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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个贷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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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重镇古城,千百年来一直作为本区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而存在。周秦古迹,汉唐遗风,是古城最大的文化优势。进入新世纪以来,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发展,使古城的“虹吸”能力更加卓越。特别是近十几年,古城作为国家北部中心城市的地位更加稳固,城市面积扩容了好几倍,人口更是较改革开放初期翻了三番,成为全国为数不多的千万级人口超大城市。城市人口的快速增加,带来的是经济总量的快速膨胀,但是这种快速膨胀的副作用也很明显。经过30年的不断扩容,古城四周的广大农村地带被城市不断吞噬,形成了数量巨大的城中村。这些城中村给城市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土地资源和人力资源,同时也带来了典型的城市病。这些失去土地的往昔农民,一下子由村民变为市民,而且绝大部分已经成为这个城市城中村的第二代、第三代。这些第二代、第三代虽然已经成为古城市民,但凭着上一辈传下来的被加高至四层、五层以上的祖宅,他们基本上不用工作,靠着房租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在数量巨大的进城务工者面前,他们永远都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被周边高楼大厦、工厂市场包围着的这些城中村,成为了这个城市里的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辛劳拼搏的打工者成为了这里的长住客,数量比城中村的原住民多十好几倍。他们在工厂上班,在市场卖菜,在服装市场里当营业员,在网吧餐厅里当服务员。总之,在城中村租住的这些人口成为这个城市繁荣的有机组成部分,但是他们属于艰难苦恨的社会底层,他们不属于白领、蓝领,而是属于“黑领”。每天的劳作、拼搏,在酷暑严寒中不是汗流浃背、就是瑟瑟发抖,因而他们的领子不黑才怪呢!

    作为国家北方唯一的国际化大都市,这些城中村问题始终是古城创建文明城市的拦路石。这里每天都有打架斗殴,那些从事灰色、黄色行业的人们在城中村这个天然屏障中,与管理者斗智斗勇打游击,全市三分之二的治安案件都与这里有关。可以说这些纷繁的城中村问题一直困扰着当政者,但历届古城市委市政府只能通过修修补补这种不能彻底解决存在问题的方式,缓慢地推进城中村的改造,而就是这些蜗牛式的改造,也经常引起进京上访、堵路堵政府的不良社会事件发生。在国际友人大量存在的古城,这些事件也经常被一些“含友量”不高的“友人们”拿来在外媒上做文章,给古城这座古老而又有影响力的城市造成不少负面舆情,成为当政者们头疼的事情。

    省委田秘书长有一次经过古城有名的城中村柳树林,因为路旁占道经营摊点众多,使本就不宽敞的马路愈加难以通行,田秘书长的车还与小摊贩的三轮车发生了刮蹭。司机下车查看,立马就有一帮闲汉围了上来胡闹,最后还是当地派出所出警,田秘书长才得以脱身。后来的一次常委会上,古城市委被省里领导点名批评,从而推动了古城市大规模的城中村改造动迁规划的实施。一时间,古城到处被闹得尘土飞扬、鸡飞狗跳。

    兆文孜任职省行副巡视员已经五个月了,他分管的部门是省行个人信贷部。对于一个一直以来都是管全盘工作的一把手来说,转型为省分行副行级的第六把手,兆行长还是适应了一段时间。虽然是位高了,但权力却不重,仅仅局限在一个分管部门,兆行长感到自己全身的武功没处使,无聊得很。

