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大中心
周六下午，在小汤山的华济银行培训中心民居游泳馆里，十几个人在领导专用游泳池里肆意嬉戏着。他们游一会儿泳，泡一会温泉，再上岸喝一杯香槟酒，无限享受着分行级领导的待遇。这些待遇的提供者，当然是培训中心主任岳唐泉。周五下午送走兆行长、薛小荷、金秦寿一行人后，岳主任就张罗着这次聚会。聚会的主要目的是要透露兆行长儿子留学的信息和传递“三大中心”人员调动的事情，对于参加聚会的人选，岳主任也颇费了一番心思。下午四点，通知到的人员陆续到齐了，由于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于是岳主任私自做主，把大家都请进了民居游泳馆先享受一下。参加聚会的人除了个别人，大部分也都没有机会进入这处领导专用之地，所以都非常兴奋地四处打量起来。
济北区支行行长黄艳是个四川妹子，她操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赞叹：“你个先人板板，岳主任，啷个好地方，你龟儿子也不早早请大家搞一哈儿！”
“艳行长啊，我们也都是第一次啊。一会儿泡温泉，我们就请艳行长先搞，我们后搞，我们啷个不怕搞你艳行长身上泡下来的香艳凝脂哦！格老子就委屈当一回唐明皇算了，哈哈哈！”市分行营业部总经理卓成最喜欢和黄艳开玩笑。
“一会儿我们这些‘哈儿’都列队欣赏艳行长的比基尼走秀，我们大伙儿都给你艳行长鼓掌吹口哨啊！哈哈哈哈！”
“滚一边去，卓总，你还是早早回家搞你妹吧！”
大家一哄而笑，气氛顿时快乐起来。参加今晚聚会的都是当支行行长的，平时在单位里时刻受到员工们绑架式的尊敬，总要矜持着，搞得自己也不自在。今天在这里大家地位相同，相互熟识，又是在这个休闲娱乐场所，所以也就难得的放松起来。
“大家好，承蒙各位不弃，赏光参加我岳唐泉组织的聚会。今天咱们一是好好放松一下，二是要沟通一个重要信息。为了表示诚意，我提议大家都先去换上泳衣，咱们来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坦诚相见！”岳主任见大家气氛上来了，不失时机的动员起来。
“好啊，同意，也请艳行长和大家一样赤条条无牵挂，我们好坦诚相见呐！”
卓成抓住话茬儿又调侃起了黄艳。
“讨厌，你个龟儿子！”
“哈哈哈哈”
游了一会儿泳，大家就纷纷上岸泡在了温泉泡池里。四个泡池里的水是下午新放的，水温很高，虽然分别加入了中药、牛奶、玫瑰和红酒，形成四样不同风格的温泉水，但依然闻得见有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这才是地道的温泉水，比那些掺了自来水、或者直接是加热了冒充温泉水的假温泉正宗多了。
乘着热劲儿下到牛奶池里，温泉水一刺激，卓成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哦哦哦！真他妈舒服！”
他随即招呼黄艳道：“艳行长，过来，咱俩一起泡，爽歪歪个先人板板！哦哦！”
黄艳也不示弱，说道：“泡就泡，我怕你个龟儿子”。说着扑通一声跳进池子里，也随即发出了女人特有的、夸张的尖叫声。
剩下几个人里，济西县行长韩兵、龙岭县行长薛军泡了中药池，济东区行长刘金辉、济南县行长王志峰泡了玫瑰池，济滨区行长吴海亮和济西县副行长霍锋、济东区副行长庄豹鸣挤在了红酒池。培训中心主任岳唐泉作为主人没有下水，他招呼服务员为泡在池子里的每个人递上了一杯香槟酒。这酒是他周六上午联系了柳莺后才送到的第一车新酒，下午的聚会也就算是新酒品鉴会了。柳莺虽然没有随车前来，但电话里两人交流地非常好，就如同久未见面的熟人一般，相互间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岳唐泉不知道的是，她和柳莺通电话时，兆行长正和“太子额娘”在他们的温柔乡里沐浴早晨的暖阳呢。虽被岳唐泉的电话打扰了，但一听是联系柳莺买酒的，他们马上就释然了，同时也对岳唐泉留下了“懂事儿”的好印象了。
