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
应全对招揽各种人才有着谜一般的执着。
柴永焌还曾经开玩笑地说当初就应该直接让应全取吏部发挥才能。
打从科举制度成了国家的抡才大典, 举荐人才这种事情渐渐热衷的人就不错了。
就算是既得利益者，也是最了解应全的柴永焌，其实也无法理解应全的这种遇到人才就想捞回来, 遇不到人才掘地三尺也要挖掘出人才的喜好是怎么发展出来的，毕竟就算再怎么偏心，柴永焌也得承认, 应全其实是个挺冷心冷肺的人，出了对他，对其他所有人，别管面上多温和, 行事多周到, 实际上也都是走流程, 不怎么过心。
这种疑惑柴永焌不会问，应全也不会解释。
这大概是应全唯一不会对柴永焌开放的部分了，永远属于他自己, 像是一个真爱一个被迫醒来的美梦一样, 深深地锁在心里。
是, 在这个有波澜壮阔江湖的世界里, 功夫练得差不多就能飞檐走壁，甚至内力足够, 轻功一流的人, 飞天遁地都不是问题。
以一当百, 乃至一骑当千都不是传说, 而是当真有人能做到的壮举。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不说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也没好到哪里去。
大部分人都在追求更高的武功，有点儿心思的也都在鼓捣并无多大实际意义的机关术, 像是傻叉薛笑人手里的精巧机关一样，方便做些隐秘的鬼蜮伎俩罢了。
于民生于国力进步半点意义都没有。
他为什么那么心心念念地想要留下朱停？不就是看那是个难得还肯把脑子用在些在其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东西上的人吗。
可惜朱停再怎么脑子活络，心也还只是个江湖人。
他曾生活在那样一个精彩的世界里啊。
对他来说，千里传音，白日飞升什么的才是现实而不是故事。
夏天可以吹着空调喝冰可乐，冬天可以开着暖气光着膀子啃西瓜。
天南海北的美食坐在家里叫个外卖，半个小时就能吃到嘴里，哪怕隔着半个地球也能面对面地谈天说地。
虽然那时候的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升斗小民，可那样升斗小民享受过的，就连他家小皇帝都没有享受过啊。
他是回不去了，或者说时至今日，即便是能回去，他也不会丢下柴永焌一个人回去了。
可那个世界依旧是他心里最好的梦，最珍贵的回忆。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柴永焌，他都忍不住想着要在这个世界里重现那样的精彩，哪怕只能进步一点点呢，也是个念想。
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应全分得清轻重缓急。
在他的计划里，像是江南霹雳堂这样怀有利/器的组织，将来都要掌控在朝/廷之下才保险。
这种心思，他是绝对不会在雷卷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
不过雷卷这个投身朝/廷之后依旧颇有影响力的霹雳堂前堂主会主动把这种理应是绝密中的绝密告诉自己，应全还真是有点儿惊讶。
看出了这一点，雷卷苦笑地自嘲道：“这一次出事的便是掌雷一脉的弟子，可见这绝密也只是自家以为的罢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
雷卷道：“霹雳堂虽被称为江南霹雳堂，只是因为总舵在江南，实际上霹雳子的制作另有密所，并不设在总部。”
应全点点头，懂！
江南一直都是粮仓，商贸也发达，人来人往的，那叮里咣啷砰的大动静怎么也不能放在闹市区。
“先人深谋远虑，不仅密所所在设置得极为隐秘，也不止有一座密所，几座密所之间毫无联系，全有掌雷一脉的人自己掌握，连堂主也只能接触到最基础的东西，其他的都掌握在掌雷一脉的领头人手里。”
应全听得有趣，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能理解，可是这种分/裂的管理方式，居然霹雳堂那什么掌雷一脉的人都没搞过什么事儿，人心这东西可做不得准，肯定是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吧。