    随着全国房地产市场又一波热潮的到来,银行的个人贷款业务也在这股热潮中被催生并膨胀起来,仅北方省华济银行上一年度个人住房贷款就净增了一千多亿,成为本行利润增长点的第一位业务。省行胡行长把这项重要业务交给兆行长来管,明显含有器重的意味,也是回报兆行长在促成省里领导接见新一届省行领导班子过程中的特殊贡献。兆行长毕竟是一位在华济银行系统拼搏了30多年的老银行家了,而且其中有20多年都在担任领导职务,仅在支行和二级分行担任一把手就有十几年之久,深谙为官揽权之道。为了回报胡行长的知遇之恩,同时也为了体现自我能力,兆行长特地列出几条大纲,安排省行个人信贷部参照全国各银行已有的管理办法,通过调研本省的实际情况,并结合自己在济城分行时创立“三大中心”的经验,很快给省行党委提交了关于设置省行“个人贷款中心”的建议。其核心点就是在省行个人信贷部下成立一个二级机构——个人贷款中心,把全省的个人贷款业务审批权集中在省行,经营行的个贷业务全部撇开二级分行,直接由省行个贷中心来审批。胡力行长对此提议大加赞赏,认为个贷业务由省行直接来审批,一是有利于信贷制度的规范化贯彻,有利于防范系统性风险;二是由省行个贷中心直接审批、直接下达审批通知至基层业务受理机构,减少了中间环节,加快了审批速度,提升了在同业竞争中的速度优势;三是在国家持续对房地产市场加大调控力度的形势下,有利于把有限的住房贷款计划调配到优势地区和优质开发企业,整体提升全省个人住房贷款信贷资产质量,确保这项第一创利业务的稳定发展。

    胡行长对于兆行长设置个贷中心的建议甚为满意,只是把兆行长计划中的审批人员编制压缩了50,只给了50个名额,这令兆行长的大手笔计划一下减色了许多。他心里暗自思忖:看起来这个胡力也不是个给力的角色,在这种魄力不足的领导手下干事业,今后要出些成绩可不容易啊!

    有了胡行长的肯定,设置个贷中心这个业务部门的工作很快就进入了实施阶段。而新设一个机构,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人员选调的问题。按照胡力行长的指示,个贷中心的正副主任就由省行个人信贷部正副经理兼任,毕竟这是一个处级部门,选拔处级干部的权利胡行长还是要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胡行长履新北方省华济银行一把手刚刚半年,全省情况还没有做到百分之百的捋清。关于处级干部的交流和提拔任用,胡行长还在调查、观察之中。但是对于个贷中心的一般人员,胡行长到是大手一挥,全盘交由文孜同志来主持选调,到时候名单直接交人事处贾涵蕊处长审核就可以了。于是,门庭寥落了8个月之久的兆行长在济城市铁路小区里的老宅又有些车马盈门了。

    兆行长升任副巡视员后,省行给安排了单元房宿舍,但老婆白玲玲不愿意去凑热闹,一直还在济城的老房子里住着,原因是她听不惯古城人生冷硬倔说话口音。呵呵,真是百人百性,兆行长对于老婆白玲玲的这个荒诞可笑的理由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不去就不去吧,省的跟在自己身边两个人都不得自由。这几年来两个人依旧是聚少离多,早就习惯各过各的了。就是在兆行长回济城工作的三年里,他也是四五天回不了一趟家,生性恬淡、信奉命运的白玲玲早就看开了,还是各过各的方便一些。

    一个周六,兆行长从省城回到济城家里,老婆白玲玲给他做了一碗然干面,还是过去的味道,吃到肚子里依旧那么的舒服、那么的满足。这个味道可不是鱼翅龙虾能比拟的,在兆行长这里,这一碗然干面就是天下最美味的美食了。那个盐、醋、油辣子的比例组合,没有一个标准的配方比例,全凭几十年生活在一起的那种心灵感应和夫妻默契。在兆行长的感觉里,这碗然干面就是自己老婆的气息,就是长夜里给与自己心灵慰藉的床第之欢,就是婴儿衔着母乳的那种依赖感。

    “噗噗”地吸着然干面,再看看坐在对面看着自己吃面的老婆白玲玲,兆行长的恻隐之心不由得随着饱嗝一齐喷涌出来。他拉起白玲玲的那双已经失去水分和光滑的老手,摩挲着、拍打着,心里发出由衷的感叹:普天之下,还是结发之妻最实受啊!

