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关中道(三十七)
宋老三派去的差人收了赏钱,骑着大马沿着官道疾驰而去。徐丽丽此时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咋样,卖给你的面子够大吧,你也别藏着掖着,就让我痛快一回?”
“男人都这德行吗,你强迫张老师也是这熊样,急不可耐?”
“你这都从哪里打听来的呀,再说文雅的女人是你们这些村妇能比的吗?”
“那就是喽,看来你的花花肠子还不少,说说还跟村里那些婆娘上过床?”
“你他妈的是来伺候老子的,还问这些,就怕我说出来,赶明你们见了面有多尴尬?”
说完就急忙撕扯徐丽丽的红肚兜兜,此时的她就像一只等待被吞食的小羊,他就像一只饿狼一般,撕咬,翻滚,舔舐,丝毫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徐丽丽的心渐渐碎了,她原本以为婚姻可以带给她呵护,给她安全感,可现实里除了没有童话基本都是恶魔。
他们表面正人君子,脱去遮丑的衣物,行苟且之事,然后变得正气凛然的模样,却做着小人的勾当。
她就是一个家庭主妇,为了心中的家,已经付出了太多,自己在现实中就像一个时刻被交换的工具一样,没有尊严,赤裸裸地活在旧的礼教之下。
……
张大锤赶着马车终于回到了东里堡,卸了货物,打发了马夫,进屋坐在火炉旁。
“这几天,我不在家里可曾安生,听说这回是宋老三给的面儿?”
“我一听说你有事就直接找了人家,可不,这回帮了大忙了。”
“我早说过,远亲不如近邻,再咋说他宋老三还是咱村的人,就凭我的交情,他这回好歹也得给我个面子不是。”
“是啊,你们张家,在村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以后还指望你给他们打造一副好棺材呢。”
“就你说的在理,来,烫壶酒,让我也解解乏,一路上真是心惊胆战的,啥时候,苦的都是百姓。”
平安归来的张大锤回来倒头就睡,一直都没见张大嘴前来问过儿子。
……
臭蛋家的地缺水,庄稼长得不景气。家里还有几头猪得吃些粮食,天寒地冻也没啥活,他就叫上韩妮妮,到田里捉老鼠。
说是抓老鼠,其实就是掏老鼠洞,老鼠洞里藏着好些粮食。
他们扛着铁锨,拿着布袋子在田野里寻找。关中道的平原就像老天摊下的一张大饼,田里的庄稼就像上面点缀的菜叶。在平坦的田野里突然出现几个小土丘,这就是田鼠的家了。
狡猾的田鼠有两个家门,有时走正门,有时走后门,洞口堆里好些新鲜的泥土,这个洞里一定住着耗子。
“这家伙聪明着呢,你看这洞口,还做的挺隐蔽。”
“还不是被你发现了,我们山里人不这样捉,我们吃肉。”
“你今天看我咋把它挖出来。”
找好地方,臭蛋就开始挖地,他干一会唤上媳妇,两人轮换着休息。
“老鼠也贼能打洞了。”
“可不咋的,都挖了大半天了,你看粮食。”
当他们顺着老鼠洞一直跟着挖,鼠洞里有了岔道,放粮食的洞是斜着向上的,进水也淹不了粮食。
“老鼠一点都不笨,快把这些粮食收拾了。”
“今晚老鼠回来可要哭鼻子了。”
挖完鼠洞要把土重新添上,踩实,最后把压在庄家上的土用耙篱搂在鼠洞上,一眼看去,平平整整。
“这样抄了人家的家,晚上老鼠还回来吗?”
“老鼠嗅觉可灵敏了,它能闻出人的气息,里面都没啥了,它又不傻,把洞再打通,有啥用?”
“走,去霍霍下个老鼠洞。”
正当臭蛋和老婆在田埂边寻找老鼠洞时,宋老三拉着几只细狗,身后还跟着几个领导模样的人。
“吆,臭蛋和媳妇跑这里耍来先,小心草节扎了屁股。”
“呵呵,宋队长,我在这里为民除害,逮老鼠呢。”
“我闲逛呢,几个领导要看狗撵兔子,我就领回来了,你如果发现哪块草里藏了野兔,告诉我一声,让领导也开心开心。”
“领导对这还很上心。”
“唉,不要乱说,个人爱好,个人爱好嘛。现在的领导再不会弄这些,下来咋开展工作,说了你也不懂。”
宋老三和那几个领导溜达着走远了。
“瞧瞧人家这活法,看看咱,还要挖鼠洞找粮食,人家就是出来消食来的。”
“不能乱说话,没这些领导,咋有百姓的好日子?”
“切,吓死你算了,在我们山里,碰见野兽你不能认怂,人和野兽能讲交情吗?”
“这些是政府的领导,父母官。”
“我看比这钻进土里的田鼠好不到那去,都是祸害百姓的粮食,都该杀!”
