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万苟PK
历史进入新的一页，国家对扶贫脱困工作越来越重视，各地方政府也相继出台了配套的方案和措施，全社行动起来向贫困宣战，这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必将载入中华史册。
地处龙岭山区的济城市，虽然城市建设二十几年来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济河两岸楼盘林立，城市现代化进程日新月异，但在广阔的西北部山区，发展不平衡的问题依然突出。山区农村还存在着相当数量的贫困人口群体，这个现状始终是当地迈向共同富裕的拦路石。
扶贫脱困工作方案制定的很细致，各级的扶贫进度考核也很严格。说到扶贫，怎么扶，用什么来扶？当然最直接扶法就是用“钱”来扶。除过政府的各项扶贫项目及资金，金融业对扶贫工作也显得很积极，各银行不分城市行、农村行，不分国有行、民资行，都参与了这一项伟大的历史工程之中。
华济商业银行提出的扶贫口号就是：金融扶贫兴产业，精准扶贫强基础！
如火如荼的“开门红”已经进入二月中旬，传统业务的两项存款和最难办的代理保险以及贵金属销售等项任务，虽然进展缓慢，但总算有一定的数据为支撑，不至于出现指标空白。而省行王行长在年度工作会议上提出的新发展战略，即：为适应社会发展潮流，需及早开拓的电子银行业务，为配合国家扶贫脱困大政策而配套的扶贫开发贷款两项新业务，在济城全市目前尚处于空白。省行任务进度表发下来了，兆行长看后，发现比济城市地理位置更偏僻的裕北市、福石市在这两项任务上都有较大进展，而且成绩不俗。而以北方轻工业城市自居的济城市，比那两个更偏僻的地区一直以来都存在地理位置上的优越感，以往的各项新业务也都没有落后过，可是这次竟然让这两个地区在关键指标上都抢先了，兆行长还是感到有些诧异。扶贫贷款领先到还罢了，那两个地方总是比济城贫困一些嘛，扶贫贷款需求面肯定会大一些。可是电子银行业务济城应该比裕北市、福石市更具优势嘛，这个竟然也被超越了，这让颇具优越感的济城人感到很没有面子，兆行长似乎都看到了裕北市郝行长对他眨着嘲弄的眼神。
兆行长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全市各支行在二月份的重点工作全面转向了扶贫开发贷款方面。
济东区支行主管业务的李副行长带队在辖区内的十几个网点跑了一遍，各网点收集上来的扶贫贷款申请较全行一季度发放任务还不足一成，就这些收集上来不足一成的贷款资料，还不一定都能发放成功。没办法，李副行长又带领公司部的正副两位经理下沉到各村寻找突破口。可是，由于华济银行以往的工作重点都在城镇，农村这一快业务多年来并未涉足，加之李副行长是城里人，对农村也不熟悉，和村干部们基本搭不上话，跑了一个礼拜也是毫无进展。
周一的业务碰头会上，李副行长向庄豹鸣汇报道：“十个网点和西北部山区七个乡镇都跑遍了，目前收集到的扶贫贷款申请还不足任务的一成，就这一成的贷款资料要赶在3月底前发放，还得加班加点赶进度，只是目前咱们会办贷款的人手明显不足，出工不出量啊！”
“你到西北部乡镇跑了一圈，有没有符合可以整村推进条件的？如果能有几个这样的村子，那咱们就既能突破增量又能方便赶进报批速度了。”庄豹鸣对李副行长跑了十天乡镇却毫无收获感到有些不满，但他还是很克制，尽量用商量的口吻说话。
“快别提了，咱给那些村长、队长又是发烟又是送礼的，他们倒是热情，可是咱们华济银行在农村没有根啊！农商、信合、邮储、四大行早就把贫困户资料给瓜分光了，咱们现在是猴子捞月亮看着摸不着啊！”
听着李副行长毫不负责任的抱怨，庄豹鸣心里有点来气，就说：“我参加了年初在省行召开的年度工作会议，省行王行长对扶贫工作这一块作了重点安排与强调，要求各行在‘开门红’各项任务中把扶贫贷款发放作为一项重要的指标来完成，省行下达的扶贫贷款发放任务必须不打折扣的全部完成，这是金融业对扶贫工作应尽的义务，也是咱们华济银行树立社会责任感的良好契机。”
庄豹鸣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点上了一支烟，边咳嗽边说：“在昨的天市行任务督导会上，兆行长对扶贫贷款发放进展缓慢是发了脾气的。兆行长强调说扶贫工作是一项政治任务，扶贫贷款发放没有进度，就是等于不讲政治，咱们华济银行作为国有金融企业，必须坚定地贯彻国家的方针政策。如果有人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不讲政治，那是不是不想要头顶的乌纱帽了？这是兆行长的原话。”
