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拜年
农历蛇年的春节依然是那么的欢乐和吉庆，但兆行长的内心却是惶恐的，最近他总是恍恍惚惚感觉到在草丛中有一条随时可能发起攻击的毒蛇，正在向他吐着信子，发出诡谲、阴冷的信号，以至于他大年初一晚上走在自己老旧的铁路小区里时，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并重重的跺着脚，逃也似的冲进了楼道。突然，几声凄厉的猫叫声传入耳朵，吓得他浑身一激灵，一步两个台阶的跨上二楼，在家门口稍稍平息了一下，才敲响了门。
“哎呀，大哥，你看你们当领导的真不容易，大年初一都要忙到晚上才回来。”
开门的是弟媳马英英，她和兆拴柱结婚已经一年多。这一年来，他们夫妻二人背靠兆行长这棵大树，一边乘凉，一边就挣了大把的钞票，年中时还和拴柱去新马泰旅游了一次。
对于这桩自己争取来的婚姻，马英英十分满意。拴柱懒散，她勤快，拴柱大大咧咧，她正好主持家里家外。在外人看来，这是一对天生绝配的夫妻，虽然这个美满的婚姻来的有些迟，但马英英却是真心诚意的下决心，下半辈子就这么过了。她是遭受过经济窘迫的，而且也因为窘迫的经济失去了家庭，她和拴柱的结合，在短短一年里就挣了几百万，对于她一个大山里出生，奋斗了人生前40年，却落得个逃债他乡、家庭破灭的女人来说，遇见拴柱，是抓住了人生反转的福星，她满足了。纵然以后不再挣钱，这几百万的家底，也够她和拴柱的后半生了。她知道，在她们老家，纵然是现在奔了“小康”的人家，家底殷实的农村人，一辈子挣的也没有他们一年挣得的多。受过苦的马英英满足了，所以他打心眼里爱拴柱，爱拴柱的家里人，当然更十分尊敬带给他们幸福生活的“贵人”——大哥兆拴狗。
马英英和兆拴柱大年初一一大早就进城来给大哥拜年。拴柱是个可怜的人，母亲去世后，他就剩大哥兆拴狗一个亲人了。过去家里穷，也没什么亲戚，现在倒有前来认亲的，可是亲戚关系却已经上溯到一百年前了，拴柱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也没听母亲提起过。拴柱明白，这些人都是看他现在发达了，要在自己这里图点啥。正应了那句老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拴柱和马英英已经在市区买了房子，但拴柱的老娘去世才一年，大年三十还要给老人上坟，大哥忙得顾不上，所以他们两口子腊月二十三“祭灶”小年就回了老家，打扫卫生，安排过年。回老家当天，就陆陆续续有前来拜年的、慰问的，以华济银行的人居多，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精明的马英英知道，这些人都是冲大哥来的，所以凡来的人她都记了人家的名字和单位，待见了大哥一定要把人家的好意转达到。
年前，马英英和拴柱买了一辆时兴的suv小车，花了30多万。拴柱老早就会开三轮车，新车接回来当天，他就找个没人地方坐进驾驶室，偷偷地试开了一下，结果差点冲到排水沟里去。感情这汽车和三轮车不一样，油门轻得很，他踩了一脚，汽车忽地就窜出去了，吓得他再也不敢动了。好在英英多年前就已经取得了驾照，现在的车又非常好操作，自动挡，英英开了一下午就已经能熟练驾驶了。
大年初一一早，马英英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到大哥家里时，兆行长已经出门了，大嫂白玲玲热情的接待了他们。自打进了兆家门，白玲玲对自己的小叔子兆拴柱一直都很照顾，30多年了，他们早已经成为一家人了。特别是丈夫回到济城工作这两年多来，拴柱不仅娶了媳妇，还承揽了装修工程，经济情况更是水涨船高，也替他大哥担当了不少难办的事情。更为难得的是，拴柱对侄子兆惠涛出手阔绰、慷慨大方，这让当嫂子的很受感动。
等了一整天，大哥终于在新年的鞭炮声中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家里，马英英冲到嫂子白玲玲前面去开了门，接过兆行长的包，又帮大哥脱了大衣，递了拖鞋，整个过程热情麻利，让兆行长感受到一股子家的暖流。
