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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过桥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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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城西北乡山区的早春二月,依然冷风嗖嗖,一个个光秃秃的山包上依稀可见的未化残雪,被穿山风刮起来的沙土弄得脏兮兮的,一块儿白,一块儿黄,把这些山包变成了一个个癞痢头,令人观之不爽,一阵阵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此时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李总站在山丘上,看着沟道里成片的大田冬包菜,想死的心都有了。由于资金链断裂,他对西北乡山区农民们承诺的春节奖励金根本没有兑现。本来他计划打个时间差,趁春节过后的蔬菜空档期,把这200亩的包菜全部发往省城蔬菜批发市场。按照市场行情,阳历2月下旬的时候,包菜批发价曾一度达到2元每斤,这样算下来,按每亩产量平均4000斤算,200亩包菜全部售尽,就是160万元,这样就能稍许缓解一下自己目前的困境。可谁知,这些只顾眼前利益而且记仇的山民们,好像齐齐约好了似的,一个也请不动,200亩冬包菜就这样在大田里干等了半个月无人收割。等到阳历3月头上,李总实在等不及了,只好组织了几个亲戚以及合作社仅有的几个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收了10亩的菜,雇了一辆大货车发往省城蔬菜批发市场。可是,就这么十几天的时间差,四川等地的大批量蔬菜就被菜贩子贩运过来,古城菜价一下子就降下来了。本来本地产的包菜品相就比四川的包菜品相差,而且四川蔬菜品种丰富,使得原本2元批发价的包菜价格直线下降至1元钱不到,原本一车菜计划能卖个近10万元,而现在卖了5万不到,开过运输费等在七杂八的费用,基本上就等于白忙活了一场。看着这一沟道的包包菜,李总就如同看到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样,顿时浑身筛糠起来。

    “李总—,李总—,快回来,猪好像不对劲了!”

    山脚下,一个男人粗壮的声音传了过来,李总一个激灵,赶紧跌跤马趴地往回跑,他最担心的事情又发生了。近一年来,一种叫作“非洲猪瘟的”传染病在济城西北乡山区流行起来,已经有好几个小型养猪场都死光清场了。祸不单行,福无双至!200亩包菜眼看着就白白烂在地里无人问津,现在猪场里再出点麻烦,那他可真就活不成了。

    世事难,绳子总从细处断!宏盛农业养猪场一夜之间死了200多头猪,这些猪可都是已经长到半大了,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出栏了。如今1000多头的猪场一夜之间死了将近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也就保不住了,这又是一笔300多万的损失啊!几近晕厥的李总强打着精神,安排人去叫了挖掘机连夜把这一圈死猪活猪一起就近掩埋了,根据前面的经验,反正猪得上这个病那基本上就是个全部玩完,一下子处理掉,省得再叫一次挖掘机,动静大了还会生出麻烦。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三天乡防疫站的人就找上门来,把躺倒在猪场土炕上的李总给叫起来问话。大家都是熟人,也就明白说话了。李总知道,他这里出了这么大的牲畜疫情,自己不仅隐瞒未报,而且私自挖坑掩埋病死的生猪,这不仅仅是一个环境污染的问题,还会给其他养殖户带来隐患。就算是在平时,为了避嫌,他们这些养猪户之间都是不相往来的,这是在严酷的疫情现实下形成的行业规矩。这一次自己这里出现疫情的消息,那一定是来自于同行们的举报。利益面前无交情,放在自己,邻近的猪场偷偷处理温病死猪,他也会举报的,所以李总并不抱怨同行们的无情,只是在满心满脑地痛悼自己的那些死猪而已了。

    好在李总在西北部山区知名度高,这些防疫站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老熟人了。熟人就好办事,李总强打精神,把这些防疫站一行三人开车拉到邻省的一个风景区吃喝玩乐了一整天,事情也就在推杯换盏间搞定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晚上往回赶的时候,半路碰见了交警查酒驾,酒后开车的李总很不幸的中招了。

    李总在邻省蹲班房的时候,在济东区支行三楼的副行长办公室里,行长薛军正在“啪啪”地拍打着万剑莹的办公桌。

    从三月初,去年发放的农户扶贫贷款集中到期,现在已经有五六十户都逾期了,市分行也给济东区支行发出了贷款风险预警。薛军去市分行办事时,不巧就遇见了上官颖行长。上官颖在楼道里问起这些成批量的农户贷款逾期的风险事件原因,薛军对此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下子被上官行长问了个张口结舌。一个支行行长,竟然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风险事件说不清楚,这令上官颖非常恼火,作风强硬的女行长当下就发作了,在楼道里就给这个下级的行的行长来了一通劈头盖脸地训斥,薛军一下子被骂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上官行长发够了脾气,撂下一句话,赶月底前不消除信贷风险,济东区支行班子在全市大会上问责,效益工资全部扣发,看你们怎么给手下辛勤付出了一个季度的百十号员工交代!

