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惊鸿舞
走至客房,林知落就见女子一身杏色纱衣坐在一侧正与慎王妃说着什么,慎王妃瞧着很是欢喜,时不时的掩唇浅笑。
侧眸看了眼门口,慎王妃站起身,轻声道:“知落,你来了。”
说完便走至林知落跟前,拉着她坐在软凳上。
闻言,女子转过脸看了过来。
容貌清丽无边,秀眉平展,却也站起身行了个礼,“奴家见过世子妃。”
虽自称“奴家”,却并未有丝毫秦楼楚馆之态,眼角眉梢尽是淡漠疏离。
林知落只见过陈书雪三次,可每次都印象深刻。当日在贪欢阁时,她尚未恢复记忆,彼时还疑惑为何陈书雪会注意到她,如今倒是知晓了,一时,神色颇为复杂。
陈书雪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与慧灵十分相似,这般绝尘的气韵林知落从未在第三个人身上见到过。
慎王妃虽清冷出尘,可因着这昳丽姝色,单静立一侧便只觉艳丽无边,叫人难以忽略。她虽与京中其他世家夫人不甚往来,可相比陈书雪,还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陈书雪此人,林知落不知怎么评价。
原书中的那句诗倒是十分衬她。
可不是即便化作尘泥,也有香如故嘛。
“陈小姐。”林知落唤了一声,微微颔首,“我与陈小姐素日并无往来,你今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陈书雪抬眼看向林知落,轻声回答:“倒也不算是什么要紧事,不过该是利于世子妃的物事。”
未见下文,林知落用眼神询问。
陈书雪见了,轻扯嘴角,道:“世子妃与世子正值新婚燕尔,奴家未参加婚宴,实乃一憾。两年前世子妃的救命之恩,奴家永世难忘。”
她身后的丫鬟递过一个木盒,她双手捧着,接了过来。
抚过木盒上的花纹,陈书雪又继续说道:“奴家身无长物,只当年一曲惊鸿舞人人称赞,而今……又是这么个欢喜日子——”
说着她莞尔一笑,虽只片刻,却如冰山初融,似枯木逢春。
“……权当是新婚之礼吧!”陈书雪声音轻细,话语间似夹杂着些许柔情。
林知落神情微晃,未曾察觉到慎王妃早已退出了客房。
“你……你要跳惊鸿舞?”林知落吞了口唾沫,神色诧异。
不等陈书雪回答,她又继续说道:“跳舞又怎能在客房,且随我去院里吧!”
陈书雪幼时因才学被誉为神童,后又在国宴上以一曲惊鸿舞名动京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珠玉在前,自陈家被抄之后,惊鸿舞好似也因着陈书雪的流落风尘而销声匿迹。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不说世家小姐,光舞姬中会跳这支舞的人都不在少数,只是从来没有人敢在重要宴会跳罢了。
一是因着不如,一是因着忌讳。
回到了院里,就见香荷与青黛正互相倚靠着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伴着清脆的鸟鸣,细碎的阳光,闭着眼睛,一派安详。
“我当年并未救你,是寤生救的你。”林知落轻声解释。
“我知道。”陈书雪低声回答。
“那你还……”
未等林知落说完,陈书雪便自行踏进了房门,从木盒中拿出舞衣,绕至屏风后,换了起来。
既然她不想回答,林知落也不再追问。
她心头默念:反正这里面的人都奇奇怪怪。
换完衣服,陈书雪便走出了屏风,朝林知落走来。
裙摆拖地,长袖随风摇曳,鲜红的舞衣衬着妆容更显明艳。
先时林知落还觉着她的妆容过于浓了,与她衣着、周身气质都不太搭。
如今换了舞衣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早有准备。
不知想到什么,林知落轻声提醒:“今日朱佞并不在府内。”
闻言,陈书雪双眸微睁,似是诧异,倏尔,轻叹一声,解释道:“我与世子平日里并无往来,世子妃该信他才是。”
林知落张了张嘴,还是说道:“我自然信他。”
只是原书中陈书雪是朱佞的红颜知己,她便难免多了个心眼。
陈书雪走至庭院,脚尖点了点地上的落叶。
林知落素来喜欢落叶,是以特意嘱咐了灵芝她们无需清扫,如今倒是不太应景了。
陈书雪好似知晓林知落要说什么,轻声说道:“无妨。”
说完,长袖一扬,便伴着微风跳了起来。
态度随意,好似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场排练。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舞姿轻盈、飘逸、柔美,似鸿雁南飞。
琴声响起,时而如春雨绵绵不绝,时而又似夏雨骤停初歇。
先前睡着的二人早醒了过来,痴痴地看着院中翩翩起舞的红衣女子。
香荷秀口微张,露出几颗小巧洁白的牙齿,更显幼态。
陈书雪长袖遮住半张脸,看着林知落,眼里似有笑意一闪而过,快的叫人难以察觉。
一舞毕,琴音停,掌声响起。
“不愧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惊鸿舞,妙哉妙哉!”声音清朗。
林知落侧头看了过去,只见朱佞倚在墙边,不知看了多久。
见林知落看过来,朱佞走到她跟前,道:“落落的琴技自是无人能敌。”
“谁让你说这个……”林知落扭过头去,看向陈书雪。
陈书雪眨了眨眼睛,并未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知落竟在她脸上看出几丝无法遮掩的疲色。
自行换了衣物,陈书雪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林知落,轻声道:“若日后世子在朝堂之上,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这个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这……这才是你今日来的目的吧?”她这样的人又怎会特意来跳一支舞呢?
