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笼中鸟
陆舟有些恼火地看着这个笨手笨脚却毫无自知之明的漂亮蠢货，搞不懂他为什么明明害怕却还不愿意走。
他抬了抬手，一点一点把袖口从安淮手心里抽出来，动作放的很慢，似乎是怕太用力会把这个走路都走不好的笨蛋拉的摔一跤。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根本没有人在乎你留不留下。”陆舟面无表情地开口。
安淮咬了咬唇，不知所措地攥着手里仅剩的冰凉袖扣，还是有点怕他，细声细气地回答：“知道。”
安淮努力扮演好一个恋爱脑。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
陆舟都要被他气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要你自己走？”
放着这个笨蛋自己走，指不定在路上又要把自己磕到哪里，然后一个人躲着偷偷掉眼泪。
“可是、我怕你出去就把我丢下了。”安淮语气委委屈屈。
“你以前都不理我的……”
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他是真的觉得有点难过了，被倒霉拉进这个游戏里，抽到这个讨人嫌的人设，还第一个被鬼盯上，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听到安淮语气不对，陆舟慌忙扭过头去看他，但安淮垂着脑袋，他只能看见一抹晶莹的光滑落。
“我背上好疼，你还冲我发脾气……”
陆舟不敢强行去抬他的脸，怕又惹人生气，什么憋火、什么郁闷都在那人要哭不哭的声音里像被戳破的气球般，再也维持不下去。
“我他妈……”
陆舟被这出搞懵了，他要是在发火，这一捏就疼的娇气鬼还能好胳膊好腿站他面前？
娇气鬼安淮嘴巴一抿，抬起头，红着眼眶控诉地看着他，一副“你看你又在凶我”的表情。
陆舟冤枉，“我那是——”
对上安淮盈满水汽的眼眶，他烦躁地舔了舔嘴唇，最终还是决定不和胆子比猫大不了多少的人争论，努力让自己声音别那么冷。
“对不起。”
[很好，很有男德！]
[男德班学员陆舟，终于明白老婆永远是对的这一指导方针。]
[可惜还是配不上我宝。]
[希望这位学员再接再厉，屏幕这边可多的是等上位的备胎。]
安淮看着弹幕像一群挑剔女婿的恶婆婆，对着陆舟评头论足，呼吸都颤了颤。
幸好这些弹幕陆舟看不见，不然还不把他连着屏幕一块撕了。
安淮看弹幕有些走神，陆舟以为他还在生气，低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有要凶你。”
“你别哭行吗。”
安淮本来以为像陆舟这么凶，应该软硬不吃，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群npc里最好说话的人。
“那你要对我态度好点。”安淮含糊道。
他悄悄得寸进尺地把手塞进陆舟垂在身侧的手掌里，安淮确实很害怕，想着要是有人牵，就算有鬼来也是找他们两个。
掌心里的手明显比他小上一圈儿，冰冰凉凉的，又软又嫩，像块玉似的。
被安淮坏心眼拉做垫背的陆舟牵着那只手，心跳过电似的一颤。
这算什么……这个笨蛋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勾引他了……
陆舟被这只小手蛊得晕晕乎乎的，身体比思绪更快，在安淮刚把手放进去时就立刻五指收拢，把那只手紧紧扣在掌心里。
他们这里的动静并不算小，前面几人都回头看了好几眼，中间没有障碍物遮挡，只离他们两步远的林星源目光阴沉，看着那白到反光的小手钻进比他大了不止一圈的粗糙大手里，一下就被覆住再看不见。
陆舟跟条护食的狗似的，把安淮手攥的紧紧的，完全不嫌弃那只手心里湿漉漉的冷汗。
“疼。”安淮‘嘶’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陆舟最多也就是不把他的手甩开，没想到刚试探性的把爪子塞过去，就被紧紧捏住了。
安淮皱着秀气的眉，抬起另外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想把陆舟手指掰开。
“我觉得你好像是故意的。”他声音软软地抱怨。
“不想牵可以放手嘛，你捏疼我了。”
这波属于是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他自己非要把手伸过去的，却又嫌人手劲太大把他弄疼了。
漂亮笨蛋抿着嘴巴瞥了身旁高大的男生一眼，把人看得耳尖滚烫。
“我没有不想，对不起。”陆舟语气飘乎，只觉走路都是飘的，道歉道的无比顺滑，好像现在安淮说什么他都认。
听见他喊疼，浑身紧绷仿佛第一次牵女朋友小手的大男生立刻把手松了松，以一个不会把那只小手放跑，又能刚好圈住的力道。