    上官行长发火的几分钟里,集中着个贷、公司、财务等部门的十七层楼道里,霎时不见了平时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静的连偶尔传来的咳嗽声都显得那么响亮。

    当然,憋了一肚子火的薛军回到自己的领地,对这批农户贷款的直接责任人“洋来货”万剑莹,也照着上官颖的模式,倾泻了他的一腔怒火。薛军到任有九个多月了,他对这个女人早就看不惯了。一个土鳖虫,整天把自己装的像个洋娃娃,满嘴还抄着浓重济城口音的普通话,一张嘴就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偏偏这个女人还自我感觉良好,恶心地薛军一见到她就有一种要上厕所的感觉。最让薛军恼火的是,这么严肃的贷款风险因素,上官行长都发脾气了,这个女人反到给他大谈贷户的客观原因,而且又是一嘴冒泡的普通话,一下子逗起了薛军的脾气,几巴掌拍在桌子上,强行打断了她满嘴乱跑的“火车”。

    “姓李的找不见人,你就去他家里蹲守,再找不着,就去公安局报案。我给你讲明白了,这件贷款风险事件处理不好,我这个行长顶多警告,你这个直接责任人,哼哼!想想吧,汪立功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从今天起,你每天给我汇报一次催收进展,到月底没成果,你就自己去市分行直接给上官颖汇报,别连累别人!”

    薛军再次气哼哼地把万剑莹的桌子拍得“啪啪”作响,摔门而出。

    看着薛军出了自己的办公室,万剑莹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去年为了发放农户贷款,自己上山钻沟、求情下贱的为行里完成了计划任务,也为分行在省行争了光。如今贷款出现了逾期,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自己反倒成了罪人了!去年接受分行表彰、上台领奖的可是主持工作的李副行长,有功劳你们上,如今出了问题就全都是我的错了?

    万剑莹越想越生气,也学着薛军的样子在桌子上“啪啪啪”拍了几下解气。不料想用力过猛,手腕上的玉镯子一下子就磕成两半了,气得万剑莹满眼含泪,趴在办公桌上抽泣起来。

    “嘟嘟嘟,嘟嘟嘟”,李总的手机是通的,但是没有人接,发的信息也没有人回,这都一个星期了,一直都是这样。再打在农业合作社那里蹲守的支行风险部老沈的电话,老沈回话说,李总一直没有现身,这两天倒是有不少上门来讨什么集资款的农民,合作社留守的人都躲出去了,自己两天都没好好吃一顿饭了,而且晚上还冷得受不了,要求回来休整。

    万剑莹只好安慰老沈,让他先坚守住,说自己马上派人来接替他。万剑莹虽说是个副行长,但她对这个老沈还是挺忌惮的,包括现任行长薛军也不怎么给老沈安排工作。这倒不是老沈资格有多老,行里比他资格老的有的是。但是这个老沈有一项特长,就是十几年以来一直负责风险资产工作,常年和法院打交道,每天上班后就要先去法院各厅各部门点个卯。

    由于常年现身法院,有人就以为他是在法院上班的,见了面也就称呼一声“沈法官”,老沈也就含含糊糊地应承一下。当然老沈应承也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法院,所以法院也就聘请他当了“人民陪审员”,有需要时的确是坐在审判席上的。但更多的人习惯称呼他“沈律师”,老沈也答应地干干脆脆。长期和法院打交道,耳濡目染,法院办案的基本程序老沈都了然于胸,就连那些新来的书记员也要称呼他一声“沈老师”呢!后来,老沈在业余也接一些离婚案、交通肇事案等难度小一些案件,堂堂正正的做起案件代理人来了。虽然老沈并没有绿本的律师证,但他收费低、服务态度好,一年也能办好些个案子,除了混吃混喝,两三万的外快收入也是有的。