“你们俩来了，我交代你嫂子吃饭别等我，我在外面，回家的时间不确定。”兆行长脱了大衣、换上家居服，一身轻松地来到沙发上坐下。
“大哥，知道你们当领导的忙，回家的时间说不定，我们就和大嫂一起吃过了。这会儿我去拾掇几个菜，你们弟兄俩喝几盅酒，说说话，再让拴柱给你这位领导大哥汇报汇报思想，呵呵呵呵！”
马英英来大哥家从来不见外，嫂子白玲玲也很喜欢这个能说会道、善解人意的妯娌，隔个十天半个月，她就把马英英叫来家里陪她三五天，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沉寂了10年的兆家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兆行长在家的时候少，有马英英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白玲玲心情畅快了许多，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老闺蜜了。马英英来家后，吃吃喝喝上的事情，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按照自己的主意去安排，也不征求大嫂的意见，白玲玲也就乐得随意。
拴柱、拴狗兄弟俩默默地喝着酒，俩妯娌则躲到厨房里去说她们的体己话。
三杯酒下肚，拴柱说：“哥，我和英英腊月二十三就回老家了，把老屋收拾了一下，又去查看了老坟，都好着呢。过完年二三月，我准备把老屋拆了重新盖个二层小院，再把屋前的土坡推平，用水泥打一条路直接通到大路上，以后车就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方便多了。”
哥俩又喝了几杯酒，拴柱拿出一张纸递给大哥：“这是年前来咱家慰问的人员名单，大部分是你们银行的，我有一半也不认识，所以叫英英记了人家姓名，你看看。”
乘着大哥看名单的时候，拴柱又说：“我觉得今年来慰问的人好像少了一些，东西也不太多。总共收了十几箱酒，主要茅台和五粮液，也有本地的‘东凰陈酿’。烟有60多条，主要是中华，其余还有些购物卡，大约有8万多。再就是一些米面油，我都送给老何支书他们这些乡邻了。今年行长们都没来，有几个副行长，像霍峰、庄豹鸣他们几个都来了，再有就是一些当主任经理的，我也认不全，都记在名单上了。”
兆行长看完名单就收起来了，继续和拴柱喝酒，最后他给拴柱交代：“拜年慰问的事我在会上讲过的，要求今年一律不得给领导干部拜年。我们单位里的事情，你今后也不要再揽承了。至于盖房子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我不反对。再有，过完年你就先别接装修工程了，在家里盖咱们的房子，新房子里的暖气、水电呀什么都考虑齐全，我退下来后也要回来住一住，图个清闲。”
“哥，我听你的，过完年我就筹划盖房的事情，啥时候我能办啥事情了，你给个话就行。你们当领导的事多、规矩多，我也知道你们的事情伤脑筋。如今咱们有经济基础了，你现在年过半百，官也当得这么大，算是光宗耀祖了。如单位上的事情也复杂得很，不如安安然然过过自己的生活。我看你单位有好多人，人家官也当着，生活也过得潇洒。哪象你，官比他们都大，还一天到晚忙得不着家，头发也脱了，鬓间也白了，我看着心里都不好受”
拴柱酒往上涌，说着说着不禁动了情，哽咽起来。
母亲去世后，在办理丧事的过程中，拴狗、拴柱兄弟俩经过彻夜长谈，40多年的亲弟兄这才算真正交了心。这两年，拴柱在自己的庇护下走出大山，来到社会上磨炼，经历了花花绿绿的社会，也能看得清人世间的诡诡诈诈，这让他这个当大哥很欣慰。
酒后吐真言，今晚拴柱心疼大哥的一番言语，着实让兆拴狗、兆文孜、兆行长感动了，还是兄弟情深啊！平时在单位上的那些恭顺恭维，以及有所求的男男女女们的各种奉承，那都是一个个挂着钓饵的鱼钩啊！他们都在等着他兆文孜、兆行长上钩呢。那些人也根本不是什么心腹、朋友，也不是什么上了床就能托付终生的伴侣，他们是要在他这棵树上摘果子利益的。到了树枯果尽的时候，说不定就抗着斧子过来了，自己这棵大树恐怕也难保能继续竖立在“官林”里了。
兆行长这个“蛇年”过得很不畅快。
