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关中道(二十七)
秀琴正被一伙人围攻,她已经没了招架之力。
“住手,你们这群害人精。”,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声吓住了施暴的人群。
“赵仁!,是他回来了。”
秀琴瘫软在地,其他人作鸟兽状,四散而逃。
“你咋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你恐怕连性命都没了,昨天我的有眼皮直跳,心里一直不放心你,我连夜赶了回来,你瞧鞋都丢了。”
“我给你做”,秀琴紧紧抱住赵仁,她太需要有个依靠了,从前她还傻傻地认为,人是有同情心的,只要心不坏,哪怕穷点都会有人帮你,可现实给她上了一课。越是弱小的人,会有更多的人来欺负你,不要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也许你会更加的无助,甚至沦为牺牲品。
“都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在这里衣食无忧,就放心地把你交代这,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样子。”
“走,我们回家。”
老赵家的几个儿女已经等在了院里。
“你带她回来干啥,她可是一个害人精。”,看大赵仁把秀琴带了回来,张艳艳第一个开口。
“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带她回来,还能扔到荒郊野外吗,等着喂狼是吧?”
“这又不是我说的,也不能冲着我来,难道村里的那些长辈在冤枉她吗?”
“我不管这些,今天她必须进家门。”
“进啥家门,你翅膀硬了,说这样的话,我还没死呢。”,老赵头看着赵仁不争气的样子也来了脾气。
“从小我和你妈就宠爱你,小时候你多懂事,人也长得白净,我是打心眼里喜欢,你瞧瞧你现在模样,整天不是打牌喝酒就是出门做出这种勾当,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放?”
“秀琴是个好人,她一定是被冤枉的,爹,你就让她回来吧。”
“绝对不行,有些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也是给她留点尊严,可咱们赵家也是村里的大户,这在里也生活了几十年,可规矩终归还要遵守的,乱了规矩千万不行。”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要个啥名分,没有名分的女人待在这个家里算哪门子事,我给村里人咋交代?”
“不用交代,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你们看咋弄?”
九老太本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看赵仁心里咋想的。结发妻子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赵仁硬是拉着秀琴的手,让大家同意把秀琴接回来。赵家人不是没有同情心,毕竟还生了赵家的孩子。可是在封建伦理面前,这些所谓的同情、理解,显得那么渺小,微不足道。
“老大,不是娘说你,你不该跟你爹那样说话,你想想他会骗你吗,他为啥这样想,还不是保全老赵家的脸面,你拍拍胸脯,高谈阔论一番,显得大家格格不入,没人说她的好,你要知道,你的老婆还站在我身旁,你让我这咋办,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背负一个骂名,一辈子翻不了身吗?”
“现在她已经没有家了,我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你听,你仔细听,庙里的钟声。”
“难道,让她去庙里”陪着那些泥人吗?”
九老太不满意的眼神看了赵仁一眼。
“眼下,只能送她到哪了,可以保住性命,再图以后吧。”
秀琴终归败给了现实,在那个还讲究‘礼义廉耻’。“三纲五常”的年代,爱情就像一株有毒的仙草,它只能活在很多人的梦寐以求当中,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你爱得死去活来,不遵守封建的礼教,他们就会把你钉在‘耻辱柱’上。
九老太,老赵头,还有赵仁,秀琴一帮人,乘着牛车来到清凉寺。
清凉寺坐落在鲁桥镇北面的小土山上,远远都能看见庙宇和巨大的树冠。寺院据说在唐朝是农民起义用作粮库的地方,最后战败,把这里改成秘密的军事基地,日夜操练,以图东山再起,至于真假没法考证,也许就是庙里的和尚为了宣传庙宇悠久的历史,估计弄出来的一些野史,也未可知。
清凉寺的道路很陡,它没有宝丰寺的长廊,也没有回望亭,就砖石砌成的台阶,猫着腰,用手还要扶住膝盖才能抬脚,每走一步都很艰难。通往寺院还有一条路,如果是捐赠香火钱,那扇方便之门就打开了,还有住持迎接。如果想进寺院里求签许愿,那就得慢慢拾级而上,这样才能显得诚恳些,这叫做“叩首”。
等众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门口,还不能随便往地上一坐就罢了,只见一个小和尚模样的,看见有人,眼睛都不打搭理你,轻轻动一下嘴唇。
“施主是进香还愿还是捐赠香火钱?”
