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海漂
经济发展，社会稳定，收入增长，人们心中往日压抑的各种情绪也需要释放，全社会突然兴起了旅游热。国人的潮流意识很强烈，从开始的“五一”、“十一”长假开始，每逢节假日，人们就迫不及待的涌到全国各地景区，不为赏景，好像只为涂个热闹。哪个人假期没有出游，都好像成为了其他人眼中的落伍者。上班后的出游见闻要聊到一两个星期才逐渐降温，热烈的气氛渲染感染着那些没有出行者，心中已在暗自计划自己的下一次旅行目标。
伴随着旅游热，房地产热也由一线、二线城市弥漫到全国各地，一个人没有一套房，就好像心灵无处安放似的。经过房改之后，已先期先是政府部门、事业单位、教师医生、国有企业等人员，又赶上商业楼盘大开发时代，新的楼盘无论是户型还是小区环境建设均较之前的单位建房品质上高出许多，所以这批人群第二套、第三套的开始购买，更催热了房地产市场的温度，后来大批的打工者在大城市买不起房，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乡置业，加之“丈母娘”嫁女必有住房条件的火上浇油，四线、五线，乃至于县城的房地产市场纷纷火爆，开发商只要挖一个坑，售楼部沙盘上的房屋便会一夜售罄，更加激发了房地产开发商的昂扬斗志，不断地拿地盖楼，有的还冲出本地，走向全国。
四通电子公司的王总以其商人的敏锐触觉感受到了地产热的灼热温度，很快加入到地产开发行列。他参与合作的开发商是一个由几个人临时组成的草台班子，王总加入前他们已经开发了第一期，第一期共三栋楼已经全部售罄。第二期计划开发六栋楼，王总也是通过朋友介绍加入的，看到一期楼盘的销售热度，商人王国忠毫不犹豫的把自己能拿出来的资金共计二千万全部投入到二期项目的开发中。但这点钱对于开发企业来说如同是往池塘里丢块石子，“咕咚”几个波纹而已。好在王总有汪行长这位财神“大哥”，汪行长听了王总的汇报说道：“现在全国房地产热，国家已经开始调控，限制信贷资金流入房地产企业，贷款是不可能的。”王总道：“我已经全面考察了这个项目，第一期三栋楼盖到一半已经卖光了，二期现在预约的已经有三、四百户了，定金都收了300多万，名单我都看了，销售不存在问题。再有个半年，最多十个月就可以正式预售了，到时候资金一回笼立马还贷，我说到做到，兄弟也绝不会亏待大哥，我已经在新楼盘里以嫂子的名义登记了一套最佳楼层的房子，到时候手续啥的你都不用管，我都替您办好了。”汪行长说你容我考虑考虑再说吧。王总说:“那我等你消息，绝对没问题，不会让您烫手的，楼盘的资料我随后让宋经理给您送来，您一看就放心了。”
晚上的世纪金花大酒店依然灯红酒绿，客满火爆。汪行长下午就接到了宋经理的电话，说楼盘资料都准备好了，晚上顺便吃个饭，放松放松。宋经理是汪行长喜欢的类型，身材丰满，大波浪披肩发下一张白胖胖的圆脸，衬托出她那血红饱满嘴唇，一看就是个富贵样儿，大师说和这样的女人和合，会给男人带来福运，汪行长对此深信不疑。
包房里只有宋经理一人，汪行长问：“王总怎么没来？”。
宋经理说：“人家是我的领导，送个资料还要麻烦领导陪着，我这个下属也太没用了吧！”
汪行长道：“也好，咱俩今天好好喝一回，让我看看宋经理你的酒量究竟有多大？趁现在还清醒，我先看看资料，一会儿眼花了啥也看不清。”
汪行长和宋经理不见外，平时当着王总的面搂个腰，揩个油呀什么的都当开个玩笑，全当是热络气氛。
包间里的霓虹灯营造的氤氲气氛充满了诱惑，门外经过的服务员疑惑，现在的客人真会玩，碰杯都玩出了新花样儿
这一年的春节，海南岛的气温最高达到32度，碧海蓝天，一派南国气息，与西北地区的“六九”尚寒天气正好形成祖国南北气候的两个典型。“天涯海角”海滩上正如夏天的感觉一样。这些北方来客，昨天还穿着羽绒服怕冷，今天则身着比基尼嫌热。海滩上密密麻麻挤满了光膀子的男男女女，听谈吐基本上都是带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南国的海滩现在正式被北方来客占领了。