听着庄豹鸣又是省行领导、又是国家政策、又是兆行长的拉了一大堆虎皮，李副行长就有些不悦了。
“我就是给你汇报下去跑基层的具体情况，这都是实情，和讲不讲政治没什么关联啊！再说了，讲政治这句话是人家省部级以上领导才有资格讲的，咱们一个小小的科级单位，主要就是研究具体工作怎么推进、怎么落实就可以了。至于乌纱不乌纱，我这个副科级还有两年也就自然没乌纱了，这顶乌纱帽就是为你们这些后起之秀准备的，你们才是乌纱帽的‘刚需’群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上午的碰头会不欢而散，庄豹鸣被老狐狸李副行长露出的尾巴着实戏弄了一番，正自气得肚子疼，万剑莹悄无声息的推门进来了。
“庄行长，上午开会的情况我都听到了，你也不要太在意。咱们都是满身正能量的人，和那些日薄西山、浑身负能量的老油子不值得生气。我听财政局郭副局长说，区政府要在区属各单位抽调驻村扶贫干部，改天你找兆行长建议建议，把他派去扶贫得了，省的他在这里干扰行里的正常工作。”
万剑莹对于庄豹鸣来说是大姐一类的知心人，不仅点子多，而且关键时刻还能挺身挡子弹，特别是上年末冲刺阶段的表现可以用“优秀”二字来形容，这为自己赢得主持支行全面工作加分不少，他现在对她似乎都已经有了依赖症。
“你有什么想法？”庄豹鸣眼里闪烁起期待的目光。
“上次我给你介绍的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李总，今年初又流转了500亩土地，准备培育银杏树和种植大棚蔬菜，下一步还要发展农业休闲旅游项目。他去年以农业基础投资为由向咱们行申请500万贷款，结果没批下来，后来他自己想办法筹集了一些资金，但资金需求量依然很大，前几天还找到我，还想在咱们行再解决一些贷款。李总在西北部山区人头熟，有一定影响力。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和他搞个合作，既能解决他的资金问题，又可以完成咱们的扶贫贷款发放任务。”
庄豹鸣详细地听了万剑莹的建议，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以示默许，又叮嘱她：“一定要把贷款资料做真实、做完备，要经得起上级行的检查。到时候我找找市分行常副行长关照分行信贷部尽快审批通过，咱们决不能做违反信贷制度的事情啊。”
看着万剑莹扭出办公室的短腿肥臀，庄豹鸣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男人占着茅坑不拉屎，智量和胆量还不如一个女子，关键的时刻总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好点子，看起来这就是是黎山老母赐给自己的贵人呐!
有了万剑莹的方案，庄豹鸣也就不指望由李副行长去落实扶贫贷款的任务了。他深吸一口气，心理上的负担放下了，思想上也轻松多了，对于李副行长上午对他的嘲讽也就暂时不去计较了。
李副行长上午把庄豹鸣怼了个哑巴吃黄连，正在办公室关起门来和他的爱徒苟思明吹牛皮，听到敲门声，看到进来的是庄豹鸣，不由得一愣神，这还是庄豹鸣主持全盘工作两个月来第一次踏进自己的办公室。由于他们两个人正说着有关庄豹鸣的荤段子，不知道庄豹鸣是否听见了什么，一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庄豹鸣跟没事人一样，走到李副行长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斜了一眼苟思明说道：“正好你们二位都在，现在咱们研究一下电子账户的事情。目前咱们除了扶贫贷款任务紧急之外，电子账户的开户数量也是个问题，统计上来的数据离二万个的目标任务还有很大差距，这件事情就由李行长挂帅，公司部苟思明经理具体负责办理，务必赶在季底前十天锁定任务。如果这项任务落实了，你苟经理这次就算是在‘火线上岗’上又加分了，这是支行给你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啊！”
李副行长听到庄豹鸣来谈的是工作，对于上午的不愉快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自己反到不好意思起来，就对苟思明说：“庄行长这是给你机会呢，你怎么说？”
苟思明挠挠头，又摸出一支烟想点上，被李副行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就顺势把烟夹在耳朵上，嘟囔道：“2万个电子账户，先不说工作量的大小，就这2万个对象找谁去呀。咱们行一个月累加起来也来不了2万个客户呢，何况电子账户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开的呀。”