“我们是山下孟大善人介绍的,送来一个女子,祈求佛祖护佑。”
此时又来一个僧尼,她把这几人领到东边的一间房里,里面坐着一位年龄尚大出家人,慈眉善目。
“既然是孟施主选定的人,我照办就是了,只是今日入了空门,你要舍去你的红尘和世间的一切瓜葛,剔除杂念,一心向佛,你可愿意?”
“我我弟子愿意。”
“那就剃度吧。”
一缕缕青丝缓缓而落
秀琴的孩子开始学着走路,有人背地里叫他‘私生子’,更有甚者称呼其‘野种’,九老太气不过,好歹这也是赵家的骨肉,也不能让人糟践了,取上一个响当当的大名。
“老头子,你给起个大名?”
“就叫赵民生吧,民国生的娃儿,也是农民的娃,简单些,好记。”
“也是啊,普普通通的孩子,有个名字就行了,不让外人取笑就成。”
“孩子给老大媳妇带?”
“不是她带还能有谁,再怎么着,家不能散。”
赵仁又搬回了前面的瓦房,张艳艳照看两个孩子,日子也慢慢恢复了平静,这场风波也就渐渐平息了。
一场突发的洪水彻底掀翻了四老太的家底,宋老三好吃懒做,黄姑娘受不了吃糠咽菜的苦,又回到吴家大院,靠着以前的丫鬟和弟弟勉强度日。虽是落败的凤凰,人家的排面可不低呀,她走到哪该咋样还咋样,生活过得不如意,那是男人没本事,女人就是暖暖被窝,讨男人欢心,外面的世界与自己不相干,因为生活乏味无趣,她还学会了打麻将。
徐丽丽关了东里街道的铺子,晚上又想去蹭孟家的马车装装排面,孟广义远远瞅见她,也搭理她。
“吆,老板牛气冲天呀,怎么,提上裤子不认账了。”
“你这回让我帮你啥忙,你说好的,这回你男人去北山进木头,欠我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到了日子你记得还我,这酒楼还指望着周转呢。”
“姓孟的,你咋突然变得这样小气,是不是玩腻了,想一脚把我踢开是不?”
“胡说啥。”
“我听说,你又看上了赵家不要的那个骚货,你当我不知道呀,就你那花花肠子,还能瞒住我。”
“她可是赵仁的女人,再说人家都已经遁入空门了。”
“空门,呵呵,还不是你孟善人一句话的事,如今呀,菩萨只保佑有钱人。”
“行了,你不就想让我送你吧,可有一点,我可不白送。”
“怎么,你还想咋样?”
“你再装,就当是利息了,这也不少啦。”
安静的夜晚被一阵嘈杂声打破,原来是半截巷的马大嘴的声音。
“狗日的东西,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欺负到姑奶奶头上了”,被窝里的孟广义先很吃惊。
“我说,她咋知道的呀?”
“知道啥,就你这熊样。”
“知道咱的事情。”
“绝对不会,你是‘做贼心虚’,不要着急跑路,你仔细听听,骂的不是你。”
“我们挣个钱容易吗,你他妈的连锅端了,你咋知道老娘今天卖了席子,你把这钱偷了给你先人买烧纸呀,不成事的东西。”
“偷我钱的东西听着,乖乖送过来,小心老娘去抓你。”
“还真不是我,你猜对了。”
“我婆婆太爱钱了,就一个儿子,都不知道给谁省呢。”
“你不也一样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呵呵。”
“讨厌”
天亮了,马大嘴又开始大骂。
“哪家生了孩子没屁眼,就种了那几株辣椒,瞧瞧,都摘个精光,能吃吗”
九老太打开木门,拿着扫帚准备扫地,只见四老太提着篮子踉踉跄跄从旁边的小路走来。
“起个大早,不会是为了挨骂吧。”
“瞧你说的,你猛然一开门,吓了我一跳。”
“你又没拿我家啥东西,怕啥。”
“我谁家的都没拿,小瞧人。”,边说着话,没留神脚下,被呲出来的砖头绊倒了,篮子滚落一旁,里面的青椒撒了一地。
“这不是么,是你摘得吧,你听人家骂的多难听,你不害臊吗?”