    当然,济东区支行的借贷合同纠纷案子,也都是由老沈代理的。虽然历任的行领导对老沈办案的效果并不十分满意,但遍观全行,口若悬河、法条精通的大有人在,但却没有人比老沈更适应和法院打交道了。由于职业特点,和这些口含律令、手握封冻大权的法官们的交道并不好打。行里曾经换了几个“懂法”的人去法院,碰了几回钉子后,这些“懂法”的人们除了回来大发了一通对法院的牢骚后,就再也派不去了,最后还得派老沈出马。

    老沈为人不拘小节,谁请吃喝他都去,大家戏言他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老沈则坦言,这很正常嘛!虽然法院是讲法的地方,但社会是由人构成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法官判案也要先问问是否同意调解呢!如果所有矛盾能用人情就解决了,不必动用冷冰冰的法律,这也是和谐社会的法院所追求的效果嘛!有人说我是“吃了原告吃被告”,请问,我那仅仅是一顿简简单单的吃吃喝喝吗?我经手的几起交通肇事案件,最后通过我的双边协调工作,都达到了“双方虽觉着欠一点,又觉着这样是最佳”的法律效果,既解决了社会不和谐的问题,又节省了法律资源,就连法院的法官都请我帮忙给原被告双方做工作呢!我现在的这些作法都是为社会和谐稳定做贡献嘞!你们有的人咋咋呼呼,口若悬河,在现实社会中能达到我这个效果和境界吗?

    的确,一般人是达不到老沈的“境界”,也达不到老沈的“和谐”。他不讲究,当事人请他一顿酒,他去,请他一碗面,他也去,甚至当街在便利店买一瓶啤酒,他也会现场打开就喝。试问,那些西装革履、官体附身的银行行长、主任们,谁能达到老沈这样接地气的境界呢?

    去年,老沈有个侄子大学毕业后招聘到济城市一家国有银行,小伙刚上班几个月,就被行里分配的一项任务给整焦虑了。父母是下岗工人,也帮不了儿子,看到儿子失魂落魄整夜睡不着觉的样子,急得没办法,就给老沈打了电话。老沈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当晚就赶到侄子家,听了侄子道出原委后,当场拍胸脯说,这个问题包在他身上,如果明天单位领导再催你,你就打电话,明天我就守在你们行里附近,到时候我进去给你们领导讲情。

    第二天上午,侄子果然发来信息说领导叫他去办公室。老沈则不慌不忙地买了一盒10元钱的廉价香烟装在身上,上了那家国有银行的办公大楼,径直推门就进了行长办公室。办公室里行长、副行长、营业部主任三个人正在劈头盖脸地训斥着老沈的侄子,侄子站在办公室当间浑身筛糠般抽泣着,眼泪在脸上滚珠子。老沈进去后只听得行长拍着桌子怒吼:你这个“吃谁家饭、砸谁家锅”的白眼狼,我今天就开除你,让你滚回老家种地去!你这个样子,在济城,看哪家银行、哪家企业还敢要你,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速之客老沈的推门而入,使得办公室里的四个人都一愣神。老沈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小沈的叔叔,听说你们要开除他,来问问情况!

    年轻气盛的行长一听是小沈的家里人,一拍桌子怒吼道:你们是怎么教育子女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迎着年轻行长的怒吼,老沈反倒不急不躁,他把自己递上去给行长敬的那支香烟收回来,噙在在自己嘴上,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行长办公桌的对面,平静地点着香烟,缓缓地吸了几口,然后缓缓地说道:你们不要训斥娃娃,这个主意都是我出的,是我教他这样干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冲我说。如果我们错了,今天我就领小沈回家,绝不给单位添任何麻烦。

    老成的副行长倒是有些认识老沈的,就插话说:老沈,有什么问题可以给行里直接反映嘛!你们这一下子在媒体上乱发假信息,败坏了我们银行的声誉,你也是老银行了,应该知道声誉风险是咱们银行业的第二生命嘛。现在省行追究下来,要我们立即处置,消除影响,我们基层行的压力山大呀!作为家长,你不教侄子怎么以行为家,全身心奉献单位的正确思想,反倒在媒体上乱发假消息,败坏我行的声誉,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老沈眼光扫视了一下三位如斗鸡一般愤怒的行领导,不慌不忙地从自己10元钱的低档烟盒里又拿出一支烟点上,把烟盒潇洒地扔在行长的大班桌上,含着微笑招呼着说:烟不好,随便抽。

    老沈熟练地吐了几个眼圈,这才接着说:刚才几位行长领导都对我们教育孩子的方法提出了疑问,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教的。小沈在网上发布的消息是我假借他的名义发布的,我还有后续的消息要发,稿子我都起草好了,存在我的手机上,现在是信息社会,发消息很方便。但是我先声明一下,我发的消息都是就事论事的真消息,绝不是什么假消息,你们可以申请有关部门审查,如是假消息,我老沈甘愿负法律责任,绝无二话!