听到苟思明的抱怨，庄豹鸣不客气的说：“苟经理，思想往活泛里放一下，不要整天老气横秋一成不变的嘛！刚才我说了，这是给你自己提拔加分的好机会，可不能再像平时一样把工作当皮球踢。这回如果再踢皮球，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机会给白白踢丢了。苟经理啊，工作要积极主动一些，你现在就去写个电子产品奖励方案交给李行长审定一下，然后马上发到基层各网点去执行。最近，你就和李行长一道再去各网点跑一跑，集思广益，重奖之下必有奇迹嘛！我这里和李行长还有些事情要谈，你抓紧准备方案去吧。”
看着苟思明出去了，庄豹鸣和李副行长二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李副行长掐灭手中的烟，打破沉默说道：“东塬上两个储蓄所重新装修后，赶在春节前都开始营业了。最近我下基层去跑了一圈，这两个储蓄所的员工都说一上班就感觉恶心头晕，其中有一个身体差的还住院了，该不会是装修材料里有什么甲醛超标之类的问题吧。如果再倒下去几个，恐怕会闹出乱子，而且新铺的地板砖才两个多月，现在走在上边就哗啦啦的响，这就根本就是没砌实么。这种工程质量就不合格么，到底是怎么通过验收的。庄行长，你现在管全盘，这是个影响到全行人心稳定问题，怎么办，具体主意还得你拿！”
“这个情况两个所长都给我反映过，我也去看过，营业厅里面确实是有些闷。至于装修材料有什么问题，这个不该咱们质疑，这些装修公司都是市分行统一安排的，咱们作下级的不应该对上面的安排说三道四。兆行长的口头禅你也听过，要求我们要相互补台，不要相互拆台。你是老领导了，装修工程是拴柱联系的，他是什么人，你心里都明白。这个台咱们要补，下次叫拴柱来，让他们给修补修补，再多摆点绿植，搞个空气净化，待天气暖和，暖气停了也就闻不到味儿了。我估计，明年又该重新装修了，到时候咱们盯紧点就成了。装修这件事是分行直接搞得，你老兄也不要拿这个再说事了，免得分行对咱们济东产生什么看法。”
经过上午的一番较量，两个人都撕破了脸面，说话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庄豹鸣索性把话挑明了说，反倒觉着这样沟通效果挺好的，就继续说：“上午你说了扶贫贷款的事，我也想了一下，这件事情办起来有些麻缠，就让他们需要‘火线山岗’的人去办吧。咱们俩个在上面给把把关，搞好上下联动和关系疏通，提高审批效率就可以了。人急智出，让他们先去闯，咱们再给制定些奖罚措施，说不定这个难关也就被突破了。”
李副行长见庄豹鸣进来没有计较上午的不快，也就感到自己再去计较就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了，于是往前凑凑，表示在认真听着。
“我想了一下，给苟思明和万剑莹两个人再压压担子，扶贫贷款的事就让万剑莹去办，电子账户的事情就让苟思明去办。这两件事情如果都办好了，一方面说明咱们给上级推荐的人选是对的，另一方面也是给他们自己的这次提拔自我加分，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情。这两件事情办好了，咱们一季度的‘开门红’也就基本没什么大的问题了，老兄，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庄豹鸣说得很诚恳，李副行长也听得很认真。
“这是个好办法，他们两个把这件办成了，既是给全行完成任务，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真理嘛，呵呵呵呵！”
李副行长终于和庄豹鸣达成了一致意见，呵呵得干笑了两声，又说：“这两项任务需要加班加点干呢，咱们现在人手不够，机关抽不出人来，各网点更是人紧的连轴转”
听到李副行长第一次响应了自己的提议，庄豹鸣略感诧异，就接着李副行长的话补充道：“这正是我要找你商量的，新装修的东塬两个储蓄所是有点闷。过完年后，山外平原地区该打工的、该做活的都已经出远门去了，储蓄所每天也没多少业务量，开门营业意义不大。咱们索性把这两个网点的营业停了，把空调开大，门窗敞开，吹上个十天半月的，到四月头上装修的气味儿也就应该耗得差不多了，员工们到时再进去上班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是说，把这两个网点的门关了？咱们行里好说，人行、银监局那里有人反映怎么办？”李副行长被庄豹鸣大胆的想法惊异了一下。
