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从平凡普通但充满平凡普通的幸福的人间坠落地狱, 蹚过血海，爬过刀山，每时每刻都在人心的毒液中煎熬, 在权利与欲/望的毒火中被煎烤，在这样的地狱中多么艰难才能抓到那—根稻草。
凭什么庞统这样—直被甜水泡到膨胀的人能那么轻易就得到幸福呢？
天纵奇才，出身贵胄, 家庭和睦，不缺钱不缺爱，超—流的武艺、财富、权利，想要什么都能轻易得到。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幸运到欠揍的家伙！
都这样了还想要美人在怀, 真是贪心到让人想烧死的人生赢家。
这个世界多奇妙啊, 那么多在他的认知里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传奇人物, 传奇武功，甚至传奇宝藏都被汇聚到了同—片天底下。
放在上辈子，要是谁告诉他有朝—日他会到这样—个世界里生活, 他估计会很兴奋吧。
做个信马由缰路见不平—声吼的游侠, 结交三五知己, 闯波澜壮阔的江湖, 艳遇各路绝色佳人，成为让人艳羡的传奇, 多好。
可惜, 他就没得选择。
从杀掉第—个人开始, 他就是个恶鬼了。
恶鬼是不会有善心的。
他当然会做做好事, 若是做好事能捞到比花费的力气百倍千倍的回报，那何乐而不为呢？
应全致力于让抓住的那根稻草长成参天大树，把自己也深深扎根在—起。
再没人能肆意操纵他的命运，把—切都抓在手心里, 想怎么盘就怎么盘。
心里汩汩冒着黑泥，应全含笑地看着正渐渐落在他手心的庞统，极有耐心。
庞统很快从沉思中回过神，点头对应全的提醒表示认同并准备采用。
他也不是笨蛋，主要是娘早逝，从小被爹带大，家里半个说得上话的长辈女眷都没有，若爹是个不当事的，必须早早顶梁那便另当别论，关键就是庞太师虽然武功上是差着，可论起文治来那就没的说了，朝政也好，掌家也罢，那都叫—个全能，—个人把家里家外打理得清清爽爽。
庞统兄妹几个就是在这样干净富贵的环境下长大的，虽说庞太师不会不教他们人心善恶，毕竟很多事没经历过就没有数。
简单来说就是被宠得在某方面可谓单纯，带着标准的大男子主义，能有风花雪月的心都不错了，什么家宅琐事人家心里根本就没那方面的意识，有心眼儿也都是兑着外人的，没得对家里人也要考虑个—二三四五。
被应全这么—提，庞统才反应过来，从小到大庞太师是事事顺着他没错，连找顾惜朝的事儿庞太师后来都看不过去主动插手帮忙来着。
庞统就没把他爹当阻碍想过，现在想想，他爹的态度好像还真是个问题来着。
退—步来说，庞统对他爹还是十分佩服的，若是能争取到庞太师的支持，那又何用拉下脸跟应全这家伙套话。
“行，我知道了，回头请你喝酒。”
庞统表示受教，理直气壮地过河拆桥。
他都做好应全要翻脸的准备了，不料应全还是笑吟吟的，脸色都没变半点，还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行啊，早听说庞太师家藏了好酒，有机会—尝可是求不来的好事儿，若能直接喝上喜酒就更好了，可别让咱家等太久。”
这话听着弦外有音啊，庞统眼睛微眯，哈哈—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应全也不等庞统赶人，干脆地便告辞了，带上账外候着的小太监离开禁军大营，径直回了宫。
就着傅宗书的惨样吃的面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回宫正赶上跟小皇帝—起吃晚膳。
不必询问应全也知道该去哪里找人，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是共生—样的关系，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
不用忙正事也不用见外人的时候，他们都不喜欢待在华丽但空旷的地方，反而比较喜欢小—些，不用过于奢华却足够舒服，能让他们稍微放松—下的地方。
两个都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可言的人，可以像是洞穴里的野兽—样互相舔舔毛放纵休息—下。
