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冲刺

    距离年底还有20天，根据统计上来的数字，以及各位分行领导在各支行督导任务收集上来的具体情况分析，年末收官情况不容乐观。兆行长在分行行务会上罕见的发了火，指示了三点，就气哼哼的宣布散会了。

    自从和柳莺如胶似漆了半年，兆行长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浑身充满了小伙子一样的旺盛精力。近半年来，他不光工作上干劲十足，而且酒局牌局、唱歌泡澡等活动也出席频繁，不仅下属们有了近距离亲善领导的机会，而且也在市上各部局、各企业里给华济银行积攒了不少人气，可谓游龙戏水，游刃有余。可是自从十月份以后，柳莺隔三差五的就往省城跑，而且每次去的时间在都在不断增加，这次已经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到人了，这让兆行长很是郁闷。因为心怀“太子梦”，自两人在雪云山庄激情以后，兆行长就十分迁就他这位年少单纯的“红颜知己”。为了把“太子梦”落到实处，他多次去省城名医处开药调理，如今身体轻盈有劲，上楼轻松，熬夜不累。更重要的是，他在柳莺年轻粉嫩的身体上也逐渐找回了自信，这让兆行长自觉青春回归，如同回到了20年前刚提拔为济东县支行副行长时的斗志昂扬的精神状态。

    “学习金融卫士胡春兰，为国家金融事业奉献全身心！”

    这是初登仕途的兆文孜写在学习心得体会上的标题。一九九〇年代初的中华大地，开放与愚昧并存，贫穷和富裕冲突，社会矛盾随着经济社会的转型和发展日益尖锐。当时的社会，虽然国有经济依然占据主导地位，但私营经济也已崭露头角，夹在当间的集体经济——乡镇企业更是异军突起，在广大农村地区膨胀发展的很迅速。这些乡镇企业有村集体办的，也有乡镇集体办的，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在各级银行信用社大量贷款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乡镇企业发展的最直接的现象是一批内陆农民企业家走出了家乡，开拓了眼界。他们把沿海发达地区的先进意识领略了回来，所以这些乡镇企业家就成为了当地独领风骚的风云人物。以济城地区为例，当时选为地方代表的先后就有二十几位。以现在发展的红红火火的九地集团为例，当时就是由一个村民小组办的小农具修理厂起家的，后来随着贷款的增加，经营者也很争气，终于做成了如今的国内500强企业。这些乡镇企业在当时算是拉动了地方产业结构的调整，一大批农民进入企业做工，算是间接的脱离了传统农业。只是这些在企业里上班的农民工人其实收入很微薄，可他们却见识到了企业厂长、经理们的花天酒地和耍小姐，这些工人们怀着探奇的心理，也曾唱了几ktv，也曾摸了几回小姐手。而模小姐的手是需要钱的，他们没有权利在企业报销，于是打起了歪主意。其中有两个不长进的坏蛋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闯进了乡信用社的院子，企图抢劫金库。最终一位女会计英勇牺牲，另一位女出纳身受重伤。由于两位女员工在保卫金库过程中表现得非常英勇，被授予“金融卫士”的光荣称号，后来在全国金融系统掀起了向英雄学习的高潮。当时的兆文孜还算是热血青年，也是全济城华济银行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所以他被英雄的事迹深深的打动了，他的《学习心得体会》被金融简报转发，在全系统引起了共鸣。那时的兆文孜副行长的确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工作也异常努力。

    每当想起年轻时代的岁月，兆行长也会被自己的光辉历程所感动，不自觉的吟诵起诗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行务会上汇报上来的数字非常的不完美，加上柳莺的久去不归，兆行长的心情糟透了，他发怒了。他在电梯里狠狠地吟着诗句，冲下楼去了。

    兆行长发怒，讲完三点要求扬长而去。留下其他参会人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常副行长无奈，只得苦笑着安排办公室主任：通知16家支行行长晚上7点钟准时到市行19楼会议室开会，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大干二十天，为全面坚决完成全年各项任务而奋力冲刺”。主要业务部门分行公司部、个人部将在会上逐项落实数字，人事部兼着党委组织部，负责从组织层面强调全年任务必须圆满完成的必要性。

