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
单就个人而言, 傅宗书已经下狱，连他女儿都自投罗网，朝中傅宗书的羽翼也尽数被剪除,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傅宗书的野心极大，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扩张着自己势力。
如今被捣毁的不过是他明面上的势力, 暗地里人手还没浮出水面。
对于傅宗书藏人的手段，连应全都不得不道一声佩服。
这人简直把多疑刻进了骨子里，明面上的人手和暗地里的人手全然不相干，有交集的部分就有傅宗书自己。
甚至连这部分人手的存在都是应全起了疑心之后, 根据结果反推出来的。
为了证明此事, 应全当真是花了大功夫, 将朝中可能属于傅宗书的人手一一找出来，捋出头绪，根据这些人的升降, 傅宗书所谋求的短期目标等等往回倒退寻找蛛丝马迹, 户部刑部大理寺乃至六扇门的记录全都翻了个遍, 一点一点的抠, 还得天南海北的跑实地查证，最后汇集了得有占了一个小书房那么多的卷宗。
应全就认准两条：其一, 谁得利, 谁的嫌疑就最大；其二, 有得就有失, 这边有人多出什么来，那一准有人受到了损害。
这些暗地里的操作没有一样能过明路，傅宗书又没有三头六臂，肯定是要有帮凶的。
秉着这两条原则, 应全捋出的那些卷宗简直触目惊心。
傅宗书要谋求皇位，那就要有权势，有人手，这两样都要用银子堆。
银子打哪儿来？
朝堂上一个萝卜一个坑，傅宗书霸道到看上的坑里有萝卜也要给拔出来，把自己的萝卜种进去。
不仅如此，有名探曾说过，凡走过必有痕迹，总有敏锐的人能察觉点儿什么，为了大事，那肯定也是要毁尸灭迹斩草除根的。
那一书房的卷宗里头，哪怕有十之一二的案子是确凿的，也足够傅宗书和他暗地里养的那些人被凌迟几个来回了。
若说这些人离了傅宗书这颗大树便成了四散的猢狲，那么可能存在于这些人手里的那批数量不明、疑似江南霹雳堂流出的火\\药就让抓捕这些人的任务变得紧迫起来。
没了笼头，谁知道这些可能手握利器的野兽会做出什么事来。
应全试探了傅宗书一次便死了从他嘴里掏出话来的心。
为了能让小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桩大案有个圆满的结局，傅宗书的命暂时还得留着，看在他那个麻烦的三朝元老的身份上，甚至得给他留个体面的样子上刑场。
啧。
应全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这不耽误他迁怒雷卷，谁让火药最有可能的来源就是霹雳堂呢。
不过转天见到雷卷的时候，应全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火气。
雷卷接手庞统的活儿领着锦衣卫，按说和应全手底下的人并不是一路的，按过往惯例还常会互相顶个牛什么的才正常。
可一朝跟一朝不一样。
应全跟皇帝的情分不一般，谁都知道，这位基本上就可以被视作皇帝的代言人。外头的人可能不清楚，靠的近的人都知道，除了朝政上的事应全素来不插手之外，从打探消息的耳目，到抓虎擒狼的鹰犬，再到搂钱揽人的耙子，这些活儿应全全包了。
军中的事儿应全管不着，但锦衣卫嘛，应全也算是他们多半个顶头上司。
就连眼下这任锦衣卫头子雷卷本人，那也是应全捞到网里的鱼。
雷卷曾经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再高那也改变不了他是个白身的江湖草莽的事实，能让这等身份的人直接空降锦衣卫第一人的位置，雷卷自己的能力是基础，若没有应全出力，他连门都进不来。
说是知遇之恩也行，不过应全更喜欢各取所需的说法，平日里态度都相当客气。
“嗯，不错，身上总算有些肉了，不过最近天寒，事儿又多，你还是多穿点儿衣服，我看你这脸色还是有点儿不好，得空还是去再让平大夫给看看比较妥当。”
听听这话说的，多贴心。
听得雷卷身后一直把自家大哥当玻璃人儿看的忠心兄弟们都感动得不行，觉得大哥当初这跳槽的决定下的不错，果然是大哥，就是比他们有眼光。
雷卷心下苦笑。
跟他那群耿直的兄弟不一样，雷卷是过分重情义，并不缺心眼儿，应全平日里倒也是这么一副拉家常的自己人范儿，可那也得分时候，今天这话听着，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话音儿不对。
当初下决心带着一批兄弟投奔朝廷，虽说也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吧，对雷卷自身最终的一条便是跳槽后他这先天不全的短命身体总算能见着点儿曙光。