“是呀，这个还得请老兄你去给那两边打打招呼，你是老资格了，面子大，只要人行、银监局不说啥，就不会有啥问题。吃饭呀、送啥呀你看着办。这件事摆平了，你就是咱们‘开门红’的功臣了，哈哈！”
庄豹鸣给李副行长的高帽子戴地令他感到很舒服。确实，在对外联络协调方面，李副行长的老资格、老面子还是挺管用的，他也乐意管这些事情。而管这些事情就离不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即联络了社会上的感情，又有费用支出上的合理理由，他十几年来一直就是这么工作的，算是正中下怀。
“这两个网点停业后，人员就配给苟思明和万剑莹，人手不足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就请老兄再辛苦一下，明天你就代表支行到这两个网点去安排安排，苟、汪两个小组从明天也就展开各自的工作，让他们pk一下，各显其能吧！”
二月中旬的龙岭西北部山区，还是一片肃杀的景象。
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李总带着万剑莹等七、八个银行人转了两个山头，这些人就都走不动了，于是大家干脆席地而坐，欣赏起山景来。几个年轻的银行小伙子小姑娘这时到来劲了，抓起阴坡地上的积雪相互打起雪仗来。
“李总，你到底包了多少亩土地呀，咱们走了一上午，爬了好几个山头，你挥手一指这里是你的，那里是你的，那你包这么多荒山能干个啥？”
一位中年银行人发出了他一上午跑山头实地考察得来的疑问。
“能干个啥？一看你就是个坐办公室的命。在我们这些山里人眼里看，这里到处都是遍地黄金啊！呵呵，笑呢！你看，那一片山头，草密背风，我准备在那里养林麝呀。林麝，对！就是产麝香的，麝香一克你们知道多少钱吗？嗯，现在每克已经500多元了，比金子还贵。一头林麝年产麝香约20克，那么产值是多少呢？”
“一万元啊！”年轻银行职员反应很快。
“对，到底是银行人，算账就是快。那么1000头就是1000万啊。按照雌雄六比四的比例，雌麝一年产崽一次，每次都是双胞胎，这就是1200头，每头麝保守价值2万元，算算是多少？对，2000多万呢，哈哈，那钱多得我都不敢算呢！”
养林麝这么能挣钱，让这些平时只知道和钱打交到的银行人感到很震撼，不禁对李总投去佩服的眼光。
李总又向另一个山头一指，豪迈的说：“养林麝的场地海拔一般要达到1000米，而养野猪就简单多了。现代高端人士对生活品质的提高很迫切，他们嫌圈养的猪肉不好吃，这些高品质人士都喜欢吃野猪肉。大家看，那座山腰下，我圈了500亩山地，准备散养野猪呀，到年底时请大家来我的农家旅游山庄吃野猪肉，啊哈哈哈哈！”
山谷里回响着李总豪迈的笑声，这笑声彻底征服了这群只熟悉人民币而缺乏农林业知识的银行人。
西北部山区有七个乡镇，地域广阔，宏盛农业合作社的李总在其中三个地势稍缓的半山半丘陵地带的乡镇，总共流转了2000亩土地。这是一片广种薄收的贫瘠土地，由于地势不好，路途不便，耕作还是传统的老一套，所以产出很有限。加之现在农村已经没有多少青壮年劳力了，闲置的土地也越来越多了。农业合作社创办后，流转的土地费用也很低，这正是李总看重在西北部山区投资的有利条件。每亩山地基本都是每年50至100元之间，河川里的平整土地也不过200元，在合作社土地上劳作的也都是没有什么技术、干不了重活的留守山民，工资女的每天50元，男的80元，山民们挺高兴的。如果是自己种地，那谁还给你发钱呀！一年到头力不少出，但基本落不了几个钱。由于有赚头，想在合作社里干活，还要托村里、队里的干部介绍，所以李总在这一带就显得很有威望。
李副行长跑了一个星期没有落实下一户扶贫贷款，而李总出面，一个星期就收集了200多户贫困户资料。这200户资料在万剑莹团队夜以继日的加班加点工作下，最终得以成功发放。每户5万元，共1000万扶贫到户贷款提前在三月中旬全部发放到位。当然最终这1000万贷款资金都转到了李总的农业合作社账户里了，李总承诺由他安季度承担贷款利息，并补助每户贫困户800元，贫困户们得了实惠都挺高兴，李总的声誉在西北部山区又空前高涨了许多！
苟思明团队也不示弱，在大家的集思广益下，最终将历年来代发的工厂退休职工的工资账户资料都搜集出来，每个账户虚拟开通10个电子账户，不到一个月就开通了5万个电子账户，超额完成了市分行下达的任务。
这一次，济东区支行又拔得了“开门红”头筹，光单项指标喜报就得了好几个。可是，指挥有方的代理行长庄豹鸣却再一次因操劳过度而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