陈书雪没有回答,只继续说道:“今日之后,怕是不会再见了。世道如此,世子妃珍重。”
说完,她便缓步走了出去。
看着她渐渐远去,林知落将锦囊放入怀中,眉头轻蹙,“她为何会如此?”
“她性情诡谲,素来叫人摸不着头脑。而今既已成了花魁,相比从前,该顺意了些。”虽这么说,可朱佞神情却颇为复杂。
似是不想再多提这个,朱佞语带兴奋,“落落,皇伯父又送了我一只大虫,这下大头可有伴了,刚送到后院呢!”
林知落与朱佞并肩朝后院走去,“不是说一山不容二虎吗?你也不怕它们打个你死我活?”
“这一山不容二虎,不容的可是公的,这母老虎大头自然是十分乐意的。”说着他便掏出一包饴糖,给林知落喂了一颗,“你听,到现在还没听到大头的吼叫声呢!”
到了后院,果真见到两只老虎,而大头也只趴在墙边,似是没看到那新来的配偶一般。
因着时日久了,朱佞嫌铁笼太小,委屈了大头,早几个月前便将后院围了起来。
偌大的院子,树木众多,大头也自在了不少,每日吃仆从喂的鲜肉之余,还自己捕几只野物尝尝味儿。
这后院虽似丛林,到底没有什么猛兽,只有野兔山鸡之类的时不时露个影儿。
之前大头没来时,这后院便一直荒废着,因为没有天敌猛禽之类的,院里鸟禽走兽迅速繁衍,隔三差五的便能在其他院旁见着几只黄鼠狼。
而大头一来,自然成了这里的山大王,走兽少了许多,只飞禽依旧,离得近了,常听见鸟鸣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二人在后院待了没一会儿,便回了院子,甫一踏进院门,青黛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见青烟神色担忧,语气焦急,林知落忙搀住青黛,“怎么了?”
“小姐,老夫人,老夫人怕是不好了,墨竹派人来了口信,说叫小姐快些回丞相府。”
“什么……”林知落愣愣地说道。
不好?又是这么个不好法?
在她出嫁前,老夫人的身体便不大康健了,就连坚持了数十年的晨练都没有精力继续了,更遑论其他。
这些林知落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出嫁时还特意嘱咐了翠竹,让她随时禀告老夫人的病况,上次回门时,老夫人虽瘦了不少,可气色看着也还不错。
林知落特意从往杀阁遣了个医者过来把脉诊治,医者也言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偶染风寒,调养几日便好了。
可如今,怎么会这样?
朱佞林知落上了马,径直朝丞相府奔去。
风声呼啸,夹杂着些许灰尘,刮得脸颊生疼。
不多时,便到了丞相府,二人翻身下马,直奔宜家院。
见林知落气息不稳,神色慌张,朱佞轻拍她的脊背,低声安抚,“落落,不要怕,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要想太多。”
“……我知道。”林知落吞了口口水,明明方才在房里才喝了一盏茶,现在却只觉喉间干涩,空气中仿佛都溢满燥热。
早春的天气,气候宜人,她却出了一身冷汗,薄衫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鬓角的碎发也因汗湿沾在耳侧。
宜家院的院门大开着,房门口站满了丫鬟嬷嬷,林知落握紧了朱佞的手掌,不多时,便多了几个青紫的印子。
见到林知落,墨竹疾步走近,语带哭腔说道:“二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些进去,老夫人一直在等您。”