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关中道(三十五)
臭蛋斜着脸一看,宋老三不停地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怎么想进去瞧瞧?”
“你家我能随便进吗,再说也不方便。”
“带着这些公差进去搜一搜,不然回去不好交代,我提前说声,自从犬子离开家后,我们再没联系,政府不会把这些也怪罪到我们头上吧。”
“这个不可能,政府是大家的政府,公平着呢。”
进去查看的差人没搜到有用的信息,准备出门,看见院里正在冒着热气的甑糕。
“这东西好呀,可以尝尝吗?”
“这个还没熟,不好吃。”
“我们几个也饿了,先吃些吧,回去我说些你们的好话。”
“既然你们都说这话了,我再挡着各位也显得小气,自家做的东西,敞开了吃。”
这个时候,宋老三早溜走了。几位警察署的公差吃饱后,抹了抹嘴。
“留步,我们几个回去多多美言,放心,不白吃你的。”
“这有啥呢,多谢了。”
等这些人走后,韩妮妮看着被戳的乱七八糟的蒸锅,心里难受极了。
“这些人回去替咱说好话,吃些也没啥?”
“你以为他们真会替你说话,现在这些人呀坏的很,吃了东家吃西家,没一个办事的。”
“那他们还满口答应,不会嘴上说说,那些是政府的人。”
“哼,现在的政府早不是当年的政府了,为了民生,无非就是一个口号而已,能办事的人,哪个不是纸醉金迷,花天酒地,钱从哪里来,还不是咱们百姓供着呢。”
“可惜了我的甑糕,明天还要出摊呢。”
“就当喂猪了,这样你的心里好受一点。”
“也是,睡觉。”
……
暖暖的阳光洒在清凉寺的半坡上,一个年轻的尼姑挽着长袖,拿着水瓢给蔬菜浇水,她停下手中的活,站在菜园里,看着山下来往的马车和行走的路人。一旁的小尼姑看见姐姐发愣,推了她一把。
“瞧你,水洒了吧,师傅瞧见又要责怪了。”
“水满了自然往外流,只要你静静地保持心静如水,不管外界如何干扰,你都心静如水。”
“你这咋解释,给姐姐讲讲。”
“你初进佛门,内心估计还没有做好准备,你们只不过把寺院当做一种庇护,有个安身之所,这个世上有好些东西看起来不值钱,但这些往往就是最值钱的。你既然遁入佛门,就应该舍弃你世上的那些纷纷扰扰,做不到舍弃,那姐姐何来的得到之说。”
“妹妹说的有道理,可我毕竟做过母亲,也爱过一个人,突然就这样舍弃,感觉自己没了魂魄一样。”
“你还是为情所困,摆脱不了情感的束缚,你身在佛祖身边,也是有种煎熬啊。”
“我就是下不了决心,感觉孩子有点可怜。”
“那你还俗吧,你想想看,你觉得可怜的那些人,都会变的,得你必须先学着舍弃,没有舍咋会有得到呢。”
赵民生正趴在鸡窝旁边,盯着里边的母鸡。九老太从这经过,瞧见孙子这种怪异的举动,心中疑惑不解。
“民生,你在这干啥,小心把鸡吓着。”
“奶奶,鸡真的会害怕吗,我瞧见鸡每次下完蛋都要飞出来叫唤几声,它就是不害怕,想让人知道。”
“你这是歪理,今天该你吃鸡蛋了,不用等,你们哥俩轮着吃,每天换一次。”
“哼,我可抢不过哥哥,今天鸡下蛋,明天就不下了,轮到我总说我的运气不好,”
“咱家的鸡每天下蛋的呀,咋可能把你忘记了。”
“现在鸡每天吃的少,投喂的也少,我妈就让我等着,等鸡下了蛋就给我吃。”
“真的是吗?”
“是的。”
“走,奶奶给你评评理。”
张艳艳瞧见婆婆拉着民生走来,放下盆里的衣物。
“婆婆,今天咋了,孩子惹你生气了?”
“这小子有那个胆量吗,今天该哪个孩子吃鸡蛋了?”
“该明明了,一人一天呀,怎么了?”