风靡全国的旅游热，已经从过去传统的“五一、十一”扩大到春节了。国人们开始尝试反向体验，北方人南来游泳，南方人北去滑冰，旅游的更高级时代来临了！原本湛蓝清澈的海水因游客的剧增，显得不那么干净了，但这些并不妨碍北方来客的巨大热情。北方的习惯是春节包饺子，现在来到南国的大海里亲自表演起“光膀子下饺子”来，真是别有一番风光。
北方游客宋经理带着游泳圈，挤在各色泳帽起伏的大海里使劲的划水，海水浮力大，她游起来感到比夏天在济城戏水乐园里轻松多了，这也是她这次海南之旅的亲身体验。女人追求时尚的体验总比男人强烈，王总反倒“土包子”多了，呆在海滩上披着浴巾就是不下海，只是远眺大海，近赏各色婀娜的比基尼。
王国忠是个商人，他钟情的是他的事业，他喜欢在包房里谈生意、交朋友，带着目的性的喝酒、打牌，这是他的工作常态，也是他的基本工作方式。十几年从一个卖光盘的小混混逐步发展到拥有上千万资产的大老板，起码在济东县算是个“人物”，他的乐趣在于工作，观光旅游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也没这个时间。王总这次来海南，主要是考察项目来了。和他合作的房地产开发商在济城市都有一定的实力，社会关系也比他更高级，其中一个主要的彭老板，与济东区区长关系很铁，现在开发的这个小区正是济东区的管辖范围内。随着济城市的南移东扩，济东县，也就是现在的济东区已经基本与济城市区连成一片了，由于特定的地理优势，济东区开发的势头更有超越济城市原来的二个市直区了。地产商彭老板由于有政界关系，近年来又与省城的一个开发商接上关系，据区长秘密透露，这个省城开发商是省里领导哪一方的关系。彭老板根据他多年来的政商往来经验，对此深信不疑。省城地产老板通过更高级的关系，在寸土寸金的海南拿到了一块海滩，适宜于开发海景房。据说这里今后还要开发成为黄金海滩度假胜地，是一处一年一升值的钻石级“地王”。
开发海景房的风刚放出去，省城各种关系已经在地产老板处预定了好几百套房子了，尽管这个海景房项目连个坑都还没挖出来，但跟风的人们对此没有怀疑，因为这些人都知道地产老板身后的关系是靠得住的。王总这次就是实地考察这个项目的，虽然他在本地有些能力，但在省城、在海南他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包子”。但王总是一个精明的人，十几年积攒起上千万也是充满了各种艰辛，这次实地考察回来后，他最后向彭老板表示了疑虑。彭老板很干脆，对王总说，咱们是合作伙伴，诚信第一，我的关系不必给你明说，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定心丸。咱们目前在建的六栋楼，原设计27层，现在已经给区长说妥了，增建为33层，增加的五层共计60套房子全部划归你，价值三千万，由你支配。你前期已经投入的二千万和后期需要投入的四千万共计六千万开发资金分红比例不变，咱们可以签合同，生意和仗义都给你，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
王总从海南回来后把这一系列地考察情况一五一十的向他的“财神”汪行长作了详细汇报。汪利功同志不禁心中暗自感叹，我奋斗了近二十年，如今已是年届不惑，还仅仅是个科级干部，如今虽然有晋升的机会，但目前尚不明确。王国忠的这一番考察，接上了省城的关系，如果以后为我所用，那么现在的科级，不久的副处级都将不算什么了。省里领导系统那边的关系如能理顺，那么什么处级、厅级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不久的将来，华济银行济城市分行、北方省分行就会有一个汪行长，哼哼
