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笼中鸟
安淮任由陆舟捏着他的手腕，吓傻了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湿红的眼眶盈着水汽，眼泪要掉不掉地缀在下巴尖。
陆舟看着简直要急死了，视线紧紧追着面前他在今天前都一直嫌烦的人，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对安淮有多避之不及。
“操。”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
“你别不说话啊。”
陆舟本就不是什么能耐住性子的人，也从来没哄过谁，头一次放低身段哄人，对面还不领情。
面前的人刚刚到他肩膀，瘦瘦小小的，巴掌大的漂亮脸蛋上表情惊慌，手腕细到仿佛用点力就能轻易折断，手臂上还有磕出来的红印子，过不了一会儿估计就会变乌，红着眼眶一副狼狈到极点的可怜模样。
因为速度比陆舟慢了一步，只能站在一旁的郁朗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神色隐没在黑暗中。
倒是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星源，看着白天还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陆舟语气嘲讽。
“不就是撞了一下，能有什么事？”
男生冷冽的目光落在被陆舟握着的手腕上，一白一深的肤色相交叠，和着那轻轻一碰就会留下艳色痕迹的皮肤，仿佛在圈地一般。
林星源听见自己声音古怪地开口：“本来就傻，还能被撞得更傻不成？”
然而陆舟压根没理他，此刻他的注意力都被面前抿着嘴巴、不肯说话的小男生吸引走了。
高大的男生仰头急急地蹲在安淮面前，只顾盯着那张因为流过眼泪看上去格外柔软的小脸，像只不知所措的凶恶大型犬，发现自己吓到人之后努力摇尾巴装作无害的模样。
握在他腰间的手极冷，仿佛在汲取他身上活人的温度般，下流地在那软腰上留下手指按压的弧度。
安淮被那股冷意笼住，牙齿都在打颤，只觉四周声音都在离他远去，下一秒就会被那只手拖入寒冷的湖底。
蓦然，另一只手抓住了他。
攥住自己手腕的掌心温度滚烫，安淮周身那几乎把他冻得牙齿打颤的温度一散，他仿佛被人骤然从冰窟中提起，小口喘息着，劫后余生般紧紧揪住陆舟的袖口。
夏夜的热浪并没有放过这幢废弃的教学楼，安淮往陆舟脸上看去，男生额上因为教学楼内不通风，已经热出了一些汗水。
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感觉到了……
陆舟拧着眉，看着安淮骤然苍白的小脸。
“怎么了。”他问道。
安淮感觉自己掌心都是冷汗，湿湿黏黏的，听见陆舟的问话，虽然还是没把手从陆舟袖口上松开，却终于能张开嘴巴，嗓音打颤地小声回复：“没什么……”
就算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毕竟什么也没真的发生。
“只是突然没反应过来，有点疼。”安淮抿着嘴巴，抬手胡乱把脸上挂着的眼泪抹掉，后知后觉有点羞耻。
怎么就突然掉眼泪了，这下这群npc肯定要以为他是个胆小鬼了。
“娇气。”听见他说疼，林清源嗤笑一声。
安淮没心情和他计较，假装没听见，他扯了扯被陆舟拉住的那只手腕，觉得陆舟这么一直蹲在自己面前有点奇怪。
“你快起来……”
陆舟眉心紧蹙，顺从地跟着安淮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力气站起身，盯着安淮被桌腿划了一道红印的小臂，又看了一眼安淮蹭了不少灰的后背，大概背上也会青。
那些桌椅的腿都是铁制的，听刚刚的声音都知道这个笨蛋撞上去有多用力。
安淮环顾一圈儿，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有些尴尬。
他小腿肚子还有些发软，想到自己可能已经和那个在剧情简介里提到的厉鬼接触了，只觉得刚刚被那只冰凉大手碰到的地方都在发麻。
勉强靠着背后那堆桌椅，才没有丢脸地滑坐到地上。
“既然你没事，我们继续走吧。”郁朗开口。
安淮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也知道自己没法违抗剧情。
陆舟拉住软着腿要跟上去的安淮，脸色极差，“你还要继续？”
