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理寺卿
翌日清晨，裴成均领命匆匆入宫。
林知落从未见过他，但昨日猜测裴成均该是个颇为意气的少年郎，不料眼前之人身形瘦削，眉眼舒展，若是不知他善毒，她定会将他认成文弱书生。
“小民见过王妃。”声音清润。
“不必多礼，快些进去看看王爷。”说着林知落便引着裴成均进了内房，解下朱佞背上早已被乌血浸湿的纱布。
“你可见过此毒？”林知落双眉微蹙。
“待小民细看。”说着便凑过去，用食指沾了点血放在指尖轻捻。
“未曾见过。”细长的眉毛微皱，抿嘴补充道：“虽未曾见过，早年却也曾听闻过。小民观其颜色黑红，闻其味如枯草，又见王爷面色青白，眼白泛红，冷汗连连，猜测应为江湖密毒‘百草枯’。解药能否调制成功犹未可知，不过小民可先调制一味药暂缓毒发。”
百草枯？
这毒林知落自然听闻过。
此毒为江湖毒圣鬼医五十年前所制，因其闻之如枯草，如百草枯萎，毒液不过瞬息便能侵入肺腑，故江湖中人命之曰“百草枯”。
毒圣鬼医早已销声匿迹十余年，即便还在人世，也有八十余岁了。
又未曾听闻他收有弟子，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叶扶疏专攻皇室密毒，也不知这江湖密毒他能否解。
“无碍，裴公子先行调配吧！”等他来了再行论说。
如今得去大理寺了。
大理寺卿掌管刑部，昨夜抓到的刺客自然尽数关押在大理寺。
林知落换了一身轻简衣服，带着青烟二人便上了马车直抵大理寺。
走到门口，守卫虽见林知落仪容不俗，可到底不认得其人，便只说道：“敢问夫人是何人？”
“摄政王之妻林氏。”说着便拿出王府玉佩示意。
“王妃请进，大人正在审讯昨夜的刺客。”猜到林知落是为此而来，里间的侍从忙躬身引她入内。
“哦？还在审讯？”已经过去了一整夜，看来刺客还未招供。
“是啊，昨夜大人审讯至夜半时分，今日清晨大人又赶来审讯。”侍从虽感叹着，可语气却甚为平淡。
“听你语气，倒是胸有成竹。”林知落觑了一眼侍从。
“从未有我家大人审讯不出来的犯人，不出三日，她必会道出幕后真凶。”说着他还拍了拍胸膛。
身后的青黛闻言轻笑一声。
“笑什么？”瘦小侍从瞥了她一眼，道：“我家大人素有铁面郎君之称，就是阎王让那犯人三更死，我家大人也能留他到五更。”
青黛点头称是。
林知落见身侧侍从相貌清秀，面容白净，便多了几分好感，开口询问道：“我看你年岁不足十六吧，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少年似是不大好意思地咳了咳，小声说道：“小人名郝不凡，今年虚岁十八，只是幼时常吃不饱饭，看着小了点。”
“郝不凡？倒是个好名字。”看着少年垂首挠头，林知落轻声笑道。
聊着聊着，就到了门口。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间痛呼声此起彼伏，一股凉风铺面而来。
青黛不由得瑟缩一下。
郝不凡扬着笑脸道：“王妃不要在意，这些犯人都是些轻的刑罚，若那些细作刺客的刑罚，哪还有精力叫那么大声？”
“王妃只往里走就是了，我家大人就在里面。我家大人料定王妃今日会前来查看，特意嘱咐小人在外间等候王妃的。”说着他便退至一旁不再多说。
原来如此，看他也不像寻常侍从，大抵是卓听松的贴身侍从。
“里面阴暗，你们俩就在外面等我出来吧。”
“是，小姐。”
踏进房门，顺着阴暗的长廊直走，到了尽头，果真听到些许人声。
“过了半夜，你可想通了？”声音低沉，踱步声响起，“观你面容，似是先朝之人，难道是为复国？”
林知落在铁门外静静听着，倏而踱步声消失，再抬头时，铁门已大开。
“微臣见过王妃。”声音低哑，似是天生如此。
林知落抬眼看向他，只见面前男子一身官袍，头发一丝不苟，面容清俊，却难掩眉间阴郁之气。
“久闻大人之名，今日得以一见，实乃一幸。”
这倒并非全然是客套话，大理寺卿卓听松之名她确是耳闻已久。
当朝大理寺卿，名卓显，字听松。承袭其父卓儒官位，已有近十年，在职期间，铁面无私，因其容貌俊逸，行事狠辣，故有”铁面郎君”之称。
若只是这个，林知落倒也不至于久闻其名。
更多的是因其曾是长公主的未婚夫，后婚约作废，长公主带发出家，这卓听松也并未再娶亲，就是纳妾通房也不曾有。
卓听松幼时曾是长公主伴读，二人也算青梅竹马，本该是一对金童玉女，奈何世事难料。
