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关中道（二十九）
李淑梅在后院养了两槽猪，眼看都到了出槽得的日子，毛猪价钱一跌再跌，多养一天就多赔一天的钱。她找到四老太，恳请说说情，把自家的生猪收了去。
“四妈，家里的猪也该出手了，你给说说呗，先把咱家的收了去，咋样。”
“现在的行情也不好，再说了，我家儿子就是一个学徒，有啥本事管人家经济上的事情。”
“瞧你说的，老板不是收他做干儿子么，我看我大兄弟受用，咱们都是自己人。”
“那你先给说门亲事，也算了却我多年的夙愿。”
“四妈说笑了，我倒是觉得，我那兄弟还不稀罕结婚呢，他自由惯了。”
“啥自由惯了，就是没得本事，就是一个老光棍，人家都瞧不上眼罢了。”
“我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那咱家的猪能不能收了？”
“能，咋不能，咱家的猪嘛，那物色媳妇的事情，你得抓紧了。”
晚上放工后，四老太对儿子嘀咕了一阵子，宋老三撂下筷子就去找李淑梅。
“你家的猪明天就能来收。”
“好呀，有啥准备的没。”
“你想多卖钱的话，你听我的，今晚到明早啥都不给喂，猪再叫唤都不要管，等中午时，你搅拌一些水糊状的料给喂了，饿过得猪吃的欢了，这时候卖才划算。”
“那有啥，稀汤寡水，能吃饱？”
“能喝饱，而且比平时更重些，咱是卖猪，要的是重量。”
“想不到，你还长了能耐，我听你的。”
“你算咱周围有名的媒人，你都没给我介绍一个。”
李淑梅心想：就你这好吃懒做，还喜欢偷鸡摸狗，耍点小聪明的样，我把谁家的女子介绍给他，都是害了人家，有也不会介绍给他。
“我在留意呢，有了自然通知你。”
“我喜欢谢家的儿媳妇，能办不？”
“哑巴，张哑妹？我觉得她配不上你。”
“我咋觉得自个配不上人家，这事能办不？”
“估计办不了，人家张哑妹有丈夫，再说你师父也不会同意。”
“我师父同意了呢？”
“那你师父脑子指定有毛病，谁还能给自个家戴绿帽子。”
李淑梅感觉宋老三的想法很荒唐，没人愿意给自己脸上抹黑，再说他有啥值得老谢家为他付出，在她看来，这事绝对没戏。
第二天午后，宋老三领着谢豌豆和几个伙计来收生猪。
“该收哪家，你看过没，了解情况没？”
“回老板的话，情况我都了解了，这家的生猪不错，咱可以先瞧瞧。”
“那前面带路吧。”
谢豌豆个子不高，身边都是大汉，猛一看还真有点滑稽可笑。李淑梅看收猪的上门了，满脸微笑，那种喜倩难以言表。
“猪肚子咋这么大呢，不会是怀崽子了吧。”
“说笑了，公猪，怀啥呀。”
“你去看看，用手压压，看看膘咋样，差不多就收了吧。”
李淑梅的猪就这样被收走了，还多称了一百多斤呢。
臭蛋家的两头猪也要想卖掉，找到收猪的谢豌豆。
“老板，我家的猪你也瞧瞧，看上眼一并收了去吧。”
“你家的猪平时都喂些啥？”，韩妮妮看见有人问起，就打开了话匣子。
“我就按照山里那样喂养，山路不好走，我们多喂草料，粮食为辅，你瞧猪身上的皮毛发亮，猪皮都是红色的。”
“红色的猪是健康的，粮食少了，猪就长得慢呀。”
“饲养周期长了，这样的猪肉反而好吃，我们山里人都这样散养，等出栏时就把猪赶下山，都集市上去卖。”
“猪还自个走去，我们这都是出力气的活。”
“山里基本没路，猪跑不了，养的时间也长，猪一点也不笨，聪明着呢。”
“我看你家的猪舍收拾的还算干净，猪粪也不臭，的确是喂草长大的，也不容易，你家的猪，我加钱收了。”
一旁的宋老三和李淑梅吃惊地看着谢豌豆，不知原委。
“你们不懂，这种猪，瘦肉多，脂肪少，是做火腿的上好材料，我买回去有大用呢，别家的生猪就只能算一般档次，上不了台面。”
李淑梅暗暗赞叹谢家这个低个子男人，脑瓜子聪明着呢。
南屯的老谢家好几辈人都是屠夫，传到谢豌豆这一代就不景气，时代变了，过去吃肉，平头百姓只在春节舍得割上一点猪肉，现在养猪的人多了，干宰杀的人也多了，收入是一年不如一年。
多年前，张哑妹差点被治安队长欺负，谢豌豆还被踢了一脚，刚好踢在要害处，一直守着一个闺女，没能给谢家再添新丁。