    晚上7点，会议准时在金融大厦19楼会议室召开。由于事先已经发过会议通知，议题只有一项，就是落实年关任务，所以常副行长也就直接进入了主题。

    “首先，我传达一下分行党委书记、行长兆文孜同志在上午分行行务会议上的三点要求：一是各支行党委要对年关任务落实高度重视，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看待此项工作，发挥党委的战斗堡垒作用，确保既定的目标任务不打折扣的全面完成；二是从现在开始到年底，取消一切休假及会议，动员全体员工发扬‘白加黑、五加二’的拼搏精神，全力冲刺年关任务；三是机关职能部门在做好每日数据统计分析的同时，与各支行上下联动，横向联合，紧抓大户，刀下见菜，不惜一切代价，快速推进各项主要指标日日新、天天增，提前五天锁定全年数字，实现圆满收官成功。”

    常副行长传达完兆行长的指示后，扫视了全体参会人员，使他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自己严厉的目光，然后缓缓的说：“兆行长在上午分行的行务会上发了火，我希望咱们在座的各位要好好的领会兆行长的指示精神。全年任务的完美收官，既是对全行负责，也是对你们在座的各位自己负责，希望大家要严肃认真的对待。下面请各职能部门通报数字、并部署安排年底冲刺工作。”

    常副行长话音刚落，个人部总经理上官颖尖利的声音就刺穿了全场每个人的耳朵：“全行个人业务的短板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即个人存款和新业务方面。从个人存款任务进度看，五家县域支行普遍接近或者已经完成了目标任务，四家山区支行进度稍差一些，但也都达到了目标任务的80以上，经过努力，我相信他们完成任务的压力不大。现在个人存款任务最大的差距主要集中在市区行，市区7个支行，四家任务进度在50，还有三家不到40，要在短短20天时间赶上来，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而新业务方面，网上银行、信用卡发卡、贵金属销售、保险代理等等，市区行表现得稍好一些，但是全行16个经营机构目前尚无一家全面完成任务。针对以上实际情况，我在兆行长三点指示的基础上再强调一下，咱们各级领导干部务必提高政治站位、强化责任担当，发扬敢打能胜、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拼搏精神，做好稳存增存、加紧项目储备、抓实精细管理，全力决胜年末各项收官目标，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春天行动’打好基础、夯实底子、做大空间”

    上官颖尖利空洞的讲话持续了40多分钟，16家支行的行长们普遍听得压力山大，由开始的切切私语，变成后来的议论声“嗡嗡”一片，搞得常副行长不得不敲起桌子以示提醒会场纪律。

    公司部杨春明总经理继续分析道：“目前我行对公存款的特点就是一来几千万，一走几个亿，波动性极大。所以各行要在自己辖区范围内发展几个根据地，把基础扎牢，在关键时点上要能帮得上忙、捧得上场，要树立营销立行、项目为王的理念，每个行都要营销几个自己的重大项目，重大项目的营销应该成为今后对公业务的主战场和主阵地。在这一点上，市分行营业部就做的很好，他们当前做成的大项目就有好几个。虽然从目前看，任务还有一些差距，但在重大项目的支撑下，我相信，他们不仅本身的任务完成有保证，而且有可能在年底收官时全行的任务欠账也得依靠营业部来支撑”

    营业部总经理卓成面沉如水，目不斜视的听着讲话，对其他各行行长包含各种意味儿目光扫视无动于衷。

    “下面我来讲几点，”人事部主持工作的副总经理金秦寿推推眼镜，清清嗓子发言了。

    “年关任务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我到市分行工作以来，还未见到兆行长发脾气，这从侧面反映出任务收关的重要性，也折射出市行党委对在座各位工作的不尽满意。兆行长讲了，年关任务要提升到讲政治的高度来对待，是考验各支行党委战斗堡垒作用发挥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了。人事部作为市分行党委组织部，要在这一场攻坚任务中，发现典型，发掘先进，同样也要发现后进、寻找差距，并以此作为全年干部评审工作的依据。按照市分行党委的安排，年底收官结束后，元月份，继续要在全行范围内提拔一批有能力、有贡献的年轻人走上领导岗位。所以，各位行长回去以后要把这个精神传达到每一位员工，让有想法、有事业心的员工敢于火线冲刺。一句话，就是冲刺、冲刺、再冲刺！”

    人事部副总经理兼分行组织部部长的金秦寿正在志得意满的给各支行行长们加压、鼓劲，大谈冲刺的时候，远在60公里以外的小汤山泉培训中心仿古民居温泉里，兆行长正在搂着他老婆田青也在“冲刺”。