    白玲玲虽然已经不水灵了,但那娴静地姿态,还能透露出年轻时的俏丽与优雅。她的身子现在虽然不能与柳氏姐妹和伊娃、爱娃那样给兆行长以欢娱和发泄,但她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透着深切安全感的气息,是那些浑身洋溢着青春、肉欲、铜味儿的年轻女孩子们没有的,一丝儿半点儿也没有。

    此刻,夫妻双方都感觉到了对方流淌在心田里的爱和牵挂,白玲玲顺从地任由丈夫摩挲着自己的手,两双眼睛穿过对方瞳孔里的深邃通道,直达彼此的心灵深处。

    此刻,话语是多余的,音乐是多余的,窗外的太阳也是多余的,甚至于兆行长大脑里一闪而过的柳莺那瓷白的胸部,也是多余且有罪的,兆行长不由得心存惭愧,眼神飘忽。可是白玲玲和善、慈爱、宽容的目光依然如故,仿佛在说:拴狗,只要你记得这个家,你在外面干啥我都不在意,只愿你一切平平妥妥,一切顺顺利利。

    夫妻俩流淌在心田里的爱情,被几声冒昧的敲门声打断了。没办法,领导干部与一般群众不同,他们早就被剥夺了一般人的生活自由。官越大,自由度越低,走到哪里都有人紧盯着,都有人前来汇报工作,反映问题。白玲玲这十几年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把手从丈夫的大手里抽出来,嘴角浮着苦笑向门口走去。

    济东区支行行长薛军被白玲玲让进门时,兆行长已经在客厅沙发上正襟危坐了。看到薛军进来,兆行长冲他点点头,示意坐下。白玲玲给两人冲上了茶水就回厨房忙她的去了。

    薛军恭敬地向老领导问了好,兆行长请他坐下,指指茶几上的软包中华香烟,示意他自便。

    自打兆行长在济城分行退居二线,之后又“飞龙在天”,升任省分行领导以来,前前后后已经有八九个月了,期间薛军倒是有两次专程看望过老领导。一次是兆行长退居二线后不久,他去兆行长的老家看望过一次,那算是兆行长退隐山林时的低谷时期,情绪不佳,兆行长不肯多谈,看望也只算是礼节性的了。第二次是兆行长升任省分行副巡视员后,薛军又专程去古城看望过一次,那时节正是兆行长鸿运再至的时节,前来拜望的人络绎不绝,也没有深谈的机会。这一次薛军听闻兆行长回济城了,就第一时间过来看望老领导。可是兆行长如今位高权重,自重身份,又不肯象过去那样和他们这一般旧下属随意漫谈了。于是就有些话不投机,薛军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起身告辞了。出门时薛军指着门口鞋柜上的一个手提袋说,这是今年抢购的西湖狮峰龙井茶,只有二两,请老领导一定品一品,然后就心思重重的告辞了。

    白玲玲听到薛军要走,就从里间出来替兆行长把他送到门口,关上门后就收拾起鞋柜上的茶叶袋,随手翻了翻,对丈夫说道:“这个小薛,以前看起来挺活跃的,怎么这次来看你显得心思重重,这包里还放着五沓钱,是不是有些见外了!”

    兆行长听着妻子的问话,起身站到阳台上,点起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几口,答非所问地说道:“看起来,这个周末又不得清闲了。”

    薛军走后不久,金秦寿与田青夫妻二人又前来探望。兆行长看到田青大约是新烫的大波浪金色长发夸张地披在肩上,少妇的风韵荡漾在深v衣领里,不觉松弛了刚才和薛军谈话时紧绷着地大方脸。

    “小金、小田,你们小夫妻周末不出去逛逛,又来打扰我们老俩口的聚会,真是没眼力见呦!”