听见陆舟的话，安淮被眼泪盈满雾蒙蒙的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根救命稻草，嗓音还带着被吓出来的细弱哭腔私戳系统。
【系统哥哥，如果陆舟要走的话，按人设我应该跟他一起走对不对？】
那希冀的小模样，好像恨不得立马就转身离开这里。
系统没有正面回答安淮，只是说：【你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
安淮心里‘咯噔’一声，一股寒气从心底冒了出来。
作为第一个被鬼盯上的倒霉蛋，安淮一张小脸被吓得惨白。
【也、也就是说……】
见他被吓得眼泪汪汪，在无限游戏里已经见惯生死的观众们纷纷冒出来安慰他。
[淮宝不哭，老公给你打赏积分买道具（打赏积分）]
[老婆一哭我心都要碎了（打赏积分）]……
一水的积分打赏，好让他买点保命道具。
看着那些入账的积分，安淮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群观众，勉强找回一点安全感，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地朝观众们道谢。
【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
漂亮小主播软软糯糯地和自己说谢谢，弹幕先是一静，接着又是狂欢般的打赏。
[老婆呜呜呜！老公砸锅卖铁也要养你（打赏积分）]
[我才是淮宝的正牌老公！（打赏积分）]……
安淮看着那些叫自己老婆的弹幕，耳朵尖有些发热。
虽然这些观众总是爱喊他奇怪的称呼，但大家都很关心他。
拧眉等着安淮回答的陆舟，见面前人又不说话了，心里一慌。
他伸手捏住安淮下巴，把那张垂着的小脸抬起来。
“？”安淮被迫仰着脸，有些疑惑。
陆舟对上那双因为被系统的话吓到，水汽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通红眼眶，呼吸瞬间一窒。
“我又没凶你……”英俊的男生黑着脸，语气极差，却又下意识放轻声音。
谁知道这个笨蛋怎么说句话就能偷偷低着头哭……
被陆舟以为又哭了的安淮莫名其妙地昂着小脸，晃了晃脑袋，想摆脱下巴上的那只手。
见男生不松手，安淮只能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疼。”
其实也不是很疼，只是安淮觉得被这么抬着下巴有点丢脸。
然而听见他喊疼，陆舟仿佛被烫到一般，立马松开手。
他低下头，凝神观察着面前人的下巴尖，虽然他并没用力，但安淮是被碰一下就容易起印子的体质，那白嫩的皮肤上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显出一道红印来。
陆舟盯着那道红印有些懊恼，“怎么这么娇气。”
安淮丝毫没有骗人的自觉，反正只要能让陆舟以后别随随便便捏他下巴就好。
他皱着眉声音软软地朝人抱怨道：“明明是你手劲太大了。”
面前人抬手揉了揉下巴，安淮皮肤本来就白，此刻仿佛把那块红晕开，又娇又艳。
陆舟喉结往下压了压，按了按还留着一丝柔软触感的指腹，看着安淮脸上不太高兴的表情。
他把人惹哭了，又捏着人下巴惹人生气……好像、应该道个歉吧……
“对不起。”
长相英俊，眉目带着凶狠戾气的男生低下头，开口道。
正在装模作样揉下巴的安淮怎么也没想到，陆舟会突然朝自己道歉。
毕竟自己的人设能让陆舟没把他一把推开都算好的了，他抬起脸有些茫然地看向陆舟。
“什么……？”一副没听清的模样。
陆舟好像也是第一次向谁道歉，僵着一张俊脸，语气冲得谁欠了他五百万一样。
“对、不、起！”
“哦、哦……”安淮懵懵的。
陆舟气结，也不指望面前的笨蛋能给出什么其他的反应了，拉着安淮手腕朝一旁的郁朗说道：“他退出。”
郁朗还没说话，只听林星源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要跟他一起走？”
“怎么？”陆舟眉头一蹙。
“这么晚了，学校宿舍也关门了。”
“你打算带他去哪儿？酒店开房吗？”林星源声音极冷。
他在一边看完了全程，看着白天还对着人鼻子不是眼睛的陆舟，跟个舔狗一样，听见人撞了一下，就紧张兮兮地凑过去，野狗圈地一样把他们挡在外边不让靠近，生怕那个惯会装模作样、只要有钱就勾搭的拜金蠢货哪儿受伤了。
“你知不知道，在你转专业之前，他一直追的人是我？”
“要不是我没理他，恐怕还轮不到你吧。”