应全也识趣地不多问，眼下他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雷卷见应全如此，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直便有的另一重思虑反而更深了一层，不动声色地将心思按下，继续道：“为策万全，密所中的人往往只进不出，除了定时交付成品之外并不见人，霹雳子需精工细作，往往要费时大半年才能得一批合格的成品，在此期间，总舵与密所之间轻易不会联系。
贼人便是觑准了这个空子，等到发现不妥时，已是太迟了。”
说到此处，雷卷的声音中透出了压抑的悲意与愠怒。
“堂中弟子不得已闯进去一探究竟时，出事的那处密所已经没有半个活人了。外门弟子、杂役、妇孺全部被杀，密所中的存货包括半成品和失败品，甚至一应工具器物材料都被一扫而空，核心的几个弟子极其家人全部失踪。”
光是听便能想象出那得是如何的一副凄惨光景，但应全早就无法因这样的事动容了。
雷卷微微闭了闭眼，克制住情绪，语气重新恢复平静。
“此事极恶，实乃霹雳堂几十年未有过的惨案。然兹事体大，一旦消息泄露，就不仅是霹雳堂一家的事了，故而霹雳堂将这个消息死死地压住了。”
这是个明智的决定。
霹雳堂仗着霹雳子，不仅根深蒂固，也容易树大招风。
霹雳子那么好用的东西，谁不想攥到自己的手里，一旦铁篱笆开了口子，闻着味儿的恶狗们就会一拥而上。
应全绝不想看到那种场面。
“想必霹雳堂不会放过这样的挑衅，这么长时间，总该查出点蛛丝马迹了吧？”
雷卷示意应全将卷宗翻到后半，“出手的那伙人显然是极有经验的惯犯，心狠手辣且行事干净利落。没留下一个活口，能毁掉的痕迹都毁掉了，好在怕闹出太大的动静他们并没有放/火，细细查验之后才抓到了些痕迹。
那伙人数量不多，最少有十个以上，武功路数并不相同，走的都是毒辣的路子。”
卷宗上记录得很详细，应全一个个细细看过去。
雷卷又道：“这些人应是提前踩点之后，从地下挖通道进入密所的，故此推测里面应有一个擅长土遁之术的人。”
应全本来看着卷宗上那些描述就莫名觉得似乎有些熟悉，觉得这伙人八成又是他上辈子曾经有过印象的那种，奈何一时想不起来，雷卷这个土遁术一说，顿时灵光一闪，口中喃喃道：“土行孙？”
雷卷：？！
别误会，不是《封神演义》里的土行孙，而是一个江湖诨名叫“土行孙”的矬子。
这人不太有名，若不是收了方姑姑之后，从前日月神教的那些积累也跟着接受了大部分，应全也不会对这种只有点儿小名气的邪路子散人有什么印象。
这人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事迹可说，但雷卷也是个博闻强识的，应全这么一说，他便也想起来了。
这个“土行孙”本名叫孙不恭，人如其名，是个身材矮小，性格邪肆的矬子，师承不明，仗着一身土遁术自我叫嚣过无处不可入之类的豪言，真要说做过什么大案又没有听说过，一般江湖人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土遁术虽有些非主流，江湖上擅长此道且名气更大的也大有人在，因此霹雳堂并未第一时间想起这么个人。
被应全这么一说，雷卷也觉得这个人非常可疑。
不过因为从未听说孙不恭投过哪个势力，雷卷只是觉得可能是有人因土遁术拉他入伙。
应全却因为这个土遁术和这个灭门的案子想起了这伙人。
十三凶徒。
线头捋出来就好办了。
十三凶徒这种等级的反派在应全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算不上特别有名，基本是大反派手下得力打手。
只要有指令，这伙人什么都敢干。
没记错的话，无情百寻不着的灭门仇人就是这伙人。
且这十三凶徒虽号称十三凶徒，听着像是一个组合，实际上只有每次行动的时候才会集合在一起，还要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听听这个多疑到有病的行为模式，耳熟吧。
这不正是傅宗书傅大人的行事风格吗。
别人不知道孙不恭的师承，应全记得这货是那个什么“九幽神君”的弟子，还不独他一个。
在地下一蹲几十年的，除了裘千尺就是“九幽神君”了，应全觉得自己没记错。
这货躲在个什么“鱼池子”里练功，还爱把人炼成药人傀儡受他驱使。
江湖人行踪不定，失踪也是常事，引不起多大重视，到让这货捡了便宜。
唤醒了记忆的应全可记得那个什么“鱼池子”就在京城地下，重点是，支持这个“九幽神君”专心练功做药人的背后“金/主”就是他们劳心劳力的傅相傅宗书啊。
怪不得他觉得傅宗书好像还有什么依仗似的呢，藏得真严实啊。
他们单知道傅宗书手中有只江湖势力，却怎么都摸不到影子。
连顾惜朝好不容易挖到的一点头绪，也是从黄金鳞那头摸到的一点边角。
原来重头在这儿呢。
行吧，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