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关中道(十八)
侯局长眼睛死死滴盯着张心怡的胸脯,看的她脸色绯红,一旁的侯局长意识到自己的窘态,立马岔开了话题。
“张老师呀,早听说你的业务水平突出,一直想见见本尊,今日得见果然是才貌双全呀,听说你的父母也是教师,你这是教育世家呀,哈哈哈”
“侯局长过奖了,这以后教育上的事情还要仰仗领导关怀呀。”
“这个好说,只要你配合的好,一切好说。”,侯局长色眯眯的眼睛看着张心怡,手还不经意地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见张心怡没有躲避,侯局长内心一阵窃喜。
“那业务上的事情还需要领导多多帮助,我一个弱女子也难成大事”
“只要我侯某人肯帮忙,很多事情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嘛,我这人天生一副热心肠,看不得别人受苦,有事你尽管开口。”。侯局长的眉毛似乎跳动了几下。
“那多不好意思啦,谢谢领导的关心。”
张心怡看着满脸堆笑的侯局长,她的内心无比的煎熬,觉得她猥琐下流,压根心里就瞧不上,只有赵信是她心里无比高尚的存在。两年来的朝夕相处,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明明心里有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牺牲青春,付出真心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情,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父母当初是如何反对她的决定,自己是如何怀揣梦想来到这个偏僻的乡村,可如今自己还要为了一点碎银在这里挥霍青春。她感觉自己已经等不来爱情,因为赵彩云即将分娩。
侯局长的出现就像夜里划过的流星,让张心怡看到了一丝希望,她要抓住一次机会,想要改变命运。这样的男人骨子里都是赤裸裸的下作,但她不能发作,只能委曲求全,利用自己的身体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要学会假装,学会合适的顺从,合适的拒绝,掌握侯局长的心理,分寸拿捏的力道。
“小张呀,你看现在的环境嘛,有点寒酸,下次不如我请你到县上去坐坐,顺便也和老领导走动走动,你还年轻,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谢谢领导,最近手里有点急事,不方便,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吧。”
侯局长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只能悻悻地离去。在他看来,搞定女人不仅仅需要金钱的诱惑,权力的震慑,还需要一些耐心。
赵信邀请张心怡参加儿子的满月酒。
酒过三巡,不胜酒力的张心怡头脑有些发昏,说话也语无伦次,赵信生怕她在众目睽睽下出丑,就劝她少喝一些,本来心有怨气的张心怡趁着酒劲。说话也就不顾及场合,口无遮拦了。
“你看孩子多可爱,我要是也生一个这样的孩子多好呀。”,正在一旁给孩子喂奶的彩玉听见了,欠了欠身子,把正在一旁哺乳的一侧估计遮掩起来,细声细语回道。
“心怡老师眼光可高呢,就你这条件,那个小伙子看了不心动?”
“呵呵,有些人呀,就是块木头,心就算是一块石头,我也该暖热乎了,我是看透了,这男人呀,有时就很贱,白给的人家还不要,姐姐是有福了。”,她这么一说,赵信的心里不得劲,赵彩云就有些尴尬起来,本来他们之间就有些瓜葛,有些闲话被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自己今天得顾及着脸面,唯恐被人看了笑话。
九老太看着有些醉意的张心怡,过来劝她少喝些,身体要紧,可被张心怡一把抱住了,还趴在怀里哭了。
“你是母亲大人吧,孩儿不孝,不能在你身边尽孝,让你失望了。”
“孩子,我不是你母亲,你喝多了,快起来,咱们醒醒酒。”
“我没喝醉,我还能跳舞呢,你想看吗?”
