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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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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一过,就是农历狗年了,正是中年成功人士兆文孜的本命年,民间传说本命年不顺,有什么依据呢?谁能说得清楚,反正这个说法由来有之吧!不过从档案、身份证上的年龄算起来,兆行长今年就是48周岁,妥妥的本命年,至于自己真实的年龄嘛,兆行长自己也许都有些恍惚了。早在二十余年前从信用社转到华济银行时,为了顺利通过上级人事部门的审核,他已经在乡镇府户籍干部处将实际年龄改小了5岁,这样档案上的年龄就和他弟拴柱一样大了。

    兆行长这几年仕途一帆风顺,精神焕发,他也认为自己是48岁,从心理年龄上测算,或许和30几岁的人同龄吧!所以他很喜欢和20几岁、30出头的年轻人、特别是这个年龄阶段的年轻女性交往。她们富有青春活力,身上散发着自然而然的天然迷人气息,嗅起来沁人心脾。和她们在一起,兆行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热血沸腾的年代。尤其是今年从基层行选调到市行机关的一批年轻人,不仅青春靓丽,事业心强,还很会来事儿。特别是那个选调在财务部管报账的小唐,每天都来找自己在票据上签字审批,她就很受兆行长的喜欢,已经带出去应酬了好几次了。青春脱俗的二十六七岁女大学生身上的感觉火辣辣,每次都能令他重返如激情燃烧年代那样的感觉。为了整体上使自己显得更年轻,和小唐这些迷人的姑娘们形象更接近,兆行长还特地利用去京城开会的机会,量头定制了一套逼真的假发,戴上后整个人立马显得年轻英俊了许多。他嘴角两个难看的“记疤”也通过美容磨皮去掉了,使他整个形象立即有了一个脱胎换骨式的提升。兆行长在他宽大的办公室背起手来回走了几圈,除过因年龄关系有点突出的肚子之外,大穿衣镜里走来的是一个白衬衣配红领带的英气逼人的成熟男性。他满意的对着镜子点点头,就连小唐也说了,领导最近的气质是大变样了。

    元旦之后、春节之前这段时间,兆行长整天忙得连轴转,好容易在年三十下午算是有了点空闲时间,于是他抓紧时间赶回老家给自己新亡的母亲上坟。之前由于工作关系,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给亡故多年的父亲上坟了。这次安葬母亲时兆行长特地选了一处能方便通车地方,办丧事时一并让推土机把原来的山头小路推平压实,使汽车可以很方便地直达坟地。

    冬天的山里寒气逼人,阴坡地残雪尚未化尽,司机开的比较谨慎,到家时已经下午四点了。站在山坡下,兆行长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屋,只见炊烟袅袅,屋檐前还挂起了一对火红的大灯笼,给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增色不少。兆行长拾级而上,来到自己的老院子前,只见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老屋虽然简陋,但门框上新贴的紫色春联在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兆行长看时,只见春联上写到:

    长记慈惠传后世

    永留典范在人间

    兆行长点点头,心中感到无限欣慰,自己的弟弟拴柱终于懂事了,不仅院子打扫得很干净,而且贴出了表示服丧的紫色春联,而不是红色春联,这说明他这个懵懂了四十多年的弟弟终于开化了。这是四十年来第一次让兆行长在心里对这个混账弟弟产生了好感。兆行长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弟弟的名字,厨房里应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一件大红色白毛领的长款羽绒服,看起来刚烫过的大波浪金黄色头发蓬松的披在肩上,眉是描过的,眼是画过的,脸是涂粉的,唇是涂朱的,闪亮的黑色长筒皮靴很夺人眼球,整体打扮看起来很符合山里人新媳妇的形象,但阅历丰富的兆行长一眼也能看出来她也有些年龄了。兆行长一时有些发怔,打量着这个突兀的女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女人的这一身打扮虽然类似于城里时髦女人的样子,但总还是透出些许乡村妇女效颦的模样。

    “哥,你回来了,快请屋里坐!”

    女人主动热情的发出邀请,看到兆行长还在原地愣神,又接着说:

    “拴柱给老舅家送猪头去了,拴柱知道哥今年要回老家呢,一下子在下王村年集上买了五六个猪头,乱花起钱来我拦都拦不住。这不,买回来的猪头多了,我一个人也做不过来,所以刚拿了两个猪头给老舅家和老何支书送去了,大约也快回来了。哥你屋里坐!”