    对于兆行长的戏谑,金秦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女人嘴巴快,田青满面春风地迎上前去,搀扶住要起身迎接的老领导,一边把他重新按坐在沙发上,一边说:“看行长叔说的,您都当了省行领导了,还拿我们开玩笑。再说了,阿姨都没嫌我们打扰,您怕是担心我们抢您的然干面吃呢!”说着,田青就嘻嘻哈哈地拉着白玲玲进里屋去嘀嘀咕咕了。

    田青的嘻嘻哈哈使这间客厅顿时冲淡了刚才薛军带来的沉闷。这个女人很成熟,当着丈夫和白玲玲的面,她没有称呼兆行长为“干爸”,尽管丈夫金秦寿自己都承认了兆行长这个亲干爸。可是在这个场合,金秦寿叫干爸可以,她田青就不能叫。“干爸”这个称呼在当今的社会上由女子口中叫出来,一般会引起歧义的。虽然兆行长夫人白玲玲贤淑恬淡,对于兆行长的荒唐事从不过问,从不吃醋,但懂事的田青心里是有尺度的,这种懂事劲儿,正是兆行长所喜欢的。在兆行长二十多年的领导生涯里,他最喜欢的就是懂事的下属。

    与田青和白玲玲不同的是,客厅里,兆行长和金秦寿的谈话却是平和而谨慎的。

    “小金啊,最近工作怎么样啊?”兆行长依旧打着那种拿腔拿调的官腔。

    “干爸,从您离开济城分行领导岗位后,我们这些中层干部都过得跟耗子一样,每天都在防备着被上官颖打电话、发信息查问业务情况,特别是每周几乎要开四五次会议,周六周日都不得安生,这个疲劳战现在已经从基层蔓延到分行机关了。我们这些资历稍浅一些的科级干部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压力大得很呐!”金秦寿在兆行长面前不由得直露心声。

    “小金呐,以后私下里也称呼职务,最多叫个叔,‘干爸’这个称呼放在心里就可以了,现在的人是无风都起浪,日常里还是要谨言慎行呐!”

    兆行长语重心长地教训起自己这个干儿子来。

    “还有,平时在私下也要称呼上官颖为上官行长,不要直呼其名,防止说溜了嘴,到时候怎么受伤的你都不知道,切记啊!”

    金秦寿听到兆行长的谆谆训示,心服口服地直点头。

    兆行长继续说:“上官行长接任我的职务,这是省行的决定,即便是上官颖不接任,也会来一位其他的行长,这个事情你要正确对待,不要随意妄议上级行的决定。”

    金秦寿说:“叔,这个我理解,就是上官行长的工作风格和您的风格相比太另类了,我感觉她过于激进、亢奋的工作状态太、太不成熟了”

    兆行长打断了金秦寿的话,“什么叫成熟?成熟还不都是从不成熟发展而来的吗?你搞人事工作,这一点理解都没有吗?自古以来,要成就一番事业,都是从不成熟的敢想敢干中起步的。秦始皇13岁即位,最终扫清六和、一统天下,康熙8岁登基,14岁亲政,擒鳌拜、灭三番、收台湾,他们都是在年轻不成熟的时候成就的不世之功。待他们老年时,算是成熟了吧,可是国家此时却积弊甚多,自己无力处置,只能给下一代留了一箩筐的问题。再有,我们国家的老一辈,也都是在少年时代即投身革命,凭着一股子闯劲儿,奠定了如今太平盛世的大事业。试问他们在投身革命时成熟吗?小金啊!你今后要多读些历史,在社会学里面,你学的那些数学公式是用不上的哦!社会里的计算,远比你的三角函数、微分积分要复杂的多呢!”

    兆行长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训,借古喻今,浅显易懂,使得金秦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满目尽是崇拜。

    “说到上官行长,她能成为一匹黑马,从京城杀回来,不到一年就成为实职处级干部,并掌控一个地级市的分行,难道你没想一想为什么吗?”

    兆行长从谈古论今中又转回现实里,继续启发着自己的干儿子。

    “可是她的后台原省行王行长已经倒台了啊?”金秦寿也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幼稚!在你们看来,一个省行的行长就是大干部了吗?错!这些国企里的厅级干部在京城一个个的都算不上多么大的角色。上官颖的确是有后台的,可是她的后台不在古城而在京城,后面的水有多深,你们这些人是猜不透的。所以,不要看如今省行换了一把手,可是上官颖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小看的,她的进步空间也是无法预料的。小金,作为长辈,今天我要正告你,今后要好好表现,争取成为上官行长手下的能臣干吏,让那些好发议论者看看,我兆文孜选拔出来的干部,在哪任行长手里都是顶呱呱的!”

