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前因
暖黄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杈,铺在窗棂,映出几许在林未语的手肘处。她轻轻侧头一笑,不等反应过来便拉着林知落坐在了窗格上。
细碎的暖光洒在二人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似乎都带着暖意。
“幼时我来你阁里,十之八九你都这样坐着,看着舒服得很。祖母说你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她却是笑着说的。”晚风吹散林未语额前的的些许碎发,衬得额头分外的饱满光滑。
“我那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是羡慕的。知落,你的秘密,我都知道。”说到这里,林未语侧眸看向林知落。
“……姐姐指的是什么?”思忖片刻,林知落又猜测着说道:“你大婚时说的那些吗?”
林未语轻勾嘴角,未做回复,只说了句:“知落你看这夕阳多美!”
说着便在裙摆上抓了一束阳光,缓缓松开手指,光亮杳无踪迹,只温热仍存。
“这样的真实、美好,可却是假的。”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的语气上扬,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林知落闻言,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姐姐,你……你如何得知?”
“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新帝离登基不远了。”林未语神色平静,似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中。
先前的疑惑,只听这一句话,林知落就大概知晓前因后果了。
“所以,姐姐同我一样,早知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的,同你一样。”
林知落不知她说的一样,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还是更深层的意思。
“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见林知落神色疑惑,她又接着说道:“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还觉得这里的人都是假的吗?祖母是假的?夫人是假的?连同着世子?”
闻言,林知落缓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倒情愿相信他们是真实的。”
林未语并未辩驳,只轻缓着声音问道:“知落可曾听闻过无心?”
林知落倏地抬头,看着她,神色震惊,“……她可是一位身着坠地雪衣的冷情女子?”
“正是。”
“姐姐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林知落倾身过去,攥紧她的手腕。
林未语莞尔一笑,道:“你且听我道明原委。”
“立场角度不同,所看到经历的也大不相同,我也是从前太子病故才得知这一切的。太子逝去不过数月,这方世界也成了虚无,可我却只能旁观,在多方小世界穿梭了不知多少年,偶然遇见了无心,此人神秘,非常人也。她似猜出我之所想,便与我做了这道交易——我给她心头之精血,她铸造这方小世界。
“此方小世界以我的回忆为依托,却因着时间流逝,自行圆了这其中未解不妥之处。回忆不同于梦境,它虽会美化过去,为他们蒙上一层轻纱,大事件上却是不能更改的。譬如殿下的病逝,祖母的仙去。”
“可这些与我所知的不同……”林知落顾不得惊讶,只蹙着眉头说道。
她想起《佞王传》里众人的结局,究竟哪个是真实的?
“知落说的可是一个话本,名叫《摄政王传》?”林未语温声询问。
林知落正欲摇头,就听她继续说道:“那是以世子为主角的话本,是他当上摄政王后出来的,因着洛阳纸贵,我倒也听丫鬟们说过。那写话本的先生定是个男子,多写些官宦朝堂之事,又爱写些极为露骨的风流韵事。但里面的大事件倒没掺水,只是个中缘由皆是自行猜测杜撰而来。”
“可既大事件不假,那又为何与如今有所差异?”