“回,赶紧回吧,你这嘴巴出门忘了拿钥匙。”
……
刚回到家的韩妮妮看见侯管家跑来。
“妮妮,王老爷让我请你去一趟,说有紧要的事情。”
“啥紧要的事情,不要紧的话, 就不去了。”
“这话作为下人,我咋可能问呢,这不跑跑腿来找你了。”
她已经猜到王有财心里的小算盘,也看在丈夫的脸面上没法拒绝。
“我让臭蛋和我一起去,我害怕。”
“怕啥,还在我干爹家里,又不是外人。”
“臭蛋说的对呀,都是自己人,有啥可说的,那咱走吧。”
“我和臭蛋一起去,不然我就不去了。”
“行行,那赶紧的。”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王家大院,王有财还是以前的那个坐姿,看到有人进来,轻轻咳了一声。
“候管家,这都是谁呀?”
臭蛋拽着媳妇给王有财问了好。
“干爹好,听管家说,有急事,我们就着急过来了。”
王有财瞄了管家一眼,显然他对管家的处事不满意,从他那嘴角抖动的胡须都能看出来。
“你小子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当年你娘还在世时,你的小腿跑得可勤快了,现在大了,还不及你小时候懂事。”
“干爹说哪里的话,现在像我这样的小家,过着紧衣缩食的日子,每天忙着寻活路,没时间搭理别的事情。”
“年轻人都说忙,也不见一年有啥收成,就拿王家酒楼来说吧,看起来还算排场,那都是花架子,有几家酒楼专门是卖饭菜赚钱的,要有资源、讲人脉,富贵就不懂这些?”
“他可能有自个的想法,你得给机会出去锻炼锻炼。”
“说他我就来气,家里的王姨过来一段日子了,淹了一些咸菜,捞些出来,拿回去吃,也不算啥好玩意。”
臭蛋两口子拎了咸菜出了门。
“就为了一点咸菜,至于让管家专程跑一趟?”
“咸菜无非就是一个借口而已,估摸着还有别的事情,和这样的人家少来往,对咱家好。”
“人家对咱有恩,这不是伤了和气吗?”
“哼,恐怕那个老小子藏着一肚子坏水呢。”
“你把人想的太坏了吧。”
“呵呵,以后你就知道了。”
路过九老太门口,韩妮妮要进去问个话,打发臭蛋先回去喂猪,把挖出来的粮食晒一晒。
“今个咋过来了,抽袋烟不?”
“我从门前过,突然想问个事情,就是咱关中咋腌制过冬的咸菜?”
“呵呵,就为了这?你是外乡人,也没做过,我给你讲呀,这每家的方法都不一样,就拿我家来说吧,先找个密封的坛子,烧上开水倒进去消毒,然后晾干备用。弄些白萝卜、红萝卜,洗净晾干,再弄一锅大料水,记得多放些盐,把这些都放进去,扣上盖子,在盖子上浇上密封水,找个地方搁到那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还有别的没?”
“这没啥,就这点门道,我家人多,每年要腌制好些呢。”
“嗯,我知道了,我前几天晚上闻着煮肉的味道,不知你闻到没?”
“没有,那是你想吃肉了,呵呵,赶紧回去让臭蛋给你割上几斤肉,解解馋。”
“呵呵,想想也是的,好久没见着荤腥了,如今这日子哪家都不容易。”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孙子跑来数落姐姐的不是。
“你这咋了,贝贝惹你啦?”
“没有,她不和我玩耍,一直找村东头的吴家两个男孩玩,不理我。”
“你多大,人家嫌弃你小,你说是吴家的家业和家成这两个捣蛋鬼,不就是在一起念过几年书么,还勾勾搭搭地,我去看看。”
韩妮妮别过九老太回家去了。
九老太跟着民生在村里的排水沟里找到他们几个人。
“干啥呢,哪里不脏吗?”
“奶奶,你看,他们在玩过家家,贝贝是媳妇,他俩是新郎,这就是他们盖得新房子。”
九老太眼瞅见这两个孩子,打心里就不舒服,因为吴家哪一点都比不过赵家,对这样的后生,九老太也没留下脸面,一脚踩坏了孩子们过家家做的东西。
“这都啥玩意,都不学好,小孩子知道个屁,赶紧起来回家。”
“奶奶,我们都喜欢贝贝,真的,将来给我们做媳妇吧。”
“呵呵,你一家人净想美食,两个都娶我孙女,猪八戒想娶嫦娥撒,有那本事没?”
“奶奶你说,咋样你就同意?”
“除非你们能出人头地,活个模样来,我再考虑考虑。”
“奶奶说话算数不,我们就是喜欢和贝贝在一起玩耍,将来也是。”
“算话,赶紧回去喂你家的猪吧,省得到时候李淑梅拿着鞋底,追着你们满大街跑。”
“知道喽,回家喂猪喽,将来娶贝贝喽。”
九老太看着吴家两个捣蛋鬼走远了,拉着孙女的手。
“以后别和这些野孩子瞎胡闹,你也长大了,让人看见笑话。”
“奶奶,我们以前还在一起上过学呢?”