“那咱家的鸡是天天下蛋吗?”
“也不是,最近隔天下一个。”
“那就是民生吃不上呗,你的心长偏了。”
“娘,我委屈呀,这些脏衣服,还有地里的活,我那样做的不好,我连鸡下不下蛋的事情我都要管吗?”
正在屋里议论之时,赵仁耷拉着脸,从外面进来了。
“你见到人没。寺院让进去吗?”
“见到了,没说话,感觉她变了人似的,一点都不念在以前的薄面上和我说话。”
“我昨晚就劝你,不要去了,看看人家的绝情。”
“就你话多,能把命保住都不容易了,今天咋回事?”
九老太把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
“谁都不怪,就是咱家的鸡少,上次不是我吃了芦花鸡,现在你哥俩不久公平了,现在也没啥好东西,今天就宰了它,这回就公平了。”
那天九老太熬了满满一锅的鸡汤,每家都分了一点,只有鸡肉唯独让两个孙子吃掉了。
老赵头最近感觉腰腿疼得厉害,已经卧床几天了,看到九老太在外面和孩子说着话,心里挺着急的。眼看就要撒肥料,准备种子的时候,自己下不了炕。
“老头子,你就安心在炕上休息吧,家里的事情我来干。”
“慧芝呀,我知道你能干,可你是女人家,有些事情你就干不了,好比地里施肥,你就算能扛起篮子,你在松软的地里咋走路?”
“大不了就不种了,还省心。”
“那咱吃啥,等着饿死?”
“让赵仁学着干呗,这宝贝你都藏了好些年,也该出出力气了。”
赵仁被父母叫进窑洞了,把种地的注意事项一一讲个明白,实在不行就把老子抬到地里,误了农时,来年吃啥。
自从秀琴被送到清凉寺后,张艳艳表现得格外殷勤,她知道,属于自己的日子就要来了,处处都表现的积极,让人挑不出理儿来。
她看见丈夫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进来,立马上前服侍起来。
“锅里刚煮的热水,现在先烫烫脚丫子,放松一下筋骨,晚上睡觉才香呢。”
“多年了,我都没有享受过。”
“呵呵,那是你们这些老爷们不吱声,想要啥老婆都给你,只一点,你要珍惜我。”
“瞧你这话说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我可没有这样说,你多心了吧,地里拢的咋样?”
“咱家的好说,就是四老太的地界占了过来,去了几回,家里一直上着锁,瞧不见人。”
“人家宋老三这回抱了一个大腿,听说和团里的厨师长是生死之交,这回当了周围治安队的队长,人猖狂着你。”
“四老太还在文庙乞讨吗,这老婆子不会也糊涂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被儿子请了去,说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呵呵,他做的缺德事情还少吗,报应是迟早的事情。”
“这话不能乱讲,咱这回要低下头做人,要撑过这段日子,将来的世界不管谁做主,都得给百姓留下活路,没了百姓,谁抬轿,谁伺候那些大爷?”
“这回我听你的,咱家不能垮下去,这回要支棱起来,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这个夜晚静悄悄的。玩了一天的孩子早早睡觉了,张艳艳用手臂把孩子唤醒,轻声告诉他们。
“起来穿好衣服,到奶奶那边去睡。”
“娘,咱炕上还有地方。”
“少废话,今晚我和你爹有话说。”
被怂恿过来的两个孩子刚走进窑洞,被老赵头呵斥了一声。
“大晚上不睡觉,梦游呀。”
“你闭嘴,啥都不懂,来再奶奶这边睡觉,不要过去了。”
等窑洞里恢复了平静,前门的瓦房也熄了油灯,那一夜,两颗火热的心终于缠绵在了一起。
宋老三得意地回到村里,说是要种庄稼,其实就是为了显摆。别人恭维的话,他很受用,感觉这回总把这些穷家伙踩在脚下,他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善事,名声也不好,活了大半辈子,至今还是一个光棍。
李淑梅瞧见宋老三大摇大摆地进村了。
“这不是我的宋老弟吗,几日不见,在哪里风光呀,能带上我家那口子吗?”