王总看到汪行长在深思，就陪着小心说：“汪行长，我现在已经投了二千万在里面了，虽还有些资产，可一时半会儿也变不了现，现在的四千万就要靠您这里解决了。项目情况我都给您汇报了，目前在咱们这里开发的楼盘一年以后基本就卖光了，到时候投入的资金保守计算有50的利润。通过海南的项目和省里接上关系，那将会是更大的一笔买卖，咱们前途一片光明啊！”
在汪行长的考虑里面，赚多少钱和他没关系，你王国忠赚的钱都能给我吗？利功同志考虑的是这里面的政治关系，如可利用，正如王总说的真是“前途一片光明啊”！汪行长回了回神，给王总出主意：“信贷资金进楼市是走不通的，可以考虑给你的老本行四通电子公司的商贸业务增加些流动资金。但是四千万的信贷资金需求，你们这个公司规模太小，也匹配不上。这样，你可以先找我们信贷科金副科长商量商量，你们也认识，就说是我说的，让他考虑一下承贷方式。你再找一下城区分理处的童主任，让他们从下面往上报。随后我加派点存款和贷款任务，你最近就在他那里存点款，他们很乐意接待你的。然后你再找找信贷科的老涂，下面的事儿你都懂，一切都要看起来顺利成章，我在上面就好决策了。”
在汪行长的关照下，四通电子公司第一笔400万的全额保证金质押的银行承兑汇票签发了，城区分理处的童主任不仅按期完成了存款任务，又增加了承兑汇票手续费产生的中间业务收入。童主任在济东区支行主任例会上受到了汪行长的表扬，汪行长号召全辖10个网点都要向童主任学习，学习他勇于拓展业务的主管能动性和灵活实用的营销方法。汪行长高度评价了在童主任身上体现出的我行为客户全方位服务的新理念，并在会上宣布额外增加城区分理处一万元季度效益工资，以示表彰。不论童主任获得评价有多高，就这一万元真金白银的奖励，就让其他分理处主任眼热不止。
为了感谢第一笔承兑业务的成功办理，王总特意在世纪金花大酒店宴请了银行一众人员，参加的人员有信贷科涂科长，金勤寿副科长，分理处童主任，信贷员霍峰。另外还有“东凰酒”推销小姐4名，王总是“东凰酒”的消费大户，所以这些推销小姐参加王总的宴请很频繁，彼此都很熟悉。王总一方还是王总和宋经理，正好是五男五女，为了活跃气氛，王总特意安排大家男女交叉坐开。他打趣道：这是男女搭配，喝酒不醉！由于有四位洋气的陪酒小姐活跃气氛，酒宴很快进入高潮，大家热酒盖脸，纷纷纵情豪饮起来。
分理处信贷员霍峰是个喝酒、打牌、搞鬼混的熟手，虽然年纪只有不到30岁，但在社会上混的很开，狐朋狗友多，见的世面也多，他酒场上插科打诨，很会活跃气氛。霍峰和陪酒小姐搂着脖子喝了三杯酒，兴奋的说：“妹妹好酒量！王总，你们这次的事情办的漂亮，我们童主任都受到汪行长的隆重表扬了，我这次给你弄的交易合同怎么样，全仿真的，我哥们请人做的，可是花了代价的。”
童主任见霍峰醉了，忙呵斥道：“和小姐喝酒去，这里有涂科长在，所有的事情都在涂科长的安排下办的，咱们只是跑跑腿儿，你有什么功劳可炫耀的！”
王总止住童主任说：“坐在一起喝酒，都是弟兄们，这次给我们公司办这么漂亮的事儿，我王国忠记着大家的好，来大家一起共饮三杯！”
饮毕，王总又说：“涂老兄，上一笔承兑贴现已经回来了，现在我们账上有一千万的资金，这次再办一千万的承兑，全额质押，到期一定按时承付，绝不会压兄弟们的手。来，让我们宋经理陪您干三杯！”
涂科长到底年长一些，还能把持住状态，回应道：“王总，你们公司是我行的‘吃饭企业’，我们今后还都得仰仗你呢。具体的业务都是金副科长在办，我不过是履行个手续，签个字而已，我可不能抢金科长的功劳啊，这美女配英雄，美女敬的酒还得有功劳的人喝啊！”
“那就每人都敬三杯”。
宋经理和涂科长喝罢，起身来到金副科长身边，斟满三杯酒说：“金科长，今后还得多仰仗呢，来，咱姐俩个喝一个。”
虽然金副科长在酒精的振奋下，活跃了很多，但宋经理丰满的身躯挤在他的右耳边，一股热烘烘的气浪袭来，还是搞得他血涌上脸，好在酒已经喝红了脸，掩饰了他的窘迫。
金秦寿赶紧站起来，躲开宋经理的“大规模杀器”，举起酒杯说：“工作都是在涂科长的安排下办理的，我不过是具体操作了业务，谈不上什么功劳。还有就是汪行长很重视你们四通公司，这次业务办成功了，我们也跟着受到了表扬，我还要感谢你们呢！”