    自从兆行长突然离任济城分行行长后,八九个月时间里,这是金秦寿聆听得最令他感动的训导了,他仿佛又回到一年前他在兆行长身边红火的日子了。

    不过,金秦寿好似又想起什么来了,脸色又有些沉郁。

    “叔,今年清明节,我去给小唐上坟了,坟头青草都有一尺高了,想起以前在您身边工作的那段美好时光,我都替小唐感到无限地惋惜。”

    听到金秦寿突兀地提起小唐,兆行长心里也咯噔一下,想起雪云山庄、汤泉宾馆、福石市三清观的那些往事,兆行长心里不由得酸楚了好一会儿。

    “我这里有一盒茶叶,里面还有些其他的东西,你走时带上,最近找个机会去小唐家慰问慰问,她的父母就这一个争气的孩子,还早早就失去了,可怜呐!”

    兆行长想起刚才薛军送来的茶叶礼盒,听白玲玲说里面还有五沓钱,一时感念起和小唐以往的暧昧之事。现在自己身居高位,不方便去看望小唐的父母,那一盒茶叶和里面的其他东西,就算是自己与生命中的这个过客的情缘了结吧!

    想到此处,兆行长若所有所思地问金秦寿:“薛军最近怎么样?在分行上官行长处印象怎么样呢?”

    兆行长的话题突然转到薛军身上,金秦寿也就从对小唐的不幸往事回忆里回过神来。

    “说起薛军嘛,倒是挺有的意思的。他和吴海良在您的时代就是分行后备干部了,上官行长上任后,那种激进的工作作风薛军和我们一样也不太适应,他还被上官行长批评了几次,心里就有负担了。不巧的是,今年济东区支行又死了一个司机,还有一个员工因为和主任闹矛盾精神受了刺激,住进了精神病医院。再就是万剑莹又给他惹了一大串麻烦,把薛军给弄了个焦头烂额。病急乱投医,薛军也学着庄豹鸣的那一套,去落花山求神问卦,不料却中了吴海良的计策。”

    金秦寿说起薛军的趣事,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怎么回事?说说看。”兆行长被金秦寿奇怪的表情弄得也起了疑心。

    看到兆行长感兴趣,金秦寿就添油加醋地述说起薛军的事情来。

    “薛军和海良在您任上的时候,已经被确定为后备干部了。上官行长虽说已经上任八九个月了,但据我观察,她目前并没有确定下自己的后备人选,如果今年省行要提拔干部,到时候还得在薛军和海良两个人里头选一个。海良脑子活,但在文凭和群众影响这一方面比起薛军就有些短板。最近几年,济东区兴起了一个什么‘罗真人’罗先生,听说卦灵得很,会看风水,还会‘捻弄’神神怪怪,据传有好多大领导都找这位罗先生请教呢。海良脑子活,早就和罗先生搞在一起了。济东区这一年里出了几件怪事,薛军病急乱投医,也去找罗先生出主意。可巧,薛军给罗先生打电话的时候,罗先生正和海良一起喝茶呢,海良脑子快,就和罗先生两个人串通一气,给薛军使了一个连环计。也怪,薛军这个书呆子就被罗先生一通忽悠,信了他的说法。”

    兆行长饶有兴趣的问:“你说说,那罗先生怎么忽悠薛军的?”