往年他主要给省行一把手和二把手韩副行长拜年，今年半途中调来了王行长接任一把手，通过年前省行“春训会”的风向，他感觉自己已经被王行长贴上了标签，这个“标签”就是韩副行长。
目前正值关键时期，自己的年龄已经接近晋升的上限，可以说自己以往的优势已经传递到下一批年轻人的身上了。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韩副行长这棵大树，可是决定权毕竟在一把手的掌控中，从目前来看，一、二把手的矛盾已经朦胧地表现出来了，自己又被贴上了“韩派”标签，前途一时渺茫起来。
三十多年的奋斗就此打住吗？
不能，自己停下奋斗的步伐，追随者们的前途受影响暂且不论，那些等着自己倒台看笑话，或许还要追上来踩一脚的对头们，可就高兴得祖坟冒青烟了。兆行长仿佛都已经看到了这些人放鞭炮、摆酒庆祝的画面了，甚至都猜到了这些人见到自己时嘲讽的嘴脸和要说的风凉话了。
要奋斗！兆行长狠狠地吸了几口香烟，拿起了电话。香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打发无聊，还能增进友情，更能给人以勇气，一点也不比酒精的功能差。
电话是打给省行办公室主任老张的，老张现在是以副主任身份主持工作的，前任武主任在前任一把手退了以后不久就自动休病假去了。老张只是面相老成，实际上是青年才俊，只有40岁，比兆行长的副手常副行长还小3岁呢。老张现在是王行长的“大秘”，管理着王行长的日程安排，是妥妥的亲信。老张行事圆滑，兆行长对他印象不错，以前拜年慰问都给他安排着一份，今年形势变了，看来得自己亲自给他送过去，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电话中传来恭喜发财的彩铃，许久，才听到老张充满热情的声音：“兆行长，新年好啊，给你拜年啦！哦哦，老兄，你太客气了，我可担待不起你老兄的拜年啊！嗯嗯，请稍等，过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半个小时后，老张回了电话。兆行长听明白了，老张初二一大早就赶到邻省王行长的家里，替王行长打理春节迎送的事情了。老张话里话外的意思，提示兆行长不要过去了，说王行长交代了，一律不许省里的干部前去给他拜年。
“老兄，你理解兄弟一下，我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情，多的话我也不敢再细说了，要不，过完年我的岗位恐怕就要被调整了。嗯嗯，谢谢理解，那就这样，给你们全家拜年了！”
老张口风很紧，不肯多说。但兆行长听出来了，王行长在家肯定是有接待的，老张跨省过去就是替领导打理过年的事情的。
兆行长不死心，又拨通了裕北市分行老郝的电话。通完话，兆行长的心情变得更加忧虑了。果然，老郝已经去邻省给王行长拜年了，而且前去拜年的有4个地市分行行长，六七个省行的处长。自己作为老资格，竟然被排除在外，那就很明确了，新的领导圈子已经形成，以后自己在王行长主政期间，那就彻底的局外人了。没有了一把手的支持，今后的工作那是没法干的。劲大使了，得不到肯定，干多了出了差错，那就会成为被敲打的反面典型了。
看来得另打主意了。
兆行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又拨通了韩副行长的电话，韩副行长的答复也很干脆。意思是自己今年为避嫌，哪里都没去，就在省行家属楼里过年。并明确表示兆行长也不要过去，免得传出闲言碎语，最后提示兆行长一定要学会忍耐，一定要做到等待。
等待？哼哼，我兆文孜现在正是时不我待的时候啊！
忍耐？我兆文孜20多年的官途也有多次忍耐，但我的忍耐都是在有所为中的忍耐，不是无所作为的忍耐等死啊！
不管了，你王行长看不上我，想拿下我，也得找个好时机。在你等待这个时机的阶段，我抓紧布局济城市分行这块自留地，纵然拿下了我，济城分行这个地盘在你王行长离任时都未必能真正完全掌控。
思想一通，兆行长也就释然了。
这时侯，办公室主任岳唐泉的“每日一电”请示电话恰好打过来了。兆行长很干脆的答复：叫大家都过来吧！