    兆行长一时有些发蒙,随着女人进屋后,发现屋里也大变样了,不是以前老娘在世时黑黢黢而且常年散发着一股怪味儿的样子了。墙面看起来是新粉刷过的,灯已经换成时髦的吸顶灯了,光线很足,照得屋里很亮堂。炕上铺着红蓝相间的仿粗布床单,暖着一床崭新的红缎面被子。脚底上一台大功率的电暖气散出燥热的暖气,房子里暖烘烘的,不再是以前感觉中的阴冷、潮湿、黑暗的老屋印象了。

    “哥,你喝茶,这是拴柱专门买的观音王,没你们领导的茶好,你尝尝。”

    看着女人倒茶的过程,兆行长这才发现,靠墙角边竟然放着一台饮水机,兆行长纳闷,这穷山恶水地方,谁能给这里送纯净水呢?饮水机旁边整齐的码着两袋纸杯子,接过女人递过来的茶时,兆行长赫然看到,纸杯上还印着华济银行的行徽和行名,不禁有些哑然。

    “谢谢,请问你是?”兆行长终于发出了自己的疑惑。

    “哥,我是拴柱的对象,他没给你说?”女人诧异道:“这个死拴柱,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

    兆行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时只听得院子里传来摩托车轰隆隆又戛然而止的声响。

    “哥,你回来了,我和英英都等了你一天了,想着你今年一定会回来给娘上坟的,英英在灶火里都忙了一天了。哎!我嫂子怎么没回来呢?”拴柱说着话掀起厚棉门帘进屋了。

    兆行长看时,拴柱也是一身崭新的灰色羽绒服,脚上也蹬着一双黑马靴,只是沾满了泥巴,头上竟然带着一顶时髦的棒球帽。

    “哥,这是马英英,我媳妇。”

    “屁!谁是你媳妇,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给哥说咱俩的事么!赶紧把你的好烟给哥发一支,哥是领导,抽的都是高级香烟。”马英英娇嗔的吩咐拴柱。

    拴柱赶紧掏出一包烟来,竟然是芙蓉王牌子的,一盒20多块钱呢。兆行长自然是知道的,山里人平时都抽烟叶,只有有事时才买本地产的一种5块钱一包的“平虎烟”。兆行长刚接过拴柱的烟,只听“啪”的一声,一束火苗已经窜到他的面前,兆行长就着“弟媳”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谢谢你,小马,你是哪里人啊?”兆行长依然操着惯有的官腔问道。

    “哥,我是下王村的,我这几年在外面做生意来。哥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哥。咱娘的葬礼办的风光十足,方圆几十里都说您是大孝子,连拴柱都跟上沾光了。”看来女人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兆行长摆摆手,“不说这个,拴柱,上坟的东西准备齐了么,天快黑了,咱们现在就去吧,完了我还得赶回去,你嫂子和侄子还在家等着呢,忙了一年了,我也想乘着过年歇一歇呢。”

    村外的山路上三三两两都是去上坟的人,公坟离村子还有三四里路程,拴柱要开自己新买的三轮蹦蹦车,说来去方便。兆行长自从上次坐了一次拴柱的摩托车后,颠得腰疼,所以对这类东西很是厌恶,而且这与自己的身份也格格不入啊!于是他招呼司机发动起丰田普拉多越野车,和拴柱一起坐车去村外公坟。去村外的路是办丧事时推土机整修过的,虽然是土路,但很瓷实,越野车如履平地,十分钟不到就来到了公坟区。会来事的司机特地打开车灯给兆行长照路,在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兄弟二人很快走到了父母的坟前,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拴柱点上香蜡,敬上贡品,然后依次点燃纸钱纸衣等,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爹、娘,过年了,我和我哥给你们上坟来了。给你们烧了过年的新衣服,你们穿暖和,给你们烧了几百万钱,你们在阴间缺啥买啥,吃饱穿暖,过得好好的,然后再保佑世上的儿孙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我哥如今把世事干大了,沾我哥的福气,我的生活如今也好起来了,还说上了媳妇,你们放心吧”

    兆行长心里好笑,这小子说的这一套还挺全活儿,他三十几年前在家时,老爹给先人上坟时也有这样儿的说词。拴柱祷祝完毕,跪下磕了三个头,兆行长也行了三鞠躬的礼。起身看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远近坟头上星星点点插满了红色坟灯,平日里荒凄凄的山野地里此时显得灯火阑珊,烘托得另一个世界的大年三十也和人间一样的喜庆热闹。兆行长看到此情此景,心中感叹:哎,人生无常,这里终是归宿。任你是英雄豪杰一世,也难免“黄土一抔草没了”啊!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兆行长正在思索,一阵鞭炮声突然在身边响起,吓得兆行长赶紧往旁边一闪。

    “干什么呢?拴柱!”