“这是我捡的,就在村西的路边,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好了,嫂子,不用解释了,我还不是为你好么,你这人倒是不晓得好坏。”
“我可以发誓,我没偷人家辣椒。”
“没偷,你跑啥。你咋知道是辣椒呢。”
“你没听见马大嘴话里的意思,我现在有理都说不清,不要也罢。”,说完就把篮子里的青辣椒拿出来扔到了地上。
“嫂子,你这何苦呢,快装好,小心别人看见。”
“我不要了,我还以为得了便宜,没成想还惹了一身骚。大清早我起来拾粪,想多积攒些肥料,还碰上了这档子事情,不捡了,我回去了。”
四老太看了一眼扔在地上的辣椒,提着篮子走了。
中午的时候,赵明明领着赵民生和赵贝贝回到了院子里,几个小孩子正在捉迷藏,赵贝贝藏在了簸箕地下,刚好簸箕放着九老太捡拾的辣椒。
“去,别处玩去,小心碰头,慢些跑。”
“娘,这哪来的辣椒?”
“不知道,路上捡的。看我干嘛,就是捡的。”
“为了这让人家骂个祖宗十八代,划不来。”
“想啥呢,我是那样的人吗,瞧瞧孩子,民生走路还不稳当,小心跌倒。”
吃过早饭,窑洞上慢慢聚拢了一些人,都拿着一点无关紧要的手工,就是找个说话的理由,拉拉家常。
马大嘴手里拿着鞋底,还对观望她的小媳妇吹牛。
“看我干嘛,没见过这么灵巧的手吧,不是我说,在我还是姑娘时,在外面马桥村,我可是出了名的巧手,现在人胖了,手也笨拙些,做的没你们好。”
“我说的不是你的手工,是你那嗓子,你不唱戏真的可惜了。”
“去,去,我还以为你在夸我呢,让我白高兴一场,变着法的话娇我。”
“哪能呀,你的名头响当当,谁敢得罪你呀。”
“咋没有,也不知道哪个小子,胆大妄为,我昨个刚收的款,还没捂热乎呢,就被偷了,太可气了。”
“肯定是熟人,要不然咋知道你放钱的地方。”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思来想去,昨天也没谁去过我家呀。”
“做贼的都多长一只眼睛,就像戏里的马王爷,可精可精了。”
“唉,倒霉了,辛辛苦苦干了一阵子,到头来,好过了那帮孙子。”
“破财消灾吧,还不一定是坏事?”
“你瞧,老赵家的簸箕上晒的是不是辣椒?”
“嗯,好像,就是的。”
“九妈,你出来,我问你个事。”
九老太听见马大嘴声音,掀起门帘问。
“咋了,大呼小叫的,以为这是你家呀?”
“你出来说说,这咋回事?”
“啥咋回事,这不就是青辣椒吗?”
“这是你家的?你啥时栽种的,我咋没瞧见。”
“我没种,也不是我家的,这是我捡的。”
“九妈,你这是在自家炕上捡孩子呀,以为我傻呀,我就这么好糊弄吗?”
“你以为自己不傻呀,我都说了是捡的,咋啦。”
“这你就说不过去了,你得赔我,辣椒我可以不要,我那钱,那是辛苦钱呀,你得还我。”
“凭啥,凭你肚子大呀,不赔你能咋啦。”
都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今天这台戏可算热闹了,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正当马大嘴还在说东道西的时候,孙子看着她说“奶奶,这是你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