    三位领导被老沈从容不迫的态度倒给镇住了,就连愤怒的如同斗鸡一样的青年行长,也慢慢坐回到自己的大班椅上,点上一支烟吸起来了。当然,他并没有动老沈的廉价低档烟,与老沈的硬盒烟不同的是,年轻行长也把烟盒往桌子上“啪”的一扔,那分明是一盒红红彤彤的软包中华香烟。中华烟精美的包装与鲜艳的色彩,如同孔雀与麻雀比美,一下子把老沈的廉价烟给比下去了。青年行长虽然惮于老沈的镇定,但那身鼓涨涨的气派却是随着中华烟盒“啪”的一声响,变得更加十足了。

    老沈常年在法院与人打交道,见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矛盾结合体,对于青年行长的这种浅薄的色厉内荏做派,更是正眼都瞧不上。

    老沈振振有词的发话了:第一,你们银行要求员工每人推销四套“牡丹金”,有没有上级行的销售文件,我看不到原件要看到复印件;第二,人民银行或是银监会允许工艺黄金公司在银行系统内销售黄金产品的相关文件,我看不到原件要求看到复印件;第三,工艺黄金销售公司不在规定的合法销售营业店铺销售贵金属,而是选择在银行系统销售,又不给客户开具销售发票,造成相关税款流失,请问这项业务是哪个部门审批的,我看不到原件要求看到复印件;第四,“牡丹金”的材质属于999的黄金产品,却比一般金店的黄金产品在价格上高出一倍多,有关的定价文件我看不到原件要求看到复印件;第五,一套“牡丹金”价值4999元,一下子给普通员工分派四套销售任务,价值近两万元人民币。员工销售不出去,只好自掏腰包购买,我侄子刚入职半年,父母又都是下岗工人,自己掏腰包购买了两套,价值就是一万元,这对于一个困难家庭是多么大的负担啊!请问你们当领导的有没有承担销售任务?你们要求员工完成这样的硬性任务,这是置职工利益于不顾的、不且实际的、没人性的蛮干!我已经写好了向银监会、人民银行以及你们省行、总行的情况反映,对这种蛮干现象进行陈述。我是署名陈述,责任自负,明人不做暗事,在这里先向你们通报一下。至于开除我侄子小沈,他没有工作上的失误,并不够成被解除劳动合同的必要条件。如果他被解除劳动合同,我一定要向当地劳动监察部门申请仲裁,或者向当地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

    老沈这一趟不紧不慢、条清缕析的发问,有理有据有要求,一下子把平时在员工面前高高在上的青年行长给整蒙圈了。刚才还气鼓如蛙的肚子早已经泄了气,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老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来。现场沉默了,还是老成的副行长到底有些阅历,换了副面孔,强打欢颜拿起行长扔在大班桌上的中华烟,抽出一支发给老沈,又给老沈点上,打起了圆场。

    副行长对老沈说:沈师傅啊,我知道你是搞法律的,你说的这一套法律专用词汇我们也听不大懂。这是个误会,也是个玩笑,小沈的任务这次就取消了。既然他家庭困难,我做主了,他自己掏钱买的那两套“牡丹金”就让营业部也给退了吧!小沈这小伙子不错,为了完成单位交办的任务,不惜牺牲自我的利益,成就单位的业绩,这是多么好的员工啊!我建议营业部在年终时推荐小沈为先进工作者,接受支行在年度工作会议上的表彰。

    说罢,副行长又转头对发着愣神、还未完全从怀疑人生的思维里走出来地青年行长说:秦行长,我说的这些都合适吧!

    不得不说,青年行长能超越资历更老的副行长成为一把手,大脑反应还是挺快的,马上接口道:对对对,就是开了个玩笑。老沈,来来,拿上拿上。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整条软包中华香烟,硬塞到老沈手里,老沈也不客气,接过烟夹在腋下,又从大班桌上的中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对着侄子喝道:这个小沈,领导和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还不快去上班!