    “过年了,给爹妈放个炮,也让他们听个响声,现在上坟都兴这个,你听!”拴柱的话还没说完,远远近近就传来了一片的鞭炮声。

    回村的路上,车灯把山间小路照得亮如白昼,拴狗、拴柱兄弟二人在车前边走边说着话。

    借此机会,拴柱主要回答了哥哥关心的屋里的女人马英英的情况。

    母亲葬礼后,拴柱在下王村集镇上几乎是逢集必赶,这是一个古老的远近闻名的传统“双日集”。拴柱赶集的目的有三条,一是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集上有他喜欢吃的羊肉泡和然干面,二是在乡信用社查看自己的存款情况,三就是下棋。他整日没事干,就到集上切磋象棋打发时间,他现在有一辆属于自己的摩托车,来去自由,到下王村十几里路十几分钟就到了,比上个厕所还方便。还有,山里人没有山外人那么奔忙,过的都是神仙般的清闲日子,所以闲人也多。一伙爱下棋的闲人,集市散了也不回家,而是一群人围着棋摊在楚河汉界上嘣着唾沫星子乱战。拴柱是要在集市上一直混到下午,然后再饱饱的吃上一大碗然干面,这才心满意足的骑着摩托车回家。第二天他就睡到日头高起,也不开火做饭,无所事事的混上一天。哎!一个人的日子也就是这么个过法。

    拴柱现在是下王村街道的“街狗”,算是个名人,她母亲风光的丧事传遍了方圆几十个村子,都知道他有个干大事的哥哥。据知情人传说,丧事光“干礼”就收了几十万,难怪拴柱隔二间三的往信用社跑。渐渐的就有人给拴柱提亲了,一个月内就相看七八个女人,但拴柱是有眼光的,虽然他光棍了四十几年,但这些农村的二婚头他一个也没看上。拴柱在找对象的事情上是有标准的,那就是要娶一个要像他嫂子白玲玲那样的,既漂亮、还贤惠的女人。人的腰杆是钱撑起来的,拴柱自母亲的葬礼结束后,自己也感到精神头十足,人们见面都是主动和他打招呼,拴柱也就很大方的掏出芙蓉王香烟给别人发上一根,然后从腰上的手机袋里拿出新买的三星手机,翻看一下,感叹的说道:嗯!把他的,这天气又要降温了,日怪得很!拴柱记得一句戏文,“种得梧桐树,引得凤凰来”,他坚信自己的姻缘会很快到来。算命先生说他是大器晚成,自己现在都48岁了,还能晚到哪里去呢?果然,腊月二十三年集上就有“凤凰”来落他这颗“梧桐树”了。与别人介绍的不同,马英英是自己主动来找拴柱的,开门见山要和他处对象。英英一身洋气的打扮和粉白漂亮的脸蛋一下子打动了拴柱,两人当时就对上眼了,晚上英英就住到拴柱黑洞洞的屋里了。这个女人很能干,一周之内就使得拴柱的家里大变样了,即使见多识广的拴狗哥,也有了如天翻地覆般变化的感觉了。

    “拴柱,这个女人你了解她的底细吗?”兆行长有些替他的弟弟担心。

    “哥,没问题,英英是咱本地人,十几年前可是咱这里有名的女能人呢,当时她在下王村街道开着一家建材商店,还对外包活呢!只是因为当时她在乡基金会贷了10万元包工程,后来政府清理整顿基金会,催着她还贷款,如果还不上乡上清欠办要抓人呢。但是她的工程才包上,资金都压住了腾不出来,没办法只好去新疆做生意躲账,这一走就是十几年。后来她男人在外面胡整,两口子离了婚,英英感到在外面混没前途,一年前就回老家了。她的离婚证我看过了,没问题,哥你别担心。”拴柱对马英英看起来很满意,话里话外都透出满满的兴奋感。

    “那人家一个在外面混过的女人能看上你啥,你凭啥说没问题呢?”拴狗哥还是有些担心。

    “凭钱,哥,我现在有钱。”

    “你哪里来的钱?”

    “哥,说起来这些钱也都是你的,娘的丧事光干礼就收了有40多万,这还不算烟酒。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上的礼,除去花销,我现在在信用社存了整整30万,存单回去我拿给你看。”拴柱兴奋得给他哥汇报。

    母亲葬礼结束后,由于整天忙,兆行长也没有再回老家,也没有再见到弟弟拴柱,葬礼的礼金情况他还不是很清楚。于是问弟弟:“来客纳的礼你都记下了没?”

    “记下了,一笔笔都有礼账,记清楚着呢。我知道,你们在外干事的人都讲究个人情往来,尤其你是领导干部,要记着人家的人情呢!”

    兄弟二人说着话已经回到村口,兆行长心中有事,就对拴柱说:“我就不回屋了,你嫂子在家也等着我过年呢。你也40几的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哥一天到晚忙,也管不上,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哥,你放心,我懂!英英煮的猪头肉好吃得很,我给你带上点。”

    兆行长摆摆手嘱咐弟弟:“爹娘都不在了,初一初二我也不回来了,还有慰问一线上班、值班员工的工作呢。初三我有时间,你进城来哥家里,咱一家人团聚团聚。”

    丰田普拉多越野车两道强光车灯如闪电一般,在山路上绕了几绕,就消失在山那边了。英英挽着拴柱的胳膊站在院子前的坡边上看着远去的亮光,感叹道:“哥人家就是个大干部呢,你看今天来的这辆车,那就叫‘霸道’,价值七八十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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