陆舟居然还把人当宝一样，林星源只觉得可笑，还有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明明是在和陆舟说话，他的目光却一直盯在随自己的话，逐渐尴尬涨红了脸的安淮身上。
【我以前还追过林星源？】
系统：【是的。】
安淮脸色爆红，简直想晕过去，难怪这人之前在教室里那么奇怪，只过不看了一眼他而已，就莫名其妙让自己不要勾引他。
他只是个抽到拜金人设的倒霉蛋，原来“安淮”做的事，为什么要他来承担。
安淮哭唧唧。
林星源盯着说不出话的安淮咧开嘴角，语气恶劣，“还是说你要把他带回你家？反正他也很乐意，就算你提出什么过分要求，也能随便让你弄吧。”
和林星源也算熟悉的女生们，完全没有想到一向话少且对周遭都不怎么关心的男生会这么说，脸上浮出讶异的表情，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出来说话。
被这么说的安淮脸红的要滴血般，他虽然没有过，但不代表他听不懂林星源话里的意思。
“你他妈有病？”陆舟牵着安淮，本不想搭理这人的阴阳怪气，然而听见林星源说安淮先追的人是他，用满含侮辱意味的词语形容旁边红着脸不知所措的小蠢货时，狼似的男生“腾”得就炸了。
“到底是谁有病？”林星源冷笑着怼了回去。
“傻逼。”陆舟阴沉着脸，舌尖顶了顶口腔，气势一冷，手臂绷紧的肌肉上浮出脉络似的青筋。
[笑死！家人们我闻到醋味了！]
[这个林星源在说什么屁话呢，酸劲儿都钻我屏幕里了！]
[咱们就是说，怎么有人说话跟老婆被抢了一样啊！]
弹幕对着突然发疯的林星源指指点点，安淮难堪地伸手拦住就要冲上去干架的陆舟，低头躲避林星源刺人的目光。
安淮头一次感觉到这样赤丨裸而浓郁的恶意，根本不敢抬头，但周围还有只看不见的鬼，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没事的。”安淮咬着嘴巴，紧紧拉住陆舟手臂。
陆舟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环在腕骨上的手很小，轻易就能挣脱来，但当陆舟低下头看向安淮不停颤抖的睫毛，仿佛很怕似的。
妈的！被那么说也能忍，这笨蛋脾气是面团做的吗？任由林星源这傻逼搓圆捏扁。
陆舟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才到他肩膀的人，然而对上安淮那双仿佛恳求似的水盈盈的目光。
陆舟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两下，最终被那只白嫩的手束缚在原地。
“懒得和你计较。”他说。
林星源冷冷地瞥了安淮一眼，没再继续开口。
安淮和女生们同时松了口气。
郁朗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挑了挑眉，半眯的狐狸眼眼神落在安淮脸上。
“所以，你到底还去不去？”声音在黑暗中拖长，显得有些诡异。
安淮被这道视线看得不太舒服，但还是抢在就要开口的陆舟前面回答：“去。”
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旁边瞪着自己的陆舟，还是坚强地把话说出口。
“我、我其实也有点好奇那个传闻……”
郁朗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那就继续走吧，楼梯在前面。”他说。
安淮在这个小团体里本来就是边缘人物，估计也没什么人会真的担心他，有郁朗发话带头，刚刚还围在旁边的女生们立刻跟上，林星源也没有停留。
安淮落在后面，揉了揉自己刚刚被撞到的手臂，不去碰还好，一碰就疼得他小小抽了口气。
“嘶。”安淮苦着脸，想着今晚大概只能趴着睡觉了。
走在他后面，自从他说要继续之后就冷着脸没再吭声的陆舟忽然轻嗤一声。
安淮抿了抿嘴，想到随时会出现的厉鬼，又想到陆舟那只驱散阴冷的手掌，觉得还是和陆舟待在一起比较安全。
他走到陆舟身边，悄悄揪住陆舟的袖口，因为担心前面的人听见，声音小的不能再小。
“你在生气吗？”
陆舟眉眼本就很凶，此刻面无表情瞥他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安淮有点摸不准，咬着嘴巴轻轻晃了晃手里揪着的袖子，靠近陆舟，像是在撒娇。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