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关中道(三十八)
漆黑的夜里，一辆马车从南往北疾驰而来，停在西鸟村的东头，紧挨一户农家的狗不停地朝着黑影叫唤着，“扑通”一声，黑影和马车快速地往北而去。
村东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宋老三弹了一下刚刚换上的制服，抿了一口茶水，用小眼睛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人。
“谁报的警？”，话音刚落，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从人群里挤出来。
“回大人，是我。”
“噢，白叔你报啥警，还得我回来一趟，关键我还弄不了。”
“瞧你说的，这人命关天的，得让官府来查。”
“唉，我好不容易混个差事，这三天两头有事，真不如我撵兔子舒服，这咋弄呀，先把人捞出来。”
宋老三派人打捞尸体，顺便询问了村里是否有失踪人口，有没有生人来村里。
尸体打捞上来了，是具男尸，面部无法辨认，短发，一身单衣，脚上无鞋。
法医正在检查尸体。
“白叔，这个事把我整的不会了，我吃喝还行，让我破案，赶鸭子上架，难呀。”
“这有啥难的，多想，多分析就有思路了。”，宋老三本想糊弄一下，没有失踪人口的话，早早结案，对付一下就行了，这个声音让他很不乐意。
“还是赵家有人才，赵仁你来分析？”
“哼，这有啥难的，不过我不是官场上的人，凭啥要我出力，除非你让警察署聘了我？”
“你只要把这个案子破了，我保证办成，警察署也要能办事的人呀，我说话算话。”
“那好，那咱就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听白叔说晚上是被狗叫声惊醒的对不？”
“是呀，大约午夜刚过，扑通一声，家里的狗对着水井的地方不停地叫，天太黑，啥都看不见。”
“你是为何发现井里的尸体的？”
“天亮后，我寻思着狗晚上叫唤啥，早早起来查看，在水井跟前发现了一双鞋，我觉得有人跳井了，就往里瞅，果真看见有尸体。”
“那鞋还在吗，还发现了啥？”
“鞋还在，除了一道车辙也没啥。”
“把鞋给死者穿上，看来，凶手并不是我们村的，一个外村人，有预谋的抛尸。”
“何以见得？”
“本村人如果杀了人，会想着把尸体藏起来，害怕被人发现，更不会扔到容易发现的水井中，加上法医检验，死者肺部没有积液，可见是被杀后扔进水井里的。”
“那为啥不埋掉，要扔到这里呢。”
“因为凶手知道这个水井里死过人，想用死人做文章，想用水鬼那些荒诞的故事，混淆视听。”
“那歹人就在村里吧。”
“不在咱村里，车是从南面来的，往北走，再没有往回折返，这说明抛尸体是提前设计好的，就是想让人发现。”
“那为什么呢？”
“暂时还不知道。你看，鞋刚好。就这种款式，是常年在外，经常走路的人穿戴的，有账房先生，有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有做小买卖的人，死者就是一个走长路的人，你从死者手掌磨出的茧子可以得到印证，是个经常劳动的人，而且是个左撇子。”
“这个你咋知道的？”
“左胳膊明显粗壮，左手掌的茧子更厚。而且凶手不愿意让人认出死者，从死者面部被毁就能得到证明。”
“那死者会不会是在扔下时撞击毁了面相的？”
“不是，面部的血迹证明死者刚死不久就被毁容，不然脸上那就是死血，没有血液渗出的，再者说，如果是扔下撞击时毁容的，脸部骨头也会损坏，这点与现场不符，是可以排除的。”
“那死者是哪里人，干啥营生，为何被害？”
“目前还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死者就是身体无恙，凭脚力和体力吃饭的中年男子。”
“那杀他的动机是啥？”
“我姑且认为是因为钱财吧。”
“那下来咋办？”
“在周围发下告示，就说这里发现一具无名男尸，请各村清查下，最近三天失踪的人口，看有没有上报的，希望能从失踪人口里寻找突破口。”
“那接下来呢？”
“下来，咱顺着车辆的方向一路追赶，看有啥收获没？”
“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去追，能追得上吗？”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更知道你懒，想破案就得勤快些，线索不会自己飞来。”
“你厉害，这回真破了案，我推荐你成事。”
“哼，走吧，咱往北走，顺便派几个弟兄把公告早些张贴出去。”
村子往北有一条土路，在小路往大路拐弯处，有个大石头，本来是防止车辆误入田地村民故意放置的，此时上面有一道很深的痕迹，好像受到了巨大撞击。
“三哥，你派人把这家主人找来，看他说的，对我们有啥帮助？”
“好吧，这和凶手有啥关系，白浪费时间，赶紧追，说不定还能撵上。”
“你不觉得石头蹊跷吗？”
田地的主人被请来了，大家互相客套了一番，然后直接谈起了石头的事情。
“官人说路边的石头呀，那是我早上刚从地里搬出来的，也不知是哪家瞎了眼，撞了上去，石头都撞进地里了。”
“地里只有石头？”
“我还捡了几个大铁钉，和一截车辕。”
“东西还在，还有啥东西。”
“东西你们取来，我再没捡到啥东西。”
赵仁收了从田地主人交出的东西，被一旁的宋老三看在眼里。
“那几个烂货，有啥用，难道告诉你啥信息了。”
“这上面分明写了东西。”
“说的啥呀。”
“烂木头能说啥，你不想想，这么大的撞击，车会好吗，在路上行的车辆，损坏的车好找吗？”
“那人家，不止一辆马车呢，换一辆马车，你咋知道是不是？”
“鞍马市的人知道。”
“那咱快点去问问。”
云阳街的鞍马市能造车的车行有好几家，赵仁把大家分成几组，每家都去打听，最后在一家杜记车行有了消息，众人齐聚杜记车行。