初三晚上的拜年聚会安排在国际大酒店，参加的人员有办公室主任岳唐泉，个人部总经理刘金辉，济西县行长韩兵，龙岭县行长薛军，济南县行长王志峰，济东区主持工作的副行长庄豹鸣，接任营业部总经理的女强人黄艳，以及人事部总经理金秦寿，三大中心副经理霍峰等。
聚会气氛很快就进入了高潮，那是因为兆行长今晚放得很开，对大家的敬酒来者不拒。老板放开了喝，大家都是兆行长的心腹和圈里人，也就舍命陪君子，敬了老板敬同僚，相互祝福新的一年事业顺利、前程似锦。
“我有一句话，乘着今天高兴，大家议一议，如果同意，那就权当是给老板的拜年礼了！”
“金总，你就别卖关子了，都知道你脑瓜子好使，数学算的好。你快说，我们这些笨人洗耳恭听就行了。”女强人黄艳快人快语地揶揄金秦寿。
“就是，金总，你快说，看你艳姐都急不可待了。”
“岳不群，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黄行长，你多早晚亲我的嘴了，怎么知道我的嘴臭了，啊！”
众人都不怀好意的“哈哈哈哈”的哄笑起来。
“好了好了，我现在正式说了。”
金秦寿拍拍手止住了大家的哄笑，严肃地说：“最近我们行收到了市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的通知，征集我市金融业支持地方经济发展的史料。那我想啊，这《地方志》就等于过去的《县志》啊，能编进去的事件就成为史料了，进入史料的人那可就是名垂青史了。”
金秦寿狡黠的适时停顿下来，黄艳赶紧递上一支烟并帮他点上，金秦寿美美地吸了几口，长长的吐出一串串烟圈。大家都在等待下文，却看到金秦寿故意吐烟圈不露下文，黄艳就娇嗔地捅了一下他的腰眼，金秦寿哎呦了一声，赶紧继续说：“我想，《地方志》选咱们银行的资料，编辑后那肯定是简而又简的，干脆乘着这个机会，咱们自己编一部《济城华济银行行志》，详细记录咱们行30多年来的重大事件、典型人物，把对济城华济银行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改革发展人物都编进去。例如像老板这样为咱们济城分行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改革派们，要重点记录他们的功绩”
不待金秦寿说完，庄豹鸣首先脸蛋红扑扑地站起来应声附和：“同意，完全同意，我们坚决拥戴兆行长。”声未息，人已倾。他酒量本身就浅，今天受到兆行长放开酒量的豪气感染，已然是喝得不省人事了。
其余的韩兵、霍峰、吴海亮等都纷纷激动得表示赞同，岳唐泉最后大声地请示：“老板，你决策吧！”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这事就定了。具体就由金秦寿负责，可以设置一个《行志》办，小金就兼任主任。挑几个政治上可靠的、文笔好的、会照相的，把咱们30年取得的成绩好好总结总结。”
从大年三十一直忙到正月初四，庄豹鸣才稍有闲暇，抽空回了趟老家。庄豹鸣的老家在龙岭深山里的一条沟里，村庄名叫十三道拐，意思是要去这个村子，必须要在大山里绕过十三道拐弯才能到达，可见路途的艰难和遥远。山里人生活艰难，父母倾尽全力供庄豹鸣读书，希望他成为一个飞出山沟的金凤凰。庄豹鸣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十几年的苦读，他终于上完大学，招聘到华济银行，分配在济东区支行工作。
八年来，他秉持着父母一句朴实的交代：到了单位一切听领导的！凭着这句话，以及山里娃骨子里的自卑意识，他在单位里处处表现得比别人谦卑、勤快。领导办公室的地面桌子、茶杯烟缸，领导出门时的水杯、拎包、开门等等，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做得非常的自觉、自愿。有次领导喝多了，他负责把领导送回家，安排领导睡下后，他怕领导醒了要水喝，就一直守在领导的身旁。由于等的无聊，他就顺手打扫起房子里的卫生来。
领导夫人回家后，发现庄豹鸣在水房给他们洗衣服，赶紧过去表示谢意，待发现庄豹鸣在盆子里使劲揉搓的东西时，这一下可把领导夫人弄了个大红脸。原来领导夫人看到庄豹鸣手里搓洗的正是自己的内裤，就劈手夺过去，打发他赶紧走，庄豹鸣还以为领导夫人跟他客气，连连说马上就洗好了。
