不知是故意没眼色,还是真的不会看气氛,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来了一句切口,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不知情的人在场。
“老板”气得直瞪眼。
那男人竟然比“老板”更生气,“你是不是觉得我焦林已经老了?拿不动剑了?”
为了证明自己,他对着“老板”拔剑了。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应全心中都替那个叫焦林的男人尴尬。
不管他的剑保养的多么好,不管他再怎么刻意做出意气风发的姿态,事实就是,这人从骨子里透出“外强中干”四个字,他也许还拿得动剑,但绝对已经拿不稳剑了。
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剑客,当然也就不再能被称之为一个剑客。
焦林的剑被“老板”一招击落的的瞬间,他整个人都跟着被击溃了,仿佛他的人生也走到了末路。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还完账了,一身轻松!
应该还完了吧……没算错的话……
吃完饭收拾完之后忽然就闻到哪里有一股臭味,蠢作者到处找,全屋所有的垃圾桶都闻了一遍,哪哪儿都不臭啊,满头雾水非常疑惑地想说顺手去丢个垃圾,一打开门瞬间醍醐灌顶,所有不通畅的地方都通畅了,再也没有疑问——对门吃了榴莲,装着吃完的榴莲壳的垃圾袋静静地杵在那里,隔着两层塑料袋,半条走廊,一扇大门,将“芬芳”的味道送到了蠢作者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