为了自家小皇帝的身体，不仅是宫里一辈辈养着的御医，应全没少下功夫四处网罗名医，杀人名医平一指便在其中。
平一指名声人品都有待商榷，医术是半点不打折的，术业有专攻，治疗雷卷这样江湖人的身体，比宫中御医来的更对口，雷卷的身体很快便见了起色。
放在往年，像是这样的冬天，哪次雷卷都要把自己包裹得像头熊一样，即便如此都逃不过一冬一冬要把心肝肺都一起吐出来的咳嗽。
被调理了一番之后眼见着是大好了，不仅咳嗽没犯过，东奔西走的这样一通忙活，也都还活蹦乱跳的，看得弟兄们简直欢喜雀跃地要去庙里烧香还愿。
应全多擅长人尽其用啊，使唤的人身体状况他能不清楚才怪。
他说的那话停在雷卷耳朵里，翻译一下大意八成是：事儿办的不怎么样，肉没少长，既然如此白吃什么干饭，喝苦药汤子去吧！
雷卷这脸皮也是练出来了，别人咳嗽可能还显得尴尬，他咳嗽，配着面上血色浅淡的脆弱脸，那叫一个自然。
“劳您惦记着，不过都是分内的事，尽力是应当的。”
说完，给身后的几个兄弟使了眼色，那几个尽管对雷卷忽然又咳嗽起来的事儿表示忧心，到底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
闲杂人等一退场，应全的脸色就瞬间从春风拂面变成了春寒料峭。
雷卷示弱地掩袖又咳了两声。
应全嫌弃地撇撇嘴，“行了，装什么呀，当我没看过你脉案是怎么着，这得亏是你多长了几斤肉，不然我看都要飞上天了吧。”
雷卷笑道：“飞不动飞不动，便是真飞了，那线头也在您老爪子里捏着不是。”
身子见好之后，雷卷的性子也活泛了几分，这种话让雷卷手下那些人听到，估计头发都要惊掉了。
应全可不吃这套，他要结果，意有所指道：“飞不了就加把劲儿吧，不行我就再出去转一圈，给你捞个合用的副手回来？”
雷卷脸上笑容一僵，不敢再惹炸毛的恶犬，将带来的卷宗交给应全，他很清楚应全最想知道的是什么。
“我之前遣了人去江南，日前才回来，带回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应全翻翻手里的卷宗，挺有料，不是一日两日能汇成的。加上往来路程，算算日子，那应当是在极乐楼的事情暴出来之前雷卷就已经安排了。
这样还差不多。
应全心气稍平，也不急着翻卷宗，示意雷卷，“有什么要紧的先说来听听。”
要紧的……
提起这个，雷卷脸上浅淡的一层笑容便消失了，眉间微皱，“去年头，霹雳堂的密所曾被偷袭过。”
应全一听，脸色也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本朝朝廷和江湖之间的关系就是一摊烂账，通俗点儿形容，有点儿像是后宅大老婆和小老婆的意思，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
总得来说，早几十年战时的乱局让江湖势力迅速崛起，新朝立后几代皇帝都不怎么长命，又都忙着清理朝政安抚民生，一时空不出手来理顺这些江湖势力，反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成了这么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大体格局。
也有跟朝廷关系比较复杂的，像是江南霹雳堂便是。
这等以火/药闻名的势力势必要跟朝廷打好交道，也正是因为如此，应全反而不好做动作，难得安插的几个人都不能轻易动用，消息自然也不怎么灵通，这也是他一力要把雷卷拉拢到自己这边的主要原因。
雷卷心智武功人望样样不缺，出身也根正苗红，在霹雳堂当家无人不服，可惜身体太差。
江湖人刀头舔血，雷卷早就做好了早死的准备，继承人也是早就开始相看了。
结果看好的人选给他来了一记感情上的背刺，刺得雷卷心灰意冷，顿生退意。
好在备选对象本来也不止一个，雷卷脱身倒不难，正好被应全捡了个便宜。
也是因此，雷卷虽身不在其位了，在霹雳堂影响力依旧在，才能如此快速地弄出这种被霹雳堂压得死死的绝密消息。
“霹雳堂分内堂和外堂，有内堂弟子掌握霹雳子的秘方，然则外人不知，霹雳堂的内堂也有区别，普通的内堂弟子是有机会接触霹雳子，做些最粗浅的工序，霹雳子的一应秘方一直都握在雷家掌雷一脉中，口传心计，代代又有出色的弟子加以改良，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秘方便是人。”
应全听得不觉眼睛发亮，这都是大佬级的军/工人才啊！
捞人的心热的发烫——等机会合适时，这些人才一个都不能放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