上班几年，工资有限，虽然没能力给领导送贵重的礼品，但凭着这些下做的勤快，他也得到了领导的青目，很快从分理处主任、支行部门经理一步步上升到副行长，如今又主持着济东区支行的工作，实际上已经是支行一把手了。
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就如一棵墙脚的小草，没人注意，没有朋友，骨子里的自卑感使他远远的把自隔绝在同学圈子之外。上班后，凭着自己的努力取得领导的信任后，领导也发现了他的社交缺点，就经常指教他。从饭桌上的礼仪、洗脚屋的气派、ktv的自信等方面都给予了指点。庄豹鸣从小没有喝过酒，上班后参加单位聚会，一杯白酒就晕了，领导就教导他说，饭局是重要的社交场合，一个银行经理不会喝酒那可不行，领导说让他平时回到宿舍自己练练酒量，能喝到五六两酒时，就算是及格了，能喝到一瓶酒，那就算是90分了，一般的场合就都能应付得了。庄豹鸣很听话的就自己练酒量，现在已经基本能喝五六两酒了，虽然还是每回都醉，但起码是能喝下去了。
家里的经济情况一直没有起色，直到他被兆行长提拔为副科级，收入水平才大为改观。去年他在老家盖起了一院平房，白瓷砖贴墙，干净洋气，这个家才算彻底脱离了穷气。当了副行长以后，他坐车回了几趟家，在加上新盖的一院洋气的房子，老实巴交的父母在暮年终于赢得了村里人的尊重。
初四上午，庄豹鸣回到老家给父母拜年。他媳妇自结婚后一直在娘家过年，庄豹鸣父母也通情达理，知道自己家里的状况难以接待城里的洋媳妇，所以并没有因为媳妇不回来拜年而怪罪她，反倒时常劝导儿子要对媳妇好，对岳父母好。
见到住在新房子里的年迈父母，依旧过得是山里人破烂、简朴的生活样子，庄豹鸣暗暗发誓，等再过两年，自己职位再进一步，经济情况再好一点，就在城里给父母买一套商品房，让他们彻底脱离这个大山里的十三道拐，彻底拔离这个穷酸地方。庄豹鸣现在越来越羞于别人问起他的老家，因为这个奇怪的村名“十三道拐”，本身就充斥着偏见与山外人的傲慢。
见到儿子回来拜年，老两口很高兴。
庄豹鸣解释说自己现在是领导干部，忙得身不由己，这几天连轴转的拜见领导，参加饭局，并解释说自己昨晚喝酒喝多了，早上起晚了，所以直到响午才回来。父母已经知道儿子现在当行长了，所以嘱咐他一定继续好好听大领导的话，努力工作，奔个好前程。当听到儿子经常喝酒，昨晚上还喝醉了，又忧虑起来。父亲心疼地交代儿子说，你母亲的病是肝腹水，医生交代这个病不能喝酒，而且这个病还是家族病，会遗传的。老父母几代人才出了这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现在又是领导干部了，就希望儿子能顺顺当当、健健康康的走上阳关大道。听到儿子说起工作需要经常喝酒，喜悦的脸庞上的老皱纹一下子拉平了，又给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起来。
听着父母的絮叨，庄豹鸣在心底里即嘲笑父母的脱离时代，又感受到他们源自内心的深深牵挂。
三个人正在房子里说着父母和儿子间的知心话，院子外面传来了几声汽车喇叭。山现在村里虽然三轮车、摩托车多起来了，但汽车依旧很少见，就连班车也只通到五里外的另一个村子，他们本村人进出山都要靠步行。
庄豹鸣侧耳听时，院子里就传来来一个女人热情洋溢的声音：“庄行长，我们给您拜年来了。”
庄豹鸣从房里迎出来，只见万剑莹领着几个人已经进了院子。见到领导出来，万剑莹赶紧给庄豹鸣介绍：“庄行长，这位是宏盛农业的李总，之前见面的，打初一就给我打电话要给你来拜年。今天听说你有空回老家看父母，就赶紧开车追你，一直追到了现在。”
“庄行长呀，你们当领导真不容易，过年都还忙着。今天知道你回老家，我才央求着万经理追过来给您拜年。我祝您蛇年行大运、前程似锦，祝二老身体康泰、儿孙满堂。啊，哈哈哈哈！”
寂静的山村院子里顿时充满欢声笑语，李总指挥着随从往院子里搬运着米面油、水果烟酒、糕点茶叶等等，瓷砖白院墙顿时让这些五颜六色的礼品衬托出了年节的喜气。
李总亲自在院子里点燃了一卷万头鞭炮，远远听去，喜悦的鞭炮声震山野，远远看去，山沟里一股白色硝烟搅入了苍松翠柏。
山里人说，这是青烟呐，老庄家要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