“三原女子中学有他们么,都是老早的事情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好好读书,将来在学教教书不好吗,瞧瞧你五爸说话那派头,你不喜欢吗,文化人就要学文化人,整天和一些猫呀狗呀在一起瞎混,有啥出息。”
“我们就是做游戏,啥都没干?”
“啥叫游戏,来真的那就不叫游戏,瞧瞧吴家都是啥人,就跟渠边的苍耳一样,不敢从跟前过,扎你一身刺,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往跟前凑,傻呀?”
“奶奶,照你这样说,我就不能和男生成为朋友了,不能和村里男孩玩耍了?”
“你能,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要懂得自珍自爱,不听话,我就把你交给你爹妈管教。”
“嗯,知道了奶奶。”
夕阳的余晖洒在东里堡房屋的外墙上,折射出一道道金光。宋老三领着几个领导从东边的坡地慢慢爬了上来。
“小宋,今天可累死老子啦,你小子今天这差事办的不赖,要是这个时候吃上烤肉,喝些烧酒,那心里美滋滋的。”
“那还不简单,前面有几家熟人,咱过去歇歇脚,顺便打个尖。”
“不是我说你呀,老听人背后说你的坏话,经过几次接触,我发现你这人还挺老实,有眼力见,我欣赏你。”
“我是啥人也只有领导知道呀,别人都是嫉妒我呗,我甘愿为领导牵马坠蹬,赴汤蹈火。”
“行了,不用你表忠心,想提携你,教育局的张副局长有不同意见,认为你能力不够,几次都刷了下来,这回要不就再活动活动。”
“谢谢领导,就那个张心怡局长,以前在这里教过一阵子书,喜欢上了学校的老师,为了爱情来到这里,谁知心上人已有家室,这回‘鸡飞蛋打’,没落下好,有人说我和张老师有过关系,都是他妈的瞎扯蛋,瞧瞧咱这模样,那点对得住人家那俊俏的小脸蛋,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我看你就是个老实人,一打眼就知道人家瞧不上你,可她为何要打压你呢,她图你啥呢?”
“主要是气质这块,我拿捏的死死地。”
“呵呵,老三,你笑死老子啦,就你,还气质,你懂啥是气质不?”
“不就是男人那本事么?”
“呵呵,你是刘姥姥,这里不是大观园?还是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他们来到张家铺子,看着门开着,张大锤正在推着刨子,一来二去,地上已经堆了好些木花。他看到宋老三进来,赶忙放下手里的活。
“我还没去谢成你呢,今你就来了,让我脸上挂不住。”
“啥挂不住的,都是乡里乡亲,这几位是我的领导,也是打过招呼的,没啥事,就想进来喝口水,歇歇脚。”
“那弄些啥吃呢,我这啥没有?”
“你也不用破费了,现成的东西,今天就逮了一只野兔,烤了吧。吃完就走。”
“这好办,我这就去弄,很快的。”
“你这地方冷清得很,让老婆出来陪我们说话,闷得慌。”
一只躲在后院的徐丽丽被请到前面,两人四目相对,表情尴尬。
“怎么,贵人驾到,躲在后面清闲了?”
“哪有,我这不是来了木,妇人不会说话,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那还真小瞧你啦。”
几个领导看着徐丽丽端茶倒水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瞅着。
“领导,喝茶,小店没啥营生,就是一家寿材店,生意也惨淡的不行,平时还卖些早点,以后路过,尽管来吃。”
“咋样,领导,我说这老板娘在我们村顶呱呱,没的说吧。”
“嗯,够劲儿。”
宋老三趁着她倒水的功夫偷偷摸了一把徐丽丽,被她躲开了。这时张大锤端着烤好的兔子上来了,几个人跑了一天也饿了,顾不上寒暄,也就各顾各地吃起来,宋老三看见张大锤站在一旁,递给他一块肉。
“傻站着干啥,来吃,味道不错。”
“我还没谢成你呢,这不合适吧?”
“哪里的话,跪下来磕几个头就算谢成了,都一个村里的,这些繁琐的事就免了,这兔肉的味道和丽丽的味道一样美味,让人回味无穷呀,有机会再来一次?”
徐丽丽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您刚才说啥话,我没听清楚。”
“奥,嗯?我说你烤的兔肉美味无穷,让人吃一次,欲罢不能呀。”
“夸奖你呢。”
这几人吃饱喝足,迈着满足的步子,边走边用牙签剔牙,几条猎狗在面前嗅了嗅,走走停停,他们不像酒足饭饱后的政府干事,更像几只凶残的野狼,龇牙咧嘴地在大地上搜罗着一切可以霸占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