接着他又顺手把安淮刚刚伸过去掰他的手拢住，一起放在手心里暖。
“怎么这么冰。”陆舟轻咳两声。
安淮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哥哥，现在是夏天。”
听见那声哥哥，陆舟瞳孔收缩，只觉脑门都炸了一下，仿佛一束烟花在脑海里爆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顺着附和。
“……是、是啊。”
安淮看着陆舟，总感觉那张面无表情的酷哥脸好像在往外冒着傻气。
“热。”他往外抽了抽手。
陆舟缓缓低下头，反应了半天似的，揉了揉那白嫩嫩的手心，怎么会这么软……
不仅没被放开，还被按着揉了好几下小手的安淮：“？”我怀疑你在吃我豆腐。
但他也不敢说，咬着嘴巴，自认为很凶得瞪了人好几眼，眼睛都酸了，陆舟这才如梦初醒般依依不舍地松手。
小作精皱着眉，把一只手缩回来，又把另一只手也缩回来，只留一根小指给陆舟牵着。
反正他都要牵了，牵手还是牵手指应该也没差很多，大夏天牵手好热的。
看着陆舟小心翼翼憋屈勾着安淮小指的模样，弹幕纷纷跳出来。
[不过是老婆训狗小手段罢了。]
[笑死，看陆疯狗那样，生怕没牵好老婆连小指都不给牵了。]
[呜呜呜老婆快来pua我！我钱多！]
[我刚来家人们，请问这个副本是叫川剧变脸吗？]
安淮看着弹幕，觉得这完全是诽谤。
【明明是因为太热了才不想牵的。】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而且我牵他是害怕厉鬼又找我。】
[懂了，是牵手手工具人。]
[能被老婆使唤牵小手是他的福气！]
安淮看着弹幕越说越离谱，感觉自己好渣似的，尴尬得脸蛋通红，干脆屏蔽掉互动版块不看了。
他才不敢使唤陆舟，这人凶死了，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陆舟还不知道自己被无辜打上了阴晴不定的标签，他正专心牵着安淮护着人上楼梯。
越往上，四周环境越黑，就算有手机打着光也没用，光线仅仅只能照亮他们周围一圈儿。
废弃的桌子在楼梯的每个拐角堆得老高，庞大而诡异的树影透过窗，发出沙哑的摩挲声。
那些影子鼓动着，就像在高高俯视他们这群人，尽管知道那只是影子，却还是让人觉得心底有些压抑，就连一直在前面聊天的女生们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说话声。
楼梯又宽又长，背后撞到的地方后知后觉有些火辣辣的疼，走动时又被拉扯着，安淮对痛觉很敏感，脚下越走越慢，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四周静得可怕，忽然，安淮感觉被陆舟勾住的小指被轻轻拉了拉。
“背上还疼吗。”陆舟低声问。
就算他压低了声音，在无比寂静的环境中也和当着所有人面直接说没什么区别，前面已经有人转头看过来了。
安淮有些尴尬，撒谎道：“不疼了。”
陆舟低头盯着他，苍白的小脸上挂着冷汗，奶白色的纤细手臂上过了这么会儿已经有了一圈乌青，长相凌厉的男生不禁皱紧眉。
安淮像只突然遇到危险的奶猫，在陆舟的目光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嘴硬。
“真的不疼了。”
陆舟表情烦躁地深吸一口气，并不是对着安淮，似乎是在懊恼他身上的伤口。
“我又没说不让你去。”
陆舟拧着眉，突然停下脚步，在他面前蹲下，像只乖乖等待主人的大型犬。
“我背着你走。”
安淮脸色爆红，他避开林星源阴沉的目光，却又对上郁朗似是揶揄的视线，以及女生们八卦的表情，感觉自己脸烫得要烧起来。
“我不要！你快起来。”
安淮拉不动陆舟，只能不知所措地揪着他有些硬的短发。
“上来。”陆舟态度坚决。
“让你一个人走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男生语气嫌弃，但动作却完全不是那样，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强行托着人的腿弯，把人往背上摁。
手里膝盖弯也是软的，带着娇憨的肉感。
陆舟只觉靠近安淮呼吸那侧的耳根滚烫，一股馥郁的香气猛地钻进鼻尖，撩得让他差点没站稳。
这人怎么就连身上的味道也在勾引人！
陆舟把背上想往下滑的人颠了颠，仿佛很热似的喘了喘，粗声粗气地教训：“坐好！”
安淮现在可不怕他，撇了撇嘴巴，挣扎了两下，发现没用之后才消停。
自暴自弃地把头埋进陆舟颈窝，假装自己只是个背部挂件。
陆舟身上的味道和他人一样，张扬的烟草味，不重，但却很霸道，是闻一次就不会忘记的气味。
安淮贴着陆舟脖颈，小声嘟囔。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哪儿有那么娇气。”