“孩子,不要胡闹了,不怕人家笑话。”
“谁爱笑话我管不着,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我要和进洞房,我要你娶我。”,张心怡扭捏着腰肢,指着赵信的说,大家只当做是一个玩笑,也不当真,也都嘻嘻哈哈一笑了之。
“快把她搀扶下去,先休息一下,这不是胡闹吗。”,九老太让几个媳妇把张心怡送到里屋醒酒,这时的赵彩云脸上可挂不住,只得忍气吞声,默不作声,九老太在一旁不时说上几句,让赵彩云觉得很踏实。
“张老师喝多了,这女孩子呀,要注意形象,还没出嫁就这样,我们家可不敢有这样的媳妇,还是彩云勤快能干,从我第一眼瞧见,我就打心底里喜欢。”
“谁不知道你是个精细人,那一双眼睛可尖着哩,我都不及你一半。”,八老太插上了一句话。
“我就是觉得赵信的媳妇听话,这些年一直没和我红过脸,我希望她多给我们赵家生几个孩子,让我高兴高兴。”
“现在赵家都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了,就算大老太还活着,也没你风光。”
这些桌面上的话听得赵彩云心里踏实,只要长辈对她认可,凭一个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还能把自己挤兑了?就算赵信有那“贼胆”,婆婆的这一关他是过不了的,想到这里,她也就不那么局促。
正当酒席进行一半的时候,外面来人告知老赵头,侯局长前来拜贺。老赵头急忙站起来,嘻嘻呵呵地往外走。
“我老赵头活了一辈子了,头一回见当官的到家里来给我祝贺,这是时来运转么。”
“老先生说哪里的话,再说你家儿子还是我的下属,家有喜事应当祝贺。”,侯局长摘下眼镜,解开上衣扣子,准备落座。
“这等喜事,校里的同事应该请来热闹热闹”。侯局长补充道。
“请了,该来的都来了。”
“该请的都请了吗?”
“侯局长此话怎样?”
“我咋没发现张心怡老师呀,你们没有邀请人家吗?”
“哈哈,请了,不胜酒力,在里屋正醒酒呢。”
“这就对了嘛,要搞好团结,这样我们的社会才会有未来,人民才会有幸福感,民族才会有希望。我去看看她,一点都不爱惜自己。”,听到这话的九老太先是一惊,她立马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正要起身的赵信。
“侯局长,屋里乱,让你笑话了,让我这个老婆子带路可好?”,侯局长有些不情愿,可这里毕竟是人家家里,是人家的喜事,弄出一些动静来也不好收场,也就没有反对。
张心怡躺在里间的炕上,脸色潮红,身上盖着赵彩云大婚时九老太准备的被子,她秀气的脸庞透着一股子灵气。侯局长看见张心怡这个样子,心里想着美事。
“这成何体统,作为领导,我是有责任的,真给你家添麻烦了。”,九老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瞅见他这假惺惺的姿态,瞬间感觉到了恶心,又不好意思发作,难道国民政府的官员都是这个熊样子,我看老赵头都能当这个局长。
“不打紧的,等她醒了,我们送她回去。”
“咦,这多麻烦呀,刚好我的车就在外面,我顺道就送了,挺方便的。”
“侯局长,你顺道吗,你觉得方便吗?”
“咋不方便,一股脑的事,不用你动手。”
“侯局长,这恐怕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我觉得还是等她醒来再说,请外面吃饭歇息,就不打扰张老师休息了。”
侯局长感觉这个老太婆不太好对付,这是一次多么好的机会,气得侯局长喘着大气。没办法也只能退了出来。
赵信对侯局长的为人心知肚明,他也想‘英雄救美’,母亲就没给他这次机会,老婆的眼睛似乎也会说话一般,眨巴眨巴地,好像在说:不要管闲事。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如果赵信真喜欢张心怡,他可以大胆的去追求,表明爱意。可父母偏偏在他小时候定了一门亲事,彩云这些年恪守妇道,做事小心,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找不到嫌弃的原因,他不能扭着父母的意愿,和长辈论个高下,这是忤逆。可自己内心又偏偏喜欢张心怡这种类型的女孩,思想开放,知书达理,敢爱敢恨。
生活在这种情感的夹缝中,他也曾彷徨过。自从彩云和他有了夫妻之事,他心里的天平倾向在彩云这边,可她对张心怡的喜欢只能深埋在心底。虽然他是有妇之夫,对于张心怡来说,只要赵信愿意,哪怕自己做他的小妾都愿意,这种纯粹的爱,值得褒奖,让人怜悯。已经民国好些年了,一夫一妻的制度实行好些年了,这种有悖常理的爱,只能算是‘畸形发育’,不被称道,也不会有人祝福。
备受煎熬的张心怡,看着赵家又添了新人,这种打击可想而知,自己引以为傲的爱情或许就此‘夭亡’,在她看来赵信就是当代的‘陈世美’,自己就是生活在爱情边缘的一棵小草,被爱的世界遗忘了。
侯局长眼看事情没了结果,知趣地找个理由先走了。老赵头把他送到门口,回到席间询问九老太。
“这人看着眼熟,有些交不过的样子。”
“你是交不过人家,他是草原上的秃鹫,是抢着吃,你呀,在人家眼里就是一盘菜而已。”
“啥,我是一盘菜,他真有那么大的胃口?”