    出了行长办公室,老沈隐约听到那位副行长的声音:这个老沈是个滚刀肉,不好惹。好在咱们转圈转的快,把他先安抚下来,回头再安慰一下小沈,叫他找老沈赶紧把帖子给删了。小沈在咱们手底下,我想他老沈也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让这个滚刀肉到处发信息、写告状信,那咱们的正常工作就不要做了

    老沈的这一番神操作,很快也传到了华济银行。华济银行当时承担的则是另一种称之为“菊花金”的销售任务。听到老沈大闹“牡丹金”的故事,分行赶紧把原来定的强迫性任务改为自愿认购,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老沈的大名在这番神操作之后传遍了全市华济银行,领导至此之后畏老沈如瘟疫,而普通员工则悦老沈如救命恩人。后来就渐渐有一些员工来给老沈倾诉工作中的委屈,这更激发了老沈的斗志:一定要把司法考试给拿下,堂堂正正的办一个绿本的律师证,成就一番法律事业!

    万剑莹终于等到了老沈的电话,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李总回到了他的养猪场。万剑莹赶到的时候,李总正在养猪场的大土炕上闷头大睡呢!心急如焚的万副行长也顾不得男女避嫌,怀着一股子怒火,一下子把盖在李总身上的厚棉被给掀了。李总在惊恐中一骨碌翻起身,待看清是万副行长时,这才有放松下来,极不情愿地从炕上挪下来。

    “哎呀!是万行长妹子啊,我还以为是拘留所里的‘狱霸’呢,专门在人刚暖出一点热气时掀人家的被窝呢。哎呀,你是不知道,这一个礼拜,可把我给冻坏了。谁成想这阳春二月,邻省的天气还是这么冷!”

    万剑莹气不打一处来,就讥讽道:“你才是进了一回监狱,我以为你给枪毙了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李总知道万剑莹是误会了,就把他请防疫站人去邻省吃饭,回途中遇到查酒驾,本来是要拘留十五天的,还是防疫站的人在外面急着到处找关系,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提前保出来的这一段离奇故事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

    “哎呀,这真是人生奇遇,想不到我一个堂堂企业家,人生里也有了蹲班房这一遭。”

    听了李总如此这般的一番经历,万剑莹胸中燃起的火苗这才渐渐平复。看来这纯粹是一场意外,并不是李总有意躲避自己,于是含讽带刺的说:“那我就欢迎李总英雄归来,今晚再给你摆一桌接风酒。”

    “那我就愧领了,还真是的,这一个礼拜没见着酒,想着想着就觉得香。”

    “我这顿酒可是好喝难消化的!你也知道我这么急地来找你是什么事。我也不绕弯子了,去年的一千万农户贷款都入了你们宏盛农业的账户了,到现在,截止今天,已经有六百万都逾期了。我现在被市分行领导点着名骂,这六百万和后面的四百万如不能赶在月底前还清,我丢乌纱帽事小,你李总也得惹上官司。外面的老沈,就是我们的律师,到时候进了法院,说不定你还得‘二进宫’拘留所呢!”万剑莹阴阳怪气的数落李总。

    “好我的妹子行长哟,你也别挤兑我。我李宏盛是那样不顾朋友情谊的人吗?这区区一千万,也不是个什么大事嘛,我这一过年损失的200亩包菜、1000头猪也值一千多万了,我也没怎么着急呀!山那边,还有两架山的国槐、白皮松、银杏等林木呢,再过几年成材了,怎么也得值个几千万呢!我李宏盛有的是资产,虽然现在现钱没有,但我有资产啊!你们怕什么?”

    李总虽然受了一场牢狱之灾,但胆略依旧在,气势任然足。

    “现在不说几年后的事了,你就说这不到十天的事。市分行行长发火了,支行行长也给我拍桌子了,这一千万贷款月底前收不回去,我就过不了这个坎呐!李总,你赶紧想办法呀。”

    “什么市分行领导发火,县支行领导拍桌子,你哄谁呢!你们行的事情我都知道,分行兆行长是你老交情,支行的那个庄豹鸣行长视你为知己,凡事都靠着你呢。虽然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可惜了,但后来的行长还不都得靠你跑业务。像你这样的核心人物,他们哪个敢给你行长妹子拍桌子啊?”