“哈哈，那这就是双赢了，同喜同喜！来，咱们大家一起在干三杯！”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大家在酒精的催化下，都有说不尽的兄弟情、同志谊，十个人喝了整整两箱“东凰酒二十年陈酿”。王总在宾馆楼早开好了房间，安顿好四对休息后，才和宋经理离去了。后来霍峰在一次酒后吹嘘：那一晚他们四对在各自房间里尽兴后，还挤在同一间房里交换着又来了一次。第二天起床后，为表达对四位的优质服务的感谢，还特地把王总给他们的电视机票都给了她们。临别时，涂科长拉着小姐手的不放，那个恋恋不舍的劲儿吆，哈哈，真是没见过世面
不到两个月，王总就把四千万的银行承兑全部设法贴现出来，按约定时间投到了楼盘项目建设上。但看着六栋楼33层都快封顶了，定金也收了一千多万了，《商品房预售许可证》就是办不下来。没有《预售证》，购房网签合同就无法签定。现在的人都很精明，不见合同，就是不交首付款，当然也就办不了房贷。可是王总的承兑汇票期限只有六个月，眼看就陆续到期了，可是房子不能网签，房款资金就回不来。王总心急如焚的找了彭老板好几次，要么说不在本地，要么电话也不接。王总发怒了，他给彭老板发了威胁性的信息。彭老板回复：现在海南，下周回来见面。
终于见面了，彭老板很沮丧的带给王总二个坏信息。现在开发的六栋楼原规划都是27层，由于有区长的许诺，彭老板擅自决定加盖到33层。按以往的规矩，一般在住宅楼主体盖到一半时，住建局都会提前给开发商核发《商品房预售许可证》，这是商品房必须具有的《五证》中的最后一证。此证核发后，即可在不动产登记中心的业务网上签订《商品房买卖合同》，此合同即是买卖双方的合法凭据。购房人凭此合同交纳首付款，再去银行办理住房贷款，银行会直接将房贷款发放到开发商账户上。首付款加银行贷款，一套房子的全款就在房子还没盖起来的情况下提前回到开发商口袋里，这是我国特色的政策。这个政策给开发商提供了极大地资金使用便利，直接刺激了房地产市场的快速全面开花。虽然区长给住建局局长作了指示，要求住建局给予本土开发企业提供便利，可这一任住建局长刚从乡镇党委书记调任过来，虽然不十分熟悉业务，但政策水平还是有的。再者，他是区委书记这条线上的人，一心想着自己日后的进步发展，对这一起擅自改变原定规划自行加盖的违规操作很恼火。只是碍于有区长打过招呼，虽未给与处罚，但就是拖住不给办《预售证》。这一套“太极推手”，局长操作的很老练，明显违规的事情区长也不好直接干预，这一拖就是半年过去了。这一拖可把彭老板给拖惨了。更惨的是，彭老板给省城大老板处已经转汇过去一个亿，那基本上是彭老板的全部流动资金，现在彭老板手头也没有现钱了。
前一段时间，彭老板去省城见了大老板的副总经理，这才搞清楚，海南那边的海景房项目也出了麻烦。大老板前期已经投了五个亿，春节期间考察的那个地块，半年后再去看的时候，已经变成一片大海了。原来，这块海滩，在冬季退潮时是广阔的海滩沙地，夏季涨潮了友全被大海吞没了。大老板联系了当地项目方，答复说那块海滩已经批准开发了，但前期需要进行填海造地，还需要加大投资，资金到位的话，一年以后海景房有望开工建设。这一下大老板也蒙了，前期资金被套牢，后期还不知要往海里再扔多少钱，省城大老板也有些懊恼。彭老板听到这些信息后，当时血往上冲，就冲副总理发了火。副总安慰彭老板说，项目是没问题的，只是时间要拖后一些了，我们也是着急啊！随后副总还陪彭老板及几个投资人一起去海南实地查看了一番。
茫茫大海带不走彭老板一腔愁怨，他的两处地产项目，一处卖不了房回不了款，一处又把全部流动资金打了“海漂”。可工地上每天都要花钱，没钱也就没了风光。那段时间，不光王总找不到他，好多人也都在急疯了一般找彭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