“该是有了其他不可知的原因吧……”林未语猜测着说道,“几年前你离京之时,我又见到了无心,她说这是过往亡魂再次选择的结果。”
“那……那岂不是……”林知落惊呼。
“他们脱离了回忆,拥有了……自我意识。”思考了一瞬,林未语还是说出了这个颇为违和的词,“于我一般,算得上是重来一次。”
“可我并未察觉有何不妥。”林知落还是抱有怀疑。
“大概只有少部分人,而太子就是这其中之一,他全与我说了。”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帘,看着繁复的裙摆。
“那朱佞……”刚开口,林知落便失神的闭上了嘴。
我又是怎么了?即便如此,他原也不是书中人啊……
本只是想再见一眼,我竟还心存幻想……
“我与世子不熟识,若不是因着你,怕是都不会说几句话。不过,他倒是与我印象中有些微不同,在我印象中,他从不会如此淡泊名利。”林未语思量片刻,说道。
闻言,林知落神色却并不惊讶,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林未语笑着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不过你的出现,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的出现。
很快,林未语就解了她的疑惑。
“母亲原是没有儿女的,大抵是我渴望他们的关心,这回忆世界也出了差错,竟凭空多了一个相府嫡女出来,还得到了我所渴求的一切。”林未语声音轻快,夹杂着震惊,面容却承载着不可言的忧伤。
“我也就知道了,原来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而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旧怨,难以消弭,母亲不会退步忍让,因而不可原谅,非死不能停歇。”
林知落想到她的生母,叹了一口气,道:“也不全是这些,姐姐说这方世界是依托于你的记忆,可无心却告诉我,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承载过多主观情绪的梦境。”
所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与现实有所相似之处,不管是性情还是言语。
“梦境?”林未语秀眉微皱,片刻后,叹息着说到:“难怪……难怪,难怪他们的性情与印象中的有所差异,若是梦境,倒确实能随心所欲。只是太子已去,时限也就快到了。知落,你可知晓?”
林知落跳下窗棂,站在木板上,仰头看着林未语说道:“时间不早了,姐姐,我也该回去了。南星说今日朱佞会回来。”
目视着她渐渐远去,三千发丝挽着一个轻简的发髻,乌发中血红的骨簪透过昏黄的夕阳,泛出幽光,更显诡异,似不祥的征兆,宣示着即将到来的破灭。
回到院里,灵芝捧着一个锦盒轻声说道:“小姐,这是陈夫人遣人送来的。”
“陈夫人?”林知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青黛低声提醒道:“就是帝师家的小公子,陈小公子的夫人。”
陈琭玉的夫人,李欣悦?
自二人成亲后,林知落就再未听说过她,以往她们二人虽有过节,可她从不主动与她来往,她做的那些事情大多是初扇告诉她的。
可自成亲后,初扇就很少来寻她了,她说她兄长病重脱不开身,而她彼时新婚燕尔,因着避讳,也不好前去探望,后来又因着丧事,身心俱疲,更是没什么精力去想其他了。
林知落看了眼天色,心道:还是明日再去元府吧。
她接过锦盒,放在桌子上,问道:“最近怎么没见着寤生?”
“奴婢也没怎么见着她,不知是不是病了,可这丫头便是病得不行了,也不见得会休假呀。”一旁的青黛搭腔道。
灵芝怯怯地看了眼林知落,低声道:“小姐,寤生她这几日与我换班了,说是家中有事,回去了一趟,那时小姐尚在相府,她便只与王妃说了一声……”
说罢,又缩着脑袋站在一旁。
林知落点点头便叫她退出去了。
房门一关,青黛便犹疑着说道:“寤生自幼便被发卖,哪还有什么寻得着的家人?这理由也未免太过蹩脚了些!”
“无碍,她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你刚刚不也说了?”这倒是从未有过的事,寤生自跟在林知落身边起,便从未休过假,这倒叫她有几分诧异。
坐在木凳上,林知落未作多看,便打开了锦盒。
“倒是桩稀奇事,也不知陈夫人给小姐送的什么?”青黛好奇地凑过去。
“这是……琴谱?”青黛看着盒中摆放的古旧纸张。
林知落拿起破碎的纸张,艰难地辨认着上面模糊地音符,轻声道:“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看来是未曾流于市面上的古曲了。”
青烟取来她的琴,放于矮桌上,林知落照着残谱拨弄了几下琴弦,轻声感叹:“倒真是绝妙,李欣悦竟还舍得送我?”
“小姐你看,这还有封信!”青黛兴奋地说道。
闻言,林知落拿过盒底的信封,看了几眼上面的字——世子妃亲启。
字迹是与性情迥异的娟秀,透着股温柔小意,“倒是写的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我从前竟不知道。”
“奴婢也不曾见过呢!”青黛瞥着上面的墨迹,了然道:“许是初扇小姐簪花小楷也写得不赖,我们便也不曾从她口中听闻了。”
那倒是,初扇素来极听元应词的话,他的字写得极好,耳濡目染之下,初扇的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