    兆行长出身工农，个头伟岸，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在“官威”鸦片的浸润下，精气神十足。尤其最近经过省城名老中医的几十付中药调理后，以及在中成药“金匮肾气丸”和“五子衍宗丸”的滋补下，身体机能焕发了新的青春。在柳莺近一个月没有陪伴的情况下，身体里有如一团火在燃烧，烧的他一身的焦躁。上午在行务会上发火后，他坐上车就出了市区。司机小马看到老板气哼哼的样子也没敢问去哪里，在市区几个支行门口转了几个圈后，兆行长也没有示意去那里，他索性一脚油门飙上了高速。

    培训中心主任岳唐泉没想到老板兆行长今天来，听到汽车鸣笛后从窗户往院子一看，吓了一跳，赶紧冲下楼，只见兆行长右手夹着一只香烟，左手背在身后，正看着冬天枯萎的花坛出神。

    “老板，你怎们来了？”岳唐泉看到兆行长脸色铁青，战兢兢的无语轮次。

    “乱叫什么？我不能来这里吗？”

    兆行长对这位下属的语气从来都不客气，实两个人其都习惯了，在外人看起来以为是训斥，而在岳唐泉听起来，那是老板对自己的无限信任。

    兆行长来的突然，又没提前打招呼，这倒把小汤山培训中心搞了个手忙脚乱。进入冬季，小汤山这个地方已经进入冬眠季，整个镇子显得静悄悄的，各宾馆及培训中心已经给员工们轮班放假了。华济银行培训中心也一样，最近有一半服务员和后厨都轮休去了，院子里也显得冷冷清清。和兆行长打过招呼，岳唐泉赶紧大呼小叫的招呼人，接待中心经理田青也赶忙跑下楼来。岳唐泉给她吩咐道：“你把老板招呼进民居里，把暖气放到最大，叫刘师傅赶紧给温泉换新水，你先陪侍在老板左右服务，我去安排饭。”说着招呼起司机小马向餐厅跑去。

    等餐厅做了几个拿手菜送到仿古民居客房里的时候，田青正在陪着兆行长说话，这时候，兆行长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好多了。

    “老板，温泉水已经放好了，你看是在客房里吃还是泡着温泉吃？今天让您久等了，真是对不起。”岳唐泉陪着小心问。

    只见兆行长摆摆手，又向里面指了指。岳唐泉赶紧给送餐的两个服务员安排把饭菜送到温泉房，又歉意的说：“老板，我去外面再安排几个菜，一会再来。”说罢，给田青使了个眼色，又说：“你先陪着老板吃饭，我出去安排安排。”

    泡着温泉，用着美味佳肴，品着红酒，兆行长终于平静下来了。整个下午和晚上，都由田青陪着，享受着难得的安逸和静谧。多少日子以来的烦躁得到了缓释，平静的躺在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身旁安睡了。

    倒是田青在这个冬季的下午和晚上，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独处，心理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兆行长身材高大健硕，又经过实施“太子梦”的准备，加之一个多月没有和柳莺在一起，他整个身体是膨胀的、凶猛的、好斗的。女人发出了西晋皇后羊献容之叹：今日始知世间还有大丈夫尔！而酣睡里的兆文孜行长尚不知道有一个女人正拿他和匈奴王刘曜相提并论呢。同样，金秦寿作为山川大学数理专业的高才生，与工农出身的干部兆文孜给予田青的感受，也好比是一个晋惠帝，一个匈奴王。作为女人都是现实的，只不过在田青身上体现得更直接一点罢了，这在政治家兆文孜心里是讨嫌的，也是她总处于备胎身份的原因所在。其间，田青还低声问兆行长：我家秦寿啥时候再上一个台阶呀。兆行长正在兴头上，也就顾不得讨嫌。此时他心里拿田青和柳莺做了个比较，他的小莺无论在何时都不会给自己败兴的，这就是女人间的差异。但兆行长依然对女人说：这次是卓成，下次就考虑你男人！

    第二天上班，常副行长没见到兆行长来办公室，一直等到九点半，他还是给兆行长打了手机，汇报了前一天晚上开督导会的情况，并特意说16家支行都签订了任务保证书，表达了坚决完成任务的决心。兆行长很满意这位副手对自己提出的工作要求做出的迅速反应，他指示常副行长当天再派督导组下去巡检，一定要把任务落在实处。又补充说自己落实好一个大项目后，后天再回行里。