岳主任看着大家在尽情的享受温泉和美酒，也就端起一杯酒，站在泡池旁说道：“感谢大家赏光参加我老岳召集的聚会，这第一杯酒请大家一饮而尽，我还有重要信息给大家通报。”服务员给大家新递上一杯红酒后，岳唐泉示意她们离开，自己则端着酒杯坐在泡池旁的摇椅上说：“今天约大家来，是要是通报一件重要信息。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各位今年以来都受到了兆行长的信任和提拔，特别是在泡的各位，今年你们不仅都升了官，而且兆行长制定的效益工资分配方案相信各位副科级以上干部们也都受益了。领导上给了我们如此大的恩惠，却没有要求我们给他表示些什么，但我相信各位都有一颗知恩图报的红心，只是不知道如何表示罢了。那么现在呢，机会来了，兆行长的公子要去外国留学，学的是工商管理mba，留学为期四年，费用肯定很大。兆行长和我们一样，都是工薪阶层，负担肯定会很重的。所以，今天召集大家都来议一议，就是我们怎么样为领导分忧，使领导无牵无挂、一门心思的带领我们大家把济城华济银行发展上去。能遇到兆行长这样的好老板，是我们大家的幸运。也只有让老板的路走宽了，相信我们各位今后的路，也会越走越宽的。当然，既然大家能在一起共同奋斗一场，也希望各位能做到‘苟富贵、勿相忘’啊！”
岳唐泉的一番发自肺腑的动情发言，使大家都有点感动。能把与领导加深感情的机会与大家共享，说明他没拿大家当外人。还有，这小子把巴结领导的隐秘事情还说得积极向上、慷慨仗义倒也是难为他了。一番真诚的表白，使岳唐泉平时见人赔笑脸、逢人说好话的“小人”形象，立马在大家心目中高大了许多。
“都是自己人，废话不多说了，你就说拿多少合适吧。”
卓成首先表态，他是分行营业部总经理，与市分行在同一栋大楼里办公，各县区行长来市行开会、办事，大都会借方便来他办公室坐一坐，所以他那里也是一个信息源中心。没想到这次如此重要的信息源却从60公里外的小汤山传出来，使他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自在起来。所以岳唐泉一说完，他就直接点明主题，使大家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身上。
“这次兆行长主持制定的效益工资考核办法，除去挂钩的主体部分外，还增加了一项固定效益工资部分，即每月给正科级固定预发9000元，副科级每月7000元，就这一项，相当于每人每年固定增加了10万元收入。所以，我们大家不能白拿钱不办事，我提议大家就把今年的这一项额外收入拿出来替领导分忧吧。当然了，霍锋和庄豹鸣是副职，效益工资少一点，就适当少拿一点，大家看我的意见如何？”
济滨区行长吴海亮资格老一点，年初刚从县里转任市区支行行长，是兆行长发现并提拔的一位“能吏”，他此言一出，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我看这样吧，咱们8个主持工作的一把手每人就出10万，霍锋和豹鸣收入少一些，每人就出8万，这样算下来总共96万，明天大家准备一下，星期一全部以现金形式交到岳主任处，由岳主任负责转交落实，大家看怎么样？”济东区支行行长刘金辉此言一出，大家齐声表示同意。
岳唐泉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激动的说：“那我就替领导感谢各位的情谊了。在此我多说一句话，此事仅限于我们十人内部，不要再扩大化了，以免给领导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来，为了我们十个人的共同进步，再干一杯！”
其实，岳唐泉心里有个小九九，这次集资由他发起，集众人之力，而钱最终由他经手送达，一定会在领导心里给自己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的确是这样，随后岳唐泉由副转正的聘任文件随“三大中心”主任的任命文件一同下达了，前后用时不过两个星期，困惑他三年来的由副转正问题竟就迅速解决了，简直让他感觉到：幸福来的不要太快了噢！
十个人在温泉里泡得痛快，按摩得舒服，来到餐厅时已经晚上8点了。菜品是岳主任亲自交代后厨准备的，很丰富。经过一下午的游泳、泡温泉、商议重大事情，此时大家都感觉有些饿了。看到一桌子诱人的精致菜品，王艳不顾女士形象，拿起筷子就先大快朵颐起来，带动起一众男士们也风卷残云了一番。
看到大家饿鬼似地吃相，急的岳主任笑骂：“都是当行长的，什么样的饭你们没吃过？平时来这里开会学习，总给我们培训中心的饭菜质量提意见，怎么今天我们的饭又变得好吃起来了吗？”