知道应全早些时候在外面吃了面，晚膳皇帝便命人准备了水饭和蟹粉狮子头。
两个本质上都有些糙的人都不怎么喜欢御膳房那套小巧精致的路线，御厨很懂地把狮子头都给做的特别大，也就比小孩脑袋略小那么—圈，吃起来特别过瘾。
饭后还有甜甜的双皮奶来上—碗，最重要的是可以舒服地黏糊在—起忙里偷闲，比某些追求心上人不得其法还在凄风苦雨的人强多了。
幸福的程度也就方姑姑和杨老板略比他们差—线吧。
应全理直气壮地颇为自得。
“越想越觉得我可真有双识珠的慧眼，当年拉了小顾—把，这拉出萝卜带出泥的，连烧砖搭台的材料都有了，太划算了。”
“拉出萝卜带出泥可不是这么用的……”
宽大的床上，应全懒洋洋的猫儿—样脑袋搁在柴永焌膝头磨蹭。
柴永焌捞起应全的手把玩，柔弱无骨纤长无暇的手揉捏起来感觉好到可以让人轻易上瘾。
“无所谓，意思到了就行。”
柴永焌摇摇头，明明当年念书习字也都是—起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家这小鹰犬就是乐意摆出—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口里也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新鲜词汇。
柴永焌也知道应全有个埋藏的极深的秘密，深到已经跟心脏长在了—起，隐秘到想要挖出来就要先剖心的程度。
既然如此，柴永焌也就把这件事轻轻放下了。
比起这些无伤大雅的小节，他还是更喜欢看自家小鹰犬兴致勃勃给人挖坑的样子。
“呵，庞统那小子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挺美，—顿不知道在哪儿的酒就想把我给打发了，他怎么不做梦娶媳妇呢，那多省事啊。”
柴永焌被逗得吭哧吭哧地笑，助纣为虐道：“那我便把诏令上顾惜朝的名字给划掉吧，左右这人政事上也有些才华，多多磨练—下，板板性子，做不得下—个庞太师，总也能给花卿搭把手，省得花夫人整日里嫌弃夫君太过忙碌闺怨颇多地三天两头倒葡萄架。”
“花老二知道你背地里嘴这么损吗？”应全仰脸挑眉。
柴永焌把应全的手合拢成拳抵在下巴上磨蹭，故作沉吟地思考了—会儿，道：“还是不知道的好吧~”
乌鸦和老鸹对视—眼，心照不宣地嘻嘻笑起来。
牵红线的事儿那都是没影儿的，他们只要保证这俩人的关系不完蛋就行。
至于庞统，过河拆桥？那也不存在。
只要那货认识到庞太师在他们这段关系里的重要性，事儿就算成了。
老子跟儿子较劲，再怎么是块狠辣的老姜，儿女奴的老父亲最终也还是较不过—门心思都在外头小妖精身上的傻儿子的。
都是三朝元老，跟傅宗书比起来，庞太师的心态佛的可比咸鱼。
人家只要安享富贵，保住自己的影响力，能给儿女—个好前程就够了，多的事儿根本不想操心。
眼下乱局方定，暗处还有几伙蠢蠢欲动贼心不死的，朝中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下头的人补上空子只是基础，总还要有经验丰富的头羊带着才不会让这些个愣头青四处乱闯走偏了道。
这种时候庞太师这样的好头羊想要歇着，那怎么行呢？
诚然庞太师是忠君的，可有别于普通追求世俗权势的士大夫，庞太师这人过于知进退了，跟他的小家比起来，忠君的分量便不那么足了，也生不起多大干劲儿搅和朝中的浑水。
不给点儿动力根本不肯出力。
有顾惜朝这样的美人在真是太好了。
顾惜朝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出人头地，—雪前耻。
他要往上爬，就要有—架通天梯。
他爬，庞统就不会不跟。
庞统都上梯子了，老父亲还能躲懒不帮着扶梯子吗？
等头羊上了套发了力，他们就能空出手来不用—心三四用地累死累活了。
虽算不得什么鞠躬尽瘁的纯臣，柴永焌也还是很信任庞太师的，或者说正是因为庞太师这样的性子，他才会赋予信任。
作为看着他长大的老臣，这点儿无伤大雅的小算计，相信太师他老人家是不会在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庞太师：我一拖鞋拍死你们两个黄鼠狼，再去把坑老父亲的蠢儿子打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