    李总虽然一副油腔滑调的口吻,但一下子戳中了万剑莹内心的隐痛。兆行长被迫退居二线,她就失去了大靠山,虽然现在听说兆行长又被省行重用了,可毕竟离自己也越来越远了,以后恐怕是靠不住了。倒是庄豹鸣算是个知己,可是天不假年,刚任命为行长就病死了。自己现在是靠哪山哪山倒,净剩下受欺负了。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李总一看万剑莹流起泪来,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就赶紧正色道:“行长妹子,你莫哭嘛!我现在确实是陷入困境了,一过年就损失了近一千万,这你也是看到的。虽然还有些资产,可现在也赶不上急。再说了,这西北部山区里的人,都是势利眼,我生意红火的时候,人托人的要在我这里干活。说要集个资,个个把钱举到头顶要挣我的高利息。现在我的资金链暂时断了,一个个的跑来堵我的门,张口就要钱。说实话,我是太累了,今早从邻省拘留所赶回来在这里睡个火炕暖和一下,一会儿就得走了。要是被这些浅眼窝的山民们听说我回来了,我大概会被他们锁进猪圈里去了。行长妹子,我的车还在邻省扣着呢,咱们现在赶紧走,这回我还得搭你的顺风车呢!”

    晚上,回到济东区县城里的万剑莹果然摆了一桌酒席,不过并不是给李总的接风酒,实际上就是给他解决还农户贷款的“解难酒”。

    为了解决李总一千万的还贷资金,中午在回县城的车上,万剑莹已经给李总说好了,自己负责找人给他联系一笔过桥资金,李总这边赶紧准备资料,以宏盛农业合作社的名义申请一笔公司贷款,并交代他把报表材料什么的找一家会计事务所弄完备一些。到时候公司贷款一到,第一时间再给人家把过桥资金倒过去,这个难关就算度过去了。李总这时处于困境,万剑莹说啥李他就应承啥。到了这步田地,他不答应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他是打心眼里感激他这个行长妹子啊!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再次发达了,一定好好给这位行长妹子运作运作,多么好的银行干部啊,什么事都替客户着想着呢,这样的好干部不提拔,那真是没天理了!

    万剑莹联系的暂借过桥资金的这家企业叫做兴盛有色金属制品有限公司,是专门给大货车加工车厢的,最近两年生意刚红火起来,在万剑莹手里也贷了二千万的流动资金贷款,企业运转目前看还是挺不错的,老板名叫吕达兴,四十多岁,一个挺精明的农民企业家。

    万剑莹组织的这场酒喝得很尽兴,吕总能得到银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邀请,感到非常地荣幸。酒宴上,他听万行长介绍李总是位农业方面的企业家,生意都做到了省城,发展前景一片大好,就换了大杯和李总拼酒。李总当然更加痛快了,今晚这场酒就是为了解决他的困难而组织的,他要表现得更积极一些才好。

    在酒精的刺激下,两位企业家签署了一项工农业合作的框架协议,又签了一个兴盛有色金属制品公司给宏盛农业合作社暂借过桥资金的协议。约定由兴盛金属借给宏盛农业过桥资金一千万元,期限十天,并由万行长当场签字作保。这是一场工农业合作之酒,更是一场双赢的合作之酒。

    的确,这场酒的三方里,万行长按期限收回了一千万的农户贷款,受到了分行的表彰,同时也以出色的工作能力震慑了一把手薛军行长,使他以后再也不敢给自己拍桌子了。而李总在周转到了这一千万后,还清了200户的农户贷款,解决了见利忘义的山民们对自己的纠缠侵扰,重整旗鼓,再次发起了新的折腾。而那位精明的农民企业家吕达兴总经理,则在以后的日子里满世界的找李总和万行长追讨他的一千万过桥资金,最后得到的是两架山的白皮松和中国槐,这些林木要成材出售,那最少也得等到七八年之后。可是吕总的企业一下子被抽去一千万的流动资金,一个月后就周转不开了,刚刚红火起来的厂子,犹如被兜头一盆凉水,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万剑莹副行长负责营销的宏盛农业合作社壹仟万元农业基础开发贷款顺利的批下来了,只是在最后发放阶段,当地银监会突然转来一份关于非法集资风险人员的协查通报,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法人李宏盛在文件上赫然被定性为非法集资人员。这样,李总的贷款努力最终功亏一篑,负责协助编制企业报表和资料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五万元咨询费也落空了。再后来,李总随着他的宝贝——几十头林麝一起在济城西北乡的大大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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