“嗳,嫂子说啥话,我回来就是给村里办实事的,你说的那事我记下了,容我事后商议一番,给你个准信。”
“这回我的婚事可有着落,以前我宋老三混的不行,大家都瞧不起我,这回我是政府下了任命书的,是正经的当官人,和你们不一样了。”
“你想娶哪家的女子,我给你说说去。”
“嫂子办事我有些不放心,等哪天我告诉你,你这回可不要走走过程,让我难堪。”
“这是自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情,这回办不好,你拆了我家。”
“嫂子说笑了,我只要结果。”
四老太从地里回来,看到儿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显摆,气不打一处来。
“这次回来,你图啥,为了过个嘴瘾吗,咱家的地还没种呢。”
宋老三这回才不情愿地下马,跟着目前到田里查看。
“这是那个胆大的,竟敢把大粪球放在我家的地界上。”
“还有谁,你没瞧见,人还在地里干活呢。”
“你们几个去,请他过来说话。”
一袋烟的功夫,赵仁夫妇被那几个人挟持过来了。
“原来是宋老三呀,现在终于出人头地了。”
“能得到赵家长子的肯定,实属不易,今天我就像问问,这地里的大粪球咋回事,你不是在欺负人吗?”
“我哪有这心思,种地咱都是门外汉,好事要多听老人的建议,你这样说,不是怪罪我么?”
“那地里的大粪球咋回事?”
“你让老人看看地界,是不是你们种过界了,现在的粪球就是以前的界线。”
“娘,你瞧瞧,是不是他说的这样,咱们也不能吃亏。”
四老太从北面的高台看起,经过以前宋老三挖过的盗坑,然后插着玉米秸秆,敲了敲是否笔直,心里才有了答案。
“儿呀,没啥大问题,就是咱多占了点,不怪人家。”
“真的是这样吗,我现在的身份和过去不一样了,我想多占一些,你们家有意见没?”
正当宋老三飞扬跋扈时,赵家的几个孩子抬着老赵头来到了田地。
“怎么,宋家终于出了人才,我们赵家在村里几十年了,也不想在土地上多侵占谁家的田亩,你这个后生,不管三七二之一,硬要抢占我们家的土地,你痴心妄想。”
“吆喝,来了一个硬骨头,不是说我欺负你,这些枪杆子你可认得,不要惹恼了我。”
左右的小喽啰,看着宋老三的颜色,一把掀翻了老赵头的椅子,赵家的几个儿女,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
“怎么,要造反不成,你们别忘了,有几个小孩的情况我早都摸清了,你想让他们活命,就散开,不要惹怒了我。”
赵家的儿女并不怕宋老三。在赵家人看来,他就是一无赖,没人愿意招惹他,可他几次向政府上告村里年轻人的踪迹,这一点来说,村里人很想找了理由好好收拾他一顿,没想到,农民发起来的抗议,总是失败,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老赵头从地里回来,感觉头重脚轻,脑袋像要炸开一样,浑身没劲,还骨头疼,尤其几个手指直不起来。
“这可咋了,出门还好好着,回来就成这样了?”,九老太看着几个孩子的脸问道。
“八成是感冒了,这天气,说变就变。”
“那你咋还好着呢。”
“娘,我娘家的刘半仙你还记得吗?”
“后爻村后山那个被狼咬掉半个脸的人?”
“就是的,我听说,遇到这种紧急的发热和骨头疼,可以把芥末籽压碎,用鸡蛋清搅拌均匀,然后涂抹在患处,有止疼的效果。”
“你说的这些,管用吗,我一直听说艾草有这个功能,你说的还没有试过,是真是假?”
“咱们试试不久制动器挨了吗?”
赵家人翻箱倒柜,询问村里的老人,终于找到芥末籽了,然后按照张艳艳说的抹上去。说来奇快得很,不大功夫,疼痛的手指居然伸直了。
白天得了便宜的宋老三,第二天领着人,带上工具,重新划了界面,骡马已经准备好耕种,此时刮起了一阵强风,人人都睁不开眼,从远处的天空中,飞来乌黑乌黑的一群小鸟,它们落在赵家的田埂上,远远看去,就像分好的地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