“老板，你看这块木头和铁钉，你认识不？”
“你们刚有人问过了，这个我认识，这几颗大伞钉是我家专门打造的，这种钉子足足有两寸长，主要卯在车辕上装饰用。”
“有多少户在你这做过这样的装饰？”
“我不专门做装饰，这是车整体的制作工艺，不单独做。”
“你意思是，你这里售卖的车辆都是这种工艺。”
“差不多吧，也有区别的，你瞧手上的木头，那可不是一般的木头。”
“啥木头？”
“楸木。只有我用这种木头。”
辛苦了一天的人，此时像是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那你还记得是那些大户人家在你这购置了车辆？”
“这个我记不起来了，人多，时间也长了，谁还记得。”
就这样千辛万苦追着的一条线索就这样断了，想要继续追下去已经不现实了，宋老三显然有些泄气。
“我们还是有收获的，至少告诉我们，这个凶手就在我们附近。”
“是啊，看来方向是对的，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派出去张贴告示的伙计回来了，其中一人反馈了一条重要线索：马桥村的花姑反映，她家男人两日前出门收黄豆，一直未归。
“让花姑前来查看，死者是不是做豆腐的房某？”
“人也跟着来了，已前去辨认。”
还没等赵仁和宋老三走到跟前，远远地都能听见花姑的哭声。
“这是哪个挨刀杀的，为了钱要了我家丈夫的命呀。”
“你咋知道是因为钱财丢了性命。”
“我家丈夫两日前对我说，家里做豆腐的黄豆不多了，提前跟北丈村的一家打了招呼，说上门去收些黄豆回来。”
“你家一月需要多少斤黄豆？”
“这个，可能两千斤吧。”
“出去他都带了些什么东西？”
“一点干粮，钱，袋子，独轮车，别的我记不得了。”
“你丈夫常用左手吗？”
“是的，他是个左撇子。”
宋老三看着花姑哭得死去活来，心里很烦躁。
“我抓住凶手，一定给花姑报仇。”
“你是看上人家漂亮的脸蛋了吧，那有那好心。”
“别起哄，这回来是真的，把事情先解决了再说。”
“那今天就往南走吧，就往马桥的方向走。”
从水井跟前的路一直往南，走出五里地外，就是一大片芦苇地，芦苇地的东边有好几亩地大的水塘，说以前有人养过鱼，边上有几间瓦房，现在里面住着一位老人，专门看房子。
“大爷，你在这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吧。”
“你平时常见马车从这里过吗？”
“不常见，很少，这里的路窄，也偏僻。”
“那你见过的马车啥样子？”
“坐人的马车，不是拉货的马车，拉货的车不需要车篷的。”
“那你最近见到马车是啥时候？”
“前天早上吧，马车从北边来。”
“那马车啥时候回来的，有印象没？”
“没有，不过前天夜里南边芦苇地里着火了。”
几人谢过老人，继续向南调查。
“你说老头说的话有价值吗，哪条路上不能走马车？”
“他说的是前天早上，晚上还着了火，咱去找找老人说的地方。”
“呵呵，老人说的话你都信，小心被骗。”
“我想他不会的。”
众人找了一上午，没一点进展，最后只好又回到了村里。
村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村里的妇女又聚集到九老太的窑洞上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我觉得就是水井里的妖怪勾魂呢。”
“你又胡说八道呢，水鬼还离着大老远勾人木，咱这周围好几个庄子呢，咋还舍近求远？”
“现在的世道不好，为了那点钱，要了人家的性命，可怜呀。”
“哎，马嫂，你没听说过这个花姑？”
“我多大了，她才多大，再说是娶进村的媳妇，我不熟悉。”
“让你哥哥打听下，看看花姑那边的人咋样？”
“你操心的很，这回是宋干事邀请赵仁破案，你着哪门子急呀，是不是看上人呀了。”
“哼，看上又能咋样，让你打听下那家人的底细，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吆，小气，我又没说不打听，看你那小样。”
派去打听北丈村卖黄豆的人回来了。
“有人见过房某？”
“那村里有人卖黄豆吗？”
“农村那个庄子没有几个种豆子的，一次要上千斤的，北丈村没有。”
“你看那边庄稼如何？”
“庄稼长得好，都是一大片水田。”
正在探讨案件的赵仁被母亲叫到窑洞里说话。
“老大，咱们为啥不能安生地过日子，要和宋老三在一起瞎起啥哄,他一直就那德行，运气好，撞了一个彩头，整天在外面胡吃海喝，也没真正成一个家，你没瞧见四老太还天天出去要饭，为什么，就是自个儿子她最明白，成不了大事，觉得心里不瓷实，我还是希望你稳当一些。”
“娘，你说的没错，我们弟兄几个，我不争气，孩子都大了，也没啥正经营生，到哪里都是个拉下手的角色，自己没有存在感，如今有一个机会，如果我能证明自己，政府能收了我，也是一间喜事呀，我总不能让你失望吧。”
“我也不想阻拦你，你也知道背后有多少人再等着看你的笑话，如果破不了案，你想过后果吗？”
“想过，很多只脚准备着把我踩扁，让我以后不得翻身。”
“嗯，这人心隔着肚皮，咱不能干没把握的事，为你也为了咱家。”
“娘，我知道了，这次我没开玩笑，我会发挥聪明才智，解开这个谜底，让笑话我的那些人闭嘴。”
天渐渐暗了下来，游荡了一天的麻雀一群接着一群从不同方向飞回村里，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好像也在探讨着最近发生的案情，十分地欢快。
独自坐在院子里的赵仁看着小鸟，忽然被跑进来的宋老三打断了思绪。
“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能有啥正经事？”
宋老三在赵仁耳畔低语了几句，他的脸上露出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