老谢家一直想要一个孙子，一直怀疑张哑妹有问题，吃了很多药膳也没见动静。回想谢豌豆曾被人踢中下体，是否引起的不孕不育，老谢心里一直有疙瘩，他想弄清楚原因，又不好意思跟家里人说，这天刚好看见宋老三在猪圈旁收拾东西，他就走过去搭话。
“瞧见没，今天收的生猪够猛的呀，去势了还能爬跨。”
“爬跨又能咋样，又生不出猪崽子。”
“那因为啥，母猪不行，还是公猪不行？”
“师傅，你都干了一辈子了，这还不知道。”
“知道，就想考考你。”
“公猪就没那功能啦，爬跨也是白搭。”
老谢招呼徒弟坐下，若有所思地对宋老三说。
“我认你做干儿子，也觉得你办事灵活，盘算着你帮帮我，干了几辈子的手艺不能载到我手上是不，我就一个儿子，以前的事情你可能听说过，我就想让你带他出去试试”
宋老三可不是一般人，他立刻就明白师傅想让自己干啥。
“这种事情，我知道咋弄，就是办起来有些麻烦。”
“钱都准备着，你去安排吧。”
宋老三换了装束，直奔万宝楼而去。两人一阵寒暄，很快就直奔主题。
“我觉得这事情不好办。”
“你这女人多的是，咋不好办，不就是睡上几回就完事了。”
“你想的简单了。”
“你知道这里的女人为啥不能生孩子？这是秘密。”
“没一点办法吗？”
“你先回去吧，三天后你再带人来。”
得了信儿的老谢也不安排他干别的事情，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宋老三架着有些醉意的谢豌豆准时到了约定的地方，孟老板一个眼色，就把客人送进了房间，然后拉上门栓，到楼下和宋老三去说话，不大功夫，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整理了一下衣领，从楼梯下来。
“我还以为来了一位好汉，却是一个窝囊废，我都害怕要了他的小命。”
“怎么，他不满意？”
“笑话，老娘不满意，就那点东西，这钱挣得容易，回去吧，不要浪费老娘时间了。”
“这回你知道吧。”
“明白了，嗯。”
老谢听了干儿子的话，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难不成老谢家就要绝户不成，让村里人笑话。
宋老三一如既往地干着工作，只是他特别留意张哑妹的一举一动。
葫芦头是关中地区的一道美食，主要材料就是要用很多猪大肠，清洗猪大肠的活繁杂，还要不怕脏，铺子里的伙计都嫌弃猪肠子里的气味，都不愿意清洗，只有宋老三自告奋勇地和张哑妹拉到河边去洗。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宋老三渐渐知道了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口味，喜欢是什么表情，不高兴是什么表情，就连每月那几天不能动冷水的日子，他都记得。
宋老三喜欢和张哑妹在一起的时光，在他心里她就是自己一直找寻的爱恋，也许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爱情吧。他喜欢看她的笑脸，喜欢她的温柔大方。每天夜里他都会在梦中思念张哑妹，有时他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天下的女人多的是，为什么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让他牵肠挂肚。
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时，不需要什么理由，有时突发的情感就在一刹那间，也不需要时间作为铺垫，也不需要冗长的动作，只需要让对方感觉到你，感觉到你的爱恋，那就够了。
张哑妹是个哑巴，但她并不傻，多年的折磨让她身心疲惫，可她只能矜持，把自己的欲望牢牢地压制着。自从来了宋老三，她能感觉到火辣辣的脸红，急速的心跳。她不敢多看一眼，只是在闪躲。