闻言，卓听松轻扯嘴角，令人不觉暖意，只感阴冷刺骨，“不比王妃，尚在闺中时，就已家喻户晓。”
林知落尴尬一笑，于她来讲，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赞美之词。
与卓听松并肩说话，林知落只觉阴寒刺骨，如有毒蛇藏于暗处，肆意吐着蛇杏。
她忙结束这不必要的商业互吹，直入正题。
“大人可审问出什么？”
卓听松眉毛一挑，眼睛微睁，露出些微下眼白，“王妃请与微臣移步细说。”
到了另一间空房，卓听松才开口说道：“其余刺客皆是死士，早在行刺之前就已服下慢性毒药，今日清晨就已毒发身亡，只余那异域女子。先朝皇室虽是此等面容，可依微臣看，她未必就是先朝遗孤。先朝与其余两国交好，历代派遣皇室宗亲和亲，便是两国混血也未可知。今我朝与利、卫两国交战，圣上年幼，微臣猜测十之八九是他们派遣刺客刺杀摄政王，欲使我朝群龙无首，不攻自破。
“那刺客身份自然非同一般，既未事先服毒，那便是有所牵挂，既有牵挂，何愁不招？”卓听松清浅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尾音低不可闻，“今日只暗中相候，必有人前来营救，微臣只需备好陷阱，守株待兔即可。不出三日，必能得知最后真凶。”
果真是主仆，说的话都一样。
“那本宫就静候佳音了。”
说着林知落便拱手道别，转身出门而去。
不过半日，裴成均就已调制出缓解之药，虽不能根治，可也聊胜于无。
林知落松了一口气，因担忧朱佞，便向朱文昭请旨暂住宫中，照料朱佞的起居。
余毒侵入肺腑，朱佞只得每日趴卧在床，自然无法审阅奏折。
晚间，林知落去御书房为朱文昭送去羹汤，说是怕他受累，特送羹汤充饥解乏。
“婶婶。”小皇帝惊喜地起身走到林知落跟前，接过托盘，欣喜道：“往日只羡慕堂叔有人亲送热汤，不曾想今日朕也能有此幸。”
似是觉得不妥，朱文昭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道：“婶婶勿怪，朕实在羡慕得紧。堂叔之毒可解了？”
林知落不经意地观察着小皇帝的神色，又状似忧虑地摇摇头。
“朕听闻婶婶命裴太医之子裴成均前来调制解药，怎的竟没有解？”见此，朱文昭忙放下汤匙，紧锁眉头。
看着小皇帝秀眉微皱，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透出长长的阴影，遮住眸间神色，林知落轻声道：“江湖秘药，不知其取材为何，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出了御书房，林知落又扭头看了端坐的小皇帝一眼，低矮的木桌相比小皇帝还是过于高了，手肘堪堪够住桌沿，瘦小的身影映照在烛光下格外惹人怜惜。
原书中的傀儡皇帝，手中并无实权。
而如今的小皇帝，却拥有少部分实权，朱佞虽暂为管理朝政，可并未流露出不轨之图。
宴席遇刺一事，于小皇帝有利，却于大成无益。朱文昭看似纯真可爱，可生来皇室，又有几个纯真可爱之人？
七皇子幼时便是有名的混世魔王，樱林公主更是自小刁蛮任性，怀悯公主长在冷宫之中，他们待遇天差地别，可又有哪一个性情纯良？
不过，朱文昭尚在襁褓时，便与朱佞甚为亲厚，直至如今。
林知落不想、也不愿相信这个小皇帝会算计他。
待林知落走后良久，朱文昭才抬头看向门口，嘴角微扯，带着讽意，“左朗，你看到了吗？婶婶怀疑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调上扬，似乎难以置信。
“摄政王势大，刺杀一事于陛下有益，王妃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左朗上前轻声劝慰道。
“于我有益？”小皇帝削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小巧的门牙，显得稚嫩可爱，“朕自然分得清主次！”
说着他便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龙袍褶皱未展。
他语气激烈，继续说道：“如今外患未除，朕又怎能如此目光短浅，平添内忧？况堂叔无意皇位，与朕素来亲近，朕又如何会设计加害于他？朕的亲姑姑不问俗世，不理民忧，不顾国难，堂叔却能如此帮助我，我又能有何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