“哈哈,老头子,这人以前经常去王家去吃饭的那位。”
“噢,穿旗袍的女人,说话像唱歌的那位”
“这个你倒是没忘呀,男人呀,到了啥年纪都不老实。”
等到宴会渐渐进入尾声时,有人拿着吴先生的字画进来了。
“这是吴先生托人带的字画,听说贵府添了新人,老人家特意送来字画,聊表心意。”
“吴先生是个有心人呀,不知现在身体是否硬朗?”
“身子骨动弹不得,老了呀,也就是夏收之前的事,得空你看看老先生,一生都那么硬气,如果他肯低头的话,现在管教育的指定轮不上姓候的。”
“可不是嘛,先生一生光明磊落,就守着那点产业,清贫一生,不知黄姑娘待他如何?”
吴妈眼见周围的人问起,她经常往返村镇之间,哪家婆姨生产,怎能少了她,各村里发生的好些大事情,吴妈也听说不少。
“黄姑娘能好到哪里,一直戒不了‘福寿膏’,以前贵为千金,金枝玉叶,自从嫁给吴先生,这家底儿早被抽干了,早都使不起佣人了。”
“一家人靠什么生活呀,可惜了吴家那些祖业喽。”
“可不是咋的,这富不过三代一点都不假,钱是啥呀,钱就是人间的催命符,一切皆因利而往,辛苦一生,咱图个啥?”
“不就图个吃喝,图个痛快咋得。”
“八老太的话最实诚,来再走上一圈酒。”,九老太问四老太,“最近咋不见你的儿子出来溜达,就是找不到媳妇,也该来撑个场面。”
四老太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都是儿孙满堂,唯独他们老宋家在这代还断了种,老大不小了,还没讨到老婆。
“谁知鬼混到哪去了,上次不知为何还跑到战场上搬运死人,我见他忙得像个小燕子似的,可一年到头也不见孝敬爹妈几个小钱,管不了,这辈子也就那样,说了让人来气。”
“我倒是觉得,他还挺硬气,瘟疫那年也是出了大力气的,没他的话,那场大灾难,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曝尸荒野’了,这件事,老小子做的不孬,是条汉子。”
“你们就不要夸赞了,这夯货经不起夸赞,一夸准惹事情。”
李老汉在金柳村看了好些年的大门,就他埋掉的无主坟头,一直沿着北边的沟渠,每个角落都填的满满当当,都没个下脚的地儿。王金锁近年的马匹生意早已不同往昔,牲口集市,开开停停,来往的贩子也稀稀疏疏,周围的菜农早都指望不上集市的粪便,寻了别的门路,可怜李老汉的酒钱也得自己从口粮里挤一些出来。
他从云阳来贩菜的伙计口中探知,吴先生病重,自己不晓得礼数。自己好歹做了几十年的护院,虽然为了救主家被歹人砍掉了一只胳膊,他一直都没有记恨老主人的不是,家道中落的吴家,因生活实在难以为继,不得已介绍李老汉在马厩里呆了这些年。
吴先生愧对李老汉,也觉得有损祖上的脸面,病重期间一直不愿意告知他。看到多年的拉护院大老远来看自己,也是一脸的惭愧。
“你回来了,吃饭没,我这有一点干粮,你先打个尖。”,吴先生正要摸索枕头边的东西,被李老汉一把抓住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少东家呀,真想不到,多年不见,你也憔悴了。”
“岁月饶过谁呀,你比以前老多了,我们吴家对不住你呀,临到最后还把你打发到别家去看你马,呜呜呜呜,我这心里难过呀。”
“东家不要难过了,家里的光景我也是知道的,自从卖了剩下的几亩水田,我就知道吴家很难东山再起了,不是为了一条活路,我也不会叛了东家,到别处苟且偷生啊。”
主仆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以前‘门庭若市’的吴府早被野草占了道,只留下经常走人的一条小路,没人打理,更显荒芜。
“少奶奶人可好?”