“看看你，黄行长，你一位女士也不锦心绣口，吃胖了、身材走形了，看常副行长不批评你！”岳唐泉打趣黄艳道。
“岳不群，假小子，费什么话！一下午用那甜不滋的红糖水糊弄人，还不给大家上点儿老白干解解馋，费什么话！”黄艳笑骂。
卓成接过话茬说：“艳行长，岳唐泉就是岳唐泉，怎么就是岳不群、假小子了？他怎么假小子了？你检验过了吗？哈哈哈！”大家一齐起哄的笑起来。
“小卓子，来，老娘先检验检验你，看你是不是真男人。”
黄艳转头对岳唐泉喊道：“上白酒，我先和卓总碰三大杯，检验检验他是不是真男人，嘻嘻嘻！”
十个人整整喝了6瓶东皇二十年陈酿，个个都带了一脸醉意开始吹牛了。
济南县行长王志峰明显喝的更高一些，“我就佩服咱们兆行长，赞同他搞的效益工资考核办法。我们这些人每天到处去赔笑脸、拉关系，送钱送礼，拼着身体陪人喝酒打牌，行里的业绩绝大部分是我们闯下的，都得记在我们的账上。兆行长是个明白人，给我们在效益工资分配上倾斜，就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我们大家也乐意跟着这样的领导干。可是有些人，没有在实际岗位上历练过，尽说大话，什么员工是企业最大的财富，要善待员工的辛苦付出，在效益工资分配上要向一线倾斜等等。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让他下来具体在支行行长位子上干一干，看他能吹出什么成绩来？！”
“就是的，我也赞同兆行长说的‘火车开得快，全凭车头带’的观点。没有我们高层次的营销，哪里来业务的稳定、持续发展。现在大街上银行比公共厕所还多，没有我们使尽全身解数，业务快速增涨的数字是从哪里来的？什么员工是财富、是资源？这样的观点再宣传下去，今后咱们还怎么管理手下？每个行都有几个刺儿头，压都压不下去，他们还火上浇油！”济西县行长韩兵恨恨地说。
“就会放空屁！”龙岭县行长薛军骂道：“就是那个纸上谈兵的贺炜，一直和兆行长唱对台戏。有次他到我们行里搞什么微服私访，听了那些‘刺儿头’说行里拿效益工资搞营销，损害员工利益。还有什么效益考核领导和员工差距太大，分配不公开、不公平、不公正。他还真的信以为真，煞有介事的在行里开坐谈会，强调什么效益工资只能用于它的工资属性，分配要考虑业绩、技能、岗位的均衡性。支行领导班子要以高度的责任心和党性，最大限度保护职工的合法收入不受侵害，更不能用效益工资去开支什么营销费用、补窟窿等等！如果有这种现象，就是盗窃行为，就是犯罪！你们大家听听，这哪像一个市分行领导说的话。这不，现在我们行就有几个‘刺儿头’拿根鸡毛当令箭，到处去告状。听说告状信都写到省行去了，这让我们这些当行长的还怎么搞管理，怎么安心搞工作？他这就是纯属瞎捣乱，拖我们华济银行发展的后腿。”
一群行长越说越激动，小个子庄豹鸣竟然激动地眼歪嘴斜，口齿不清的说：“我们副科级以上干部也可以写告状信，告他姓贺的，起码让他挪挪地方，搬开这块影响我们济城华济银行快速法展之路上的臭狗屎”
在一群酒精刺激下的失控者里，岳唐泉还算清醒，他看到大家喝高了乱说话，就赶忙让服务员撤了酒席，泡上浓浓的解酒茶，送上凉凉的毛巾，等大家稍微平定下来后，赶紧引导大家改变话题。
“前几天兆行长带领运营部薛小荷、人事部金秦寿悄悄来培训中心，研究了‘三大中心’的设置课题。设置“三大中心”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初步研究方案是三大中心各设一名正职、一名副职，工作人员共计50名。据金秦寿透露，此次工作人员全部要从县支行（含济东区）选调，市区行暂不作考虑。一般工作人员选调兆行长授权人事部金秦寿负责，下周选调名单就要报党委会研究，各位行长如有什么关系户需要照顾的，回去赶紧传达，让他们托关系抓紧时间联系人事部金秦寿，迟了恐怕名额就报满了。”
岳唐泉第二条含金量十足的信息传递出来，再一次刷新了各位行长们对这位大老板“行宫”总管的认知。此后，岳唐泉不断得到重用，一年后就升任市分行办公室主任，成为了深受兆行长信任的实权派。