    常副行长和兆行长通电话的时候，各支行已经迅速行动起来了。济东区支行行长刘金辉是本次推荐给省分行考察的后备干部之一，相比于卓成，刘金辉的资历更加完整，他已经在正科级任上干了六年了，又在两家支行当过一把手，一直以来都是市分行的重点培养对象。他任职济东区支行行长三年来，各项业务指标基本上在全市处于上游地位，同时，他和兆行长私人关系也保持的不错。在兆行长儿子兆惠涛留学费用一事上也是有过付出的，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卓成虽说也不错，而且头脑更加灵活，但是资历差的太远，和自己相比是硬伤，这次应该算是陪跑吧。虽然有这些优势，但刘金辉依然不敢大意，本行的对公存款目前还差一大截呢，他把副行长庄豹鸣叫到办公室，向他简要传达了昨晚分行督导会的精神。

    “庄行长，你是分管公存的，目前咱们公存任务差距还很大，你有什么措施和想法？”

    庄豹鸣听了一把手传达的督导会精神，深感压力，想了一想，回答到：“目前咱们距离目标任务还有五千万的差距，算上不稳定因素，至少还得七千万的公存进账，才能确保该项任务的完成。”

    “那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刘金辉对于存款的现状是清楚的，所以他直接打断了庄豹鸣的啰嗦。

    一把手的不客气，庄豹鸣是感受到了，所以也就直白的回答道：“目标是有，据说财政局最近将有一笔四千多万的招拍土地款要到账，信息我和万剑莹去财政局晁局长处打探过了，确认过是真实的，现在就看财政局把这笔款子放在哪家银行的账上”

    不待庄豹鸣说完，刘金辉又打断他道：“从现在开始，你放下手里的其他工作，带上万剑莹去专门落实这四千万，所需代价不足部分，先从效益工资里预支，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四千万存款。”刘金辉扔过一支烟给庄豹鸣，语气稍缓道：“庄行长，年底一过，按兆行长的意思，科级干部要动一动，这是机会，你要努力呀！”

    虽然庄豹鸣知道年初要动干部的消息，但刘金辉是这次副处级干部的考察对象，十有八九，年底一过就会升迁，到时候空出来的济东区支行行长一职，哼哼！想到这里，他不禁激动起来，冲刺任务的决心使他片刻不得等待。出了刘行长的门，他打电话给万剑莹，叫她共商对策。对财政的公关，他是相信她的。这个女人有股子傻劲儿，关键时刻能豁得出去，而且她是济东区的老人，对财政局关键人物屡次出手，均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令其他银行眼红得放火。庄豹鸣也很有一套办法，不知道他给这个暂时失意的女人打了一剂什么强心针，总之一句话，这个女人拿着庄豹鸣给她的几张公关卡，挺着肉奶奶的胸，昂扬着斗志就出发了。

    高新区支行的郑毅也在为任务挠头，两项存款任务目前已经落实了，而且公存部分还有超额，应该在年底前甩出一部分，免得给年初“开门红”埋下地雷。他发愁的只有一项任务，那就是代理保险销售任务，目前还差一大截。他一向在心底里对这项要靠“蒙人”话术营销的业务有抵触，所以工作安排上也不是很积极。领导不积极，任务就落后。市分行任务督导会上他们都是签了决心书的，全面任务就差这一项，他还是心有不甘的。他正在办公室挠头的时候，济东区刘金辉行长的电话打过来了，都是同道中人，寒暄几句就切入了正题。刘金辉打电话本来是想和郑毅发发牢骚的，顺便探探郑毅的情况。没想到一通电话，双方皆大欢喜。两位行长约定：济东区设法给高新区完成三百万保险任务，高新区给济东区转移公存三千万。如此，郑毅和刘金辉赶在市分行督导日25号前就锁定了本行的各项任务数字。当每日报数据放在常副行长办公桌上时，他即刻安排个人业务部发《简报》下去，给其他支行一个刺激。

    距离年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银行的人们也疯了。有的连夜在学校给学生发卡，有的在工地上给农民工开通手机银行，有的在各机关部门兜售基金，而济滨区支行行长吴海亮还在和资金市场的人在讨价还价

    12月25日，市分行营业部发放了3个亿的银团贷款，这项派生存款使得全市存款任务大局锁定，兆行长于是从具体业务中脱离出来，开始谋划新一年的干部人事蓝图了。几家欢喜几家愁，25日过后，还有几家支行在为了自身的各项任务在焦头烂额的想办法去冲刺。兆行长讲话要求得很明确，全年任务必须圆满收官，这是对各行执行力的一次考验，是一项政治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