“都瘦成骨头了,都是大烟惹得。”
“没戒掉,哪来的钱财?”
“以前的近身丫鬟偷偷跑来接济的,现在又成了这样。”,吴先生用手指做着收拾,竖起两个大拇指,然后拇指紧紧地靠在一起,他是想告诉李老汉,黄姑娘为了继续吸食鸦片,已经出卖了肉体,这样的家丑他只对忠心耿耿的李老汉说。
“你知道是哪家的汉子不,要不我去阉了他。”,吴先生摇摇头。
“随她去吧,跟了我,没成想,也没做成一个阔太太。那小子后半晌就来,不要惹出事端,咱们吴家几辈子都是书香门第呀,传到我这里可不要坏了名节,千万不要夺了人家性命,也怪少奶奶不守妇道。”
后半晌,那个瘦高个果然翻过墙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吴家后院里,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少奶奶的房间门口,正要推门而入,被藏在身后的李老汉一把抓住。
“哎呦,放手,疼死了,你谁呀?”
“瞧你这贼眉鼠眼的东西,瞅见这群头没,你的骨头能有驴马的硬吗,老子一拳就能要了你的命。”
“大爷饶命,这是咋了,因为啥呀。”
听到外面有动静,黄姑娘打开房门,生气地看着门前的两人。
“你们打扰老娘睡觉了,别处去打闹吧。”
“给少奶奶请安,少奶奶,我是李先生。”
黄姑娘听有人这样称呼她,本想数落他,乍一想,兴许是原来的老家丁,有些欣喜,有些惭愧,这等事情碰见熟人,也是臊得慌。如今生活也都到了这步田地,这人的脸面呀,也就只剩下放到地上摩擦,尊严在窘迫的时候也就不值什么钱了。
“先生好面熟,果真是你吗,见笑了,你放了他,误会而已。”
“真是误会?我看这小子不像什么好人,鬼鬼祟祟的。”
“瞎操心,见过老爷没,家里的光景你也瞧见了,有银子没,借我使使,赶明还你。”,她见李老汉摇摇头,一把抓住这个瘦高个的衣领,一把拽进了屋里。
“小子,今天银子带来了没有”,黄姑娘一边打发李老汉去照看老爷,一面急忙在屋里的男人身上摸索,“今天老娘便宜你了,想玩,你的付钱!”
屋外的李老汉本想进去教训这对男女,想起吴先生的叮嘱,狠狠地一跺脚,也听不得男女之间做那事的污言秽语,只能独自离开。
张心怡半夜醒来,还没能缓过劲来,只见房门的暗处立着一个人,看不清脸面,黑影慢慢靠了过来,用枕巾盖住她的眼睛,张心怡心想,这个男人,今天他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羞涩地问。
“你是赵老师吗,是你吗?你怎么不说话呀。”,她发觉黑影没有话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在一次糊里糊涂的缠绵之后,张心怡以为自己终于把身子交给了偷偷爱着的男人,憧憬着哪一天赵信跑到自己跟前,向自己表白。是梦就有醒的那一天,她一直在等着赵信向她说出自己期盼已久的那句话,可赵信见她总是冷冰冰的,她突然意识到,赵信的个头没有那晚上的黑影高大。
张心怡瘫坐在地上,五味杂陈,想死的心都有了,莫非那晚的男人不是他,不是他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