女孩子都在走路，他却要人背，丢脸死了。
陆舟余光瞥了他一眼，想着：你不是玻璃做的，是白瓷做的，更娇气些。
有陆舟背着，安淮轻轻松松上了五楼。一路上很平静，仿佛安淮刚进来就撞鬼的事只是他的错觉。
五楼的过道没堆东西，几人终于不用再挤在一起走，似乎因为这里是事故发生地，所以被校方着重清理过。
五楼的墙面很干净，不像一楼被画满了乱七八糟的涂鸦，所有教室都空荡荡的，门大开着，不时有风从破碎的窗户吹进来。
前面气氛轻松，还有心情对几年前的多媒体发表评价。
“学校那么抠门，怎么不把这投影仪拆走接着用？”
短发女生打趣道，引来一阵笑声。
这些npc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但知道剧情的安淮却无法不紧张，他提心吊胆地趴在陆舟背上，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漂亮的眼睛睁大，在心里默数走过的教室。
510、512、514……
离传闻中吊死过人的教室越来越近，安淮忍不住揪紧陆舟的衣服。
察觉到背上人的情绪，陆舟对这个明明害怕还非要跟来的娇气包已经没脾气了。
“别怕，只不过是个校园传说。”
他低声安抚。
被系统剧透过的安淮哭丧着脸。
516、518、520……
一间间教室划过，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墙上挂着的522的铭牌。
522在走廊最尽头，挨着一扇透气窗，那扇窗户似乎是被施工队率先卸下了，此刻只剩个窗框，像是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们远远走近。
大约是因为被风吹日晒的缘故，522的铭牌无比斑驳，上面的字迹也被水锈蚀出一道道蜿蜒痕迹，让人看了无端觉得不舒服。
安淮壮着胆子朝门口望去，祈祷千万不要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然而事与愿违，一道黑色的弧形影子似乎挂在门框正中，随着风，轻飘飘地晃了晃。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陆舟吓唬他时说的话：
【一米八几的男生，在他完全可以站直的门框下，吊了一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无数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但他却偏偏弯着膝盖，吊死在522教室门前……】
【从那之后，每到毕业季总会有人看见一根绳子挂在旧校舍里摇晃。】
而此刻，那挂在门框上的黑色阴影，怎么看怎么像一条绳子！
安淮胆子本来就小，他揪住陆舟头发，把人揪得“嘶”了一声，嗓音打着颤。
“有、有鬼……”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朝他望的地方看去，恰逢此时外界一缕惨白的月光穿过残窗，打在522门口。
什么也没有。
“你别一惊一乍的吓人啊！”被他吓得差点心脏骤停的长发女生不满地开口。
“没事吧？”陆舟没空理那个女生，只是紧张地看向自己背上的人，似乎是怕他又掉眼泪。
安淮没说话，他抿紧嘴巴，盯着空无一物的门框。
是他看错了吗……
在安淮的强烈要求下，陆舟不情不愿地把他放到地上。
其他人已经率先走进522，用手机拍照打卡这个校园恐怖地点，被吓到了的安淮这次终于好好牵着陆舟的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好没意思啊，还以为有多恐怖呢。”
女生们已经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儿，显然觉得这地方和传闻相差极大。
地面开裂的瓷砖除了被雨水弄得有些脏外，这间教室和前面的所有教室几乎没什么差别。
听见她们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站上讲台的郁朗忽然开口。
“那要不要，一起来玩个招鬼游戏？”光线昏暗，男生俊秀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游戏成功的话，说不定能把吊死在这儿的那位校友的鬼魂招回来呢。”
女生们闻言来了兴趣，毕竟这个副本的背景设定是在现代，没人相信有鬼。
“什么游戏？”短发女生兴致勃勃地询问。
郁朗勾起唇角，他似乎有意卖个关子，目光在空旷的教室中扫视一圈，最终落到脸色逐渐苍白的安淮身上。
狐狸眼的男生轻笑一声，缓缓开口。
“游戏名为，笼中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