老谢的六十大寿，办得红红火火。
“老谢呀，啥时抱上大孙子呀，我还等着喝喜酒呢。”
他看了一旁敬酒的儿子，强装欢笑。
“快了，那是一定的。”，他狠狠地踩了儿子一脚。
晚上送走客人，忙活了一天的谢家人，都准备休息。此时谢豌豆带着酒气，踉踉跄跄地来到宋老三跟前。
“三哥，呵呵，干儿子，呵呵”
“你喝多了，不要喝了，回去休息吧。”
“我没醉，来我们再来几杯，我男人不？”
“你很爷们，厉害着呢。”
“屁话，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笑话我。”
“没有，来，我扶你回去。”
“你呀，就我们家的打杂的，混的比我都好，我咋就没人理睬呢。”
“慢点，快到了，这个家都是你的，我有啥呢。”
很快就到了张哑妹的住处，她看见宋老三进来，先是一愣，然后瞧见丈夫被搀扶进来，两人一起把少东家放在了床上，张哑妹还给谢豌豆准备了醒酒汤。
少东家酒劲很快就上来了，烂醉如泥。宋老三端起桌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张哑妹看到他喝了醒酒汤，急忙比划着让他出去。他却不知道，醒酒汤里放了别的东西。
宋老三一把抱住朝思暮想的张哑妹，此时她就像钻在怀里的小白兔一样，奋力地挣扎。她根本就挣脱不了，最后还用嘴狠狠地咬着宋老三的手指头，他一直都没有放手，渐渐地，张哑妹的力气越来越小，宋老三拦着她的腰，直接抱走了。
宋老三还在老谢家当学徒，他比以前更卖力气，很多脏活累活都愿意干。就连四老太都感觉自己的孩子变得勤快了。
“老三，你去学艺，怎么比以前还勤快了？”
“师傅要求的严一些，做不好，是要挨打的。”
“那更好，也能治治你身上的毛病。我托人给你说了一个姑娘，有时间咱们去瞧瞧。”
“娘，最近我忙，等以后有时间吧。”
“啥，还要等，你看都老大不下了，我再等就要入土了。”
“你觉得这事能着急吗？”
“李淑梅还欠着我的人情呢，指望你自己找个婆娘，太阳从西边出来。”
没几个月，张哑妹居然怀孕了。老谢的家人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唯独老谢和儿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宋老三没过几天被辞退了。他啥话也没说，只是多看了几眼喜欢的张哑妹，有时他都怀疑这自始至终可能就是一个圈套，自己就是那个大傻子，自己还装着精明，也许这就是命运，在那个年代，敢爱敢恨反而会成为一种耻辱。
回到家的宋老三，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吵大闹，静静地躺着，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四妈，我就说过，老三，不需要我给说媒的。”
“咋不需要，还不是光棍一个，让我操碎了心。”
“你着急有啥用，关键他不着急。”
“是不是心里有人啦。”
“不像，就他那样子，除非有人瞎了眼。”
西鸟村的夕阳很美，一道道彩虹从西边的天际一直延伸到北边的山梁上，回巢的鸟儿成群结队地从远处飞来，落在西边沟渠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放牛的孩童骑着吃饱的大黄牛，唱着儿歌，晚霞中撒下他们美妙的童谣。
就在这安详充满幸福感的村庄，宋老三愣愣地看着一切，他在想，我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呢？谁会给我未来，我的未来在何方，这一刻，他似乎才明白，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只要你不感动，感动的一定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