    金秦寿笑道:“那个罗先生说他脑后只有一个凸起的枕骨,这样的骨相不是当官的骨相,而是文人的骨相。还有就是,要当官脑后要有三道肉杠。您是知道的,薛军是个瘦子,他脑后哪来的三道肉杠?有三道肉杠的只有吴海良么!那先生还举实事、摆例子,件件说地就更真的一样。薛军就信了,心里也就泄了劲,流露出不想干行长的意思了,说是没意思,还说要去重拾旧业,还要写诗呢!我劝过一回,他好像已经死心了,执拗的很。他还给市分行写过一个辞职报告,让我给压下了。我们一起在您手下愉快地干了三年,这点情谊还是有的。您如果有空儿,给他打个电话劝说劝说。海良这个家伙也真是,专给老实人下套子”

    听着金秦寿的絮絮叨叨,兆行长总算明白了薛军今天找自己的原因了。兆行长也纳闷,这个很有前途的支行行长突然间找到自己,要求调入新设的省行个贷中心。可这个个贷中心是个二级处室,虽然中层干部也是科级,可怎么能和一个大支行的行长相比呢?支行行长是实权派,每年选拔干部的名额里有规定,必须有一半是在基层任实职的干部,所以支行行长进步的空间比处室里的内设科长要广阔得多。金秦寿的一番话倒是给兆行长解了迷的了,兆行长心下思忖,虽说这一群青年才俊都是自己选拔的,可是他们的心思也是曲里拐弯地复杂,好多事情自己还没有全部掌握。这个吴海良,我心里算是记着你这一出了。嗯,回头再劝劝薛军这个书呆子,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兆行长和金秦寿的谈话被田青和白玲玲的聒噪声给打断了。田青拉着白玲玲从卧室里出来,让兆行长看她夫人身上穿的一件猩红色丝绸旗袍,说是上次去杭州时专门给干妈买的,这次特地送过来让她试试。白玲玲扭捏着说:“田青净胡闹,我一个老太婆,穿这么红的旗袍,而且气儿还开得老高,大腿都露出来了,穿出去还不得叫人骂老不正经吗?”

    田青打趣道:“兆行长现在是省行领导了,您穿这件大红真丝旗袍,显得洋气高贵。如果您和兆行长一起去参加晚会,穿这身旗袍亮相,必定会成为晚会上的吸睛目标的呢。再说了,这红旗袍、高开叉,还有一个吉祥话在里面,叫作‘鸿运高开’!您穿上它,挽着我行长叔的胳膊,那么我行长叔还得高升,还得前程似锦”

    两个女人的嘻嘻哈哈使得这件客厅再一次充满了生气,兆行长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家花与野花在同室竞芳,一时回味着然干面的余香,一时又似嗅到温泉水臭鸡蛋的硫磺味儿,嘴角不由得翘起了满足的微笑。

    “嗡嗡嗡,嗡嗡嗡”,兆行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四个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被手机吸引过去。兆行长瞅了一眼手机,并没有去接,只是安稳地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拿起一支烟。眼头机灵的田青赶紧拿起打火机,“啪”的一声,一束火苗就被吸进了香烟里,然后,几圈白白的烟气缓缓地从兆行长口中徐徐吐出。此刻,在烟雾的衬托下,兆行长的形象显得那么的从容自信、气定神闲、高大伟岸。

    金秦寿和田青适时地起身告辞了,兆行长方才拿起手机,给刚才的电话回了一条信息:来!

    这一位来访者是刘金辉,他现在任福石市分行审计办主任,副处级干部。他是在原省行王行长倒台后,在韩副行长临时负责期间被提拔的,他的提拔明显属于捡漏,正所谓“有福之人不用忙”!

    刘金辉上任已经有半年多了,他新官上任三把火,按照省行审计办的要求,对福石市10个支行机构的信贷业务进行了一次集中审计。这是福石市审计办正式办公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审计活动,也是他这个审计办主任立威的好时机。刘主任给审计办全体15位审计工作人员做了动员讲话,核心要求就是:严格审计、依规审计、高效审计、独立审计、廉洁审计。他特别叮嘱审计人员要把所有问题都详查核查,分类整理,经审计办会议研究后,最后由审计办统一出具审计结论。刘主任说,这一次的原则是谁审计谁负责,遗漏问题要追则,审计人员只带眼睛不带嘴,不得泄露与审计有关的任何事情,不得接受被审计支行安排的宴请和文娱活动,谁违反原则就处理谁等等。