“三大中心”设置的信息一夜之间散播开来，金秦寿的电话从周六后半夜就被打爆了，吵得老婆田青睡不好觉，干脆扔了一床被窝把他赶出了卧室。接下来的几天里家里不断有来访者，田青嫌烦，干脆找闺蜜出去玩去了。周三晚上好不容易清静下来，金秦寿刚要安顿睡觉，又听得叫门声，他本打算不开门，但外面的人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没办法，他极不情愿的开了门，一个人影毫不客气的就闪进屋来。来人自我介绍说是济东区支行某女员工的丈夫，自己在市属企业石油公司上班，夫妻结婚七八年了，一直两地分居，希望金总能照顾一下，把他爱人调入市区工作。金秦寿刚要打官腔，来人快速拿出一沓现金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说这是五万元，希望得到金总照顾。看到来人如此直接，金秦寿反倒到犹豫起来，他在济东区支行工作过，男子提到的女员工他是知道的，就推脱说申请调动得先从支行往市分行上报研究男子没等他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放到鞋柜上说：这五万元是专门给金科长疏通关系的，请务必成全。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一切只求您金总照顾
在温泉培训中心听到“三大中心”设置的消息后，机灵鬼霍锋就开始动心思了。他提拔为副科级，分配到济西县当副行长刚满七个月，本来也挺滋润的，工作也干得顺利，业余生活也十分自在。不料一位在网点上班的女员不知怎么就工缠上了她，霍锋本来就是个花花肠子，“花不惹蝶，还要蝶惹花”呢，一来二去俩人就搞在一起了。于是他就利用网点转型的机会，把女员工借调为支行的“软转”培训师，每天坐着行里的专车去各网点进行“软转”培训，工作轻松自由，不仅脱离了柜员的“苦海”，收入还比在网点累死累活高得多。于是女员工感激之余，就不停地找霍副行长汇报工作。霍锋来到异地工作，周内也回不了家，就坦然接受了女培训师热切的感激。谁知小县城传播风流韵事的信息比电子邮件还快，有一次在野外车里“汇报”时，被尾随来的女员工丈夫抓了个现行，一脚踢在他命根处，疼了好几天。后来疼的受不了，就去医院检查，发现下面都已经水肿了，只好请假回济东区偷偷住了几天医院。但那段时间正是网点转型如火如荼的时节，市分行抓的紧，济西县转型工作又是自己主管，霍锋只好硬着头皮回来上班。没几天，又被女员工的丈夫碰上了，一飞脚踢过来，好在机灵鬼有防备，闪了一下，没踢在要害处，但小肚子上又挨了一飞脚，淤青了好久。那男人还恶狠狠地对他说：“小子哎！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我也不告你，就是见一次打一次。等你伤养好了接着再打，你报警也没用，大不了拘留几天，出来了我再打你。反正我是盯上你了，你拿钱也不好使。哼！睡我的老婆，我缠死你！”
挨了两次打的霍锋意识到，女培训师的男人不好惹，但这事自己又摆不平，只好拿点钱给那个绿帽子希望了结此事。但这是个赖皮货，收了钱又给了他一拳，幸亏他跑得快没打着。不过这事情已经成为他的心病，他盘算着怎么才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三大中心”的设置就让他看到了机会。从小汤山培训中心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悄悄来到兆行长和白玲玲在铁路局家属院的家里。白玲玲是认识霍锋的，而且印像非常好，在公婆葬礼期间，这个小伙子没少出力帮忙。霍锋一口一个姨的叫着，叫的白玲玲喜欢得很，乘着白玲玲高兴，霍锋趁机说自己不习惯在济西县工作，想回到市区工作，让白姨给兆行长提一提，把自己调整到“三大中心”当个副主任也罢，自己再不祁求别的，说完放下一个包就走了。长期从事银行工作的白玲玲，凭着职业经验，用眼瞄了瞄，就知道是现金。具体多少钱，不用点心里也能判断出基本准确的数字了。
周四一大早，金秦寿来到兆行长办公室汇报“三大中心”人员配置初步摸底名单。兆行长看了看，没说什么，拿起一支软包中华烟，机灵的金科长赶紧给领导点上。乘着领导吸烟的功夫，他简短地汇报了岳唐泉等十人为领导分忧的事情，又简要汇报了“三大中心”一般员工选调摸底的结果。看到兆行长依旧没有说话，金科长就说，大家的心意我替您领了，其余的事情我回头和我白姨商量，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出去了。
兆行长点点头，又点上一支烟，陷入了沉思。烟雾缭绕中，他仿佛看到儿子兆惠涛向他挥挥手，乘着一支小船，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