    在刘主任严密的部署下,为期二个月的集中审计果然带出了很多问题,被审支行的行长们连夜排队要求汇报整改工作,审计办刘主任的风头一时间盖过了福石市分行党委。

    不查不知道,一查问题一大摞。福石市是个油气资源型地区,早年间政策容许民间投资油井。其中有一家县支行的120名员工中,参与油井投资的就有90多人,支行机关上午上班到九点以后,各部门基本上就没人坐办公室了,都各看各的油井去了。那油井的磕头机磕一天就挣好几万,那从地底里抽出的黑黑的液体就是实打实的财富啊!在如今的经济社会里,再没有比真金白银更好看的东西了。同时,油井投资也是一件风险度较高的事情,有点赌运气的成分。有的投资者花了几十万上百万打出来的油井开采了不几个月就没油了,前期的投资就等于打了水漂了。但这些被黑油迷了财眼的投资者也颇具赌徒精神,一口井干了就继续筹资打新井,总会有几个成功的例子,这也大大激发了那些还没赚到钱的投资人。这家支行里有十几个人联手投资了好几口井,一开始效益并不显著,于是他们就继续加大投资。后来资金跟不上,他们便成立一个空壳公司,在本行贷了几百万的贷款继续周转。可是,这些虚假的东西本来就不禁一查,审计办的那些老经验们很轻易的就查出了其中的弄虚作假、信贷违规的证据了。最后,这些问题都集中在了一位叫仝一维的支行副行长身上。

    这位仝副行长也是一位老江湖,人脉广泛,各种疏通关系的人情信息都集中在刘金辉身上,刘金辉就有些顶不住了。这位仝副行长估计在油井投资中受益颇丰,他的手笔很大,刘主任经不住“人情弹”与“金弹”的双重轰炸,最后大事化小,以一般性的信贷违规出具审计意见,只免去了他的副行长职务,而保留了公职,算是留足了最后一点体面。但仝副行长做领导久了,一下子失去了官位,再待在这个小县城里混觉得挺没面子的,凑巧他打听到省行将要成立个贷中心的信息后,就一事不烦二主,缠上了刘金辉,请他帮忙办理调动。仝副行长的信息来源很广泛,他已经搞清楚了刘主任与省行主管此次设置个贷中心的兆行长的关系,就缠着刘主任来找兆行长疏通关系。

    兆行长听了刘金辉省略了好多内容的汇报后,对一个受到过信贷处分的免职支行副行长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刘金辉就说:“这个人是我经手处理的,工作上的事情有原则,没办法。但这个人人脉广、够交情,他现在正处在人生的低谷阶段,这时候拉他一把,他会加倍感激的。再说了,个贷中心一成立,老领导您也需要立立威,用这个受过处分的人,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当做周兴、来俊臣去使唤,一定会收到奇效的。”

    兆行长又好笑又好气的责怪刘金辉:“我又不是武则天,养这些酷吏干什么?”

    刘金辉说:“从这次处理信贷违规的事件里,我感觉这个人还是挺识大体的。虽然他被我处分了,但从没有找我闹过,每次态度都很诚恳,给他的处分也是咬着牙决定的。没办法,这次审计是省行直接安排的,也是我们审计办成立后的首场审计,要求很严格。如果放在平时一般性的检查,,通报批评一下也就过去了。但这次机会不凑巧,这位仝副行长也是撞到枪口上了,的确是有一些冤。他今天从福石市开了一下午的车跑过来的,诚心诚意,要不您就先面试面试?”

    兆行长依旧没有表达明确的意见,他拿起一支香烟来,刘金辉替他点上,看到兆行长悠闲地吐出一串串烟圈,他就领会了领导的意思了。刘金辉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不一会儿,一个瘦小的、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进了兆行长的家门。他把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礼品盒放在客厅的鞋柜旁,操着浓重的福石口音向兆行长问好。兆行长没出声,也没让座,静静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然后对刘金辉说:“刘主任,你吸烟。”

    刘金辉敏捷地替兆行长和自己都点上烟,然后对那位前仝副行长说:“你下去吧,下周先去省行个贷中心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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